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奇案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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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姚本明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明万历年间的传奇,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即使父亲根本不相信这个从祖辈口耳相传至今的家族传说。三百年过去,传奇变得荒诞离奇,父亲说古墓中埋的是可助朱家皇室东山再起,恢复大明河山的仙家法宝。关于这一点,姚本明嗤之以鼻。如果真有鬼神相助,当初李自成就不会破了北京城,女真也无法入主中原,自然就更没有了旗人当政的满清帝国,可怜的南明皇帝也不会逃亡缅甸任人宰割。假若非说鬼神帮了忙,帮的也是坐享其成的旗人,而不是大明朝。但是,米华清活着,就因为这个隐瞒自己真实姓氏的朱姓后人存在,所以那传奇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姚本明相信,一定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藏在定陵附近的古墓里,它的价值可能并不低于周边大大小小皇家陵寝里的陪葬品。

除了父亲与姚本明,没人知道米华清本姓朱,更没人知道他的血液里流淌着大明朝皇家的热血。其实,父亲对米华清的血统一直半信半疑,但是祖辈留下来的祖训,父亲不敢不从,更何况两家世代交好,由此父亲对米家总是礼让三分。姚本明听米华清说,他家不是不想恢复本姓,只是知道本家血统时,江山易了主,换了代,已是旗人天下,头发都得剃,汉服不能穿,哪里还敢恢复本姓,所以就改用了米姓,没想到这一改就是二百年。

当年汉家政权气数已尽,天怒人怨,一场鼠疫把个北京城弄得病病秧秧,毫无战斗力。一代帝王崇祯,空有抱负,也落得煤山自尽;大顺政权李自成,武英殿屁股还没坐热就逃亡去了西安;于是乎顺治即位,满清立国,从此旗人得天下,做了汉人二百多年主子。也因为这段前人始料不及的历史,促使姚、米两家决定,以后两家后代长子嫡孙分别用“明、清”为名,代代交换,以纪念明亡汉衰、剃发易服的国仇家恨。而这一代,正好是姚家用“明”,米家用“清”。

当米华清把“定陵冬景暮雪”图展开在姚本明面前时,姚本明整个眼睛都被晃亮了。和米华清从小玩到大,两人无话不说,姚本明知道米华清从没有去寻找、挖掘古墓的打算。刨自家祖坟,怎么说也是件很缺德的事情。虽然两人一直猜测,甚至查找古籍期望有所发现,但始终没有赋之予行动,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平时多了点讨论的乐趣。

而一次意外的收获,使兄弟俩彻底改变了想法。他们发现,古墓不仅真实存在,而且里面珍藏的物品价值足以震惊世界,这就不是陪葬品那么简单了,它或许关乎国家荣誉,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年代,在中国人被称为“东亚病夫”,受尽冷眼的屈辱年代。姚本明认为,找到古墓,取出里面的东西,不再是个人、小家的行为,已经上升到爱国的高度。他们要发掘真相,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是多么优秀的民族。我们有诸子百家;我们有四大发明;我们有盛唐汉武;我们过去的很多阶段,在全球历史横向坐标上,都是毫无质疑地矗立在世界的顶峰。近代的落后,并不代表我们是劣等人群!在明代,在民间,我们也曾有过即使现代工业文明先进的西方国家也望尘莫及的伟大发明。

两个年轻人热血澎湃,斗志昂扬,誓**国新青年,杀鸡饮血,敬拜普天神明,定下生死之盟。同进退,共存亡,为了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崛起,甘洒热血,不惧生死,永不后退。约定找出真相后,即把发现敬献国家,随后投身革命,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如此令人振奋的决定,源于姚本明跟随父亲参加一次私人聚会,在那里,他遇到了来自上海的民族资本家,开纺织厂的蔡老板,也就是蔡博卿的父亲。酒过三巡,人已微醉,谈到当下的民生与民族资本的发展,由不得是一番高谈阔论。在少数几个人面前,蔡博卿的父亲,就这样满口戏言、毫无遮拦地说起了明朝,说起了家传的织造工艺与技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其他人听来完全是笑话、饭后谈资的内容,却让姚本明惊奇地发现,原来蔡博卿的父亲,就是明万历时负了程女的蔡家后人。这不得不让姚本明感叹,世事弄人,沉寂了二百年的神秘技术终于等到了破土而出,得见青天的时候。由此,姚本明更加坚信,国运衰退的中国,也终于等到了大国崛起的时代。

姚本明曾就此事咨问过父亲,父亲自然否定一切,只是期待中国能够早日平定统一,从此他能在和平年代安心地做他的学问。对于政事商界,父亲一向是不太关心的,即使身边民众早已水深火热,内战如火如荼,姚本明的父亲仍旧风平浪静地面对一切,他自认为不过是一芥在野小民,历史在轮回,朝代更新换代从古至今循循交替,这不是他所能担当得了的。姚本明历来对父亲的为人处世之道感到不满,于是,他开始与米华清筹划,就有了生死之约定。

姚本明意气风发,认为和米华清一起,即将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他绝对想不到,正是这“了不起”的大事断送了他的年轻生命。他比米华清早半年去了上海,结交蔡博卿,频繁出入蔡家,博得蔡家好感后,向蔡博卿的父亲挑明了目的。他以为蔡父的思想应该如他一样激进,应该如他一样甘愿奉献一切。但他错了,蔡父根本不承认明代发明的存在。米华清到达上海后,得知姚本明的努力毫无进展,劝他放弃让蔡家公布发明,直接依照“定陵冬景暮雪”图寻找古墓,寻求答案。传统的思想仍旧制约着姚本明的道德观念,如果有其他方法可以先收集一些资料,为什么要去盲目地掘开老祖宗的坟墓?姚本明不赞同米华清的提议。如果古墓中并没有国粹存在,岂不是无故唐突了先人,让祖宗怪罪于九泉之下?

姚本明就这样一步步地把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