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全集(全6册)

卷之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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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

孝宗

孝宗皇帝,讳眘,太祖七世孙,秀王子偁之子。高宗无子,立为皇太子。在位二十七年。

高宗逊位皇太子,自称太上皇。谓群臣曰:“付托得人,吾无憾矣。”

皇太子初封建王,至是帝传位太子,自称太上皇帝,退居德寿宫。帝对百官说:“天下大事,君位重任,不可授非其人。今得其人,我可无恨矣。”

召张浚入朝,以为江、淮宣抚使,封魏国公。浚入见,帝改容曰:“朝廷所恃惟公。”浚从容言:“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又劝帝坚意以图恢复。帝嘉纳之。

帝召张浚入朝,以建康判擢为江、淮宣抚使,封魏国公。浚入觐,帝喜形于面,说:“朝廷事体艰难重大,担当肩任,甚难其人。今日惟恃公在朝耳。”于是浚从容讲说:“陛下在今日,所急者惟学耳。但帝王之学与士庶不同,要以一心为本,心又以法天为本。法天则自强不息,大公无我,而动与天合,事事当理。若舟楫然,巨川亦济;若调羹然,五味亦济。自然无有抵牾,无有偏倚,方为合天。何谓合天?天者,如‘无偏无党,王道****;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是公理也。”又劝帝说:“陛下新嗣服之时,立志不可不坚。立志一坚,则思忠邪之当辨;志一坚,则思祖业之当守;志一坚,则思耻辱之当雪。况中原几为金人**矣,称臣几为祖宗玷辱矣。恢而复之,是在陛下。勿便己私,勿图苟安,听忠臣义士之良谟而意诚坚,何虑金人为!”帝于是嘉纳之。

诏复岳飞官,以礼改葬,官其孙六人。

孝宗新立,夙知秦桧和议之失,岳飞恢复中原之忠,为桧矫诏诬坐,致之于死,己为惜之。然死于枉法,桧亦不容其善葬。至是,帝念其战功忠诚,乃以成礼改葬之;其子云枉法弃市,云子有六人,具命之官秩,以荣其父子尽忠。

以张浚为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开府建康。浚子栻为机宜文字,其所综画,幕府诸人不及也。

张浚初为江、淮宣抚使,此又进枢密使,都督江、淮,开府建康。浚子栻前赴行在见上,即进言:“陛下上念宗社之仇耻,下悯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以振之,则今日之功可以立成。”帝大异其言,以为机宜文字,掌职文书。其所裁定草创,俱核事理,即夙谙幕府中事者,俱让其能事云。

以辛次膺同知枢密院事。初,次膺力谏和让,为秦桧所怒,流落者二十年。帝召为中丞。帝呼其官而不名。渡江以后,直言之臣,次膺为首。

辛次膺初不主和议,秦桧久已罢其官。至此帝即位,心切报仇,故特起次膺是职,时帝召为中丞。帝但呼官衔而不呼其名,尊之也。自高宗渡江以至于今,无直言者,惟次膺一人。

张浚使邵宏渊、李显忠帅师伐金。显忠复灵璧及宿州。捷闻,帝手书劳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邵宏渊谓显忠曰:“招抚,真关西将军。”

邵宏渊、李显忠是二名将。张浚命统兵伐金,复灵璧、宿州二县。奏捷,帝说建炎以来,十四处战功,皆因其来而与战,今往而征之,故说十年以来,从未有此美举也。显忠,关西人。

帝以符离之败,乃议讲和,遗卢仲贤使金军。金人书定四事:一、欲通书称叔侄,二、欲得唐、邓、海、泗四州,三、欲岁币银绢之数如旧,四、欲归彼叛臣及归正人。帝大悔。

帝以李显忠、邵宏渊师败于符离地方,乃听汤思退议,如金讲和议。遣卢仲贤使金军以议。金人写定四件事:一要书札往来称叔侄,二金画唐、邓、海、泗四州,三要每年币银绢之数照旧,四要送还他的叛臣及正人。金人先写定这四件以要宋,帝悔之。

诏侍从、台谏集议和金得失。召张浚还。浚曰:“今之和议,失中原将士、四海仰慕之心。夫立大事,以人心为本。人心既失,他日复谁为陛下用命哉!”帝乃令胡昉谕金以四州不可割。金以失信执之。帝曰:“和议不成,天也。自此事当归一矣。”

帝诏群臣议与金人讲和是否。召浚还。时浚还扬州,上疏劾李显忠纳印待罪,帝慰之。至是召还议和金得失。浚曰:“今之和议,大失人心。立天下大事,以人心为本。抚即后,虐即仇,人心至愚而神者也。倘人心一失,就如土之崩,如瓦之解,一有不虞,便散而之四方,谁与皇家出死力以相卫哉!”帝于是命胡昉往金谕之,说通书称叔侄可也,岁币银绢之数可也,归彼叛臣及正人可也;欲割唐、邓、海、泗四州,则祖宗世传之土宇,岂容分裂与人。胡昉一露其意,金遂以宋朝语言不实。当先秦桧遣使来讲定和好,道中国决无反复。今人吝四州之割,汝来何干。拘留不容返国。帝闻报,曰:“前者秦桧力主讲和,今讲和已定,又欺凌如此。和好不成,真天意有在,祖宗之有灵也。今后中国一以恢复为事矣。”

魏杞至金,金人以国书称大宋,胁杞去“大”字。杞拒之,卒正敌国礼而还。

先是,秦桧奉表称臣于金。今宗正少卿魏杞易表为国书,改臣字而称侄,以宋字上加“大”字。金人逼杞止称宋,不许称大宋。杞不从,终以大宋为敌国之礼而归。

帝以射弩断弦伤目。陈俊卿言于帝曰:“陛下未能忘骑射者,盖志图恢复耳。诚使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将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气,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樽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慑于千万里之远,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外哉!”

帝日思二帝被虏,中原失土,以复仇雪耻为急,从事弓马,不意为弓弩弦绝伤目。陈俊卿奏曰:“武备中有弓弩以御寇也,亦凶器也。陛下宵旰于万几,勤思乎民祚,诚寝食不遑者。然而未能忘情于骑射者,盖念祖宗以积德累仁,奄有疆土,而金人以背逆不仁,残我土宇,盖志图恢复耳。若果能委任智术谋议之士,以为运筹帏幄而腹心待之,全仗武毅勇猛之将,以爪牙寄之,赏有功,罚有罪,诚明白不爽,则士气奋;敦其信,明其义,崇厚不薄,则众云集。如是则英发之声,高义之烈,即在樽俎间雍容礼法之场,而金人固已退缩畏惧于千里之外矣。何必于身亲武夫之事,仅仅驰马射箭于咫尺百步之近已哉!”

起复刘珙,同知枢密院事。珙辞不拜,其上札子略云:“陛下卑宫室,菲饮食,未明求衣,日旰而食,惟恢复是图。然而旷日持久,绩用未著者,有恢复之形,而未尽恢复之实故也。荆、襄兵单财乏,要当责两路帅臣,练兵以壮军声,令荆南守臣措置以广边用。此荆、襄今日之急务也。然荆、襄,四支也;朝廷,腹心元气也。元气强,则四支壮。故以修己为本,求贤为先,恤民为重,而后用将养兵。此本末先后之序,政事之大亦无过四者。愿陛下强固根本,增修德政。此恢复之上策也。人事若尽,以兴六月之师,犁庭扫穴,在反掌间耳。”时六诏起之,而刘珙亦六疏辞之。帝纳其言为寝前诏。

初,刘珙同知枢密院事,罢为端明殿学士。至是复起同知枢密院事,为荆、襄宣抚使。珙不受职,不拜。所上札子大略有云者:“俭德勤政,总为恢复中原计也。偏荆、襄二府,中原枢要所在,譬之人之手足一般。至于朝廷,人之腹心元气一般。元气强足,则四支荣壮。所以人君修己之本根,求贤为先务,恤民为重事,然后用良将、养精兵。缓急轻重之序,无出于此,而国家政事之极大,亦无有过于此四者。愿陛下坚固其根本,增修其德政,方是恢复中原之第一策也。然此皆是人事,若人事不尽,则志卑身辱,不可言矣。倘人事能尽,犹之兴六月之师,犁庭扫穴,如反手之易耳。”刘珙方罢职,以和议不成,帝六降诏起之,珙亦六疏辞之。帝虽纳札子所上之言,而前六诏遂寝。

六年,诏求直言。知建康军朱熹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大要以民贫赋重,宜计军实、去浮冗为言,反复切至。

孝宗是时,近习盗权,而民贫赋重,不堪其忧。文公一疏,惓惓于恤民,计军实,去浮冗,治屯田,其要也。而恤民之本,又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非苦口良药,而中孝宗之膏肓乎?

帝读之大怒,熹以疾辞。诏以提举江西常平茶盐。

左司员外郎兼侍讲张栻罢。栻在朝仅一年,召对至六七。所言皆修身务学,畏天恤民,抑侥幸,屏谗谀,故宰执、近习皆惮之。罢知袁州,改右殿修撰。病且死,犹手疏劝帝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天下传诵之。栻尝言:“学莫先于义利之辨。义者,本心之当为,非有为而为之也。有为而为,则皆人欲,非天理矣。”学者称为南轩先生。

张栻,张浚子,号南轩。罢左司员外郎兼侍讲,缘宰相虞允文阴主张说故也。时张说签书枢密院事。栻立朝止一年,召对六七次,帝遇之重矣。凡对所言,皆修身等正事,近习小人皆畏忌之,故落职袁州。及改右殿修撰,至病,临终手疏皆忠君爱国之诚。死而不忘,诚不负所学矣!

著作郎吕祖谦,学以关洛为宗,少辩急,一日诵孔子“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觉平时忿懥,涣然冰释。朱熹言:“伯恭方能变化气质,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志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学者称为东莱先生。

关洛,即周敦颐、邵雍诸先儒,为理学之正宗。吕祖谦,字伯恭,其祖即好问。祖谦心平气和,不立崖异,言论不事辨给,一读“躬自厚”句,骤然把是己非人念头镕化。朱文公尝说:“吕伯恭之气质,皆从涵养得定,一应浮薄都消释如冰镕。即卧病时,而任重则以仁为己任,道远则力仁,死而后已。至于居家,自有法度,不异居官,可永为天下后世法。”

以黄治为御史中丞。治质重,有大臣体。尝言:“居家不欺亲,仕不欺君,仰不欺天,俯不欺人,幽不欺鬼神。”

黄治敦重严整,有大臣立朝之丰度。尝自说:居家尽孝于亲,无涯之报,罔极之恩,何容有欺?出仕尽忠于君,竭股肱之力,效靖献之忱,何容有欺?至于自修,则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幽不欺鬼神,如尸居而龙见,渊默有雷声。为五不欺。

光宗

光宗皇帝,讳惇,孝宗第三子。年四十受禅,孝宗即退居重华宫。在位四年。

帝欲诛宦者,近习皆惧,遂谋离间两宫,帝疑之。顷之,内宴,后请嘉王扩为太子,寿皇不许。后退,持嘉王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寿皇。后又以黄贵妃有宠,谋杀之,以暴疾闻。翼日,合祭天地,风雨大作,黄坛烛灭,不能成礼而罢。帝既闻贵妃卒,又值此变,震惧增疾,遂不视朝。

光宗即位,尊孝宗皇帝为寿皇圣帝。嘉王扩,光宗第三子。光宗年四十即位,宜立扩为太子。时后性悍妒,亟欲立子,又因宦者离间,后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寿皇。后以贵妃有宠,后杀之,以暴疾闻。及祭天地,因天变,不成礼而罢,遂增疾,至不能视朝。

帝疾不朝重华宫。吏部尚书赵汝愚谏,秀王伯圭调护,两宫之情始通。帝乃朝,竟日而还,都人大悦。

帝有疾,重华温清之礼,与诞辰节序,屡以寿王传旨免。既而帝稍愈,百官请帝朝者,至叩头引裾,即夙驾而不果,都人始以为忧。至是赵尚书、王嗣伯圭往复言而悟,帝拟朝,寿皇允朝,两宫通意,帝遂朝。父子聚欢终日,都人忧改而为喜。

陈亮才气超迈,善谈兵,议论风生,志在经济。淳熙中,诣阙上书,极言时事。孝宗将擢用,亮辞。帝至是问礼乐刑政之要,亮对策以君道、师道对。帝大喜,以为善处父子之间,御笔擢为第一,授签书建康府判官。

陈亮才气英发,善讲兵法,笔舌如悬河,而留心经济。淳熙中,上书言事,帝善之。大臣恶其切直,交沮之。是时对策甚切帝心事,帝喜,以为善调停骨肉之间。

韩侂胄欲推定策功。赵汝愚曰:“吾宗臣,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但迁侂胄为汝州防御使。侂胄大失望,然犹以传道诏旨,浸见亲幸,时时乘间,窃弄威福。叶适闻侂胄觖望,言于汝愚曰:“侂胄所望,不过节钺,宜与之。”不从。适叹曰:“祸自此始矣!”

韩侂胄,韩皇后季父。立嘉王,侂胄亦与定策。赵汝愚,宋太祖宗室,故说宗臣。侂胄于韩皇后面为外戚。宗臣、外戚俱矜不得功。但侂胄以防御使不能有节钺之任,大失所望。然犹以御座前传宣诏令,渐见亲爱,时时伺有可下手处,便将朝廷威权窃弄。时左选郎官叶适闻韩侂胄怨望朝廷薄待之语,对汝愚说:“侂胄本意,不过欲得节钺为荣,此分所宜与者。”汝愚不听,是终虚其望矣。适曰:“侂胄能窃弄威权,何难伸怨于人,祸根始此矣!”

焕章阁待制兼侍讲朱熹进讲,务积诚意以动帝心。讲毕,极言四事:一、谏修东宫,二、定省太皇,三、谏左右窃柄,四、为寿皇求吉地。熹仕于外者仅九考,立朝四十六日,进讲者七,内引奏事者再。熹急于致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亦颇见严惮。帝遂罢熹职,侂胄益无所忌。

朱熹每进经筵前一日,必沐浴端居,积诚以为献纳地。讲毕有可以开益帝德者,罄竭无隐,帝亦虚心加纳焉。其所最急切者四件:一、修东宫以储太子;二、辰昏必定省太皇安否;三、左右窃弄威权,以中伤忠良;四、为孝宗皇帝宜葬,急须勘吉地以为山陵。熹自出仕以来,已历九考,而立朝止四十六日,进讲经筵者七次,内召对者二次。熹以尧、舜之君望君,有所学则有所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下不负所学。光宗颇有畏惮之意。倘帝以四事一一行之,而使久于其位,进讲岂止于七,奏事岂止于再?于凡陈善闭邪,进贤远奸,用以启心沃心,而君臣之间严惮如对师保,朝夕纳诲以辅德,则中原可复,耻辱可雪,而名分可正,岂至偏安于一隅已耶?奈何熹进言而终为侂胄所嫉,一罢职而只为侂胄恣行无忌,赘旒其君之地耳。

国子祭酒李祥抗疏言:“赵汝愚勋劳著于社稷,精忠贯于天地,乃卒受黯黮而去,天下后世其谓何?”李沐劾为党,斥之。

韩侂胄欲逐赵汝愚,谋于京镗。镗曰:“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打尽矣。”侂胄乃引李沐为右正言,使劾汝愚将不利社稷,乞罢为观文殿大学士,出知福州。时祭酒李祥见方正不容,谗谄蔽明,邪曲害公,乃上疏言:“功劳昭然于社稷,精诚忠悃达于天地,翊皇上以登九五,如此鸿功伟积,乃受诬陷而去位。近而天下,远而后世,其何以解?”右正言李沐劾为恶党,斥逐之。

太学生杨宏中与周端朝、张道、林仲麟、蒋傅、余范等六人,伏阙上书,言:“赵汝愚之忠勤,祥等之非党,乞窜李沐以谢天下。”疏上,韩侂胄大怒,内批编管六人五百里外,天下号为六君子。

太学生六人伏阙上书,言:“赵汝愚定策翊主,勤劳王室。李祥救汝愚,为致君,非党恶。李沐计劾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社稷而乞罢政,使陛下孤立,万民丧气。陛下降窜逐之诏,快天下之心。”侂胄闻之大怒,矫诏流放六人于五百里远方,天下称六君子。

蔡元定生而颖异。父发,博览群书,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子《正蒙》授元定,曰:“此孔、孟正脉也。”元定深涵其义。既长,闻熹名,往师之。熹叩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至是被窜,与从游者饯之,坐客叹泣,元定不异平时。熹喟然曰:“朋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至舂陵,远近来学日众。爱元定者,谓宜谢生徒。元定曰:“若有祸患,亦非闭门塞窦所能避也。”元定贻书训子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学者尊曰西山先生。

时韩侂胄命沈继祖论朱熹十罪:“又收召四方无所义之徒,以益其党。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诏:“熹落职罢祠,窜元定于道州。”元定幼年英敏不群。其父名发,博览万卷,以程颐《语录》、邵雍《皇极经世书》、张载《正蒙》授元定,说:“此孔、孟相传正脉也。”元定潜心以涵泳其义理。及长,闻朱熹名誉,负笈去,师事之。熹探问其夙学,大骇曰:“汝年虽少,乃似老学,不是弟子辈中人也。”此时被窜,熹与同门游者饯行,坐间客或叹其以学为圣贤,乃蒙罪累事不可解,至于泣下。独元定坦然如平时。熹叹曰:“友朋相爱之谊,季通百折不回之志,俱得之矣。”元定乃言:“数该有祸患,不是闭户绝迹可脱的。俗言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言非人所自取也。元定留家训于子说:“庄子有云“独行不愧影”,言所为可对天日;云“独寝不愧衾”,言所行不欺暗室。汝勿谓吾以为善得罪而遂懈于修身力学也。”明年卒于道州路次。先生字季通,又以居洞庭之西山,学者称西山先生。

放前起居舍人刘光祖于房州。光祖撰《涪州学记》,言:“学之大者,明圣道以修身,而世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志,而时以文为病。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谏议大夫张釜劾光祖佐逆罔上,遂落职。

涪州,是郡名。刘光祖是时重修涪州学,作记以记之。但当时以名儒为党人,以圣学为伪学。御史胡纮乞禁用伪学之党。沈继祖论朱熹十罪。至乡会试取家状,必书不是伪学。刘德秀奏毁《语录》《四书》《六经》。所以光祖记云:“大者明圣道以修身,而世以道为伪。大凡立学校以养人才,为士者明历代圣贤之道以治身,而近世以道为虚伪无实之物而毁之。立学以兴文运,作文者明经传义理之蕴以成文,而近世以文为张浮驾诞之物而禁之。好则奸邪合志,恶则忠正违心。不知是是非非,公论千万世不泯灭者也。”时谏议大夫张釜希韩侂胄之旨,劾光祖辅佐背逆以欺上,贬职。

时攻伪学日急,而朱熹日与诸生讲学。改《大学》诚意章,此为绝笔。门人黄榦尝曰:“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能使斯道章著者一二人。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得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熹而始著。”众以为知言。李燔初见熹,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语。燔因以“弘”名其斋。熹语人曰:“李燔进学可畏,处事不苟。他日任师道者,必燔也。”燔尝曰:“凡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方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即功业也。”陈淳少习举子业,得《近思录》读之,遂弃其业而学焉。及熹至漳,淳受学。熹曰:“吾南来,喜得陈淳。”由是所闻见皆切要语。淳义理贯通,恬退自守,名播天下。李方子初见熹,熹曰:“子于宽大中要规矩,和缓中要果决。”方子遂以“果”名斋。尝曰:“吾幸于大本有见处,此心尝觉泰然。”

时韩侂胄攻伪学,附之者御史陈贾、京镗、李沐、胡纮、沈继祖、谏议大夫张釜辈。外面攻伪学严紧,而熹日与门人讲学不彻。至《大学》诚意章,手为辑定。其门人黄榦,字直卿。尝说:“道统之正传,必待其人,使斯道章明昭著者,千古来不过一二。自孔子而后,曾子与子思得道之传,而尚微而未著,至孟子而道始章明昭著于战国之际矣。孟子而后,又历千百年,周敦颐、程颢、张载继其垂绝,至朱熹而又章明昭著于有宋矣。”看黄榦此言,深识道脉之渊源者也。又门人李燔,初见熹,熹告以曾子“士不可以不弘毅”一语。燔因以“弘”题其斋额。熹语人曰:“吾门李燔,其勇猛精进,一往之概,令人可畏。及其临事,无论物来顺应,即盘根错节,亦游刃处之,无难事矣。今日无论,即他日任师范者,必燔也。”燔尝说:“凡人何必出仕有职事,方展经济,立勋绩。但随我本分,随所造诣,有以济人利物,即功业也。”又门人陈淳,字安卿。少时习举子业,所学未博,尚是无本之学。及见《近思录》读之,幡然有悟,遂改其前习而学焉。及熹至漳漳,漳州府,属福建省,陈淳受学。熹曰:“吾自南方来此,喜得陈淳一人。凡所闻,无不切要语。”淳潜心养道,凡义理看得透彻,恬退自得,不以爵禄为荣,不以意气为尚,其声誉播满天下。李方子,字正叔,熹高弟。初见熹,熹对说:“子天资近道,而端谨纯笃。气度宽宏,尤须合规矩;禀性和易,尤须作事果断。”方子遂于“果”题其书斋,说:“吾幸于大本根上看透,此心便自觉得与义命皆安,与乾坤同泰。”

史弥远杀韩侂胄于玉津园。

侂胄以金人欲罪首谋,乃复锐意出师,中外忧惧。吏部侍郎史弥远陈危迫之势,诛侂胄以安邦国。帝始允可。翌日侂胄入朝,弥远以兵拥侂胄至玉津园,殛杀之。

以真德秀为江东转运副使。德秀论边事,上奏曰:“臣观鞑靼之在今日,无异昔者女直方兴之时,一旦与我为邻,亦必祖述女直已行之故智。陛下宜以宣、政为监,不可不预图以应之也。”

真德秀,号西山。论当日边事,上奏云:“鞑靼,夷人也,在今日就如向者女直盛时,归燕城,通和好,一旦与相邻近,亦必要照依女直所行旧事。陛下当以宣和、政和为戒,不可不防备以应敌也。”

签书枢密院事任希夷,尝从朱熹学,笃信力行。为礼部尚书,以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未有赠谥,乃上言:“四人为百代绝学之倡,乞定议赐谥。”朝廷从之。

任希夷说:“朱熹谥文,张栻谥曰宣,吕祖谦谥曰成,皆已赐谥。而四人继续百代之绝学,求亦赐谥以褒贤哲。”言上,朝廷遂赐谥。

权知枣阳军孟宗政大败金人。金自是不敢窥襄、汉。中原遗民来归者,宗政发仓赡之,籍其壮者号忠顺军。由是威名大振,金人呼为孟爷爷。宗政信赏必罚,好贤乐善,为一时名将循吏云。

枣阳之胜,孟宗政竭力于内,扈再兴合兵于外。金人自大败于枣阳军,并襄阳、汉阳二府,俱不敢窥望。枣阳县,属襄阳府。此时遭乱之民归者,宗政以仓廪发赈之,选其年壮者号为忠顺军。宗政自此威名大著,金人以爷爷呼之,畏之、重之也。即赏必信,罚必果,好贤人,乐善事,为当时名将良有司云。

真德秀朝奏五事:一曰宗社之耻不可忘,二曰比邻之道不可轻,三曰幸安之谋不可恃,四曰导谀之言不可听,五曰至公之论不可忽。

一言:国家于金虏,万世必报之仇。今天亡此胡,近在朝夕,何惮而犹事之?且重于绝虏者,畏召祸而启畔也。然能不召怨于亡虏,而不能不启衅于新敌。权其利害,孰重孰轻?二言:鞑靼及山东之盗,苟得志而邻于吾,莫大之忧也。愿朝廷毋轻二贼,日夜讲求攻守之策,以杜窥窬之心。三言:议者以金之存亡为我欣戚,闻危蹙之报,则冀其非实;得安静之耗,则幸其必然。愿陛下励自强之志,恢用武之经,毋以虏在为喜,虏去为安,则大势举矣。四言:边事方殷,正君臣戒惧之日,而小人工为谀说,或以五福足恃为言。天象告警,迩日尤甚,其可恃谶纬不经之说而忽昭昭之儆戒哉!五言:公论,国之元气。元气痞腷,不可以为人;公论湮郁,不可以为国。倘能以言者为爱君为报国,无猜忌之意,而有听用之诚,则公论自此伸矣。若以言者为沮事为徼名,无听用之诚,而有猜忌之意,则公自此屈矣。

五事之论,俱老成谋国之念。宁宗当惕然于中,昭示中外,与群臣朝夕策励,强固国本,俟敌有衅,然后起而图之,何难哉!

以魏了翁为起居郎。开禧初,了翁以武学博士对策,谏开边事。御史徐相劾其狂妄,遂辞去。筑室白鹤山下,开门受徒,士争负笈从之,由是蜀人尽知礼义之学。

魏了翁,字华父,号鹤山。时宁宗改年号嘉定,前者号开禧。初,了翁官武学博士,召试学士院,对策谏开边事。时和战未定,有提兵临边战者,徐相劾其说为迂阔狂妄。了翁辞职,筑室于嘉定府卬县西白鹤山下,以讲学受徒。士子慕其文艺道德,负橐而从。四川人始知圣贤义理之学而文盛。

理宗

理宗皇帝,讳昀,太祖十世孙,荣王希之子。宁宗无嗣,史弥远矫诏迎而立之。时元主灭金、灭夏,威行海内,中才之主能自固耶?然崇尚理道,在位四十年。

赠前礼部侍郎张九成太师、崇国公。帝以九成正色立朝,有中兴明道之功也。

张九成,字子韶。陈说忠愤激烈,无所顾避。仕礼部侍郎,与秦桧议论不合,谪南安军,复知温州。理宗特起加太师,封公,以研思经学,功足以明道也。

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真德秀,贬权工部侍郎魏了翁于靖州。梁成大贻书所亲曰:“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翁乃伪君子,此举大快公论。”识者笑之。了翁至靖,多士从学。乃著《九经要义》百卷,订定精密,先儒所未有也。德秀归浦城,修《读书记》,语门人曰:“此人君为治之门,如有用我者,执此以往可也。”

靖州,属湖广省。梁成大以知县谄事弥远,因弥远言德秀当逐,成大曰:“若入台必能办此。”遂擢监察御史。首劾德秀罢之。了翁因不为弥远所容,力求外补,乃出知常德府。谏议大夫朱端又劾之,夺三秩,靖州居住。梁成大见二公俱罢,借二姓以调笑云:“此二人罢,大快在朝公论。”而识者实笑成大无耻之极矣。了翁到靖州,湘、湖、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乃作《九经要义》,九经:《孝经》《论语》《孟子》《毛诗》《尚书》《周易》《礼记》《周礼》《春秋》。成百卷,晰义精详细密,俱先儒所未及发者。德秀归,修《读书记》,皆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道理。对门人说:“如后有用我,执此以为具矣。”

赠全州教授陆九龄、舒州通判沈焕官谥。九龄累世义居,闺门之内,肃若朝廷。与兄九渊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为二陆。

九龄,金溪人。幼颖悟端重。进士,**授。未上,会寇剽掠,公曰:“文事、武备,一也。”遂领其事,调度有法,郡县倚以为重。仕兴国,士类兴起。改全州,卒。公累世义居,如张公艺治家,以一人最长者为家长,一家之事听命,岁选子弟分任家事,田畴、租税、出内、庖爨、宾客之事,各有主者。阖门百口,男女各居其职,闺门俨若朝廷,而忠敬乐易,乡人化之,皆逊顺焉。且与兄九渊自相师友,天伦之乐,德业之进,志同而道合。谥文达。沈焕,九龄门人。

陆九渊年三四岁,问其父贺曰:“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他日读书至“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忽悟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又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南北海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莫不然。”学者称为象山先生。初,九渊与朱熹会于鹅湖,论辨所学多不合。及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小人喻义利”一章,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

陆九渊父名贺。穷际,言穷尽处。“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见得功满乾坤,不出本分。德配天地,只为分定,何有限量乎?”又说:“天生圣人,原不择地。东西南北,同此心理。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学者称为象山先生。初,九渊与朱文公会于鹅湖地方,各出一议论,不相合。及文公至白鹿洞,那时九渊工夫更进,及讲喻义章书,听者至有泣下者。如《孟子》:“孳孳为善,是舜之徒;孳孳为利,是跖之徒。”其切中俗学隐微沉痼之病,为之痛心。

沈焕尝言:“昼观诸妻子,夜卜诸梦寐,两无所愧,始可以言学。”

沈焕,九龄门人,人品甚高,不肯自恕。观诸妻,如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卜诸梦寐,如寝不愧衾。此燕居独处,平旦清明境界如此而两无愧怍,斯学有修治矣。

舒璘刻苦磨励,改过迁善。闻朱熹、吕祖谦讲学婺源,徒步谒之。以书告其家曰:“敝床疏席,总是佳趣。栉风沐雨,反为美境。”

舒璘,沈焕友也,从游于张栻、陆九龄。工夫勤励不息,见善能徙,改过不吝。熹与祖谦讲学婺源县,步往拜之。寄家信于妻子,得道之乐,不知有困苦荒凉之味。

袁燮尝曰:“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

袁燮,九渊门人,说:“人心一小天地,求而得之,得而守之,便与天地相合矣。”

图功臣像于昭勋崇德阁。

赵普、曹彬、薛居正、石熙载、潘美、李沆、王旦、李继隆、王曾、吕夷简、曹玮、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韩忠彦、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浚、陈康伯、史浩、葛邲、赵汝愚。

赠朱熹太师,追封信国公。熹子工部侍郎在入对,言人主学问之要。帝曰:“先卿《中庸》序,言之甚详。朕读之不释手,恨不与之同时也。”

理宗以文公集注《四书》,发挥圣贤蕴奥,有补治道,特封赠之。熹子朱在入对,以人君务学为急陈之。帝云:“卿父熹作《中庸》序,以详言之。朕每读不忍舍去,恨不同时亲见之也。”

帝始亲政,励精求治。郑清之亦以天下为己任。下诏改元,略曰:“《春秋》正王道之端,式严谨始;圣德开太平之路,尤贵更新。”

自宁宗崩,史弥远矫诏拥立。至是弥远死,帝始亲政,而以谨始更新为词。则九年间诏诰命令,皆出弥远,理宗拥虚位而已。郑清之以天下为己任,不负所学。

帝因民望,召真德秀为翰林学士,魏了翁直学士院。德秀进《大学衍义》,因奏三札:一言祈天永命,在敬德和民。二言进取有二难:用将难,馈饷难。有此二难,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三言守战之论,同于为国。帝曰:“封事可见忠诚。”了翁入对曰:“陛下以圣贤之资而为权臣所据者十年。试思当事变之时,可以系天下之重者谁与?《诗》曰:‘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此六者,守邦之要道也。”

书召所以表理宗用贤之美。《大学衍义》四十三卷,极陈帝王为治为学之本,在乎以身心为始。万几之暇,特诏德秀进讲是编。祈天永命,在敬德和民。《尚书?召诰》云:“王其疾敬德。王惟德之用,祈天永命。”大意去谗佞,远声色,答天心,重民命,其一也。急于用人,又急之兵饷,其二也。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以前事为戒。帝读其札子称善,俱积诚所发可知。此时了翁亦入对,以宰相辅导为急。史弥远之奸,帝德其立己,恩宠终身,权倾内外,天下托非其人矣。《诗》云:价,大也,大德之人也。师,众也。大邦,强国也。大宗,强族也。宗子,同姓也。引此六者,见守邦之要道也。

召崔与之参知政事,不至。帝遣使趣之,且访以政事之当行罢,与人才之当用舍者。与之上疏曰:“天生人才,自足供一代之用,惟人主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实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实有守者,次也。用人之道,无逾于此。”帝嘉纳之,召命益力。与之抗疏至十三疏,不许。

广东安抚,会摧锋军士作乱,与之肩舆登城,叛兵望之,俯伏听命而散。帝闻之,注想弥切,乃召参大政。但与之出自番禺,所历有政惠,屹然有大臣风。疏言皆虑弥远最亲用事,尚多在朝,故独惓惓及之。然与之犹虑祸及,所以力辞,帝终不许。

元人初破许州,获金军资库使姚枢。杨惟中见之,以兄事枢。时北庭无汉人士大夫,元太祖见枢至,甚喜,特嘉重焉。继拔德安,得赵复,以儒学见重于世,其徒称为江汉先生。既被获至燕,学徒百人,由是北方始知经学。

许州,属河南开封府。元人破许州,获金军资库使姚枢至燕。杨惟中见之,以兄礼事枢。比时北庭尽为元有,而为士大夫者并无汉人。元太祖一见枢至,大喜,知为南方文士,更嘉礼焉。又克德安府,赵复被获。以文行著于儒学,为世所重者,其徒称之江汉先生。被获,令北行不肯,力求死所,姚枢止之,始悟。枢与至燕,学徒甚众,自此北方经学行矣。而枢亦始得程颐、朱熹性理诸书之奥焉。

嘉熙元年,以李心传为秘馆修撰。心传父李舜臣,博学力行,尤邃于《易》。尝曰:“《易》起于画,画从中起,乾坤中画为诚明。”朱熹每为学者称之。

隆州李舜臣有子三人,曰:心传、道传、性传。父子四人,皆道学之儒。心传闭户著书,有史才,通政事。至是召为修撰,专修高、孝、光、宁四朝实录。道传明河洛之学,操行修洁,阐《易》理之微玄。朱熹每为学者称其邃《易》。

元忽必烈召许衡为京兆提学,不至。衡过目辄不忘,七八岁受学于乡师。问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第耳。”曰:“如此而已乎?”师大奇之。谓衡父母曰:“儿颖悟非常,他日必有过人者,吾非其师也。”及长,刻意坟典。闻姚枢以道学自任,乃诣苏门见之。枢授以伊川《易传》、晦庵《四书集注》。或问及小学书。衡说:“读之,深有默契于中。”尝曰:“今闻进学之序,令众皆自小学入。”又语其子曰:“小学、《四书》,吾敬信如神明。”

忽必烈,元主太弟。许衡,河内人,号鲁斋。幼嗜学,颖悟不凡。及长,经传子史、礼乐名物、星历兵刑、食货水利之类,无所不通。七八岁便道读书不徒取科第,父师已奇之。及长,有道学志,闻姚枢名,不辞千里之劳,往见之。从枢受程氏《易传》、文公《集注》等书,有深会于心。尝自幸得进学之次序,且又鼓舞后学从入之门。又对其子弟云:“小学、《四书》,其中义理关切甚大,吾敬信之,直如对神明。”

时策士文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考官王应麟曰:“是卷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人庆!”帝赐及第。

文天祥策以“君道当法天行健”为对,帝亲拔为第一。王安石以来,状元多非其人,至末运得一文山。王应麟批卷,卜其一生忠义,冠绝万古不爽云。

元主侵蜀,内侍董宋臣请迁都以避敌锋。判官文天祥上书,乞斩宋臣,不报。

元侵四川,逼近帝都。宦寺董奏帝迁都以避其锐气。时天祥初受判官,上书斩议迁都者。

右丞相董槐,政务大体,任人先旧,嗜进者不悦。又极言丁大全奸邪。大全先围其第,迫之出城,而罢相之制始下。太学生六人极言大全之奸。大全取旨,削六人籍,编管远州,士论号六君子。

萧山尉丁大全谄事内嬖,窃弄威福。槐恶之,大全惧,日夜求槐短于帝。槐入对,言大全邪佞不可近。大全怨劾槐,因夜半擅召兵露刃围槐第,驱出城,而罢相之制方下,物论大骇。太学生陈宜中、黄镛、林则祖、曾唯、刘黻、陈宗六人上书言:“进退大臣,当以礼。”遂极言大全恶。大全怒,矫旨籍六人编远州,士论翕然称之,号为六君子焉。

加贾似道少师,封卫国公,将士进官有差。似道既至,诏百官郊劳,如文彦博故事,奖眷甚至。时帝年高,内侍董宋臣、卢允升为之聚敛,以媚悦上意。引荐奔竞之士,交通贿赂,置诸通显。又引外戚子弟为监司郡守。作芙蓉阁、香兰亭宫中,进倡优傀儡以奉帝为游燕。窃弄权柄,群臣有谏者,帝宣谕使去,谓之节贴。似道既相,百官守法,人颇称能。然既颛政,权倾内外,蛊惑帝心,进用群小,变更法制矣。

哲宗诏起文彦博平章军国重事,命百官郊饯,设祖帐以迎。理宗待似道亦依此故事,眷礼极隆。时帝老年,凭内侍辈敛财物以悦其心。兼进匪人,通货贿以陟通显。又引阎贵妃子侄贾似道子弟,为监司郡牧以敛钱粮。作亭阁,献倡优之辈以奉帝。窃帝威柄,不容谏诤。初相,令百官守法。人以为似道有相才。及权柄在手,内而朝廷,外而郡邑,惟其威权所使,帝心被惑,群小进御,比初相立法,更变尽矣。

度宗

度宗皇帝,讳禥,理宗侄。初封忠王,理宗立为皇太子。在位七年。

诏贾似道十日一朝。时襄樊围急,似道日肆**乐,方与群妾斗蟋蟀,狎客戏曰:“此军国重事耶?”又酷嗜宝玩,建多宝阁,一日一登玩。有言边事者,辄加贬斥。一日帝问曰:“襄阳之围已三年矣,奈何?”似道对曰:“北兵已退。陛下何从得此言?”帝曰:“适有大嫔言之。”

似道诘其人,诬以他事赐死。由是边事虽日急,无敢言于帝者。似道时加太师,封魏国公,平章军国重事。赐第西湖之葛岭,起楼台亭榭,作半闲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宫人叶氏,及倡尼有美色者为妾,日肆**乐。广收宝物,人有物,求不得,辄得罪。累月不朝,即边事甚急,闻者贬杀。帝闻之,必穷究言者,诬他杀之,无敢言者。

恭帝

恭宗皇帝,名显,度宗次子。年四岁,北兵入临安,执帝北狩,降封瀛国公。在位二年,殂于沙漠。

江西提刑、知赣州文天祥起兵入卫。初,勤王诏至赣州,天祥捧之涕泣,乃发郡中豪杰,并诸溪洞山蛮万人,遂入卫。其友止之曰:“今敌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国家养育士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赴者,吾深恨之。故不自量,欲以身殉,庶天下忠臣义士,将闻风而起。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力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至是痛自损益,尽以家赀为军费。每与宾客僚佐语及时事,辄流涕曰:“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闻者莫不为之感动。

文文山奉勤王诏,起兵入卫,征郡中溪洞山蛮赴援。其友止之。天祥曰:“国家三百年来养士,有急征兵,竟无人肯赴,吾方恨之。故吾不自揣,愿以身殉国,庶令有忠义之气者,闻风而起。有谋可立,有力可济,全赖义与众耳。能如是,社稷犹宋朝社稷也。”天祥豪华之性,自享不薄,声伎在列以为乐。至是痛自省却,尽以家财为军中费。每与人谈及时事,便泣下曰:“俗语云:天下治平,君民偕乐,吾亦乐之;天下危乱,君民偕忧,吾亦忧之。口食天禄而沾君惠,身死王事而报国恩,政在此日。”闻者莫不为之感动焉。

端明殿学士、江淮招讨使汪立信闻似道师溃,叹曰:“吾今日犹得死于宋土。”乃置酒召宾寮与诀,手自为书起居三宫,与从子书,嘱以家事。夜分起步庭中,慷慨悲歌,挥拳抚膺者三,扼吭而卒。后伯颜入建康,或以立信二策及死告于伯颜。伯颜叹息久之,曰:“宋有是人,有是言哉!使果用之,我安得至此!”命求其家,厚恤之,曰:“忠臣之家也。”

三宫者,天子、太子、后妃也。汪立信死国难者,时必不可为,所以起居三宫,以全君之义;与子书,属以家事,以全祖宗之义;别僚友,以全朋友之谊。此伯颜亦为之感叹,厚赒恤其家曰:“忠臣之家也。”

张世杰败绩,奔圌山。台谏、侍从上疏,乞诛似道,太皇太后不许。遣归越终丧,似道留扬不还。王爚复论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成孝。乃降似道三级,婺州居住。婺州闻似道至,率众为露布逐之。诏徙于建宁。翁合文上言:“似道以妒贤无比之林甫,辄自托于伊、周;以不学无术之霍光,敢效尤于莽、操,专权罔上,卖国召兵,迫于众怒,仅谪于建宁。窃惟建宁实朱熹讲道之阙里,虽三尺童子,亦知向方,闻似道名咸欲呕唾,况见其面乎?乞投荒昧,以伸国法。”遂诏籍其家,安置循州。会稽尉郑虎臣以父尝为似道所配,请为监押。似道时寓建宁之开元寺。虎臣至,夺其宝玉,撤轿盖,暴行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谑之,窘辱备至。至泉州洛阳桥,遇叶李自漳州放还,见于客邸,李赋词赠之,似道俯首谢焉。及至漳州木绵庵,虎臣讽令自杀,似道不从。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遂拘似道之子于别室,即厕上拉似道胸杀之。殡于庵侧。

似道以败绩为捷闻,以边事报则罪死。至是张世杰败绩,三学及台谏、侍从皆上疏乞诛似道。太皇太后不从,遣归家终丧事。似道留淹扬州,恋恋不行。平章军国重事王爚,又论似道国家事坏,既不出死力以尽忠,又不奔亲丧以尽孝。遂降似道三级官,徽州居住。徽人闻似道至,率众作露布逐之不容。至诏徙于建宁。翁合文上言:“似道以妒害贤人至于无比,并之李林甫,尚敢自言我即伊尹、周公也。昔霍光不学无术,而似道亦无学问,乃敢效法王莽、曹操所为,擅天子之威权,卖国于元,以起兵衅,为众怒所迫,止谪建宁。但念建宁实是朱文公讲道之阙里,虽赤子无知,也知向方,闻说似道二字,也要唾骂,况见其面乎!必得投之天涯海角,荒野无人处以正其罪。”遂下诏籍没其家事,流放循州。适会稽尉郑虎臣,正是父仇不共戴天,少雪其恨于路。又叶李也相遇,天道不爽,李赋词赠之云:“余归路,君来路,天理昭昭胡不悟?公田关会竟何如,子细思量真自误。雷州户,厓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客邂逅,欠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似道听而谢之。至漳州府城南木绵庵,虎臣杀似道于厕上。

以文天祥为浙西江东制置使、知平江府。天祥至临安,上疏言:“本朝削藩镇,建都邑,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侵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破。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境内为四镇,建都统于中。以广西益湖广,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鄱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鄱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地大力众,约日齐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不难却也。”

信国公之谋略,其条理谨严,可谓御敌之上策。宋削藩镇,惩五季之乱也。在今日则可行,议者反以为迂阔而不报,宋事其不可为矣。

伯颜进次皋亭山。文天祥、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己帅众背城战。陈宜中不许,白太后遣监察御史杨应奎上传国玺以降。伯颜受之,遣使召宜中出议降事。宜中遁归于温州之清澳。世杰以不战而降,去入海。

皋亭山在杭州府西北,伯颜次兵于此。文文山、张世杰请三宫入海,自己背城一战,胜负未可知。陈宜中终是贾似道故智,启太后上伯颜传国玺以求降。伯颜召宜中降礼如何。宜中遁逃而还,世杰遂入海。

以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如元师议和,见执于元。元唆都说天祥曰:“国亡与亡四字,愿公勿言。”天祥拒之,争辩不屈。伯颜怒,遂留焉。

杨应奎自皋亭还,言伯颜欲执政面议。天祥往,对伯颜曰:“北朝若以宋为与国,请退兵,然后议岁币与金帛犒师,上也。若欲毁其宗社,则淮、浙、闽、广尚多未下,利钝未可知。”伯颜怒,拘留之,夜以军围所寓舍。唆都从容说天祥曰:“丞相在宋为状元宰相,今为大元宰相。国亡与亡,此男子心。今天下一统,为大元宰相岂是易事?”遂留之。

文天祥自镇江亡入真州,至温州,以求益王昰、广王昺。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昰即皇帝位。

伯颜执文天祥北去,亡入真州,制置司捕文丞相甚急,天祥乃变姓名,由通州浮海如温州。陈宜中等奉益王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副之,开府福州,起兵兴复。秀夫先入闽中,抚安生民。二王檄召诸路忠义,同奖王室,有将官刘浚等多来归,兵势稍振。

端宗

端宗皇帝,名昰,度宗长子,恭宗兄。在位三年。时年十一岁。

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即帝位于福州。文天祥帅师次于汀州,兴化军通判张日中等,闻天祥开督勤王,遂各起兵来应。

天祥开府剑州,经略江西,复梅州,命陈瓒复兴化军。天祥自梅州出江西,复会昌。兴化通判张日中、赵时赏兵皆会张世杰,复潮州、吉、赣诸县。

元李恒袭文天祥于兴国县。天祥出走,与长子道生奔循。天祥妻欧阳氏,男佛生、环生,及二女见执。

时赵时赏、张日中皆死。天祥妻子家属送于燕,二子死于道。

帝昺

帝昺,名昺,度宗末子,端宗弟。即位于碙州,又迁新会厓山,在位三年而宋亡矣。

祥兴元年,以陆秀夫为左丞相,俨然正笏,立如治朝,与张世杰共秉政,日书《大学章句》以劝讲。

二公每外筹军旅,内调工役,虽播海滨,急遽流离,犹如是。

元张弘范执文天祥于五坡岭,乃命天祥为书招张世杰。天祥不肯。强之,书所《过零丁洋》书与之。末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笑而置之。

天祥被执,吞脑子不死,固请死。弘范不听,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处之舟中以自从。

张弘范以舟师南北并进,宋师大溃。陆秀夫负帝同溺,太后赴海死。世杰至平章山下,遇大风作,仰天叹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若天不欲存赵氏,则风覆我舟。”世杰溺死。

元纪

世祖

世祖皇帝,讳忽必烈,太祖第四子拖雷之次子,宪宗同母弟。灭宋,始承正统。在位三十五年,承正统一十六年。

天祥留燕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王积翁荐之,对曰:“倘缘宽假,得以黄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未几入对,愿乞死。乃诏斩于燕京之柴市。天祥临刑,从容曰:“吾事毕矣。”南向拜而死。其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有张毅甫者,负天祥骸骨,归葬吉州。会林某亦自惠州舁天祥母柩同至,人以为忠孝所感。

信国公在元,欲用之,固辞。元欲杀之,亦不屈,乃赦。至三年,元主求南人有才者甚急,王积翁荐之,力辞。积翁欲请宋官谢冒等十人,释为道士,议将释之。未几,中山狂人自称宋主,有数千人欲取文丞相。帝乃召问何愿。天祥曰:“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赐之一死足矣。”帝犹未忍。左右力赞,帝从其请,乃诏杀之。俄有诏使止之,天祥死矣。临死,南向拜宋。孔曰成仁,言杀身以成仁句也。孟曰取义,言舍生而取义者句。无愧,犹言九原之下,可答君亲也。张毅甫故为义举,林某此举若有神使之,此皆信国忠君孝亲使然。

参政魏天祐执宋故臣谢枋得北去。天祐让之曰:“封疆之臣,当死封疆。安仁之败,何不死?”枋得曰:“程婴、公孙杵臼,一存孤,一死节。一死于十五年之前,一死于十五年之后。万世之下,皆不失为忠臣。”天祐曰:“强辞。”枋得曰:“今日乃参政之时,枋得复何言!”遂不食而死。

安仁之败:初,枋得知信州,元吕师夔徇江东,枋得迎战,败绩。弃家变姓名,奔建宁之唐石山。元人执枋得妻李氏及二子一女,拘于扬州狱;母夫人老疾得免。李氏不屈死,二子得还。程婴、公孙杵臼事:婴、杵臼相与谋曰:“立孤与死孰难?”婴曰:“死易,立孤难耳。”臼曰:“子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乃婴死杵臼,存孤儿。后十五年,孤儿武长,婴具实告,方谋族屠岸贾报之。俱为忠臣。枋得誓不仕元。

成宗

成宗皇帝,名铁木耳,世祖之孙,太子真金第三子。在位一十三年。

丞相答剌罕哈言:“治道必先守令。”乃精选,定官吏赃罪十二章。

治道先守令,知治道而又知用人之道者。

武宗

武宗皇帝,名海山,顺宗答剌麻八剌之长子也。在位五年。

帝读《贞观政要》,谕侍臣曰:“此书有益于国家。”命刊行。又有进《大学衍义》者。帝曰:“治天下此一书足矣。”因命刊行以赐臣下。

《贞观政要》,唐太宗御制以颁天下者。《大学衍义》,宋真德秀辑成,以《大学》为序,共四十三卷,极陈帝王为治为学之本。命刊行以赐臣下行之。

仁宗

仁宗皇帝,名爱育黎拔力八达,顺宗次子,武宗母弟也。在位十年,孜孜为治,一遵世祖成宪,为大元盛德守文之主。

帝谕近臣曰:“回回以宝玉鬻于官,此何足为宝,惟善人乃可为宝。善人用,则百姓安,兹国家所宜宝也。”

回回,夷国名。彼国以珠宝为重,头面俱妆嵌珠宝,馈送交际,俱重宝玉。善人为宝,即《楚书》“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同意。置宝玉而善人用,则以安百姓为国本,而天下可平矣。

以李孟为翰林学士承旨。先是,孟平章政事时,言:“人君之柄在刑赏,赏一善而天下劝,罚一恶而天下惩。所施失当,何以为治。”乃奏冤死复官荫,滥爵者悉追夺。

赏以赏有功,罚以罚有罪,是人君之操柄也。人君诚赏一善,而天下俱劝于为善;诚罚一恶,而天下俱惩不敢为恶。若施为失当,天下何由而治哉!是向之枉死者,奏复官荫子;冒滥爵禄者,追夺示惩。

英宗

英宗皇帝,名硕德八剌,仁宗嫡子也。在位用人无私,果于诛杀。在位四年。

以吴澄为翰林学士。初,元明善以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吴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弟子礼终其身。

元明善,清河人。五经皆通,尤邃《春秋》,以文章自豪,出入秦、汉间。吴澄自初知用力圣贤之学,著述万卷。明善就证诸书奥义,叹说:“吴先生所言,如探沧海之渊源,寻本溯脉,非徒文章小技而已也,即为百世师可也。”终身师视之。

文宗

文宗皇帝,名图帖睦尔,武宗次子,明宗弟。泰定帝崩,大臣迎立,登大宝,在位五年。

经历范椁,天资颖异,虽瞿然清寒若不胜衣,而卓然自树于流俗。所至兴学教,雪理冤滞。

椁于是时,而体质瞿瘦,衣若不堪服,而超然于俗。又兴学校以教民,理冤狱以救民云。

顺帝

顺皇帝,名妥欢贴睦尔,明宗长子。出广西。宁宗崩,登大宝,在位三十六年。

金华处士金履祥,所著《论语孟子考证》,尝曰:“吾儒之学,理一而分殊。”门人许谦致其辨于分之殊,而要其归于理之一,谓“为学之功,无间断耳”。

金履祥得朱子之传,谦又出于其乡,统绪相传之,自理一分殊,以约该博,以博反约是也。

处士吴莱尝云:“作文如用兵。兵有正有奇,正者法度,奇者不为法度所缚。”闻者服之。

吴莱穷经史,以著述为务,善论文,所论皆作文要诀,可为万世法。

翰林学士揭傒斯,进《太平政要策》。

揭傒斯,字曼硕。进《太平政要策》,帝以示台臣曰:“此朕授经郎揭曼硕所进。”其见敬礼如此。

以朱公迁授翰林直学士院。劝帝亲贤远佞,却豪强,省冗费,修德恤民,庶天意可回,民志可定。帝嘉纳之。公迁辞职,章七上,出为金华学士。

公迁,字克升。以天变地震,而帝乃荒于游乐女色,公迁知世之不可为,故进言而旋辞职。

翰林学士虞集尝论省海运,帝不行。集学博洽,而究极本源。与弟槃构二室,左书陶潜诗,曰“陶庵”;右书邵雍诗,曰“邵庵”。学者称集为邵庵先生。

虞集,字伯生,允文五世孙。槃字中常。集言东南运粮,实竭力。疏不行,遂构陶庵、邵庵自适。

宁国府推官杨载,文章以气为主,自成一家言;于诗尤有法,与范、杨、虞、揭俱为一代文章巨擘。

杨载,字仲弘。论文章,尚气胜,无蹈袭常套,自成一家言;于诗更清新俊逸,为文章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