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全集(全6册)

大雅三 文王之什三之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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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讲: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

黄流,郁鬯之酒。瑟然缜密之玉瓒,足以为黄流之地,则必有黄流在其中矣。宝器岂荐于亵味乎?

岂弟君子,福禄攸降。

君子,指文王。攸,是所。降,是下。况我岂焉而乐、弟焉而易之君子,足以为福禄之基,则必有福禄下于其躬矣。盛德宁不享于禄寿乎?此固理之必然矣。

三章讲: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戾,至也。渊,深水。鸢之飞也,则必戾于天矣;鱼之跃也,则必出于渊矣。

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君子,指文王。遐不作人,此言必作乎人也。况我君子,以岂弟之德,妙感化之机,则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固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也,何有不作人乎?此亦理之必然矣。

四章讲:

清酒既载,骍牡既备。

载,是酒之在樽者。备,全具。祭必有酒也,清酒则既载而在樽矣;祭必有牡也,骍牡则既备而在俎矣。

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享,是献。景,大也。以是而享祀于神明之前,则岂弟之德,感通有素,但见神之格之,而瑞庆为之大来矣。不有以介景福乎?

五章讲: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

瑟,茂密。燎,爨也。瑟彼柞棫,其生也密,则民取之以供燎爨之用矣。

岂弟君子,神所劳矣。

君子,指文王。劳,慰抚。况我岂弟君子,则其德之所孚,无幽不格。但见思也而神若启之,行也而神若翼之,岂不为神之所慰抚乎?

末章讲:

莫莫葛藟,施于条枚。

施,延也。莫莫葛藟,其生也盛,则自施于条枚之上,而有相附之势矣。

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君子,指文王。回,邪也。况我岂弟君子,盛德在躬,而多福自怀,不待以私意求之,则其求福何有于回邪乎?

吁!上之有以得乎天,下之有以得乎人,幽之又有以格乎神,文王之德真可谓盛矣!乌能已于咏歌也哉?

思齐五章,二章章六句,三章章四句

首章讲:此诗亦歌文德也。若曰:惟我文王,其德之盛也,固莫有加,而其德之成也,实有所本。

思齐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

齐,是庄。媚,爱也。周姜,即太姜,太王之妃。

盖上焉有庄敬之太任以为之母,实能媚爱周姜而恭顺之,不失允称其为周室之妇也。以此言之,则母之圣可见矣。

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太姒,文王之妃。嗣,是继。徽音,是美誉。百男,举成数而言。下焉有窈窕之太姒以为之妃,实能克尽妇道,而继太任美德之音。但见和气所钟,斯男有则百之多也。以此言之,则妃之贤可见矣。夫上有圣母,则所以胎教于未生之前,言教于既生之后者,莫非成德之地矣。成之不亦远乎?内有贤妃,则所以不溺于宴安之私,致戒于隐微之地者,莫非养心之助矣。助之不亦深乎?此文王之德所以盛也。

二章讲:夫文王之德既有所本,则其为德之盛何如哉?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

惠,是顺。宗公,宗庙之先公。罔,是无。怨,恨也。恫,痛也。诚以莫难格者,神也。文王则能继志述事,有以顺于宗公而不违,是以宗公之神,喜其统绪之有传,而无有怨也,无有恫也,其接神不亦得其道乎?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刑,仪法。寡妻,是小君。兄弟,指文王宗族。御,治也。家邦,在外之人。莫难化者人也,文王则仪法施于闺门,而寡妻以正也;至于兄弟,而兄弟以和也;御于家邦,而家邦以治也,其接人不亦得其道乎?其所施无一之不宜如此,文王之德可谓盛矣!

三章讲:

雍雍在宫,肃肃在庙。

雍雍,和之至。在宫,闺门。肃肃,敬之至。庙,宗庙。今夫闺门之中,以和为主,而文王之在宫也,则雍雍然而极其和之至矣。宗庙之中,以敬为主,而文王之在庙也,则肃肃然而极其敬之至矣。

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不显,幽隐之处。临,神明监视。无射,德无可厌。保,保守。地至不显,人情所易忽也。文王则几愈隐而志愈严,虽处不显之地,亦常若有临之焉。德至无射,宜若不待保也。文王则德愈盛而心愈下,虽至无射之时,亦常若有所守焉.其纯亦不已有如此者,文王之德可谓盛矣!

四章讲: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

戎,是大。疾,是难。殄,灭绝。烈,是光。假,是大。瑕,是玷缺。夫惟文王之德如此,故今夫难虽不殄绝,然其德之文明者,不玷而愈光;德之广大者,不亏而愈弘也。何尝因大难之加,而有损乎?

不闻亦式,不谏亦入。

闻,古训。式,是法度。谏,规戒。入,入于善。至若事必前闻而后合于法也。文王虽事之无所前闻者,而亦无不合于法度。人必有谏而后入于善也。文王虽无谏诤之者,而亦未尝不入于善矣。何尝待外之资而后有益乎?

末章讲:

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冠者为成人。小子,未冠之称。造,是为。夫惟文王之德,见于事者如此,故今一时之人才,皆得有所成就。以言其成人,则所知日高明矣,所行日光大矣,不有德乎?以言其小子,则求遵其所闻矣,求行其所知矣,不有造乎?

古之人无,誉髦斯士。

古之人,指文王。,厌怠。誉,是名。髦,是俊。斯士,即成人小子。夫有德有造,则是蚤有誉于天下,而为斯世之髦士矣。成人小子果何以得此哉?盖由古之人其德纯亦不已,无有一时之或,而其见于事如此也。是以至诚之所薰蒸透彻,而一时人才皆有所观感而兴起焉。大以成大,而成人以有德誉于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小以成小,而小子以有造誉于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夫岂偶然之故哉?夫文王有所本而臻其盛如此,诗人其能已于咏歌也哉?

皇矣八章,章十二句

首章讲:此诗叙太王、太伯、王季之德,以及文王伐密、伐崇之事。若曰:我周之德,世济其美之德也;我周之命,长发其祥之命也。是故如受命之君者,太王也,天之命之者何如哉?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

皇,是大。临,是视。赫,显也。莫,走也。皇矣上帝,其临下甚威明也,而所以监观四方者,岂有他哉?惟以求民之遂生复性,而底于安定而已矣。

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

二国,指夏与商。不获,不得其道。四国,四方之国。究,是寻。度,是谋。然安民在于立君,惟此夏、商二国之政,已不得其道,则无以副求莫之意矣。故于维彼四国之中,寻究其人,而谋度其称。

上帝耆之,憎其式廓。

耆,是致。憎,增益。廓,规模。苟有安民之君,为上帝之所欲致者,则为之增其疆境之规模,使之泽可远施,而得以安民焉。

乃眷西顾,此维与宅。

西,乃豳地。此,指岐周之地。宅,居宅。于是乃眷然顾视西土,惟我太王正安民之君,而为上帝之所欲致者也,遂以此岐周之地,与之为居宅焉。

二章讲:夫太王既承与宅之命矣,而其迁岐之事何如?

作之屏之,其菑其翳。

作,拔起。屏,除去。彼有而拔去之者,则惟立死之菑、自死之翳而已。

修之平之,其灌其栵。

修、平,皆治之使疏密正直得宜也。至于剪其滋蔓,理其拳曲,而修之平之,非其灌其栵之可用者乎?

启之辟之,其柽其椐。

启、辟,皆是芟除。有启、辟而芟除之者,则惟河柳之柽、肿节之椐而已。

攘之剔之,其檿其柘。

攘、剔,皆是剪其旁枝之繁者使得成长也。至于去其繁冗使之成长而攘之剔之者,非其其柘之美材者乎?

帝迁明德,串夷载路。

明德,指太王。串夷,即昆夷。载路,湔路而去。其土地开辟如此,岂人之所能为哉?乃上帝迁此明德之君,使居其地,于是昆夷亦畏其德,载路而远遁矣。

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厥配,指太姜。固,坚固。天又立媛淑之妃,使为之配,于是迁徙,共协其谋,聿来而胥宇矣。夫惟迁岐,一本于天如此,是以人物渐盛,土地开辟,与宅之命坚固不摇,而卒成王业也与!

三章讲:天命太王如此,天命王季何如?

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柏斯兑。

省,视也。山,即岐山。拔,挺起。兑,通也。惟彼上帝,省视岐山,见其柞棫之木,拔然而上;松柏之道,兑然而通,则知民归之者益众矣。

帝作邦作对,自太伯王季。

作邦,如言立国。对,是当。太伯,太王长子。王季,太王少子。然帝既以是岐山而作之邦矣,又择其可当此国者以君之,使有以嗣其业焉。斯意也,岂待太伯之让、王季之受而后定哉?盖自初生太伯、王季之时,而天之意已笃于王季矣。其后太伯让国,王季嗣位,不过承此天意耳。

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

因心,根于心也。善兄弟曰友。兄,即太伯。笃,是厚。庆,是福。锡,是与。光,荣名也。夫以太伯而让王季,则王季疑于不友矣。殊不知王季之所以友爱其兄者,受让由是也,未受让由是也,皆出于因心之自然而无待勉强也。及其既受太伯之让,则益修其德以厚周家之福,而与其兄以让德之光,有以彰其知人之明,而不为徒让矣。

受禄无丧,奄有四方。

丧,失也。奄,忽然貌。四方,指天下言。夫以王季之德如此,是以膺作对之,眷受天禄而不失。至于文武而奄有四方也,显承之谟烈,孰非其贻谋之遗休哉?

四章讲:且此王季之德,足以嗣王业如此,何莫而不本于天哉?

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

度其心,是使他之心去度物也。貊,清静。盖人心不度,则无以制义。帝以王季之心,万几所由以裁成也,则为之度之,使权衡素定于中,而能度物制义焉。德音不貊,则非间易生。帝以王季之德音,臣民所由以观望也,则为之貊之,使声名洋溢于外,而人无所用其非间焉。

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

德音,有德之誉。夫天厚王季如此,是以王季之德无所不备。事有是非也,则能察是非于不紊而克明焉。人有善恶也,则能分善恶于不淆而克类焉。教诲之勤,无有怠倦,不尽师道而克长乎?赏罚之公,无有僭滥,不尽君道而克君乎?

王此大邦,克顺克比。

大邦,即后周之地。而其王此大邦也,克顺焉慈和,一施而人心遍服也;克比焉上亲乎下,而下亲其上也。王季之德有此六者,何莫非帝度帝貊之所为哉?

比于文王,其德靡悔。

比,是至。德,即六者之德。且其德不特光于一时已也,至于文王虽云再世矣,但见弥久而弥光,初无一毫之遗恨焉。

既受帝祉,施于孙子。

祉,是福。施,延及。孙,武王。子,文王。夫是以既受帝祉,而膺作对之命,施于孙子而成一统之业也,岂偶然哉?

五章讲:天命王季如此,而天命文王以伐密,果何如哉?

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

帝谓文王,设为天命文王之词。畔,离畔。援,攀援。无然,犹言不可。歆,动情。羡,爱慕。登,造也。岸,道之极。

帝谓文王,人心有所恶于此而舍之,有所欲于彼而取之,此畔与援也;人心有所欲而动于中,有所慕而徇于外,此歆与羡也。是二者皆人欲之流,而欲先登道岸也难矣。尔必以道御情,无然舍此取彼而有所畔援也;以理制欲,无然肆情徇物而有所歆羡也。如是则不溺于人欲之流,而能以自济自然、先知先觉以造道之极致矣。

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

密,国名。距,拂逆。大邦,文王之地。阮,国名。徂,是往。共,阮地名。夫文王之德,为天所命如此,则其所为何莫而非天耶?是故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事大恤小之命,擅兴师旅,侵阮以至于共之地。

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

整,饬而齐之。旅,周师。按,是遏止。旅,前一字指周师,后一字指密师。是固天理之当怒,而天讨之所必加者也。于是文王赫然震怒,爰整我周之旅,以遏彼往共之众。

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

笃,厚也。对,答也。所以然者,盖以文王为方伯,而邻国相侵,非周之福也。其伐密也,所以夷靖我邦而厚周家之福也。文王为方伯,而治乱持危,斯民之望也。其伐密也,所以除暴安民而答天下之望也。夫伐密之师,上以安国家,下以慰民望,是皆因其可怒而怒之,夫岂有所畔援歆羡哉?

六章讲:夫密人遏,则阮人安矣,然弔民之心,奚忍一方之未至乎?

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高冈。

依,是安。京,周京。疆,是境。是故文王不事临陈观兵,惟依然在周之京,而所整之兵既遏密人,则从阮疆而出以侵密。但见王师所至,其势莫敌,而所陟之冈即为我冈矣。

无矢我陵,我陵我阿。

矢,陈师。高冈之上有陵也,冈为我有,则密人不敢陈兵于陵以拒我,我陵即我之阿矣。

无饮我泉,我泉我池。

高冈之下有泉也,冈为我有,则密人不敢饮水于泉以拒我,我泉即我之池矣。

度其鲜原,居岐之阳,在渭之将。

度,谋度。鲜,是善。原,野处。山西曰阳。将,是侧。夫密人既服,归附益众,新都不作,民何以容乎?于是度其高平之原,而作程邑焉。彼地以阻山为固也,而是鲜原则在岐之阳矣;地以临水为险也,而是鲜原则在渭之将矣。

万邦之方,下民之王。

方,向也。王,归往也。形势得而新都建,是以万邦诸侯本有来方之望也。兹则仰新都而兴拱极之思,玉帛车书于此而攸同也,不为万邦之方乎?天下万民本有归往之心也,兹则仰新都而切孔迩之怀,讼狱讴歌于此而咸归也,不为下民之王乎?夫伐暴以安民,作邑而得众如此,何莫而非天命之所在耶?

七章讲:天命文王伐密如此,而天命文王以伐崇果何如哉?

帝谓文王:予怀明德。

予,上帝自予。帝谓文王,予实怀尔之明德焉。

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

声,声音。色,笑貌。夏,侈大。革,变革。彼形迹暴著,非明德也。尔则不言而信,不见而章,而声色之不大也;德盛而心愈下,无为而不纷更,而夏革之不长也。此其德之渊微无迹何如耶?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知、识,皆是聪明。顺,率由。帝则,即天道。智识未忘,非明德也。尔则不用巧识而浑然两忘,惟顺帝则以周旋也;不用私智而泯然浑化,惟顺帝则以时措也。此其德之纯粹无私何如耶?若此者皆尔之明德,而予之所眷怀者也。

帝谓文王:询尔仇方。

询,问罪。仇方,雠国也。夫天既怀文王之德矣,而不可以奉天讨乎哉?于是帝谓文王曰:崇侯倡乱,逆天害民,乃尔之雠国也!尔可奉行天讨,以兴问罪之师焉。

同尔兄弟,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兄弟,是与国。钩援,钩引上城之梯。临冲,攻城之车。崇,国名。墉,是城。然伐国必得人以共济也,则必同尔兄弟和好之国;攻城必有其具也,则必以尔钩援临冲之具,于以声罪致讨而崇墉之是伐焉。

八章讲:夫天既命文王以伐崇矣,文王遂从而伐之焉。

临冲闲闲,崇墉言言。

闲闲,徐缓意。言言,高大也。但见以临冲之闲闲,而攻彼崇墉之言言。

执讯连连,攸馘安安。

讯,渠魁。馘,割耳。执讯者循其次,连连而相属也。攸馘者守其纪,安安而不轻暴也。

是类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

致,自至。附,归附。侮,玩侮。是类焉,而祭上帝于出师之日;是祃焉,而祭先戎于所征之地。其缓攻徐战如此者,盖欲致其自至,使之来附而全之耳。将见四方之人,皆曰圣人之致,所不杀者,非力不足,非示之弱也,乃仁之至者也,谁敢有侮之者乎?

临冲茀茀,崇墉仡仡。

茀茀,强盛也。仡仡,坚壮也。及其终不服也,以临冲之茀茀,而攻彼崇墉之仡仡。

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

忽,是灭。拂,背达。由是声其不赦之罪,而陈兵以伐之,奋其赫怒之威,而纵兵以肆之。是绝焉,使不得以世其统也。是忽焉,使不得以有其国也。其终不服而灭之如此者,盖天诛不可以复留,而罪人不可以不得故也。将见四方之人,皆曰圣人之伐,绝不贷者,非贪其土地,非利其人民也,乃义之尽者也,谁敢有拂之者乎?

夫以仁绥天下,而天下畏其灭而不敢侮;以义制天下,而天下怀其德而不敢拂。此所以为圣人之师也。然非文王德与天合,其孰能之哉?夫一岐周也,太王迁之以肇其基,王季守之以保其业,文王则伐密、伐崇扩之以大其谟,祖孙父子相为终始,而岐山之地,卒成王业,岂曰偶然而已哉?要皆一德足以安民故焉耳。

灵台四章,二章章六句,二章章四句

首章讲:此述民乐之词也。言能先天下之忧而忧者,斯能后天下之乐而乐。我文王之所以忧民者至矣,而民乐文王之乐果何如哉?

经始灵台,经之营之。

经,量度。营,营表。今夫国之有台,所以望氛祲而察灾祥,时游观而节劳逸者也。吾王之作灵台也,方其兴事之始,经之以度其位次,营之以正其方面。

庶民攻之,不日成之。

攻,是作。不日,是不终日。庶民已来攻之,而不日之间,灵台于是遂成焉。

经始勿亟,庶民子来。

亟,急也。然岂迫于不得已之命,而若是成功之速哉?盖当经始之际,王心常恐烦民,戒令勿亟。而民之乐于竞劝,有如子之趋父事,不召而自来焉,则台之成于不日,固其所哉。

二章讲:

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

攸伏,不惊扰。台之下有囿也,王当万几之暇,时在灵囿以自适也。但见麀鹿安其所而濯濯之肥泽,白鸟适其性而翯翯之洁白。鸟兽之咸若,何者而不足以供吾王之游玩耶?

王在灵沼,於牣鱼跃。

於,叹词。牣,是满。囿之中有沼也,王当庶政之余,时在灵沼以自休也。嗟乎!鱼之多也,牣然而充满;鱼之跃也,悠然而自得。鱼鳖之咸若,何者而不足以供吾王之快睹耶?是民乐文王台池鸟兽之乐者如此。

三章讲:然吾王不特有台池鸟兽之乐已也,又何幸吾王之有钟鼓之乐乎?

虡业维枞,贲鼓维镛。

虡,植木。业,如锯齿。枞,彩色。贲,大也。镛,大钟。彼乐不可以无悬也,则植虡于栒端,设业于栒上,而崇牙之饰枞枞然,所以悬钟磬者,有其具矣。乐不可以无统也,则贲鼓列于东序,大镛列于西序,而乐之纲纪以备,所以统众音者,有其具矣。

於论鼓钟,於乐辟雍。

论,即伦字,有伦理也。辟雍,讲学之所。由是以其鼓钟而奏之也,但见钟以宣之,而八音之克谐;鼓以动之,而六律之不乱。於乎此鼓钟也,何如其有伦乎?于辟雍而奏此鼓钟也,但见大射行礼之区,莫非清音之动**;讲学明伦之地,莫非欢忻之交通。於乎此辟雍也,何如其可乐乎?

末章讲:

於论鼓钟,於乐辟雍。

於乎此鼓钟也,信乎其有伦矣。於乎此辟雍也,信乎其可乐矣。

鼍鼓逢逢,矇瞍奏公。

鼍鼓,以鼍皮为鼓。矇瞍,瞽者。公,是事。然使鼓钟之乐将已,则吾王之乐亦已矣,何以罄吾人之情耶?今也闻鼍鼓之声,逢逢然其和,则知蒙瞍之工,方奏其事。而乐音之奏于辟雍者,其乐盖悠乎而未有艾矣。则吾王之乐将与之俱未艾也,宁非吾人之所深幸耶?是民乐文王钟鼓之乐者有如此,然文王果何以得此于民哉?盖文王能与民偕乐,而使之各得其所,是以其民欢乐之如此也。

下武六章,章四句

首章讲:此诗美武王也。若曰:大哉,孝之为道乎!上之可以扩先人之绪,下之可以垂万世之休者也。吾观武王而知其孝道之克尽矣。

下武维周,世有哲王。

下,作文字。维,即造字。世,世代。哲王,明哲之君。彼我周之业,大于文王,成于武王,是文王、武王实造周也。然非始于文、武也,推而上之,则有勤家之王季,肇基之太王,盖世世有哲王矣。

三后在天,王配于京。

三后,指太王、王季、文王。王,武王。配,对也。京,镐京。今三后虽没,其神常在于天。惟武王则能缵三后之绪,而成一统之业,有以对之于镐京之中而无忝焉。

二章讲:

王配于京,世德作求。永言配命,成王之孚。

世德,先世之德。永,是长。言,是念。配,是合。命,天理。孚,信也。然武王所以能配于京者,何哉?诚以肇基勤家修和辑宁,三后世有令德,而与天命相为吻合者也。武王则继志述事作而求之,而动必与理俱,静必与理游,盖长言而合乎天命者矣。武王求德之纯如此,是以天下之人皆悦服。武王之为孝子,不有以成王者之信乎?若暂合而遽离,暂得而遽失,岂足以成其信哉?

三章讲:

成王之孚,下土之式。

下土,即下民。式,是法。夫武王既有以成王者之孚矣,吾知孚之既深,则法之自广,而有以为下土之式矣。

永言孝思,孝思维则。

孝思,以孝道思念于心。则,亦法也。然所以能式下土者,岂有他哉?盖以武王求世德配天命,其孝常存于心而不忘,是以下土之人皆则其孝耳。使其孝有时而忘,则亦伪耳,何足法哉?

四章讲:

媚兹一人,应侯顺德。

媚,是爱。一人,指武王。应,丕应。侯,维也。顺德,孝顺之德。夫武王之孝,足以式孚于人如此,由是天下之人皆爱戴之以为天子,而无一人之不应矣。然岂武王有以强之哉?盖以孝者,天下之顺德,而民心之同然也。武王之孝,有以触其同然,是以天下之人,媚而应之者,亦应以武王之顺德耳。

永言孝思,昭哉嗣服。

昭,是明。嗣,是继。服,是事。夫即其应之速,可以知其感之神。是武王真能长言孝思而不忘,是以天下归之,而三后之业,因之益光大而不可掩矣,岂不昭哉其嗣先王之事乎?以此而配之于天,诚无忝矣。

五章讲:

昭兹来许,绳其祖武。

昭,明也。兹,此也。来,是后世。许,绳,继也。其祖,指武王。武,是迹。夫武王继先之孝,其道之昭明固如此矣。苟后世能绳其所行之迹,以其求德者,求德以其配命者,配命而其道一如武王焉。

於万斯年,受天之祜。

祜,是福。吾知武王之孝,上孚于天者也。孝不违于亲者,则仁不违于帝。天眷帝德之维肖,岂不于万斯年而受天之祜乎?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者,万年如一日矣。是武王之孝,有以贻后世得天之休如此者。

六章讲:

受天之祜,四方来贺。

贺,朝贺。武王之孝,下孚于人者也。能绳其武者,既有以受天之祜矣,则天之所与者,人之所归,由是四方诸侯皆来贺。

於万斯年,不遐有佐!

遐,何也。有佐,助也。岂不于万斯年而赖其佐助之功乎?盖贺之者无穷,斯佐之者无穷,而万年如一时矣。是武王之孝,有以贻后世得人之休如此者。夫武王继先之孝,而有以垂裕后之休焉。信乎,武王之为至孝矣!

文王有声八章,章五句

首章讲:此言文王迁丰,武王迁镐之事。若曰:吾观古之圣王,所以计安天下之心,何不置哉?即其宅都建邑,亦莫非以为民也。吾于周二后见之。

文王有声,遹骏有声。

声,声名。骏,大也。彼人以有声为贵,声以宏大为难。惟我文王,令闻宣昭,信乎其有声也。且无远弗届,甚大乎其有声也。

遹求厥宁,遹观厥成。

遹,语词。宁,安也。成,安民成功。所以然者,盖以文王之心,欲以求夫民之安宁,而遂观其成功。此其爱民之切如此,则声之聿骏有以也。

文王烝哉!

烝,是君。夫君德莫大于安民也。文王安民之心,必至于成功而后已,文王其尽君道也哉!

二章讲:夫文王既以安民为心,则作丰以安民,乌容已哉?

文王受命,有此武功。

受命,即伐崇之命。彼询尔仇方,上帝有是命也。文王受天之明命,遂著伐崇之武功焉。

既伐于崇,作邑于丰。

作邑,是徙而都之。既伐于崇,而人归者众,由是作邑于丰,以抚归附之人,而使民得赖以为安也。

文王烝哉!

是文王之作丰,乃所以奉天而安民也。文王其尽君道也哉!

三章讲:

筑城伊淢,作丰伊匹。

淢,城沟。匹,和称。且其作丰也,其筑城则因旧沟为限,而不过其制也;其作邑居则与城相称,而不侈其规也。丰邑之制有如此。

匪棘其欲,遹追来孝。

棘,急也。孝,继先之孝。然常甫定之秋,即为土木之举,文王岂以急成己之欲哉?特以先人皆有安民之志,而阻于机会之未集,故今急于作丰者,盖追先人安民之志,而来致其继述之孝焉耳。

王后烝哉!

是文王之作丰,乃所以继先而安民也。王后其尽君道也哉!

四章讲:

王公伊濯,维丰之垣。

公,作功者。濯,著也。垣,是邑居也。夫文王常以安民为心,但见其伊昭布于天下,人皆仰之,可谓濯濯著明者矣。所以然者,以其能筑此丰之垣,立归往之地,有以安民故也。

四方攸同,王后维翰。

四方,指天下说。同,聚也。王后,即文王。翰,干也。由是四方之人,莫不来同,于是皆以文王为桢干,而赖之以安耳。则观成之功于是而始就,而求宁之心于是而始遂矣。

王后烝哉!

文王之安民成功如此,王后其尽君道也哉!

五章讲:文王之迁丰如此,武王之迁镐何如?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

东注,东入而注于河。绩,是功。彼丰水之东注也,实维禹治水有以顺其就下之性,而成其永赖之功耳。

四方攸同,皇王维辟。

皇王,是有天下之号,指武王说。辟,君也。是以四方之人,得以遵丰水以来同,而戴武王以为君焉,而媚兹之风尽天下矣。

皇王烝哉!

夫君道以得人心为至,武王居丰而能安民,以大得人心如此。皇王其尽君道也哉!

六章讲:夫武王居丰,而得民归,则镐京之迁,乌容已哉?

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镐京,武王所营。辟雍,武王之学。重“思”字,见心服也。于是审镐京之地为新都之建,于以莅四海而制六合者在是矣。然立国居民,建学为先也,于是乃作辟雍以为行礼之地。但见教化大行,人心悦服,自镐京以至四方,盖有无思而不服者矣。

皇王烝哉!

夫君道以教化为先务,武王迁镐建学,而悦服于天下如是。皇王其尽君道也哉!

七章讲:然是镐京之迁也,夫岂徇一己之见哉?

考卜维王,宅是镐京。

卜,稽考龟卜。王,武王。宅,居也。但见武王当相土之初,遂稽之于卜,以宅是镐之何如?盖将审之于神,而不敢以自是己见也。

维龟正之,武王成之。

正,决也。成之,作成邑居也。及夫维龟正之,而决其疑矣。于是武王乃从而成之,而邑居以定焉,其慎于谋始如此者。

武王烝哉!

盖以始之不慎,后必有重迁之扰,非所以安民也。此其为天下虑也深矣。武王其尽君道也哉!

八章讲:然是都邑之作也,夫岂为一时之计者哉?

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

仕、事同。彼丰水之傍,犹有芑生焉,岂以武王身创业之责而无所事乎?

诒厥孙谋,以燕翼子。

诒,是遗。谋,创造之谋。燕,安也。翼,敬也。子,指成王。盖其镐京之建,固所以创业垂统,而诒其孙以居重驭轻之谋。则此能敬之子,不过安享其成,而无俟于缔造之艰,可以无为而治矣,不有以燕翼子乎?

武王烝哉!

夫其为谋之远者如此者,盖以谋之不远,则必无长治之休,亦非所以安民也。此其为后世虑也周矣。武王其尽君道也哉!

噫!有文王之迁丰,而一代之王业肇;有武王之迁镐,而一代之王业成,总之为生民计也。抚成业者,尚其体文武之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