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客厅里黑着灯，平时这个时间，保姆总是啃着苹果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家里静得有些诡异。米娜想了想，径直走向程敏芝的房间。
“娜娜回来了？”房里传来程敏芝的声音。
米娜应着，推开了门。
程敏芝半靠在**，房间里还隐隐残留着燃烧后的焦糊味，米娜皱了皱眉，坐到程敏芝的床边：“烧什么东西了？怎么这么大味？”
程敏芝微笑，拉起米娜的手：“娜娜……奶奶要先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米娜诧异。
程敏芝从毯子下摸出小木刻：“我翻了你的东西……”
“奶奶……”米娜吃惊地皱起了眉，“您。”
“我知道，你不想把这个给奶奶，对不对？”程敏芝仍旧微笑着。
米娜没有回答，她的确不打算把木刻以及蔡博卿的信交给程敏芝。
“娜娜。”程敏芝摩挲着米娜的手。这手圆润玉滑，让程敏芝多么羡慕与嫉妒，她也曾拥有过青春……似水年华，流光辗转，蹉跎而过，除了不堪回首的过去，似乎没再留下些什么。人生几十载，想做的事情太多，而只有在匆匆流逝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生的时间太少太短……
“奶奶？您……想跟我说什么？”米娜疑惑地望着程敏芝。
是啊。想说什么？程敏芝看着眼前的米娜，想说的太多太多，也许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但是说了这些，米娜真的就可以理解吗？程敏芝回想起自己走过来的这些年。很多事，不是说了就可以明白，否则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地一次次重复前人的错误。感情决定一切，没有人可以完全理智地活着，这才是真实的人生吧。程敏芝骤然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所有的感概也许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认真地活着。人生是无数的平行线，错综复杂地并立而行，因为太过复杂，所以妄想理清哪一条，都是奢望与徒劳，但失去了哪一条，也对其他的生活不会有太多的影响……这样想，程敏芝又觉得太过悲观。她把木刻小心翼翼地放在米娜的手里：“娜娜，你应该已经了解了一些过去，奶奶不能陪你走完一生……”
“您在说什么呀？”米娜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感到今日的程敏芝与往常不同，仍旧那样慈祥，但在这慈祥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无奈与落寞，这让米娜想起了蔡博卿躺在坑边时，完好的那面脸，毫无掩饰的忧伤。
“不说这个了。”程敏芝笑笑，“说说方程吧……”
“方程？”米娜的脑中又浮起方程的微笑，“我……”
“娜娜，你知道吗？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一个结果的。”程敏芝握紧米娜的手，“感情也好，事业也好，太多的欲望反而会蒙蔽心智，让你找不到方向。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最适合你的，也不一定是你最需要的……你今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我还有很多的明天，您也是这个意思吗？”米娜呆呆地看着程敏芝，她诧异于程敏芝此时的表现，从没想过奶奶会与她如此认真的谈论人生。奶奶一向是个话不多的老人。
“执着不是错，但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智慧。”程敏芝笑了笑，“你看奶奶，就是太舍不得放弃以前，所以才会这样孤独。”
“谁说您孤独了？不是有我呢吗？我不是在这陪着您吗？我不许您再这样说了……”米娜趴在程敏芝床边，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好孩子……”程敏芝轻轻抚摸着米娜的长发，“别再去定陵了，好好生活吧，奶奶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我不去了，我不去定陵了。”米娜哽咽着，脑中又浮出蔡博卿临终前的样子。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不该再去承担过去的痛苦。米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自私，一直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忽略了老人的意愿。揭示出真相，对老人来说，是多么残酷。米娜默默告诫自己，父亲的身世及死亡真相，她会一直隐瞒下去，永远不会告诉程敏芝，直到她们都离开这个世界，她要努力忘记一切。
奶奶的手心是温热的，米娜感觉是那样温暖，即使失去了方程……失去方程？几个小时后，天就会又一次亮起来，方程将要给她一个答案。也许会从此失去方程。天下那么多痴男怨女，解不开心结的又不是她米娜一个人。天下男子就只有一个方程了吗？为什么只认准了他一个，为什么没有他就不行？奶奶没有爷爷，没有蔡博卿不也这样过来了，如果当初放弃了不必要的执着，也许会幸福很多。到底该对什么负责？米娜的心很乱，庞杂无序，她害怕面对天亮后方程的答案，害怕面对失去的结果。蓦地，她似乎明白了程敏芝的话：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有个结果……为什么必须在当下要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米娜懊悔起来，后悔不久前跟方程说的那些话……
方程仍坐在车里，手里握着刚刚挂断的电话。
西安……她在西安，她希望方程可以去西安找她。
方程从驾驶位仰头，向楼上望去。看不到米娜家的窗户。但方程知道，此时的米娜一定仍在念念不忘，一心期待着他的回答。方程不喜欢此时摇摆不定的自己，他应该马上告诉刘志远，他的前女友魏东东从西安打来了电话，告诉刘志远，他不仅仅将和前女友再续前缘，更重要的是，她在西安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她希望方程能够过去帮她。可是，现在的他，竟然有了不舍，不舍得离开那个叫米娜的女孩。方程厌恶这种感觉，在遇到米娜前，他从没有改变过等待东东回来的决心。而此时，她真的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再那样坚决了？是因为等得太久了吗？
手机蓦地响起来，打断了方程的烦恼。方程匆匆接起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里是刘志远的声音。
“还在米娜家楼下。”方程有气无力地回答。
“怎么了？你和米娜？”刘志远有些意外。
“不是。米娜早回家了。”方程仍旧提不起精神。
“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明天我们再去一趟定陵。”刘志远肯定地说，“姚老师带着我们一起去。”
“姚教授也去？”方程懒洋洋地发动了汽车。
“见面再细说。”刘志远说着挂断了电话。
好吧。方程缓缓把车开出米娜家的小区，默默想着，他也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刘志远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