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者:心理画像师

第二章 死亡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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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两条人命。

一男一女。

尸身停在铁**,冰凌从床沿朝下,形如尖刀。

邢菲站在操作台前,朝手心连哈了几口哈气,上岸有会儿了,姜汤也喝了,还是冷,手指笨得连手套也戴不上去。

牙咬着手套一端,连拉带扯,总算戴上去了,她长出口气,朝一旁的傅邵言咧咧嘴:“我不冷。”

才怪,傅邵言摸摸她的脸,一皱眉,这么凉。

“借光。”这种时候,杨呢又挺着她不高的个子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

酷酷的,如同她戴上手套时的利落动作。

“冷就找个地方暖暖,手感发僵影响解剖。”

都这个时候了,杨呢怎么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呢?负责录像的警员有些看不下去,毕竟天是真的冷,再说邢菲才落水过。放下手里的录像机,他想替邢菲说两句,没想到没开头,已经被邢菲抢了先。

“都说了,我不冷。”她甩了甩手。

“那开始吧。”

刀具触碰铁盘,发出脆声。下刀时杨呢偶尔会说上一句,声音也是冷冷的。想帮腔没帮成的警员悻悻地举起录像机,心里想的是——邢菲可真坚强。

不过邢菲并不这么看自己。

她啊,是“小强”。而这只“小强”此刻就站在手术台旁,一边解剖一边看着杨呢的动作——她手法利落干练,的确出色。

“手脚的束缚伤存在生活反应,男死者被绑前没有死,头部致命伤的尺寸也符合A5023型女式自行车车座,你手法很快。”邢菲看着为死者开膛破肚的杨呢,问道,“怎么练的?”

“我没带徒弟的习惯。”

邢菲耸耸肩,这个杨呢脾气的确够冲的。

“基底宽24.5厘米,蝴蝶骨造型,骨脊造成的击打深度2至4毫米不等,力道和顾义彦的伤处基本相同。”忙活了半天,邢菲有了结论,凶器和杀害顾义彦的应该一致,死者死于脑部严重损伤造成的脑出血。

“车座特质配合力道对比得出击打深度特质。不过凶器是‘肯定’。”

“怎么说?”杨呢的话邢菲没懂。

“在顾义彦头皮上发现的皮瓣这次也有,可以肯定凶器是蝴蝶骨上带有5毫米裂口的A5023型女式自行车车座,车座有裂纹。还有,想赶上我,光靠背一背这些小知识,可能吗?”

邢菲再次无语了。

初时为邢菲打抱不平的小警员更加不平了,这个杨呢怎么这样?

镜头一转,对准另一张铁床。女尸**着躯体,上面斑斓纵横着一些类似涂鸦的痕迹。

不同于那具男尸,女尸遭到过不小的侮辱。

半天没出声的邢菲朝女尸努努嘴:“再看看这具。”

解剖结束,已是中午,负责录像的小警员给带子做好备案,打算休息下吃个午饭。走廊中段,他遇到了也要去吃饭的邢菲和傅邵言。

想了想,他凑上去,喊住了邢菲:“小飞侠。”

邢菲回过头,和傅邵言一同看着小警员。

“你别难过,杨呢就那样,喜欢看不起人,总觉得自己牛掰,我们都不喜欢她。没事,你真的别难过,换成我被那么说早就炸了。我们都不喜欢她,我们喜欢你,所以加油。”面对一直想让他闭嘴的邢菲,小警员理所当然把这当成了邢菲“善良”,勾起了他更强的保护欲。小警员滔滔不绝、唾沫横飞,邢菲捂着脸,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无语了,天晓得杨呢就在她对面站着,一张脸不辨喜怒,却不怎么好看。

“杨法医,王高冷。”一旁的傅邵言终于看不下去,扬了扬手,朝小警员身后的人打声招呼。

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小警员那副表情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杨呢低着头,淡定着步子走过,正看热闹的王胖子跟屁虫一样跟上,嬉皮笑脸地说,“他说他们都烦你。”

邢菲扶额,乱,真乱啊。

“想什么呢?”饭堂里,傅邵言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她碗里。

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在发呆。

“想杨呢。”她实话实说,“我已经放弃反怼她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杨呢的经历她也遇到过,被人说了闲话,偏巧她听到了,说她闲话的人也发现她听到了,场面倒没有很尴尬。

“我脸皮厚,总不至于太难受,但我不想别人因为我发生这事。”

“不怼是因为服输吗?”

“当然不。”邢菲瞪大眼睛,“操作和细节上我的确不如她,可她也有不如我的地方,不想继续怼下去是因为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哎呀,怎么绕到这个话题了。”

她摆摆手,继而捧腮为方才的事内疚,傅邵言却对这种发散式的聊天来了兴头,他想起了当年。

“当年在学校,我让你难堪,你是不是也难过了?”

“当然了,差点气死了,所以你差一点就没女朋友了。”邢菲眨眨眼,吐了吐舌头,“当年”的话题果然容易引起共鸣啊。

往事依稀,化作窗外皑皑白雪,松枝底下,一个人正用松枝画着落雪,是杨呢。

邢菲一愣,鬼使神差地起身:“我去卫生间。”

“什么啊?”追问失败的傅邵言幽怨地望着远去的她,话说一半,这习惯真的不好啊。

叹了声气,他低头挑起了自己餐盘里的菜,宫保鸡丁,鸡丁给邢菲,可乐鸡翅,鸡翅也给她。

他要给他善良的女朋友好好补补。

邢菲走走停停,来到树下,站定时特地落重了脚,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杨呢没回头,背对着她,也不说话。

怎么开口呢?邢菲挠了头。

“他不是有意那么说的。”想了想,她这么开了头,“事情因我而起,我就代表我自己和你说声对不起吧。喂,不是吧,别哭啊。”

杨呢的肩细细发抖,吓了邢菲一跳。

她手忙脚乱地翻遍口袋,这才找到一包纸巾。

抽出一张递过去,杨呢也回了头。

“你没哭啊?”

“你说什么?”杨呢微微皱起眉,随手摘掉耳机。

没听到……

白说了啊……

邢菲张着嘴结巴。

“你傻啊?”杨呢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眼,塞上耳塞,走了。

邢菲哭笑不得地立在雪中,她这是图啥啊?

漫天雪地中,邢菲拖着她孤零零的脚印,一步一停。

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被人说傻,郁闷!

半小时后。

三号多媒体统室。

警局的会议室一贯的乌烟瘴气,遇到大案时烟就更凶了,邢菲一进门便被烟熏火燎的状况熏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要开窗吗?”想起在江都时的情景,傅邵言的手已经伸去了窗前。如果她想,他可以代劳。

“不用,不过是点烟,我能忍。”邢菲咚的一声坐下,顺手把傅邵言也拉下就座,“现在的形势不允许我隔路,隔路的人惹人厌。”

傅邵言看着那张皱得紧巴巴的脸,不喘气确定没事?

其实邢菲屏住呼吸不只是怕烟味,她在盯着杨呢瞧。

杨呢坐在她对面,低着头,耳朵里,两根白色的耳机线甩出来,头打着节拍轻晃。

人陆续到齐,会议开始。

“先说下法医方面的情况。”郑植转了转手中的笔,等着做记录。

房里的灯都灭了,投影仪低低嗡响,等着来个人操作它,然而半天没有动静。“杨呢?杨呢呢?”郑植扭过头,他知道杨呢就在他身后斜右方的那把椅子上。

“别把我名字叫成结巴,法医不止我一个,你们可以找个讨人喜欢又好脾气的人说,喜欢看不起人的我今天休息嗓子。”

“不想说”这三个字生动地像刻在她额顶,郑植当即黑了脸,压低声音:“这是工作。”

“不是我一个人的工作。”杨呢看着邢菲,眼神冷冰冰的。

“那邢菲说吧。”郑植扶额。

邢菲抿抿唇,她说就她说吧。

“死者两名,一男一女。从尸僵形成情况看,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至一点间。除了男尸身上的衣物外,没有发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有效证件。两名死者年龄相仿,二十二至二十五岁之间,男死者的死法同顾义彦相同,颅骨损伤致死。凶器通过比对,是同一个A5023型女式自行车车座。女死者……”她滑动鼠标,投影仪的画面跟着转去了下一帧:冰天雪地上,才被打捞上来的女尸平躺在黄色的裹尸布上,身体上纵横交错着一个错乱的伤口,是刀伤,伤处因为水泡过的关系发胀发白,胡乱外翻着。尸体身上的水未干,结缙的头发僵硬地铺在女人的脸侧。

邢菲停顿了一下,她无法忘记女人那种无助又惊恐的眼神。

“女死者下颌发现衬垫伤,口鼻部有蕈形泡沫,肺部膨胀,肺部提取液里未检测到龙头湖底的故生藻类,有漂白粉成分,可以判定女死者是溺毙,并且湖边不是第一案发地。我们在她的指缝里检测到了皮屑,DNA室那边在做比对。另外……”邢菲顿了一顿,“女死者身上的割伤,一半以上的伤口没有生活反应,凶手用刀在死者**上刻下了‘1011+11=1110’的字样,怀疑是有特定意义的死后虐尸。”

血凝结在幕布上,裸尸的长发似乎轻轻在飘动,像只鬼手,撩动藏在暗处的那颗罪恶之心。

2

“当时风雪很大,加上湖边是原有的砂粒地,地面载体情况很差,除了解剖结果外,没有其他发现。另外,我有个想法,如果确定了杀人的是阚泽西,他大费周章杀了两名死者,又留下这样的记号,他很可能还要杀人。因为对一个逃犯而言,最重要的是跑路而不是杀人。我查了资料,1011+11=1110这个等式成立的条件是在二进制下,二进制被普遍应用于计算机领域。阚泽西入狱前杀害的五名少年失踪前是结伴去上网的,计算机、网络,这里面或许有着某种寓意。”

“他还会继续杀人。”郑植反复念着,内心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无疑他内心也倾向于邢菲的观点,这两名死者可不像是随随便便被杀的啊,一定有着某种寓意。

“杨呢呢,有补充吗?”

“我不用查资料就知道那是二进制。”

“死者情况摸排得如何了?”郑植已经不想理她了。

“因为死者身旁没有证件,我们还在排查两名死者的身份,加上地况不好,凶手朝哪个方向逃的也不确定。”

低效率让郑植不悦,难道就这么没头绪下去吗?

“我有几个方向。”一个人声从远处传来,说话的是傅邵言。

“Golden,快说说。”

“第一,两名死者是安平工程技术大学的大一学生,男的计算机系。第二,阚泽西有车,这辆车之前出现在他越狱医院的周边干道上。第三,两名死者死前曾经在一处民居逗留过,建议调查抛尸现场方圆一里的空置高档公寓。暂时就这些,不过这些成立的前提,是不是要确认下女尸指甲缝里的皮屑DNA是不是阚泽西的,严谨一些。”

慢点,这都哪跟哪啊。郑植自认有几分才能,可除了车子那条,其他的他都不懂。

“DNA室那边有结果了,是阚泽西。”正在接听电话的邢菲举起了手。

“那就分头干活吧。”虽然众人对傅邵言的结论有着诸多不解,郑大队长却没让傅邵言一一解释就把人散出去做事了。

真奇怪。

男洗手间。

确认里面没人后,郑植倒扣住门,回身瞪着傅邵言,眼神凶巴巴地:“说,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人右手的几根指头都有厚厚的老茧,茧没退化,月骨比同年龄人的增生情况严重,豌豆骨和三角骨均有0.1~0.2毫米的移位(月骨豌豆骨和三角骨是腕骨的一部分),所以肯定是才从高压的高三摆脱出来,茧子很厚,两人都是很用功的孩子,而离案发地最近的高校里只有安平工程技术大学比较有名气,加上男尸十指尖有新磨的茧子,能用到十指尖的一般是钢琴或是计算机,而钢琴的茧通常是从小就有,不会这么新,这也从侧面说明死亡的男性很刻苦。两具尸体如果分开运送,危险会很大,阚泽西体型瘦弱,想同时运送两人,车是必须的,而想要迅速从医院逃离,车也是必须的。至于高档公寓,邢菲说了,女死者应该是在浴缸里溺亡的,龙头桥附近的住宅楼有半数都是二三十年前建的老房子,那种房子卫生间尺寸不足以容纳浴缸,能容纳的只剩下南边那片高级住宅,就这些。喂,回神,又傻了?”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似乎预感到什么,傅邵言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也就是在同时,郑植的扫堂腿也已扫过他刚刚站的位置。

一脚落空,郑植气得牙痒痒,这脚落地即那脚,脚脚踢高,步步紧逼。

“一堆事呢,别闹了。”

“谁闹了,傅邵言你把我脚放下,放下,好吧,师兄我不闹了你快把我放下吧……”

“求我。”

“傅邵言你别太过分,哎哟我去。”郑植跺跺脚,自由来得太快,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嫌弃地抬起头,他突然发作,一拳轻轻擂上了傅邵言的肩:“一出现就把我比下去的臭师兄,又见面了。”

“好久不见,郑植,和你商量个事。”傅邵言微笑地看着郑植掏出烟熟练地点上,伸手麻利地掐灭了火星,“我在的这段时间别抽烟。”

“开什么玩笑?”郑植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傅邵言一阵瞧,末了摇摇头,又做点烟状,“你对烟不过敏,当我不知道?”

“她不爱闻烟味。”

“啧啧,才搞对象就这么护着。”郑植一脸你不让我偏不地晃着香烟,贱贱的样子像在等人去求他。

可傅邵言是谁啊?指望他求人?权衡了几秒利弊,郑植悻悻地揣起了烟。

“她和你可不配。”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第二件事,茧子虽然是我看到的,但证据加强用的腕骨变化数据是邢菲说的。”

“编,接着编。”

“信不信由你。”傅邵言说着,把口红案中邢菲的表现一同说了。

郑植一下来了兴趣:“X光眼啊,这技能蛮牛的,比杨呢也不差啊。”

“让你那群手下也别抽了。”

“不是,我说,师兄你这要求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点?”

“有吗?”

“没有吗?”说话的工夫,郑植已经方便完,正提裤子,听了这话,他看傅邵言的脸就更嫌弃了。

恋爱误国啊。

嘟嘟囔囔拉上拉链地往门口走,快走到门旁了,他又停下脚:“不过说真的,谈恋爱的你是比之前多了些人间烟火气,那个邢菲蛮厉害的嘛,能把泥菩萨点着。”

他一转门把手,还没用力,门竟开了,郑植看着踉跄跌进来的王胖子,惊讶之余有些生气。

“干什么呢?”

“别发火别发火,我可不是对你无理取闹的那个。”他幸灾乐祸地朝身后看去,逆光中,邢菲小小的身影模糊不清,很显然,她也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连声音都变得懒懒的:“喂,想挑拨离间等办完正事再说。”

“你男朋友和别的男人在厕所窃窃私语这么久你都不气?没劲。”王高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尸源找到了。”

“这次的速度还行。”郑植绕开胖子,“那群家伙,不打不干活。”

“不是他们速度快,是人家找上门来了。”王高冷又说,见郑植回头,他晃晃下巴,“死的那是一对,来找人的是他们学校一个男生,单恋人家单恋到这个份上也是蛮叫人可怜的。”

王高冷啧啧着,那神情哪有一点可怜同情的模样,那嘴脸分明在说三个字——傻死了。

他的样子实在和一个警员相去甚远,郑植已经懒得理他,倒也是因为王高冷的不受待见,之前有点遭藐视的邢菲成了香饽饽。

“邢菲,你说,还有什么发现。”

我说啊,邢菲指指自己,待遇提得有点快,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好吧,她说就她说。

一楼的接待大厅。

接待员小刘看了眼窗外的莽莽白雪,第三次俯身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那两人,天这么冷,再这么跪下去人哪里受得了。

“大爷,你快起来吧,人我已经帮你去叫了,起来等好不好?”

白发苍苍的老人对小刘的劝阻置若罔闻,一边流着泪一边执拗地跪在那里,他身边,同样高龄的老太太脸上满是沟壑,不时默默擦干眼角的泪。

两个老人不吵不闹,就那么默默跪在那里,沉默又执拗。

“他们是谁啊?”一个不明真相的警员拉了小刘一把,小声问道。

“7?18案的死者家属,陆帅的爷爷奶奶,听说当年出事后,陆帅的爸爸受不了打击自杀了,陆帅的妈也疯了,哎,好好一个家。”小刘摇摇头,“你去哪儿?上楼的话帮我看看郑队他们下来了吗?老人家一定要见他。”

“好。”被说得动容的同事重重点头,全然忘了他该去外勤的,撒腿就朝楼上跑,才跑了几步,就在楼梯口遇见了下楼的郑植一行人。

“郑队,那边有家属找你。”

“嗯。”郑植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

可看着闻声抬头的两位老人,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过去,他也有疼他的爷爷奶奶,如果他死了,他家的老头老太肯定也会哭死的。

郑植眼眶一阵刺痛,紧跑几步扶住了正对着他猛磕头的二老。

“大爷,有话起来说。”

年迈的老人没听见一样,仍固执地跪着,嘴里念叨着:“郑队,求求你,一定把凶手抓回来,我孙子死得冤枉啊。”

“我一定竭尽所能,大爷你起来,大娘你也起来。”

邢菲站在远处,鼻子跟着发酸:“小时候我被人骂一句我爸和我哥都会拼了命地替我骂回去,何况现在是几条人命呢。”

“所以我们要抓紧抓住凶手,你刚刚没说完的是什么?”傅邵言问,刚才邢菲的汇报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了,他只听到她说“犯人们说蛇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是啊,他们说蛇是从外面爬进来的,可现在这天气怎么可能有蛇。”邢菲抹抹眼睛,“狱警说蛇源肯定来自监狱内的黑渠道,里面盘根错节,想弄清要一段时间,还有,监狱探视记录上有发现,案发前有个署名‘图灵’的人探过监。”

众所周知,图灵被誉为计算机之父,同时,它还是安平的一个论坛名,一群热爱电子科技的人聚在那里。原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论坛,之后因为一件事出了名,五名论坛上的活跃用户遇害惨死了。

“因为那件事,安平人一度说‘图灵’是被诅咒的,论坛在那段时间流量激增,一些好事的人都跑去想见识下这个诅咒。”

“那件事是指五年前的案子,那五个活跃用户正是7?18案的五名死者。”

傅邵言唔了一声,五年前阚泽西让五条生命陨灭,如今“图灵”再现,他接下来的下手对象还会是论坛上的人吗?他为什么会对“图灵”如此耿耿于怀呢?

十几分钟后,郑植擦着眼泪回到会议室,没办法,他也知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像话,可就是控制不住,那家人太可怜了,阚泽西活该千刀万剐!

扔掉面纸,他一抬眼:“王胖子和杨呢呢?”

“杨呢没来,王高冷刚刚还在,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刑侦组的一个组员看了一圈,摇摇头。

“不等了,先开会。”

3

雪花簌簌,积满窗棂,王高冷打个哈欠,人朝身后的暖气片又挤了挤,眯缝的眼睛从身旁那人转移去了不远处的那扇门:“你真不进去吗?不参加会议他们可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你怎么不反问我我不是也没参加吗?你上次是故意把讲解的机会让给邢菲的吧,和我说说,你怎么突然就发善心了?”

说不上是被问烦了,还是觉得王高冷的性格和名字出入太大,总之杨呢真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就扭回去重新看起了雪花。

“得嘞,小爷今天也露两手,给你读个唇。”说着,王高冷的眯眯眼睁开,呸呸两下朝掌心咋了两口,揉了揉,再一撑,人就上了窗台,“乖乖,这窗台板就不会造宽点吗?节能减排也给我个充裕点的立足之地啊。”说着,他人已经恍恍惚惚地站在了窗台板上。

“妈呀。”他张着双手,像只摇摆不定的企鹅。

“开始了哈。”他清清嗓子,眯眼看向平齐的房间,门顶那扇通风用的玻璃窗关着,许久未擦的玻璃上,郑植的脸被拉成一个大大的椭圆。

“阚泽西入狱前,是我市一中高二一班的学生,单亲家庭,成绩年级倒数,性格孤僻暴戾,不爱讲话,经常对同学有过激行为,是学校有名的暴力分子,关于阚泽西,只在档记录的处分就有四次,其中一次就是因为偷袭了7?18案遇害的五名少年中的三个,这三个人和阚泽西同校,成绩优异,那次被偷袭,四人都受伤不轻,至于剩下的两人,他们和一中那三个学生认识,也都喜欢玩电脑,就读在离一中不远的镇南中学。二班的蒋恩就是个傻子,挨揍都不会还手。”

始终没动也分不清在听还是在溜号的杨呢偏了偏头,淡淡的眼珠在王高冷身上不轻不重地滑了那么一下过,王高冷一愣,意识到刚刚的语气不算好,自知地耸了耸肩。

他继续读道:“案发前的一段时间,阚泽西的同学反映阚泽西的情绪有奇怪的变化,时常紧张、偶尔傻笑,还有人说他有偷窥癖,曾经有人在女厕所门口看见他鬼鬼祟祟,被发现后落荒而逃。尸体发现后,技术人员在死者身上查到了属于阚泽西的指纹和DNA,而对于阚泽西被拘捕后的反应,也印证了他是杀死五名少年的凶手。”

王高冷收回眼,居高临下,眼神幽幽地看着杨呢,举起双手:“他笑容像鬼,不停地冷笑着,是我做的,是我做的,除了这句,再无其他。我们的鉴定专家说阚泽西拥有的是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

房门打开,郑植瞪着窗台上“作怪”的王高冷:“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帮你下来?”

王高冷看着郑植那两条大长腿,嘿嘿笑着从窗台溜下来:“不劳驾,不劳驾。”

足足看了这个无组织无纪律的组员好一会儿,郑植这才转身回房:“继续开会。”

王高冷一声哈欠,看向还原地不动的杨呢,摇头晃脑地跟着进去。

“来呀。”一直看着杨呢的邢菲见她不动,一把扯住,“走啊。”

哧的一声。

杨呢抽回袖子,一脸警惕地看着邢菲抓过的地方。

“怎么了,快走啊。”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不碰,你自己走。”邢菲举起两只手推开门,房里一堆人看着门口这别扭的一幕。

杨呢冷了脸:“谁说我要进去的?”

“我也没想过做两名死者的简报,不也被你赶鸭子上架赶上去了?”

杨呢心一突,她的确是故意让机会给邢菲,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尴尬中,人已经进了会议室。

会议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得以继续,郑植说到安排人暗中查访监狱的事,因为除了一个阚泽西,还有一个GUIDE,那条蛇可不是简简单单出现在那里的。

入夜。

远郊别墅区里远远近近的灯光晕在莹莹雪地上,像是繁星坠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房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了,邢菲喘着粗气合上门,冲着门外不知是谁的人喊着:“我就进来了,怎么了?我都这么大了,交个男朋友你也管?”

“他是不喜欢警察还是不喜欢我呢?”洗好澡正在晾头发的傅邵言坐在靠椅里,抬头看着邢菲,半湿的头发像打了层啫喱,半立半伏在头顶,直觉告诉他,邢朗对他的讨厌和戒备似乎不仅仅因为他是个警察那样简单。

“不管他。”邢菲就手捶了下门板,对外面的人喊,“你就那么不相信你妹吗?我的自制力天下第一。”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还有拦挡的衣襟摩擦声,傅邵言听见潘喜低低的声音说了句“她都那么大了”,紧接着人声渐远,烦躁的邢朗被扯走了。

“总算走了。”邢菲长出口气,甩开拖鞋,一脚踩上松软的澳洲羊毛地毯上,小跑着到了傅邵言近前,这才发现老傅竟是这副打扮,不免一愣,“真好看。”

“好看不多看看?跑什么?”他一把拉住了想跑的邢菲。

邢菲咬咬唇,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啊,老傅。

“手里拿的什么?”

“7?18的尸检报告,有几个地方想不通。”

“拿来我看看。”傅邵言拿走了邢菲手里的资料,另一只手就势拉人入怀,“这样看得清楚。”他解释道。

坐在他腿上,盯着傅邵言那张脸,邢菲就想啊,老傅明明是初恋,怎么比自己还老油条呢?

“别光看,听我说。”老傅的声淡淡入耳,邢菲回了神,“体格较弱的阚泽西一次杀死五个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小也是肯定的,除非他身手了得,因为当初除了阚泽西外,还有一个在逃的嫌犯,两人共谋犯罪,可能性就大很多了,所以在模拟出谋杀顺序后,你提的这个质疑就被解决了。”

“另外一个嫌犯?”邢菲一个激灵,她想起来了,“咱们来安平的时候,我在火车站被那个大力牛逮了一回,就是因为他把我误当成另一个嫌犯了吧?”

“肖白脸,坐稳点。”他伸手一捞,把蹦高的邢菲又捞了回来。

邢菲脸一红,被他这么抱着多少有点不习惯,想着想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是他。五年前,我还在学校里挨训呢,到现在那个嫌犯也没落网,当年的案发现场也是,除了阚泽西的指纹之外再无其他,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头吗?”

“阚泽西说是他杀了那五个人,没有供出另外一个人是谁,或者是他特别亲密的人,想维护。”当年的案子他并没参加,现在看来,还是有不少线索值得推敲的,“你拿了他们五个人的解剖资料吧,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邢菲应了一声:“当年没发现的事情,隔了五年还会有发现吗?”

“不一定是技术上的发现,凶手作案,会把他的性格和心理反应在尸体上,这个是属于凶手的心理痕迹,找到这个,会有帮助。”

“哦。”邢菲点点头,脊背不自觉地挺挺直,要学的还真不少。

远郊的灯火一盏盏灭了下去,窗外的冷气流被房间的热气逼成成片的冰凌结在玻璃上,一觉睡醒的小白鼠叨叨揪着板砖的颈毛,驱车一样赶着黑猫背它在房里上蹿下跳,邢菲听完傅邵言的分析,寻思片刻道:“刀伤切断心脉,一招毙命的击打伤,还有单纯溺亡的、窒息的,如果是阚泽西作案,为什么要选不同的杀人方式,而其中两人的死法又是一样的,还有,五名死者的膝盖髌骨下缘有皮下出血反应,说明他们生前有过下跪的情况,什么事或人能让五个身材体格不一的人跪下呢?阚泽西和那个未知的凶手X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老傅,总说心理痕迹心理痕迹,就这几种不同的死法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一般连环杀手不都有习惯性作案手法吗?总不见得有四个凶手吧。”

傅邵言嗯了一声,的确如此。

“想不出来。头疼。”

“头疼就聊聊别的。”他拢了拢手,抱紧了怀里的人。

鼻尖,浴液与湿发混合成一种淡淡的香,沁人心房,邢菲的心怦怦直跳。

“老傅,在你骂了我之后,我给自己立了一个誓言,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让你收回对我的批评,并且,我想你做我的男朋友。”

原来,在那时,已经喜欢。

4

夜静静的,听得到两人的心跳。

长久的沉默后,傅邵言开了口:“收不回吧。”

为什么?好好的气氛被这句话全毁了,邢菲瞪着他,她越是瞪傅邵言越是笑:“你实在太差了点。”

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白让你抱半天了!

“所以嘲笑我的那些人说得没错,我眼神是不好,运气却不错,瞎了眼都找到女朋友。”

“不许说你瞎眼!”

“嘴疼。”

手在他嘴前一厘米的地方,他可怜巴巴地说,好在说得及时,避免一场捂嘴带来的伤害。

手心一热,竟是他额头抵在了掌心。

蹭了蹭,真暖啊。

“邢菲,你干吗呢!”半怒半威,竟是邢朗破门而入。

老哥没走,邢菲吓了一跳。

邢菲走了。

少了一个人的房间,空调声更大了,把温度调到凉爽,又连走几圈,傅邵言坐到桌前,板砖和叨叨冻得瑟瑟发抖直往被子里钻,他摇摇头,再次拿过遥控器。

温度调高了,烦躁的情绪又悄悄爬回来身体。

还是给自己找些事做,转移下注意力吧。

按照他锁定的范围,阚泽西的踪迹依旧全无。他藏得很好,可他的推断也不会错,一定是哪里被遗漏了。

苹果的台式机摆在桌上,按下开关,屏幕很快就亮了,简单地操作后,他登录QQ,打开网页,昔日的图灵论坛看样子萧条了许多,再没有红客组队贴,连悬赏任务都少了很多。不知是这群电脑迷的热情因为当年的事情降低了,还是由台前转去幕后了。

傅邵言一行一行看下来,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正想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屏幕右下角一个小窗谈了出来,加粗的标题写着博人眼球的内容——

《五人斩的另一种可能》

他唔了一声,点进去。

帖子在图灵所在主站的一个附属论坛里,人气很高,长串的点击飘在数不清的话题顶,被论坛主加了红。楼主是个名为“幸存者”的人,因为他洋洋洒洒百余字的一篇文字引来了无数回帖,肯定寥寥,否定的居多,甚至很大一部分是恶言谩骂的。

引起如此多回复的帖子内容如下:

先要声明的是,我并不认识阚泽西,除了电视上也没见过他真人,我仅仅想通过案子的一些线索和对那几个被害人的浅见说一下我的看法。

警方通缉时,录像里明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至今未能落网,警方说在现场只采集到了阚泽西一人的DNA和指纹,要知道,案发时正是安平多雨的季节,尸体被发现前,才下过几场大雨,而尸体在那里搁置了有至少七个小时才被发现,指纹的保留原理是基于人体分泌汗液,那样的空气湿度下,阚泽西的指纹又是怎么完好保留下来的?

说他不是凶手的原因一:至今下落不明的嫌疑人和保存得过好的物证。

再有,那五名死者被杀的原因是什么?仅仅因为阚泽西有反社会型人格倾向吗,据我所知,阚泽西欺负过的人不止一中那三个,阚泽西为什么偏偏选他们下手,还一并杀了两个邻校的学生,为什么是他们,还是说这五个人本身就存在着某种问题呢?他们是不是得罪了阚泽西?

怀疑凶手真相的原因二:为什么死的是这五个。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五名死者诡异的死状,凶手对死者应该有着极大的恨,同时不仅如此,他还带着某种警示作用,被割去内脏的去向至今下落未明,利落的刀法也不该是一个高中生具备的。真凶年纪比阚泽西要大,读医科或有着相关的专业知识,有一定经济条件,有自己的车,具有可以威慑住五人的能力。

怀疑凶手真相的原因三:阚泽西一个未成年人,他的能力够吗?如果有帮凶,那这起谋杀就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暴力行为了。

就是这近五百字的言论激起了底下无数条留言,其中意思重复最多的是怀疑这个“幸存者”就是那个在逃的嫌疑人。

傅邵言逐页翻下去,留意到一个名为“C维人的心灵”的留言者因为那五名死者被这个“幸存者”污蔑发了好长一顿牢骚,从口气看似乎是认识那五名死者的。

这倒提醒了他,明天让郑植联系一下当年的知情人,顺便再让陈森林查一下这个“幸存者”的IP。有个计算机狂人在,好处不少的。

盘算着,傅邵言有了些想法,虽然不肯定这个“幸存者”就是那个逃走的嫌疑人,不过他能肯定,这个人说的部分话有些道理。

鼠标滑轮一点点向下转,电脑里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叮。

他看着右下角跳出来的新对话框,之前还沉甸甸的心情顿时轻了一下。点开QQ对话框,他输入:刚好有个帖子想给你看。

@110救命回复:我哥在我房里,才演完黑脸包公,现在在演常住沙家浜了。[撇嘴]

@一笑千金回复:我会早点拿下大舅哥的。

@110救命回复:你要给我看什么?

复制粘贴发送,小窗安静了。

傅邵言抱臂静静看着屏幕,以为要过很久才会有回复呢,对话框却突然一跳,一个亲亲的表情蹦了出来。

徐向北坐在电脑前已经好一会儿了,脸映着屏幕,油光闪闪。他眨眨眼,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爸。”他扬声喊了一嗓子,得到一声略带含糊的回应。腿向前一挺,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扶他那个脑血栓后遗症的老爹起夜。

日复一日,这样的岁月不知不觉已经好几年了。安顿好老爹睡下,徐向北回到卧室,重新又坐回电脑前,刚刚还只有六百八十七条回复的帖子如今像载上了火箭,短短几分钟,已经到了一千二百多条。他全神贯注,一条条看下去,手指甲不自觉被咬秃了三个。

“那个恶魔怎么会有拥趸者!”逐一看完那些回复,他又重新翻回了名为“幸存者”的楼主所发的内容,再次看了一遍。

终于,他挥舞起手指,在回复栏里键入了一长串的回复。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终于满意地笑了。

睡觉!

可惜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那段他不愿忆起的时光。

他猛地惊醒,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ID,他就是C维人的心灵。

又是一天。

对陈森林而言,这天格外忙碌。

才一清早,他就被Golden叫去了局里,不为让他帮忙追查那个依旧在逃的阚泽西,而是要他查几个IP。

“好。”陈森林答得很轻松。

“有五千多个IP呢。”这个工作量对邢菲无疑是巨大的,叹声气,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你备的口粮,猪肉脯果粒橙康师父猴菇饼干都有,还有,不止五千个,老傅让你监视每一条回复的IP,并且锁定他们的地址。森林,你最近有没有说老傅坏话?”

这么大的工作量全分给一个人,邢菲真怀疑陈森林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老傅不高兴的事了。

“没有啊。”

“也没惹他?”

“没有。”

“你没在背后说我坏话吧?”邢菲一指陈森林。

“我不爱说话。”陈森林哭丧着脸,大清早这是怎么了。

“那就好。”她叹着气,那可是五千个啊,哎……

陈森林低头扒拉着那包吃的:“你们呢?今天做什么?”

“郑植他们继续排查高档公寓,我和老傅去资料室。老傅说在阚泽西的那群熟人里找找线索。”

“小飞侠,这个猴菇饼干怎么是‘江申’牌的?”

久久没人回答。

邢菲早走了。

五楼,档案室里,傅邵言早已经研究起资料了。

“这么多?”邢菲揉揉腕子,在他对面坐下,而搁在他们中间的是一摞足有半米高的资料。

“不止呢,这儿还有。”哼哧哼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个熟悉的声音。

“加上这些才是当初7?18案的全部资料。”才放下手里那一大摞,肖白脸一屁股坐在了邢菲旁,“需要什么资料再和我说。”

“是你啊。怎么这么多?”邢菲拿起最上面一本笔录资料问道。

“当年的案子很大,一共发动了省市县近五百名警力参与,调查范围也大,包括了被害人的家人邻居学校,总之是一切的关系网。”

“哦。”

看完手里资料的第一页,邢菲就已经了解了,那个被切断心脉死亡的学生,他爹是某校校长,难怪这么兴师动众。

窗外,太阳照着白雪,窗内,邢菲和傅邵言头对头,安静地看着资料。

看了一会儿,傅邵言抬起头:“看起来,还是要找块白板。”

这么多的关系,他需要画一个结构图。

“我去。”肖白脸正愁没地儿帮忙呢,闻声便朝门外窜。

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呢门就开了。

陈森林额角带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论……论坛上有情况。”

5

距离“幸存者”发帖已经过去十五个小时。

早上八点,早高峰的余威在积满雪的马路上迟迟不去,车流迟缓,有点像因访客太多而点击迟钝的论坛网页。

陈森林坐在电脑前,指着屏幕对身后几个人说:“这是发布在今早六点的一条留言,访客‘无头氏’说:高二(3)班徐向北,去那边见他们五个。”

留言转行,分别写着7?18五名被害人的名字——陶笛、蒋凯、蒋恩、陆帅、周江河。

“‘无头氏’这个名字听着毛毛的,还有‘徐向北’,这个名字耳熟,在哪里听过。”邢菲眉毛纠结成了两条麻花,撑在桌前的身子跟着拧劲儿。

“是阚泽西的同学。”

“是阚泽西的同学。”

“阚泽西的同学。”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森林、傅邵言和郑植说出了同一个答案。

“郑队?来得真快。”邢菲回头看了眼急匆匆而来的郑植,吐吐舌头。

“他是有名的大长腿。”傅邵言拍了邢菲一下,“徐向北的笔录在我这边,不过你那里的几本应该提到过他。”

“森林你又没看资料,怎么知道?”

“帖子上写的。”鼠标点了几下,页面在刚才的位置下滑了几寸,果然,如陈森林所说,停住的地方有几条留言点明了徐向北的身份。

邢菲“哦”了一声,默默记下,眼神光好还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快。

“‘无头氏’很可能是阚泽西,徐向北是他下一个目标。”郑植“嘿” 了一声,拿起电话,几句话做好了安排,“我带队去找徐向北,Golden和邢菲也来,陈森林原地跟进论坛消息,有情况随时报告。”

邢菲点点头,又摇摇头跑开:“我去复印点档案,带着路上看。”

郑植看了傅邵言一眼:“够积极的啊?”

默了默,他又叹气:“阚泽西果然还有后招啊。”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邢菲捧着资料,风风火火跑出楼梯口,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王胖子。

“我说你倒是慢点啊。”

就这么喘着、喊着,总算来到了勘察车前,他扶着车门,张着已经喊干的嘴冲车里“喊”:“你……就不能照顾照顾胖子的脚速吗?”

“这不是急吗?”胡乱理好手上的资料,邢菲长出口气,抬头朝王高冷咧嘴一笑,“下次一定照顾。”

见她态度这么好,前车也在催,王高冷摆摆手,走了。

“和他熟了?”闭目养神的傅邵言眼睛撇开条缝,看了邢菲一眼。

“路上我把资料弄散了,胖子帮我捡来着。”邢菲本来也很少会讨厌一个人,“我拿了白纸,代替白板。”

“那我们先列下人物关系吧。”

“嗯。”邢菲叼紧笔帽,边翻资料边写了起来。

案件分为五年前和五年后两部分。

五年前涉及人物有凶手阚泽西和五名死者——陶笛、蒋凯、蒋恩、陆帅和周江河。

1.阚泽西(凶手):案发时十七岁,就读于安平一中高二(1)班,成绩班级倒数,同学老师眼里公认的差生,性格乖戾易怒,单亲家庭,有个精神病的母亲,在校时曾经因为私藏刀具、殴打同学等被多次记过,具有明显的反社会型人格,其中那次殴打对象是7?18案件中的死者之一蒋凯。

2.陶笛(死者之一):和阚泽西、蒋凯同班,班长,成绩优异,性格温厚,同学关系良好,父亲是某高校领导,母亲在药厂工作。尸体被发现时尸身叠在其他几人之上,致命伤在背部,属于锐器造成的穿透性心脏外伤引起的休克性死亡,凶器是把长度在15厘米左右的锐器,髋骨下沿有轻微的皮下出血,掌心有擦伤。事发前曾因课业问题同阚泽西发生口角。

3.蒋凯(死者之一):和阚泽西、陶笛同班,与在(2)班的蒋恩是双胞胎兄弟, 蒋凯是哥哥,蒋家从商,蒋凯的姑姑在一中任课,蒋凯在班里担任体育委员,是老师眼里公认的好孩子,另外两名死者陆帅和周江河就是和他相熟。髋骨下沿有皮下出血,死因溺亡,死亡环境,淡水。

4.蒋恩(死者之一):就读在高二(2)班,性格较蒋凯内向,喜欢计算机,和哥哥蒋凯形影不离。死因溺亡,死亡环境,同蒋凯。除此之外,在蒋恩的左手臂上有大面积皮下出血,甑骨下沿同样有皮下出血。

5.陆帅(死者之一):蒋凯朋友,镇南中学高三(2)班学生,计算机特长生,死前已经保送南明省重点大学,死于多次重击下的颅脑损伤,凶器为前窄后宽梯形钝器。髋骨下沿有着其他几人都有的少量皮下出血。

6.周江河(死者之一):陆帅的同班同学,死于缺氧性窒息,左右手腕有条状皮下出血,背部有两片明显的卵圆形苍白区,这是死者生前背部受压迫,在压迫结束后死者已经死亡,毛细血管的血不再回流造成的。从周江河的脖颈处提取的化学物质看,他是被塑料袋套头,窒息而死。他的髋骨下沿同样有伤。

写到这里,不知行驶了多久的车一个急刹,停了。

邢菲收笔:“所以有两个嫌犯的说法因为这个变得确凿了,一个凶手给周江河套上塑料袋,另一个禁锢住他。”

“这是当初的论断。”傅邵言拉开滑门,轻跳下车,回身手举在了车沿下。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推翻? ”邢菲跟着跳下了,才写好的东西被她板板整整放进包里。

“真相在揭开前都有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的背后都可能是真相。”

“老傅,你说这种深奥的话时特帅!”

“以前给你们上课时我就常讲。”

“嗯,那时觉得你可烦了。”

脚下一绊,这差别待遇也真让他无奈。

目的地就在眼前。

二楼东侧是徐向北的家,出租屋,郑植废了好大劲儿才找到这里的。进楼前,另外两组人已经分别在徐向北的单位和从他家到单位的这段路上安置了。

“徐向北,在一家民营企业做技术工作,与阚泽西和几名被害人同班,7?18发生时曾配合录过笔录,和几名死者关系亲密,家里一父一母,父亲前年脑血栓发作,有后遗症,家庭属于普通工薪阶层。我安排了人去他单位,我们来他家这边看看情况。”郑植边解释边上楼,终于停在五楼一家住户前,“这里。”

手都还没放在门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已经开了门,门外的阵仗让他微微一愣,也仅仅是一愣,就自顾抿嘴朝外走去。

“大爷,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些情况到你家了解下。”郑植解释道,一并出示了证件。

出人意料的是,老大爷看也不看他,只顾自己下楼。

这是怎么回事?郑植一脸不解:“跟个人去看看。”

他回头继续对着紧闭的门板耐心敲了起来,可无论他怎么敲,门这次始终没开。

这是怎么回事啊?正不明所以着,被派去跟老头的人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是个老太太。

“这是徐向北的妈。”

“大妈,我们想见见你儿子徐向北,和他了解下情况。”

“我儿子……”老妇人眼神一闪,“他去上班了。”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老妇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钥匙插进锁孔,门随着打开。

那是间一室两厅的小居室,客厅对门,南北两向是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分别关着门。老太太指着北面那间:“我儿子住那儿。”

郑植点头,朝身后的同事使了个眼色。

人有条不紊、鱼贯而入。

邢菲最先进了徐向北的房间,才一进去就被飘满房间的一股怪味弄得紧紧皱起了眉,有点像种药味,有点难闻。

手举在鼻子前扫了扫,邢菲蹲下身子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房间。老傅说过,凶手会把他的性格投射到他的杀人手法里,那么被作为目标的人,他的生活习惯或许也能反映出他被盯上的原因。

徐向北的床铺物品脏乱,多积有灰尘,说明他是个不自律也不自信的人,这种人能在什么地方得罪人呢?

她继续看。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再有就是个电脑桌,屏幕关着,主机箱发着运作声。她走过去,按亮了屏幕,荧绿的界面慢慢亮起,页面竟是傅邵言昨天发给她的那个帖子。

邢菲打个激灵,撑着椅子想坐下来仔细看,这一撑不要紧,她发现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布艺靠椅上,还残留着温度。

徐向北才离开不久。

有了这个发现,她快步冲出了房间。客厅里,郑植在接电话。

“什么,你说徐向北已经辞职半年多了!”

“他是把原来的工作辞了,现在在做其他工作。”老妇人局促地搓着手,神情竟是一脸痛苦。

邢菲走过去,拍着她的肩:“大妈,我们在调查一起案子,你儿子现在有危险,我知道他才走,你要告诉我们他去哪儿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想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一直留在客厅默默观察环境的傅邵言缓缓地推开另一间房的门,“我们刚刚才见过徐向北。”

他从冰箱上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拿起一个药瓶:“缓解获得性松弛症的药。”

获得性松弛症?邢菲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睛不由得看向房内。

窗帘紧闭的房间**,躺着一个目光木讷的大爷。

刚刚在门口那个人!

邢菲捂住了嘴。

“什么不堪设想?我儿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老太太懵懵懂懂,却从一众人的神情上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