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十篇。
文王七章,章八句
首章讲:周公述文德以戒成王也。若曰:能开受命之基者,必有配天之德;而欲保先人之业者,当有法祖之思。王今抚文祖之天下矣,亦知文德之当念乎?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
上,即天。於,叹词。昭,明也。惟我文王升遐久矣,而其神之在上者,昭明于天,焕乎其不容掩也。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周虽旧邦,指后稷以后为诸侯时。命,大命。维新,指成王时。是以周自始封以来,其邦虽云旧矣,而其受命以代商者,则自今始也。其命不维新乎?
有周不显,帝命不时。
有周,指德言。不显,亦明也。命,所受之命。时,当其令。夫文王在上而昭于天,则是有周之德不随生而存,不随死而亡,盖阅万代而如见者矣,岂不显乎?周虽旧邦,其命则新,则是上天之命,眷顾方殷,保定孔固,正适其时而未艾矣,岂不时乎?
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陟,是升。降,是下。在,是文王之神。左右,身之两旁。然其命之时也,天非有私于周也,盖以文王之神,在天一升一降,无时不在上帝之左右,是以子孙蒙其福泽而君有天下也。
二章讲:文王以德受命之事,何如?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
亹亹,是黾勉也。令,善也。闻,誉也。不已,言久也。彼我文王之德,亹亹然强勉,盖纯亦而不已矣。故今既没,而其令闻之播,亦与亹亹者相为不已。
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
陈,敷也。锡,予也。侯,是维。孙子,凡后世皆是,不止武王、成王。本,是宗子。支,是庶子。文王之德如此,是以上帝敷锡于周,不徒尊荣其身已也。维文王孙子,其本宗则百世为天子,支庶则百世为诸侯,而与天无极焉。
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士,是诸侯及王朝公卿大夫之总称。然不徒及其孙子已也,使凡周之士、为天子之臣者,世修其德以辅天子;为诸侯之臣者,世修其德以辅诸侯,而与周匹休焉。凡若此者,何莫非文王之福哉?
三章讲: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
犹,谋猷。翼翼,勉敬也。然此周士,其传世岂不显著?果何所自哉?盖忠不足以济时者,则道不足以裕后,其传世之不显毋惑矣。惟此周士也,效其佳谋佳猷,而翼翼然勉敬,初无一毫之敢慢也已。
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
皇,美也。多士,众士也。王国,即文王之国。桢,干也。夫惟厥犹之翼翼如此,则美哉此众多之贤士,而生此文王之国。文王之国能生此众多之贤士,则其所赖者岂其微哉?吾知国以人才为本者也,多士以其翼翼之猷,而输其屏翰之忠,则国之元气固,神气振,不为周之桢乎?
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济济,是多貌。宁,是安。君以安国为心者也,多士极其济济之众,既足以为周之桢,则臣效其忠,君享其逸,文王不以宁乎?夫多士有匡国安居之忠如此,则其传世之显也宜矣。
四章讲:夫上帝既有命周之福,则必有绝商之祸,而要皆本于文王之德也。
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穆穆,是深远。於,叹词。缉,是续。熙,是明。敬止,无不敬也。穆穆哉深远,文王之德,渊乎其莫测也,洪乎其无涯也。然岂外于一敬哉?但见缉而续之,而无一息之间;熙而明之,而无一私之污。至敬之惺惺,盖合始终、贯动静而一之矣。文王之德于是为盛,而神之昭者,此敬以为之昭也;令闻之不已者,此敬以为之不已也。
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
假,是大。丽,是数。不亿,不止十万之多。是以上帝敷锡,而大命于是乎集焉。夫果于何而征之哉?观之有商孙子可见矣。盖商之孙子,其数不止于亿。
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命,命文王。周服,服顺于周。然以上帝之命,集于文王,而今皆臣服于周,有所不能外者矣。
五章讲:然不惟及其孙子已也,而又及其孙子之臣庶焉。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靡常,是不常。彼商之孙子,皆侯服于周者,以天命无常,惟德是与故也。
殷士肤敏,祼将于京。
殷士,商孙之臣。肤,是大。敏,是疾。祼将,献酒行礼。京,周之京。故孙子既归周,而此殷士其容貌之肤美、趋事之敏达者,今皆执祼献之礼,而助王祭祀于周之京师矣。
厥作祼将,常服黼冔。
黼,是黼裳;冔,是殷冠,二者皆常服。且其所祼将之士,常服黼冔之服,盖仍先代之礼物,而不之变也。
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荩,是忠爱之笃,进进不已意。无念,是思。尔祖,即文王也。然孙子之侯服,殷上之祼将,实本于尔祖文王之德所致也。凡尔忠荩无已,而为王之荩臣者,得无念尔祖文王之德乎?尚其睹商之孙子臣庶,而惕然兴思可也。
六章讲: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然欲念尔祖,岂可以他求哉?盖尔固有之德,即尔祖之德,与天命相为合一者也。是必聿修厥德,使固有之理以全焉。
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永,是长。配,是合。命,天理。自求,自至之说。若是,则与天命合矣。然一息有间,德未修也,又必常自省察,使人欲不得以间之,而长言合乎天理焉。则我今日之德,无异尔祖缉熙敬止之德矣;而今日之福,亦何异于上帝陈锡之福乎?吾见盛大之福自我致之,有不待外求而得矣。
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
丧,是失。师,民众。克,是能。上帝,天之主宰。然尔固当以文王为法,亦当以殷事为鉴。彼殷未失天下之时,其德足以配上帝,亦如我周之今日也。今其子孙乃侯服于周如此者,惟其颠覆厥德故耳。
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宜鉴,视以为戒。殷,指纣。骏,是大。不易,言难保也。尔宜以殷为鉴,而自省焉。则知天命之予,不常而又夺之,就不常而又去之,诚有不易保者矣!
末章讲: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
遏,绝也。躬,是身。宣,是布。昭,是明。义,是善。问,是誉。虞,是度。夫天命惟不易保,纣固以不德自绝于天矣。尔无若纣之秽德彰闻,以自绝于天,尚当布明其善誉于天下可也。不特此也,又当度殷之所以废兴存亡者,而折之于天。其在始也,天何为而兴存之;其在今也,天何为而废亡之,庶乎有以得上天予夺之故,以为自省之机焉。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载,是事。然上天之事,无声无臭,其予其夺,有不可得而测度者。
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仪、刑,皆是法。孚,信也。今与其求在天之天,孰若求在人之大乎?盖文王之所以为文,即天之所以为天也。今诚能即文王之缉熙敬止者,仪而刑之,使其德与之洽美,则万邦之人心悦诚服,以昔日之孚文王者,而受于我矣。夫人心悦则天意得,而天意之不可度者,于此而可度之矣,又何保命之难哉?嗣王诚不可不师文王矣。
大明八章,四章章六句,四章章八句
首章讲:此亦周王戒成王之诗。若曰:人君继天而为之子,所可畏者惟天也。人惟不观于天人之际,而始以天为不足畏矣,自我言之。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
明明,德之明。在下,赫赫,指君命之显。上,指天。德修于人,而未始不动于天;命主于天,而未始不通于人。故在下者,健刚中正,笃实光辉,而有明明之德。斯在上者,帝心简在,历数攸归,而有赫赫之命。苟下无是德,则上亦无是命矣。
天难忱斯,不易维王。
忱,信也。斯,不易,是难也。王,为君也。达于上下,去就无常,天命亦难信哉!盖有德则予,无德则夺矣,为君亦不易哉!盖命予之则为君,夺之则为独夫矣。
天位殷適,使不挟四方。
天位,天子之位。殷適,殷之嫡子。持而有之曰挟。不观之殷纣乎?彼位不尊者,人得而废之。纣所居则天位,其势为至尊矣,统不正者,人得而代之。纣则殷之嫡嗣,其统为至正矣。此宜可以抚有天下也,乃使之不得挟四方而有之者,何哉?盖以无明明之德,故无赫赫之命也。信乎,天之难忱,而命之不易矣!
二章讲:夫有明德,斯有显命如此。然则文、武之受命,孰有不本于德哉?彼我周之业基于文王,而文王之生,岂无所自乎?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
挚,国名。仲,中女。任,挚国姓。殷商,商之诸侯。嫔,为妇。京,周之京。盖王季,天下之贤王,难乎其为配也。惟挚国以其仲女氏任者,自彼殷商诸侯之国来嫁于周,而为京室之妇焉。
乃及王季,维德之行。
王季,文王之父。维德之行,此句言以德相配也。但见在王季也,明类长君之德,真足以修男教;而在太任也,端庄诚一之德,亦足以彰妇顺。太任也,乃及王季也,均之维德之行也。
大任有身,生此文王。
大任,文王母。身,怀孕。夫惟一德咸有,则和气攸钟。太任于是有身,而生此文王焉。是文王之圣,盖自父母之贤而已然矣。
三章讲:夫文王之圣,既有所自,则其德之盛,果何如耶?
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
翼翼,恭慎。昭,是明。怀,是来。维此文王也,缉熙敬止,小心翼翼然以昭事上帝,静与俱,动与游,而对越之匪懈焉。故虽无心于得天也,但见皇天无亲,惟敬是亲,盛大之福于是而毕集矣。
厥德不回,以受方国。
回,是邪。方国,四方来附之国。且是敬德也,妙于中正,无有回邪,静至正动,明达而非僻之不于焉。故虽无心于得人也,但见民罔常怀,怀于有德,四方来附之国,于是而咸受之矣。夫敬足以得天人如此,所谓有明明之德,则受赫赫之命,而我周一代之业,不自此基哉?
四章讲:我周之业,成于武王,而武王之生,岂无所自哉?
天监在下,有命既集。
监,视也。命,天命。彼天虽高高在上,而监福实在于下。以我周世德之盛,足以膺天与之眷也,而假哉之命,既集于我周矣。
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
初载,初生文王之年。作,定也。合,配也。洽,水名。渭,水名。然不生圣子,命何由承?不生圣配,子何由生?故于文王初生之年,天已为之默定其配。在彼洽之阳也,在彼渭之俟也,实其为诞育窈窕之区矣。
文王嘉止,大邦有子。
嘉止,行婚礼之时。大邦,指莘国。子,大姒也。是故当文王将婚之期,而大邦有子,可以为君子之好逑也。
五章讲:
大邦有子,伣天之妹。
伣,譬也。大邦有子,其德则何如哉?但见天有刚健中正之德,彼亦有柔顺中正之德,譬则天为之兄,而彼为之妹也。盖天为文王而生之,故畀以如是之淑德耳。
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文,是纳币之礼。祥,是吉。亲迎,文王亲往迎大姒。造,是作。梁,是桥。光,光彩。文王于是卜得其吉,而以纳币之礼定其祥,所以成婚礼之始也。亲迎于渭,而造舟以通其往来,所以成婚礼之终也。夫以圣人而得圣女以为之配,一德相成,真旷世之善匹也,岂不显其光乎?
六章讲:夫文王既得圣配,宁不由是而生圣子乎?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之京。
彼有命自天,既命文王于周之京,而王业之兴勃焉,其莫遏矣。
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
缵,是继。女,女事。莘,国名。行,是嫁。笃,厚也,既生文,又生武,便是笃厚于周。燮,顺也。而克缵太任之女事者,惟此莘国以其长子来嫁于我。圣子之生,端于斯人有赖矣。故天又笃厚我周,使斯人生武王之明圣,保之以安其身,右之以利其行,命之以隆其宠,使之顺天命以伐商焉。盖天命既归周,则不得不生武王,而命以伐商之事也。
七章讲: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
旅,军师。会,屯聚。如林,言多也。矢,是陈。予,指周师。侯,是维。兴,奋发。于是武王承上天之命,为伐商之举。当时殷商之旅,会集有如林之众,以拒我周,则与我周之师,皆陈于牧野之地。以众寡论之,势虽若在于纣矣,然纣众虽多,而皆离心离德。惟我之师,同心同德,为有兴起之势也。
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女,是众指武王。贰,疑也。尔,指武王。以此伐商,何有于不克乎?然众心犹恐武王以众寡之不敌,而有所疑也,故勉之曰:事之不出于天者,或可以力胜。今商罪贯盈,周德方兴,上帝之所监临,实在于汝矣。汝当躬行天讨以顺天命,不可以众寡之不敌,而有所疑贰于心也。要之武王之心,非有所疑也,盖众人愤纣之虐,欲其速亡,故言此以赞其决耳。若是则武王之伐纣,乃顺天应人之举,岂得已哉?
八章讲:以伐商之事言之。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彭彭。
檀车,以檀木为车。骝马白腹曰。牧野之地洋洋而广大,盖截然为王师之所矣。以言其师众,则檀车煌煌而鲜明,驷彭彭而强盛,师众之盛何如耶?
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师,太师。尚父,太公之号。鹰扬,鹰鸟飞扬。凉,佐助。会朝,会战之旦。清明,秽涂而昭明。以言其将帅,则官太师而号尚父者,奋神武之威,有如鹰之飞扬而将击,将帅之贤何如耶?以将帅之贤,统师众之盛,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以除其秽浊。但见会战之旦,而天下于是清明矣,我周王业于是而成矣!所谓有明明之德,斯有赫赫之命也。享成业者,可不法文、武以修其德哉?
绵九章,章六句
首章讲:此亦周公戒成王之诗。若曰:王业之成也,不成于成之日,其必有所由,成王知周家之王业所自始乎!
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
大曰瓜,小曰瓞。民,指周人。自,是徒。土,是地。沮、漆,是二水名。彼瓜之为物,绵绵不绝,至末而成,则谓之瓜;而其始之,近本初生,不过至小之瓞而已。瓜之先小后大如此,然则我周之业,其先小后大,不犹之瓜瓞乎?我以先小后大言之,盖我周自不窟失其宫守,至公刘立国于豳,而我周人之生于焉始振。是民之初生,盖自土沮、漆之上矣。
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太王之号。亶父,太王名。陶,是窑灶。复,是重窑。穴是土室。至于古公亶父之时,风俗犹陋,惟陶复以为居,陶穴以为处,而家室之制未有也。此其在豳之时亦甚微矣,然非终于此已也。
二章讲: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朝,是早。率,是循。浒,水涯。岐下,岐山之下。逮夫古公亶父之在豳也,狄人侵之,事之而不得免,于是来朝走马,率循水浒之西,至于岐山之下。
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姜女,太王之妃。胥宇,是相视居宅。斯时也,以一时迁都之举,乃万世子孙之业,不可以或苟也。于是遂及贤妃曰姜女者,聿来胥宇以居焉。盖不以播迁艰难之际,而为苟且目前之图矣。
三章讲: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
膴膴,肥美广大。饴,糖之干者。夫太王既胥宇以居矣,于是遂得周原土地之美。但见堇荼苦菜也,且有如饴之甘,是盖土地之美,有以变其质故也。则周原之可居,太王固已定之于心矣。
爰始爰谋,爰契我龟。
谋,是与从迁之人谋之。契,是燃火而灼龟。但以己见不如人见之为详也,于是始与豳人之从己者谋居之,于以稽其众志之同何如也。又以人见不如神见之为审也,于是又契龟而卜之,于以观其朕兆之吉何如也。
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时,作是字看。兹,指周原。既得吉兆,则己之见与人之见决矣。乃告其民曰:迁都图存,得国为上。今周原之美,既有以协之于人,又有以协之于神,如此则可以止于是而筑室矣,奚必于他往哉?
四章讲:夫国都既定,民事不可以缓也。
乃慰乃止,乃左乃右。
慰,是安。止,是居。左右,是民居所列者。彼方迁之始,民未有所居也。于是乃慰之使无怀土之思,乃止之使有托处之乐,或列之于左,而比闾之相望,或列之于右,而族党之相属,则夫去豳之民,咸受一廛之安矣。
乃疆乃理,乃宣乃亩。
疆,是画田之大界。理,是别其征理。宣,布散。亩,治田。方迁之始,民未获所养也。于是乃疆之而火界之必定,乃理之而条理之分明,或宣焉而布散以居,使治田之咸便,或亩焉而治其田畴,使分受之各定,则夫裹粮之民,咸受百亩之田矣。
自西徂东,周爰执事。
西,即水浒。东,即岐山。周,遍也。是自水浒之西,以至岐山之东,凡可以居民安民者,何有一事之不为哉?
五章讲:民事既尽,营建攸举。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
室家,邑居之总名。彼掌营国邑有司空也,则乃召司空;掌徒役之事有司徒也,则乃召司徒。于以使之立我室家之制,以更其陶复陶穴之陋矣。
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
缩版,以绳束版。庙,是宗庙。然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故正以绳,而位次之既定,然后束版以筑,而上下之相承。但见其作是宗庙也,前堂后寝,而制度之整齐;左昭右穆,而规模之严正,则所以妥先灵而崇爱敬者,不在是乎?
六章讲:宗庙既成,宫室乃立。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
墙之重复曰屡。于是捄之而盛土于器者,陾陾然其人之众也。于是度之而投土于版者,薨薨然其声之众也。土既投矣,从而筑之,则杵声登登然其相应也。墙既成矣,从而削之,则墙声冯冯然而坚确也。
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墙土版为堵。皆兴,起也。弗胜,不击止意。百堵之役,于是而皆兴矣。斯时也,有鼛鼓以役事,所以戒民之勿亟也。但见人心竞劝,乐事赴功,虽鼛鼓频击以示戒,而在民心者,则不劝而愈疾矣,鼓声安得而止之哉?
七章讲:宫室既成,门社乃立。
乃立皋门,皋门有伉。
王之郭门曰皋门。伉,高也。彼最远在外者为皋门,乃立皋门,则伉然而高大,足以耸中外往来之观也。
乃立应门,应门将将。
王之正门曰应门。将将,严正也。居中应治者为应门,乃立应门,则将将而严正,足以竣朝宁出入之防也。
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冢土,是大社。戎,是大。丑,是众。攸行,出行也。又于是乃立冢土焉,凡起大事动大众,皆先祭于是,而后戎丑以行也。是其一时之开国经纶,其规模宏远如是,而周家之王业勃勃然其开于此矣。
八章讲: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
肆,故今也。殄,是绝。愠,是怒。陨,是坠。问,声誉。夫太王迁都,安养兼全,而民事以周,营建备举,而己事以尽,则自修之道得矣。故虽不能殄绝昆夷之愠怒,亦不陨坠己之声闻。盖自修无缺而名誉自彰,虽有无妄之灾,不足为吾玷者矣。
柞棫拔矣,行道兑矣。
柞、棫,皆木名。拔,是挺拔而上。道,是路。兑,是通。方此之时,林木深阻,人物鲜少。及至其后,积累久而培植深,生齿渐以繁,归附日以众。由是柞棫拔矣,不如向之拳曲而蒙密也;行道兑矣,不如向之蔽繄而不可由也。
昆夷駾矣,维其喙矣。
駾,奔突也。喙,喘息也。由是昆夷见国势之日盛,不敢荐居于近地,畏之而奔突窜伏,惟张喙以舒其气之不暇而已,宁复有向之为我愠耶?要之,皆圣祖神孙世德相辉,有以服其心故耳,岂偶然而已哉?
九章讲:夫昆夷既服,则众国之化自行。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
虞、芮,是二国名。质,是正。成,是平。蹶厥,动而疾。生,兴起也。但见虞芮之君,相与争田,来质其讼之平于周,于是感逊顺之风,因各处于不争之地,而四方诸侯闻之而来归周者,盖四十余国矣。夫外而昆夷畏服,内而诸侯效顺,则国运改观,天命于是维新矣,不蹶然动其兴起之势也乎?
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予,诗人自称。疏附,率下亲上之。先后,相导前后。奔奏,喻德宣誉之称。御侮,武臣折冲之称。夫文王受命固本于德,然所以致此,则德有赖于四臣之助焉。彼民心之亲附,非得人以启之不能也;以予言之,必有率下亲上之臣焉。君德之有成,非得人以辅之不能也;以予言之,必有相导先后之臣者焉。德之所施,以人而施也;以予言之,必有喻德宣誉之臣乎。威之所奋,以人而奋也;以予言之,必有折冲千里之臣乎。
夫有盛德以为受命之本,又得四臣以为受命之助,此一代王业之所由基也。要之不有太王迁岐以开之于前,则无以启文王受命之基;不有文王受命以大之于后,则无以扩太王开岐之业。是我周之业起自漆、沮之微,及太王迁岐,至文王而始大,则信乎其犹之瓜瓞矣。抚成业者,尚其念祖宗创述之艰也哉!
棫朴五章,章四句
首章讲:此咏歌文王之德。若曰:王者有君师天下之责,而苟德有未至,欲使人心之乐从难也。若我辟王之盛德,感人何如?
芃芃棫朴,薪之槱之。
槱,积也。彼芃芃而盛之棫朴,则人必薪之槱之以为用矣。
济济辟王,左右趣之。
济济,容貌之美。王,指文王。辟,君也。趣,就而附之。况此济济之辟王,其盛德著于容貌,足为斯民之具瞻。故以言其左,则左之人趋之;以言其右,则右之人趋之,而归附之者无或殊矣。
二章讲:然所谓左右趋之者,果何以验之?试自其祭祀之时而言。
济济辟王,左右奉璋。
璋,半圭。但见济济辟王也,以圭瓒祼尸于前,左右则奉璋瓒以裸尸于后,皆将以亲辟王之左右为幸者矣。
奉璋峨峨,髦士攸宜。
峨峨,衣冠盛庄。髦,是美。宜,称职也。且其奉璋者皆威仪盛壮之髦士,而以之奉祭无不宜者也。文王得是人以助祭,莫不极其趋附之诚。如此,则所谓左右趋之者,不于髦士而可见乎?
三章讲:又自其行师之时而言。
渒彼泾舟,烝徒楫之。
渒,舟行貌。泾,水石。烝,众也。彼舟之在于泾也,淠然而行,则舟中之人,无不楫之以共济,盖不待劝而自举矣。
周王于迈,六师及之。
周王,即文王。迈,行也。六师,天子六军。及之,追而及之。况此周王事于征伐而有所往也,则六师之众无不以从行为幸,追而及之,争先而恐后矣。夫行师之事,人之所畏惮也,而六师乐从之如此,则所谓左右趋之者,又不于六师而可见乎?
四章讲:夫文王之德,为人所归如此者,要亦其德之盛,有以振作纲纪、天下之人故耳。
倬彼云汉,为章于天。
倬,是大。云汉,天河也。章,文章。瞻彼云汉,惟其倬然而大,则其为章于天,自昭然莫掩矣。
周王寿考,遐不作人。
文王九十七乃终,故曰寿考。遐,是何。作,是鼓舞意。况我周王年享百岁,而获寿考之休,则德之所薰蒸者久。而人皆日迁善,而不知谁为之者矣,是遐不作人乎?
末章讲: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追,是雕也。金曰雕,玉曰琢。相,是质。今夫天下之物皆有文,而未必其文之至也。惟夫追之琢之,则文之美者至矣。天下之物皆有质,而未必其质之至也。惟夫金之玉之,则质之美者至矣。
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勉勉,如言不已。王,指文王。张之为纲,理之为纪。况凡为治者,皆有纲纪也,而其心不纯者,未必其纲纪之至也。惟勉勉我王也,至诚无息,纯亦不已。但见纲焉常张,有以范围而不过;纪焉常理,有以曲成而下遗。其纲纪四方,不亦至乎?
夫文王之德,有以振作纲纪、天下之人如此,则夫髦士六师,皆其振作纲纪中人耳。其趋向而追及之,不亦宜乎?
旱麓六章,章四句
首章讲:此亦咏歌文王之德。若曰:圣人之生也,天与神之所助也,人极之所立也。而要之获助而感人者,以圣德之盛耳。今文王之德,吾无从而名矣。试观于感应之际,不有足征乎?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
旱,山名。麓,山足。榛、楛,木名。济济,众多。瞻彼旱麓,而榛楛济济,地道美而物生自盛矣。
岂弟君子,干禄岂弟。
岂,是乐。弟,是易。君子,指文王。干禄岂弟,此言致禄以德。况我岂弟君子,易简得天下之理,和顺奋至德之光,虽非有心于干禄也,然德在而福自至。是干禄也以岂弟矣,夫岂出于幸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