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全集(全6册)

卷四 颂四 周颂 清庙之什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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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十篇。

清庙一章八句

一章讲:此周公既成洛邑而朝诸侯,因率之以祀文王之乐歌。言:自古有德之主,孰不足以感人哉?至于既没之后,而人心少有厌射焉,亦其德之未至也。予观今日之庙祭,而知文德不以久而湮矣。

於穆清庙,肃雍显相。

於,叹词。穆,深远。清,清静。肃,敬也。雍,和也。显,是明。相,助也。彼於穆此清静之庙,所以安文王之神,而妥文王之王也。但见祀礼一行,万邦皆集,有助祭之公卿诸侯也,皆敬且和,而俨然文德之范。

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济济,是众。秉,执持。文,文王。德,和敬之德。有执事济济之多士也,皆秉文德而宛然肃雍之模。

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

对,是与之相参。越,解作工。骏,大而疾也。奔走,是勤于事意。文王之神在天,则对越其在天之神,恍乎若或见之,一和敬之所昭格也。文王之主在庙,则骏奔走其在庙之主,趋事匪懈,一和敬之所形见也。

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显,言其德之明。承,是尊奉。射,是厌。夫以在庙之人,皆体文王之德以奉祭。如此,则是文王之德显于前者,不晦于后,岂不显乎?趋于昔者,不替于今,岂不承乎?信乎其盛德至善,克当人心而无有厌于人矣。使其不显不承,而一有射于人焉,则肃雍秉德者何以若是其众?对越骏奔者何以若是其诚耶?文王之德之盛于兹见矣。谓庙祭可以观德,岂虚也哉?

维天之命一章八句

首节讲:此亦祭文王之诗。言:我今日赖圣祖之德以修祀矣,然不观诸天,无以悉至德之蕴;不述诸后,无以慰启佑之心也。何言之?

维天之命,於穆不已。

天命,即天道,指付予于物者言。不已,是无穷意。自其德原于天,谓之命。於乎深远哉!此维天之命也,一通一复,互为其根,何不已乎!而於穆者即不已之藏其朕也,此天之所以为天也。

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

於乎,是叹词。纯,不杂也。自其命付于人,谓之德。於乎不显哉!此文王之德也,一动一静,私欲不杂,何其纯乎!而不显者即纯德之流其光也,此文王之所以为文也。天之不已维其纯也,文王之纯则亦不已矣,宁不与天而无间哉?

末节讲:

假以溢我,我其收之。

假,作何字。溢,作恤字。夫文王与天同德如此,则为后人之所当法矣。然所赖者文王之恤我也,不知文王在天之神果何以恤我,而大其启佑之泽乎?有则我当受之,以大顺文王之道而修己治人,一遵其纯德而不悖也。

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

我,后王自我。收,是受。骏,是大。惠,是顺。我文王,指所协之道。曾孙,是后王。笃,不忘之意。然不特我当顺之,凡继我而为曾孙者,又当笃厚之而修己治人,固守其纯德而不忘也。盖文王之纯德,在一世则为一世之法,在万世则为万世之法,而骏惠笃厚之责实在我后人也。诚能法之,则文王与天为一,我与文王为一矣,不足以慰在天之灵也哉!

维清一章五句

一章讲:此亦祭文王之诗,且圣君有良法以贻子孙,而恒病于世守之难者,谓可用于古之天下,而不可用于今之天下也。吾今观于文典而知后世之当法矣。

维清缉熙,文王之典。

清,清明。缉,继续。熙,光明。典,法典。彼我所当清而明之,而使之不紊;缉而熙之,而使之不坠者,其维文王之典乎!

肇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肇,是始。禋,是祀。迄,是至。成,治功城。祯,是祥。夫文王之典,所以当清明缉熙者何也?盖以文王本敬止之德运,而为丕显之谟,其典尽善尽美。故自始祀文王以至今日,其用是典者非一人也。然创业者用之而成四海永清之烈,守成者用之而成四方日靖之功,皆能有成如此。则是典也,用之一世而一世治,是为一世之祯也;用之万世而万世治,是为万世之祯也。所以兆是灵长之运基,悠久之隆者在是矣,不为我周之祯祥乎!夫以文典为周之祯,则后人乌可不清明而缉熙之哉?

烈文一章十三句

首节讲:此祭于宗庙而献诸侯助祭之乐。言人君之福,非助祭,谁与锡之?人臣之福,非道德,谁以承之?故图报之道与自修之职,吾君臣宜交相勉焉。试言之。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

烈,是光。文,文彩。辟公,是诸侯。锡,是与。祉,是福。我向者之祭,辟公竭和敬以相祀,于是神明感通,多福降焉。则兹祉福也,虽神锡之,实我烈文辟公锡之也。

惠我无疆,子孙保之。

无疆,言福之久。保,是守。但见惠我以无疆之休,使我子孙世世保之,而长守其富也,长守其贵也,盖历万世而不改矣。

二节讲:夫辟公锡福之功如此,我岂可不思所以报之哉?

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

封,是专利以自封殖。靡,是侈汰。崇,尊崇。我念尔之在国也,赋有常法,不专利以自封,恪守吾周家九赋之规;费有常经,不侈汰以自靡,克遵吾周家九式之法则,王当遵崇女矣。

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

戎,是大。功,锡福之功。序,子孙相传之序。皇,亦大也。况今在庙有此锡福之大功,而保我之子孙,则当使尔之子孙,继序而益大之。山河带砺之盟不改,与我子孙而相为无疆矣。

末节讲:然有功固我所当报,而道德亦女所当修。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无,是莫。竞,是强。人,是人道。训,效法。今世之人,固有以威力为强矣,然此未足以言强也。语莫强者,其维人之道乎!女诚能尽道焉,吾见道为天下之共由,四方不以之为训哉?

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

百辟,是诸侯。刑,取法。亦有以爵位为显矣,然此大足以言显已。语莫显者,其维人之德乎!女诚能修德焉,吾见德为人心之同得,百辟不以之为刑哉!

於乎,前王不忘!

乎,叹词。前王,指文、武。不忘,当思念意。吾尝征之前王矣。於乎!前王所以能使人既没世而思念之不忘者,正以其能尽人之道,备君之德故耳。女辟公可不知所勉哉?盖道德者,所以居功也,使于道德有不修,则恃功而骄者,乃所以丧其功。王朝报功之典,岂能保其常乎?凡我辟公尚其懋哉!

天作一章七句

一章讲:此祭太王之诗。言:一代之王业必有所创,而开其基于前,而后有所藉,而成其业于后,为子孙者诚不可忘其所自矣。吾今知太王之功矣。

天作高山,太王荒之。

高山,指岐山。荒,治也。高哉,此岐山也!实上天作之,以待明德之君者也。我太王也,以明德而承与宅之命,遂从而荒之,作屏修平以辟其土地,左右疆理以辑其人民。

彼作矣,文王康之。

彼,指太王。作,即荒。康,安也。而作之于前者,既有以垂后世之统矣。于是文王从而康之,惠鲜怀保,于以益固岐州之业焉。

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徂,险僻。岐,岐山。夷,平也。行,是路。子孙,凡后王俱是。保,守也。之,指岐山。夫祖开于前,孙承于后,由是人归者众。而此险蛆之岐山,遂有平易之道路,而允为天下之一都会也。太王创业之业垂统之功如此,亦云艰矣。凡我子孙抚此岐山,则当念创者之艰,而保守之不失可也。盖岐周为我周肇基之所,正根本之地。失此岐山,是失根本之地矣,岂所以慰太王始谋之心哉?吁!周人奉太王之祭,而欲守太王之业,可谓得事神之本矣。

昊天有成命一章七句

一章讲:此祀成王之诗。言:帝王之命,帝王之德为之也。非唯创业者藉之以闻,其统而守成者亦藉之以永其休者也。人知成王之能永命矣,而亦知其存心乎?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

二后,文王、武王。受之,受成命。昊天有一定之命,文王、武王既以敬止敬胜之德,受于前矣。

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

成王,武王子。康,安逸。基,是始,积累于心以承藉于上也。使继之者非人,能保其不失乎?惟成王也,维抚盈成之运,此心常凛凛然,虑成命之不易保,而不敢康宁。夙夜之间,其积德以承藉天命者,但见德之所成,统万理于不遗,而时出之有本,何宏深耶!湛一理于凝寂,而纤欲之不杂,何静密耶!

於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

缉,继也。熙,明也。单,尽也。肆,故今。靖,安也。於乎!成王能积德以基命如此,是真能继续光明文、武之业,有以尽继述之心而无愧。向之不敢康者,于是乎什矣。故今能安靖天下,而四方之攸同如故也,四海之水永清犹旧也,不有以保其所受之命耶?吁!此成王之德于是为盛也,今日抚有成业者,诚当知所自矣。

我将一章十句

首节讲:此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之乐歌也。若曰:天与亲一道,事天与事亲一心,故所以祀之者与所以永其享者,皆有本焉。吾今日之尊文以配天也,将何以尽祭之义乎?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将,是奉。享,是献。少牢曰羊。太牢曰牛。右,是尊。彼明堂之祭,所以祀上帝而报成物之功者也。是故我之所奉而献者,实惟少牢之羊、太牢之牛也,而视圜丘之礼为有加矣。惟此上帝庶其鉴一念将享之微,沉降而在此羊牛之右,以享我祭者乎?

二节讲:然明堂以祀上帝,而文王所以配之也,文王岂无以享我哉?

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仪、式,俱是作。靖,是安。盖文王以安民为心而创是典,固望后人法之以安民也。我也仪式刑文王之典,以日靖四方之民焉,而感孚之诚为有素矣。

伊嘏文王,既右享之。

伊,此也。嘏,是福。享,享祭。则此能锡福之文王,岂不既降而在此牛羊之右,以享我祭乎?

末节讲:夫天与文王既皆右享矣,使或恃而弗敬,安能保其常享者哉?

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夙夜,日夜无间。彼福善祸**而昭然不爽者,天之威也。文王之德,固与天为一者也。我其夙焉畏天之威,不敢有怠朝也;夜焉畏天之威,不敢有怠夕也。使有以孚天之心,而存文王之神,于以保天与文王所以降监之意可矣。不然,明堂之祭,徒为弥文,天与文王孚我于今者,安知不弃我于后哉?

夫周人之享帝享亲,其始也竭诚以来降监之休,其终也畏威以保降监之意,仁孝之至,于此可见矣。

时迈一章十五句

首节讲:此巡狩而朝会祭告之乐歌也。若曰:锡天子之位者惟天,而保天子之位者惟君。故验之于行事,则可以知天意矣;慎之于政教,则可以凝天命矣。试言之。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

时,革命之时。迈,行也。邦,侯国。其子,王者为天之子。彼爰革商政之始,正人心望治之初也。故我也以时巡狩诸侯之国,所以朝会者在此行,所以祭告者在此行也。是虽帝王之旧规,实我周之新命矣。不知昊天于冥冥之中,其子我为天下神人之主矣孚?我盖不敢以自必也。

二节讲:然天之子我虽不可必,而示之行事则有可征者。

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

右,是尊。序,是次序。周,是武王。震,震动。叠,畏惧。天实尊我周于臣民之上,序我周于夏、商之后矣。是以朝会一行,班玉辑瑞,修礼如器,薄示震叠之威于诸侯,而诸侯莫不震惧,而畏威之不遑矣。

怀柔百神,及河乔岳。

怀,是来。柔,是安。百神,凡天地山林川泽之类。祭告一行,神之涣者,怀以来之;萃者,柔以安之,而百神皆怀柔以至。河之深广,岳之崇高,亦莫不感格焉。

允王维后!?

允,信也。王,武王。后,是君。夫人君受命于天,而为神人之主者也。一朝会而诸侯畏之,一祭告而百神享之,则昊天子我之意可卜矣。岂不信乎周王之为天下君哉?

末节讲:夫天既子我而为之君,则岂可不知所以保之哉?

明昭有周,式序在位。

昭,亦明。式序在位,明试考课诸侯也。盖明昭乎我周也,既除乎秽浊之乱而成清明之治矣。故庆赏黜陟,天之所以命德而讨罪也,则以此而式序在位之诸侯,而赏罚功罪各得其宜而不紊矣。

载戢干弋,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

戢,聚也。櫜,藏也。懿,美也。德,文教。肆,是陈。夏,是中国。干弋弓矢,向之所以奉天而伐暴也,则于此戢而櫜之,而求其懿美之德,布之于时夏之中焉。

允王保之!

夫天作君师,付之以政数之柄者也。今政行有以尽作君之责,教行有以尽作师之道,则昊天子我之命益固矣。岂不信乎周王之能保天命哉?

吁!武王一时巡,不敢必天之子,既验之,又欲有以保之,可谓知畏天矣。

执竞一章十四句

首节讲:此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诗。若曰:先王之立德立功,后人之所藉为休者也。子孙之奉祭举祀,先王之所感而格者也。吾今赖三王之泽,以奉三王之祭,其功德岂无可言者乎?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

无竞,如言莫过。烈,功烈。以武王言之,但见持敬胜义胜之德,自强而不息,其心纯矣。心之纯者,功必集也。是以定一统之业,而受一定之命,功烈盖莫得而竞之矣,功何隆耶!

不显成康,上帝是皇。

显,是光显。成,成王。康,康王。皇,是君。以成康言之,但见懋宥密对扬之学,光明而不昩,其德显矣。德之显者,天必眷也。是以承无竞之烈,而保右序之眷,亦为上帝之所君,德何盛耶!

二节讲:然其德之不显,何如哉?

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有,尽而有之。斤斤,明之察。盖自彼成、康继体而君天下,固奄有四方之广矣。而其文明之德,亦合四方以光被之,无地而不察也。不亦斤斤其明矣乎?诚哉其德之显矣。

三节讲:夫以三后功德之盛如此,我后人之奉祭何如?彼感通神明,莫善于乐,以乐言之。

钟鼓喤喤,磬筦将将,降福穰穰。

钟以宣之,鼓以动之,喤喤然其声之和也。磬以收之,管以会之,将将然其声之集也。由是声音所感,三后来格,降福穰穰然其多,无竞是皇之休,皆有以昭受之而无遗矣。

末节讲:昭格神明,莫大于礼,以礼言之。

降福简简,威仪反反。

夫降福既穰穰而多,则必简简而大矣,然不敢恃此而自怠也。但见受福之后,威仪益愈谨重,始固如是其敬也,终亦如是其敬也。

既醉既饱,福禄求反。

由是诚敬所孚,而皇尸醉饱之余,神锡之厘,福禄之来,反复而不厌。无竞是皇之休,盖有以祇承之而无穷矣。夫三后既以垂功德于后,又以畀禄福于祭,则我子孙之赖于三后弘矣。登歌之顷,乌容已于揄扬哉?

思文一章八句

全章讲:此尊稷配天之诗。若曰:民之所仰者天也,天之所爱者民也,而体天心以立民心者则圣人也。人知今日之尊稷配天矣,抑知其德之盛者乎?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

思,语词。文,文德。克,是能。配,对也。彼巍巍乎惟天为大,未易配也。惟我后稷,经纶参赞而尽有相之道,其文德之著,足以克配彼天而无间焉。

立我烝民,莫匪尔极。

立,即粒食。烝,众也。极,德之至。何以见之?盖洪荒之世,黎民阻饥久矣,后稷教民稼穑,使我烝民皆得以粒食者,皆其德之至极而不可复加者也。

贻我来牟,帝命率育。

贻,是遗。来,小麦。牟,大麦。命,是令。率,是遍。育,是养。且其贻我民以来牟之种,乃上帝以此遍养下民。稷则承天之命以致之民,是其下民立命,乃其上承天心也。

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

陈,布也。常,常道。夏,中国也。但见民生既遂,民性可复,是以无此疆彼界之殊,皆得以陈其君臣父子之常道于中国矣。使非稷之粒民,则救死不赡,奚暇治礼义哉?夫后稷尽养道之功,而因开教道之始如此,则是天之生民所不能养者,稷代为之养;所不能教者,稷代为之教矣。其德如是,岂不可以配乎天哉?然则南郊之配,舍稷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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