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刘志远看着张建国驾车离开，这才转过身来，慢慢向姚本清家走。他不知道会和姚本清聊多久，五年未见，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但刘志远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愧对昔日的导师。
按响门铃，很快，大门在刘志远面前打开，又是于敏。刘志远恭敬地喊着师母，随着于敏进入了姚本清的书房。
姚本清端坐在书桌前，背后墙上高高挂着姚本清的行书：三全书屋。刘志远恍然回想起在这间书屋跟随导师学习的经历，姚本清谈笑风生，幽默豁达，让刘志远钦佩不已。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这间书屋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整墙的书柜，到处摆满了书。空气中仍弥漫着熟悉的书香。
刘志远在姚本清的对面坐下。导师的头发已花白，流逝的岁月化作道道皱纹刻在姚本清的眼角。置身物欲横流的社会，奋力打拼、身心疲惫，刘志远再次回到这间书屋，瞬间感到亲切。
姚本清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五年不曾联系而有任何变化，仍是那样随和淡然，彷佛刘志远昨天刚刚来过。看着刘志远坐定，他露出微笑：“还没吃饭呢吧？在家里随便吃点家常菜吧。”
在姚本清面前，即使刘志远已经有了很大的成绩，仍不自觉地变回了那个沉默好学的弟子。姚本清不仅是学者，还有着天生的贵族气质，不等刘志远回答，他已经嘱咐于敏去准备晚饭。
刘志远默默地接受导师的安排，诧异于自己很享受此时的感觉，姚本清是严师，更如慈父，刘志远的心中一直这样认为。
“说说你这五年的经历，专业没丢吧？”姚本清引出了话题。
刘志远恭敬地看着导师，点了点头：“您的教诲我时时记在心里。这次回来……”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姚本清微笑着打断刘志远，“你是因为定陵那件事回来的，对不对？”
刘志远丝毫不意外，姚本清本来就是智者。
“我再继续猜……你这次志在必得，一定要挖出那个秘密。”姚本清的脸上又露出刘志远熟悉的神情，当年，他曾为这神情着迷，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姚本清的博士生。现在看来，这神情还如以前一样强烈地吸引着他。
刘志远不好意思：“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姚本清笑着摇头：“眼睛看的是表面，我是用心去了解你。直接说吧，你有什么问题……”
刘志远正了正色，面对姚本清这样睿智的老人，一切客套、借口都是白费心计，不如坦白：“我们都知道明代绣品是找到米家明代遗物的钥匙，可是除了绣品的名字有定陵两个字外，再无任何直接线索。绣品中的风景不是十三陵的风景，与冬景也毫无关系，难道名字中提到的冬景暮雪是在暗示定陵存在某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只有在冬季下雪的时候，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你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甚至冬季大雪时实地勘测过，结果我可以确定，和自然现象没有关系。这个方向是不对的。”姚本清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您有什么新的发现？”刘志远有些紧张，他隐约感觉出姚本清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姚本清忍不住内心的得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中国人啊，喜欢玩文字游戏……汉字差不多有4500年的历史，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得感谢老祖宗，因为汉字，我们现在可以通读文献史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姚本清似乎又要滔滔不绝地颂扬起中国汉字文化，刘志远却留意起姚本清的第一句话。中国人喜欢玩文字游戏，这么说，姚本清已经破解了这个文字游戏？谜面是：定陵冬景暮雪。那么谜底是什么？刘志远一脸疑惑，不由走了神。
于敏推开书房门，探进头来：“别聊了，吃饭吧。”
姚本清马上止住话题，站起来：“走，吃饭去。五年没见了，咱俩得喝二两，我这儿可藏着好酒呢。”
刘志远仍在苦思冥想。绣品的名字是文字游戏，那是不是从字面上去拆解？他又联想到米娜父母照片后的十个字，其中还有霓裳……想到米娜家中墙上装裱的汉服，刘志远忍不住脱口而出：霓裳是不是指的汉服？
姚本清愣了愣：“霓裳？什么霓裳？”
刘志远顿时尴尬起来，即使多不想告诉姚本清他所掌握的事实，但面对姚本清时，刘志远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基本做人的道理让他无法继续隐瞒：“我还知道一些关于米家的事，我都告诉您……”
一顿饭吃得轻松温馨，于敏不停地给刘志远夹菜，原本萦绕在刘志远心头的歉意也随着聊天话题的深入渐渐淡去。刘志远与姚本清都不是擅饮酒的人，浅酌既止，喝得不过是个气氛。
吃过晚饭，于敏泡了壶上等的乌龙茶，端进书房。她并不急着收拾碗筷，与姚本清坐在一起，静心地倾听米娜家的事。从米娜父母出国寻人自杀，到刘志远带回那张写着十个字的照片，于敏听得津津有味，姚本清的眉头却越蹙越深。直到刘志远说完不久前与方程、米娜的会面，整个过程，于敏与姚本清都没有插话。不过刘志远还是存了私心，没有说出米华清的遗书。
书房中暂时安静下来。姚本清皱着眉思考，刘志远端起茶杯，一口口品着茶，等待导师的看法。
“这个冲虚道长什么来历？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敏终于打破沉寂。
刘志远摇摇头，同样一脸不解：“虽然我也承认周易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但能算出准确的姓名，甚至具体的事件，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但是……这个道长的确神奇，他不仅了解米娜，对方程的情况也很熟悉。要知道方程与米娜不过刚在定陵认识，以前与米娜毫无关系，这个道长是怎么知道的？这一点，我很想不通……”
不等于敏回答，一直蹙眉思忖的姚本清突然说道：“那个方程是不是学历史的？小伙子个挺高，长得挺帅气？”
刘志远吃惊地看向姚本清，默认了他的话。
姚本清淡淡一笑，语气调侃：“我也能掐会算，你看我不用起卦就知道这个方程。那个冲虚道长还没我厉害。”
于敏也感到诧异：“你认识方程？”
姚本清保持着神秘的表情：“不认识。你们等一下。”说着，姚本清站起来，走向书柜。
刘志远与于敏对视，两人的眼中满是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