不能杀死的女人

(20)

字体:16+-

司天把飞廉从欧洲贵价弄来的微型录音机和宋岳脸泡在马桶里的照片一起推到路津京的面前。

录音机里有一段完整的自白,正是宋岳在那间会所里拼命对着司天开屏的时候自己主动交代的那一段。

“这人在我这辈子见过的坏人里也算是蠢到极点的那一类了。干了坏事还上赶着自己讲出来炫耀。好歹也是在洋行当经理的人,就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录音机这种东西吗?不过这么小的微型录音机确实稀罕的很,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飞廉的语气完全就是个讨要奖励的孩子,看着司天时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等待主人发放零食的奶狗。

司天于是随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直接塞进他张开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的嘴里。

“你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要怎么做,依然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想清楚。如果觉得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而后,她转脸深深地看向路津京,眼睛里闪动的似乎是关切,更多还是期待。

路津京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录音机,反反复复按下播放键,听了好几遍。

尤其是宋岳亢奋地放话要把她送进去吃牢饭、叫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还骂她是“不要脸的臭婊子”的部分。

她不知道司天是怎么拿到这录音的。

老实说,她其实也不太想知道,并不是那么在意。

她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这个男人如此轻视她,甚至如此恶毒,只因为她的不如他所愿、她的奋起反抗,他就想要毁掉她。

而她究竟应不应该报复他呢?

“你要是有顾虑的话,我还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我们直接找人把姓宋的和姓赵的都套麻袋打一顿——”

飞廉反趴在座椅靠背上看着她,也不知是宽慰,还是诚心说笑来逗她。

“不用。你把这段录音发出去吧。”

路津京只挣扎了一秒,把那只录音机径直递到飞廉面前。

拿起录音机的瞬间,她竟还是有一点手抖。

司天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

飞廉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录音机,转身出了门。

路津京盯着眼前空落下来的座椅,骤然感觉有些恍惚。

“你们说……宋岳敢做这种事,洋行的老板,还有那么多同行、客人,他们真的都不知道吗?那个赵老板身边的人,和他有生意往来的人,难道真的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从来不知道他和宋岳之间的勾当吗?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阻止他们呢?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就那样默默看着,没有一个人愿意哪怕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呢?他们到底在等什么?真的就是在等今天这样一段录音,一个所谓的铁证,免得自己被我这个‘仙人跳’的‘疯女人’欺骗,免得站错队被‘反转了’、‘打脸’吗?”

她没头没脑地这样问出声来。

司天久久看着她,反问她:“你相信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极少数人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坏人才变坏的,相信另一些人真的如他们所辩解的那样,只是谨慎、中立、不想轻易选边站队、不想被‘带节奏’吗?”

路津京的脸上有种游离在人世之外的无奈。

没错。她当然是根本不信的。尤其,当她自己切身成为那个被伤害甚至几乎被摧毁的“受害者”,体验过百口莫辩求告无门究竟是什么滋味之后,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刻骨铭心地明白过——面对一些血泪,一些罪恶,所谓“中立”、“不站队”,其实就是在为不闻不问不作为寻找借口罢了,无异于站在加害者那一边,只希望受害者自己默默受害,以此维持表面上虚假的和睦,幻想只要自己不成为那个倒霉的“受害者”,一切就都没有关系。

所以,她再也没办法相信了。

但那又如何呢?

“不管我相信不相信的,又有什么意义呢?至少,哪怕多让一个坏人以后不能再继续做坏事,也挺好的,对吧?”

这与其说是一个疑问,不如说是解释。

是她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自己已经无可更改地做出的选择。

她如此需要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原本是期望司天能够肯定她的。

只要司天对她说:“你说得没错,你做得对。”她就觉得,她可以安心了。

可司天果然始终没有回答她。

她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把手平静却坚定地揽在了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