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全集(全6册)

卷三十二 文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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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建涿州二桥碑文

涿密尔京邑,当四方孔道,朝觐、贡献、仕旅、商贾之所必经。其北有河二:自西山诸泉来者,曰胡良河,距城七里;自紫荆关外铁锁崖入者,曰巨马河,距城二里许。每伏秋水发,汹涌暴至,倏忽即数十尺寸,行旅走避不及,岁漂溺者常数百人,行者病涉,兆民咨嗟!

圣母慈圣皇太后,在先帝时,梦若有神告言,宜作功德事,以福国祐民,太后意念之不忘。今上建元之首年,会州民有奏乞建桥济众者,太后忆与梦符,遂语上以欲建桥意。上曰:“兴作,大事也。请得与辅臣计之。”出,以太后意谕臣居正。臣因言:“‘时诎举赢’,古人所戒。上始即大位,一切宜与民休息。兹役太劳民,且费巨,恐有司亦未能办,奈何?”上曰:“圣母自以宫中供奉金募工为之,一夫不役于民,一钱不取于官也。”臣顿首曰:“幸甚!”乃发帑金五万两,诏工部以农隙鸠材,**戒事。命司礼监太监冯保择内臣廉干者督工,保举内官监太监刘济;命工部尚书朱衡择司属中精敏者二人相其役,衡举郎中易可久、贺幼殊。上曰:“往钦哉!毋扰民,毋冒费,毋淹时,毋苟且塞责。”

诸臣奉命唯谨。乃以二年正月之十日兴工,诸臣夙夜在公,出入有稽,厚值以僦工,民争趋之,盖五阅月而遂告成事。为胡良河桥一、巨马河桥一,高广各二丈许,长三十余丈,皆甃以巨石,锢以铁锭,除道属之两桥间,伏龙宛虹,巧侔神造,而费不过七万,役不过数月。往嘉靖间,建琉璃河一桥,费三十余万,作者数万人。兹二桥之费不当四之一,而坚致精工,乃过之数倍。居者颂,行者讴,方轨并驾,徒众摩肩,望之窿窿屹屹然,信天下之巨观也。

事既竣,上手诏以二桥工成,圣母功德甚大,命臣居正纪其事。

臣观《易?益》之由曰:“利涉大川。”孔子赞之曰:“损上益下,民悦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而五之辞曰:“有孚惠心,勿问,元吉。”夫惟弘济大川,而宁损己之有,不伤民财,是以举措光大,而闿泽无疆也。夫天下未有十利之事也,劳民以便民,病寡而利多,仁者犹将为之。兹役也,诚不忍斯民之垫溺,而思以拯之也。即上以诏令水衡出钱,闾左兴役,责之有司如期而办。凡以利民,夫谁曰不可!乃圣母与皇上,视民之溺由己溺之,既以涝漉引救之矣。而又不烦有司、不扰闾阎,至出其脂盝之资,以为万姓造福,兹非所谓“损上益下”而有“孚惠”之心者乎?以是而获“元吉”、受介福,奚俟问矣?

虽然,有方之仁,可得而名言也;无方之仁,不可得而名言也。昔齐宣王不忍一牛之觳觫而舍之,孟子许其心足以保四海。今天下之广,兆民之众,蒿目而仰上之泽者,何限涿?独以眉睫之地,呼号之声一彻天听,遂皇皇思以拯救之,弗少后,所谓一牛之觳觫耳!推是心也,将举天下而怙戴之,无俾一夫不被其泽者,而后上心始慰。此之功德,宁可以算数计耶!而又何以名言之乎?不可名者,臣将与天下相忘于无言矣;可名者,臣谨恭纪其事如右,而系之以词曰:

瞻彼涿鹿,为京喉舌。匪无庄馗,河水所啮。哀我人斯,沦胥以灭。欲度无梁,如食斯噎。浩浩洪流,平陆成渠。下民其咨,行旅卒痡。声闻于天,我后曰吁。视而弗救,虑殚为鱼。乃召司空,乃命匠作。往即尔职,爰诹爰度。作之泛溴,属诸郊郭。水昏而栽,日北而落。帝复谆戒,我后至仁,匪以厉众,毋扰甸人。捐金为之,期以利民。欢声载途,荷锸云屯。曾不逾时,两桥并建。象彼阁道,横绝天汉。轮蹄缤纷,士女泮涣,来游来过,以讴以忭。曰我后德,配地无疆,拯此沦溺,置之康庄。女娲炼石,我后造梁。补天奠川,厥功匪彰。上帝鉴观,介以繁祉。繁祉维何,保兹天子。克昌厥后,本支百世。亦祐我民,永赖□□。明明天子,后笃生之。穆穆后德,天子成之。粤求治平,惟孝与慈。千秋万祀,固此丕基。

敕建承恩寺碑文

皇朝,凡太子、诸王生,率剃度幼童一人为僧,名替度。虽非雅制,而宫中率沿以为常。

皇上替僧名志善,向居龙泉寺。慈圣皇太后、今上皇帝,追念先帝及其替僧,以寺居圮坏,欲一新之;而其地湫隘,且滨于河,势难充拓。乃出帑储千金,潞王公主及诸宫眷所施数千金,命司礼监太监冯保,贸地于都城巽隅居贤坊,故太监王成住宅,特建梵刹。外为山门、天王殿,左右列钟、鼓楼,中为大雄宝殿,两庑为伽蓝、祖师殿,后为大士殿,左右库房、禅堂、方丈、香积、僧房,凡九十有五。庄严法事,靡不毕具。

寺成,因官志善为僧录司左善世,以住持之,而赐名曰承恩。余惟承恩有二义焉:施给园,创精舍,崇重三宝,上恩也;以大悲智力拯拔沉苦,跻诸彼岸,以大光明灯,普照沉迷,示之觉路,佛恩也。思报上恩,则必虔恭,朝夕勤修法事,以祝慈寿圣恩千万祀;思报佛恩,则必恪守戒律,发深信心,以求速证毗卢正果。庶毋负于圣母、皇上创建之意也。於戏!后之居此者,宜谛思之。

工始于万历甲戌年,告成于乙亥年□月。谨述其创立始末,勒之于石,以垂不朽。而系之以偈曰:

佛恩广大浩无边,毗卢光明照大千。拔诸沉苦证涅槃,如以宝筏济迷川。慈思浩浩亦如然,巍巍功德不唐捐。舍卫城中给孤园,梵刹萃起开中天。琳宫玉除宝庄严,间以宝树郁慈芊。宝华芬敷色殊妍,华云鬘云垂四埏。法轮常转妙义宣,法灯常明烛幽缠。我愿缁俗诸有缘,普沾法润沃心田。诵我重宣此偈言,永祝慈龄万万年。

重修海会寺碑文

佛法之大,举华藏世界海,一一皆有微尘数诸佛不为多,于一毛孔中纳世界海微尘数不为碍。寺之名海会者以此。其寺在都城之南,创于嘉靖乙未,穆宗皇帝尝受厘于此。历祀既久,栋宇弗葺,榱桷将毁。皇上即位之二年,函夏乂安,四民乐业。圣母慈圣太后,思所以保艾圣躬,舄奕胤祚者,惟佛宝是依。乃出内帑银若干,俾即其地更建焉。

即集议,慈圣皇太后暨潞王贤妃、贵人以下,咸出赀助之。会游僧有范成铜像一躯,无所庇覆,司礼监太监冯保因请移置其地。复出内储大木,以为殿材,遂以□年□月□日始事,命□□监董其工役。

于中为殿三,皆三楹;方丈一,凡五楹;钟、鼓楼二,配殿十二,禅堂十,僧房四十有奇,前为山门,缭以周垣。殿宇靓深,廊庑曼衍,重阁层轩,翚飞丹焕,像设获以安妥,僧徒于焉游集,煌煌乎,都邑之盛观也。又于其外拓地六顷,收其租入,以为焚修供具之资。

揆厥胜因,必由善建。恭惟慈圣皇太后,体坤元之载物,同慈利之好生,发至诚之心,证大乘之果,将以保皇躬,翊皇度,纳八荒于华严胜界,漉群生于沉沦业海。巍巍功德,不可名已。是以宫壸出其琛宝,亵御效其诚悃,工不逾时,役不告劳。是宜刻之贞石,告厥成功,昭示来裔。铭曰:

天睠鸿德,受命孔固。诞育我皇,时维圣母。恩隆罔极,载厘胤祚。皈依竺范,宅美希夷。乃辟灵宇,在邦之圻。珍输内帑,民悦子来。丹刻有辉,金容丽设。中座耽耽,飞檐。印度重开,耆山有截。禅慧攸托,神足来游。都人瞻仰,徒众幽求。鱼灯螺梵,无缺春秋。福德佑仁,储祥委祚。皇心悦豫,宫闱燕喜。于斯万年,施于子孙。玄风广播,皇舆载安。道合无为,功存不刊。勒于贞珉,永垂大观。

敕修东岳庙碑文

自古帝王建国,肃恭群祀,列在祀典,大祝颂之,士民不得奉;而民间所为号祝歌舞,其事诞漫,祠官不主也。惟岱宗之神,自绳契以来,秩在祝史,通乎上下。今天下郡国,皆有东岳庙;而京师则庙朝阳门之东,相传唐、宋时已有。国朝正统中,益恢崇之,岁遣太常致祭,熯旱则祷焉,而都人士女,祈祉禳灾,亦各自财以祠云。臣尝读睿皇帝所制庙碑,大要归于厚民生、顺民欲、明德远矣。

百余年来,庙寝倾圮,神将弗妥,士女兴嗟。圣母慈圣皇太后闻之,曰:“吾甚重祠而敬祀,其一新之,然勿以烦有司。”乃捐膏沐资若干缗。皇上祗顺慈意,亦出帑储若干缗,命司礼监太监冯保,择内臣廉干者董其役。

工始于万历乙亥八月,迄周岁而落成。其殿寝门闼之右,廊庑庖湢之制,大都不易其故,而挠者隆之,毁者完之,垩者藻饰之。又于左右建鲸龟楼,东为监斋堂,规模瑰丽,迥异畴昔,岿然若青都紫极矣。

既告事成,上以圣母意,诏臣为之记。臣闻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亦有为民而檄福于神者。故御灾捍患,《祭法》所载,何可忽诸!且圣人以神道设教,岱居东方,其德曰生。往牒所称,触石生云,膏雨天下,生也;冥运阴骘,赫如雷霆,使人弗罹于天宪,亦生也。君人者,恩则庆云,威则迅雷,要归于永底蒸民之生。而愚夫愚妇,刑赏所不及者,神实司其祸福之柄,盖亦有阴翊皇度者焉!祀之非黩也,不宁惟是。

臣仰窥圣母,垂恩诸祉,保护皇躬,将广建功德,以祈万年胤祚。虽无文咸秩,矧又祀典所载。而皇上孝奉慈闱,仰答玄贶,虽节用之旨时佩,而有其举之,莫敢废也。

今赖天地之灵,山川之佑,丰屡报,四夷咸宾。是御灾捍患,允符祀典。而睿皇帝所称“厚民生,顺民欲”者,亶在兹矣。臣谨恭纪其事,而系之以辞曰:

瞻彼岱岳,是为天孙。乘震秉箓,生化之门。位镇一隅,仁流八极。率土是临,矧兹京国?京国有庙,肇禋百年。弗缮其故,何以告虔?惟皇祖清,肸蠁征应。乃新神居,聿遵兹命。既拓其基,亦除其庮。琳宫中起,缭垣外周。厥宇峩峩,厥灵濯濯。谁谓邦畿,俨彼乔岳。维岳有神,维帝之德,后则基之,神介繁祉。笃我帝后,泰山之维。泰山之久,亦佑下民。自天降康,时雨而雨,时旸而旸。臣拜稽首,勒此贞石,亿万斯年,昭垂罔赖。

敕建慈寿寺碑文

寺在都门阜城关外八里许。先是,我圣母慈圣宣文皇太后,常欲择宇内名山灵胜,特建梵宇,为穆考荐冥祉。皇上祈允,遣使旁求,皆以地远不便瞻礼,乃命司礼监太监冯保,卜关外地营之。出宫中供奉金若干两,潞王公主暨诸宫眷助佐若干金,委太监杨辉等董其役。时以万历丙子春二月始事,以□月□日既望告竣,而有司不知也。

外为山门、天王殿,左右列钟、鼓楼,内为永安寿塔,中为延寿殿,后为安宁阁,旁为伽蓝、祖师、大士、地藏四殿,绕以画廊百楹,禅堂、方丈有三所。又赐园一区、庄田三十顷,食其众。以老僧觉淳主之,中官王臣等典领焉。

寺成,上闻而喜曰:“我圣母斋心竭虔,懋建功德。其诸百灵崇护,万年吉祥。”恭惟我皇上圣心嘉悦,因名之曰“慈寿”,而诏臣纪其事。

臣惟佛氏之教,以毗卢檀那为体,以弘施普济为用。本其要归,惟于一心。心之为哉,无有分界,无有际量。其所作功德,亦不住于有相,不可思议。故曰:洗劫有尽,而此心无尽;恒沙有量,而此心无量。至于标宫建刹,崇奉顶礼,特象教为然。以植人天之胜因,属群生之瞻仰,则固未尝废焉。

惟我皇上,觉性圆明,妙契宿证。盖自践祚以来,所以维持之者,惓惓焉,约己厚下、敬天勤民为训。至如梁胡良河以资利济,减织造以宽杼柚,蠲积逋以拯民穷,慎审决以重民命,其一念好生之心恒欲举一世而跻之仁寿。故六七年间,海宇苍生,餐和饮泽,陶沐玄化,无大无小,咸稽首仰祝我圣母亿万年,保我圣主与天无极。此之功德,宁可以算数计哉?犹且资佛力以拔迷途,标化城以崇皈仰,要使苦海诸有悉度无漏之舟;阎浮众生,咸证菩提之果,斯又圣人所以神道设教微意也。臣谨拜手稽首,恭纪日月,而系之词曰:

于昭我皇,秉乾建极。薄海内外,罔不承式。谁其佑之,亦有文母。覃鬯皇风,绍休三五。永惟穆考,神御在天。思广胜因,以植福田。我皇承之,乐施靡惜。永延皇图,冥资佛力。乃营宝刹,于兑之方。左瞰都城,右眺崇冈。力出于民,财出于府。费虽孔殷,民不与苦。厥制伊何,有殿有堂。丹题雕楹,玉甃金相。缭以周廊,倚以飞闼。画栋垂星,绮疏纳月。有涌者塔,厥高入云。泉彼不周,柱乾维坤。维大慈尊,先民有觉。普度恒沙,同归极乐。譬如我皇,博施群生。千万亿国,大小毕宁。惠路旁流,慈云广芘。如是功德,不可思议。民庶咸祝,天子万年。奉我圣母,慈禧永安。臣庸作铭,勒兹贞石。志孝与仁,与天无极。

敕建万寿寺碑文

初,禁垣艮隅,有番、汉二经厂,其来久矣。庄皇帝尝诏重修,以祝厘延贶,其功未就。

今上践祚之五年,圣母慈圣宣文皇太后谕上若曰:“创一寺,以藏经、焚修,成先帝遗意。”上若曰:“朕时佩节用之训,事非益民者弗举,惟是皇考祈祐之地,又重之以圣母追念荐福慈意,然不可以烦有司。”乃出帑储若干缗,潞王公主暨诸宫御中贵,亦佐若干缗;命司礼监太监冯保等,卜地于西直门外七里许,广源闸之西,特建梵刹,为尊藏、汉经香火院。

中为大延寿殿五楹,旁列罗汉殿各九楹;前为钟鼓楼、天王殿;后为藏经阁,高广如殿,左右为韦陀、达摩殿各三楹。修檐交属。方丈、庖、湢具列。又后为石山,山之上为观音像,下为禅堂、文殊、普贤殿。山前为池三,后为亭池各一,最后果园一顷,标以杂树琪株璇果,旁启外环以护寺地四顷有奇。法轮妙启,龙像庄严,丹垩藻绘,争辉竞爽。

工始于万历五年三月,竣于明年六月。以内臣张进等主寺事,上赐名曰“万寿”,而诏臣为之记。

臣闻古之圣王,建皇极以临区宇,敛时五福,其一曰寿。而臣子祝颂其君,亦曰“报以介福,万寿无疆”;曰“于万斯年,受天之祜”。是人君以德致福,无先于寿而为之。臣民者思以仰酬洪造,发纾忱悃,舍颂祝之外,盖亦无以也。

我皇上聪明天启,图治妙龄,恢皇纲,接帝统,广至治于无疆,锡嘉祉于群臣百姓者,不啻沦肌而浃髓矣。薄海内外,日所出入,含生之伦,莫不翘首延睇仰面而颂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其庶几万年有国,以福我蒸黎乎?林茂而鸟悦,渊深而鱼乐。鱼鸟之情,何期于林渊哉?所寄在焉。故凡亿兆之命,悬于一人,天子明圣,则生人禔福;故亿兆之情,莫不愿人主之寿者,斯亦鱼鸟之愿归于茂林深渊也。

然则慈宇之建设,虽役民生之力,用天下之财,而可以祝圣母万寿者,臣民犹将乐趋焉。况役不劳民,费不公取,用以保国乂民,功德无量。为臣子者,其踊跃而赞颂之,讵能已耶!谨拜手稽首,恭纪其事,而系之以词曰:

惟君建极,敛福锡民。民有疾苦,如在其身。巍巍大雄,转轮弘教。毗卢光明,大千仰照。佛力浩衍,君亦如然。其以悲智,济彼颠连。琅函贝叶,藏之天府。以翊皇度,自我烈祖。沿及我皇,绍成先绪。表此胜因,共跻极乐。只奉慈命,复轸民瘼,毋烦将作。乃发帑储,鸠工庀财。龙宫蔚起,鹫域弘开。翼翼峩峩,有截其所。仰侔神造,俯瞰净土。凡斯巨丽,前武之绳。聿追来孝,旋观厥成。景命有仆,永锡纯嘏。既相烈考,亦佑文母。保兹天子,亿万斯年。本支百世,蛰蛰绵绵。

敕建五台山大宝塔寺记

昔阿育王获佛舍利三十余颗,各建塔藏之,散布华夷,今五台灵鹫山塔是其一也。我圣母慈圣宣文皇太后,前欲创寺于此,为穆考荐福、今上祈储,以道远中止,遂于都城建慈寿寺以当之。臣居正业已奉敕为之记。

顾我圣母,至情精虔,不忘始愿,复遣尚衣监太监范某、李友辈,捐供奉余资,往事庄严。

前为山门、天王殿、钟鼓楼,又内大雄宝殿,旁伽蓝殿,外为十方院、延寿殿,诸围廊、斋舍、庖、湢,罔不悉备。复赐园地以供常住之需。

工始 年 月 日,成于 年 月 日。计费金钱若干缗。圣母复命臣记之。

臣窃惟圣人之治天下,齐一幽明,兼综道法。其灿然者,在先古帝王垂成宪、著章程于世矣。乃有不言而信,不令而行,以慈阴妙云,覆涅槃海,饶益群生,则大雄氏其人也。其教以空为宗,以慈为用,以一性圆明、空不空为如来藏。即其说不可知,然以神力总持法界,劳漉沉沦,阐幽理,资明功,亦神道设教者所不废也。

我圣母诞育皇上,为亿兆主,养成圣德,泽洽宇内,施给方外,日所出入,靡不怀服。至如宁静以奠坤维,建梁以拯垫溺,俭素以式阃帷,慈惠以布恩德,含生之伦,有阴蒙其利而不知者。所种孰非福田,所证孰非菩提者?乃益建胜因,广资冥福,托象教以诱俗,乘般若以导迷,斯可谓独持慈宝,默运化机者矣!

先是,虏酋俺答,款关效贡,请于海西建寺,延僧奉佛,上可之,赐名曰“仰华”。至是,闻圣母作五台寺,又欲令其众赴山进香。夫丑虏嗜杀,乃其天性,一旦革彼凶慝,怀我好音。臣以是益信佛氏之教,有以阴翊皇度。而我圣母,慈光所烛,无远弗被。其功德广大,虽尽恒河沙数,不足以喻其万分也。乃拜手稽首,庸记岁月,而系之以词曰:

于维慈氏,阐教金庚。以般若智,济度众生。普天率土,莫非化城。法云慧日,布濩流行。雁门之西,亦有灵鹫。七级浮屠,岿然特秀。阿育获宝,散布缁流。南飞一粒,永镇神州。尘劫几更,山川不改。重建妙因,机如有待。惟我圣母,天性慈仁。总持阴教,覆育蒸民。庄严宝刹,于兹灵壤。龙宫巍巍,人天共仰。皇穹眷德,降福穰穰。既佑文母,亦佑我皇。定命孔固,寖隆寖昌。臣庸作颂,亿载垂光。

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师兼太子太师成国公

追封定襄王谥恭靖朱公神道碑

今制,异姓不王。惟元功佐命,有大勋劳于国者,殁乃得追封焉。

明兴以来,朱氏王者三人。东平从文皇帝靖难,用决策力战封;平阴死土木之难;今定襄又以忠劳,受知三圣,得赐封如其祖。

夫朱氏之先,岂亦古神明之胄耶?何其历之久远,寖隆寖昌也!初,世宗肃皇帝南幸承天,道卫辉,行宫夜火,侍卫仓卒不知驾所在,独王与陆都督炳,翊上以出。世宗常言:“诸从我于难者,功当与开靖等。”

顷余侍今上于便殿,会有司奏王恤典,引令申非军功不王。上独顾余言:“希忠者,事皇祖,有扈跸功,皇祖遇之甚厚;朕今推皇祖意,王之不为逾制。”遂定封为定襄王,谥恭靖。孝哉冲圣!乃能追念先德,不忘逮其所亲信故臣也。

定襄王者,讳希忠,字贞卿。其先,凤阳怀远人。七世祖亮,从高皇帝起义,以功授燕山中护卫正千户。六世祖肇封成国,追封东平武烈王能。王世祖平阴武愍王勇。曾祖太师庄简公仪。祖太傅恭僖公辅仪。考太傅荣康公凤。母成国夫人陈氏。王生而警敏绝人。稍长,通《尚书》、《周易》,兼涉韬钤,有文武智略。嘉靖丙申,袭封成国公,年甫二十二。初,拜表谢恩,世宗望见王丰度秀整,独伟视之。自是,遂被恩顾。

承天水,奉命告祭显陵。戊戌,上皇天泰号,充捧册表进使,礼成,加太子太傅。世宗将有事显陵,召王与勋辅诸臣于慈宁宫幕次,及文华殿南城,议南幸,并册立东宫事,日见亲信。己亥正月,世宗御启祥宫,召诸大臣见皇太子,特命王扶掖皇太子以行。因指示皇太子曰:“此汝将来师保也。”二月,使持节册封穆宗为裕王。圣驾南巡,佩都扈副将军印,掌行在左府事。至卫辉,以身卫上出于火。渡河,侍御舟,赐诗命和,王操笔立成。上谓辅臣曰:“勋裔中,如此人才绝少。”称善者久之。是岁秋,充神机营总兵官。

庚子,提督团营及五军营。王坚明约束,拊循将士,军整以和。壬寅夏,掌五军都督府事,督营如故,秋加太保。丙午,加特进荣禄大夫。庚戌,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九月,虏穿塞,直薄近郊。王部署诸将卒,昼夜捍御。虏知有备,遁去。解严,加兼太子太师。壬子春,穆宗加冠,持节掌冠。癸丑,改掌后府事。壬戌,加太师,王力辞不获,乃拜命。

穆宗践祚,奉敕监修《世宗实录》,知经筵事。戊辰,持节册立今上为皇太子。是岁夏,以疾请解府事,优诏不许,再请乃许之。壬申春,今上加冠,持节掌冠。

六月,上嗣登大宝,复敕监修《穆宗实录》,知经筵事。上眷倚方隆,而王以疾不起。时九月三十日也。

王历事三朝。中间代祀圜丘三十有九;方泽二十有七;他中祀尤众。主进士恩荣宴者十。先后蒙被恩泽,赐泛舟太液,赐肩舆,赐秘书,赐禁中乘马,荫子为锦衣者三,加岁禄至七百石,诸衣带、金币、器物人口之赉,不可胜纪。

其卒也,上震悼,为王辍朝;一切赙祭营葬,皆视旧制有加,至特进,封王爵,尤为异数云。

王器宇凝重,至性夙成。始弱冠,即受知世宗,恩宠举无与比。然以是益斤斤勤恪。每奉命摄祀,必端肃薰沐,致其精洁。临祭,登降周旋,咸中准度。儤直西内,夙夜在公,不敢言私。世宗在位久,以威严驭下,虽素所亲任辅旧,往往被遣斥,惟王以忠慎自结于上,无少替。世宗尝称之,曰“恪恭敬慎”;曰“忠谨勤诚”;又曰:“卿可谓为臣允忠。”故独被隆眷三十年,无丝发不当上意指者。逮事穆宗及今上,以三朝勋硕,百辟具瞻,而小心翼翼,始终一节,进止殿陛,皆有常度,不失尺寸。

事父荣康公,冠带侍养,立终日不欹仄。母陈太夫人病亟,王方直西内,不敢归,忧形于色。世宗见而异之,以问辅臣,具以实对,乃谕令归视母病。无何,陈夫人卒,王哀毁骨立。

与其弟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保公希孝,友爱笃至,朝夕过从,怡怡如也。抚庶弟希慎,无殊同胞。与士大夫处,贵而能降,久而弥敬。饮酒至数斗,虽大醉,终不失一语。

谙于国家典故,而口呐呐,若无所知。每廷议大事,常逊居后,不敢发论,或称引片言,咸中肯窾。世宗晚年,诸大典礼,即辅臣有不及知者,常命问王,以王少在左右,明习故事也。然不问,亦终不言,其周慎如此。

余尝以为,王兄弟孝谨如石庆、石建,而才略过之;其重厚可属大事,如张安世,而文雅风议,安世远不及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王生平笃厚谨饬,未尝自表异,希称誉,而士大夫咸倾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殁之日,吊客皆为掩涕。嗟乎!非其中心诚信孚于人,乌能得此乎!

王生正德丙子八月二十三日,享年五十有八。配张夫人,前中府都督女。早卒,遂不再娶。子,男一,时泰,后府都督佥事,管锦衣卫南镇抚司事。娶陆氏,武惠公炳女。孙男四,长应桢,聘恭顺侯吴公继爵女;次应槐、次应桂。孙女二。

太保公将以十二月,奉王葬于北泽山赐地,与张夫人合。乃奉其状诣余,而泣请隧道之铭。余与王兄弟相善,谂其素履,皆如状所云不虚,乃为之铭曰:

黄河若带,泰山若砺,誓固云然,畴克永世。桓桓东平,济德弥昌,六叶而生,实维定襄。猗王挺生,万夫之望,敦悦诗书,渊谟亦壮。弱冠分符,寅戴肃祖,入参帷幄,出总翰虎。于赫肃祖,恩威靡恒,终始惟王,腹心股肱。帝昔南狩,王属都护,身翊宸躬,以康天步。虏闯郊原,王典戎兵,振我常武,以卫神京。秉珪摄事,于郊于社,夙夜敬恭,以迓纯嘏。光佐三朝,总领班行,天球在序,瑞羽高翔。胡不耄耊,大星宵坠,帝曰吁哉,厥有劳勚。封以大邦,锡之休命,丝纶孔烁,初终克令。昔王先人,宝善于躬,名其二子,曰孝与忠。惟王与弟,金昆玉季,丕绍先猷,引绳勿替。我铭其功,以勒景钟,千秋万祀,与明无穷。

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保兼太子太傅掌锦衣卫

事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赠太傅谥忠僖朱公神道碑

锦衣,领禁旅、直宿卫,又理诏狱,察举不法,实兼古司隶、金吾之职。嘉靖间,肃皇帝以威严驭下,大狱数起,群言事忤旨,辄逮系锦衣讯治;或杖之于廷,有立毙者。而当事者,亦以鸷击为能,侦伺校卒,猛若乳虎,一但不如意,所夷灭不可胜道,京师为之重足。自太保朱公视卫篆,代猛以宽,罢遣诸阴鸷校卒,一切务从长厚。于是,廷杖者咸得不死,而京师之人,皆始贴席。

今上践祚之元年,有贼挟刃至宫门,警跸捕得,下东厂治,贼冀缓死,妄言有主者。于是,内外错愕,索贼甚急。然余知其诬,乃见上,言:“斯事重,请令锦衣卫与东厂杂治之。”上曰:“可。”公既受命,即独宿外舍,燕居深念,多设方略,密侦之。如是十余日,乃得其情。趣具狱上,戮止一人,余无所问。当是时,微公,缙绅祸且不测,其所存活,不啻数百千人矣。夫韩厥存赵,庆流子孙;王氏以百口保符彦卿,世食其报。以公之德如此,而年不逾中寿,禄不逮子嗣,何哉?昔人谓天道,是耶,非耶?余窃悲其志,为之叙其事,俾后世有称焉。

公讳希孝,字纯卿,凤阳怀远人。自其先祖燕山中护卫、东平武烈王能,以文皇帝佐命元勋,始封成国公。平阴武愍王勇,死事土木;传庄简公仪,恭僖公辅,及父荣康公凤,兄定襄恭靖王希忠,族滋大。定襄与公,皆陈夫人出。公以嘉靖甲午,授锦衣勋卫,时年十七。事世宗肃皇帝,见称谨敏。戊戌,皇穹宇、太庙成,以恩授都指挥使,掌卫事。甲寅,升都督同知,奉敕提督缉捕,寻转右,丁巳转左。戊午,累功加太子太保,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召入内直。壬戌,加少保。癸亥,加太保。甲子,赐肩舆。庄皇帝立,加兼太子太傅。今上在东宫,总理侍卫。及登极,加岁禄三十六石,荫一子锦衣百户最先。后荫子为锦衣者七,赐岁禄至百石,金币、蟒衣、宝钞、书籍、牲醪之类,不可胜纪。

公历事三朝,终始一节。当肃皇帝时,定襄以上公陪国议。而公内领羽林、佽飞之士,周庐宿卫;外持节刺举不法。兄弟贵宠,于群臣无两,然公忠信谦悫,恂恂如也。

其家事、治言,于国无隐情,称于士大夫无异词。上或密问边漕事,公手自裁对,无不当意指,而终不泄上一语。故以肃皇帝之雄察,即亲信勋戚罕能保终者;唯公兄弟事之,顺焉终身,未尝一被谴责。

今上以公先朝耆旧,礼之尤厚。卒之日,为之悼惜者久之,辍朝赐棺敛,命有司治茔兆,谕祭有加,赐太傅,谥忠僖。公卿以下咸奔走吊唁,宿卫士有痛哭失声者。其忠情诚信,孚于上下如此。

奉事荣康公及陈太夫人,能以色养,病则吁天求代。与定襄友爱笃至,定襄薨,哭之昼夜不绝声,以是疾不起。抚其庶弟金吾君希慎如同胞。又好拯人之难、恤人之急。死弗棺者,骼弗掩者,登山而呼庚癸者,捐赀济之,不少吝。

起家将种,素娴韬钤,明习国家故事,而居常悛悛,言若不出口。其敬礼士大夫,造请延接,久而弥笃。好读书,所购古图篆名笔甚富,亦有精鉴,能辨真赝。及他细行可称述者尤众,不具论,论其大者如此。

余尝谓公兄弟重厚可属大事如张安世,而文雅过之;孝谨如石建、石庆,而才略则二石远不及也。论者以为知言。

公生正德戊寅,卒以万历甲戌,年五十有七。配汤氏,灵璧侯女,封一品夫人,后公数月亦卒。长子时丰,早殀。立侄孙应梅嗣,以荫授锦衣卫指挥同知,聘武清伯李公伟孙女。其弟金吾君,以□年□月□日奉公与汤夫人,合葬于蕈梓庄之新阡,持都督余君荫状,诣余,请隧道之铭。余雅善公,具知生平,乃叙事,而系之以词曰:

东平靖难,平阴死忠,爰及定襄,世奏肤公。赫赫太傅,二难并美,咸以一德,媚于天子。入参帷幄,出领押卫,邦之司直,王之爪牙。曰有疏附,曰有御侮,公实兼之,腹心肱股。历事三朝,拥佑劻勷,惟忠惟孝,恪守宗祊。高而不危,满而不有,闻命则俯,循墙而走。国之所重,乔木世臣,矧有令德,宜于民人。胡天降割,老成雕谢,定襄既逝,公亦捐舍。承帝曰嗟,予懋乃勋,锡之崇典,贲于幽堙。玄宫楚楚,终焉安处,九原可作,惟公归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