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入小路，离开了昭陵村。
姚本清回头望，可以看见李大爷搀扶着老母亲站在村口，远远地挥着手。一切都结束了，再不用回忆过去。姚本清扭过头来。要向前看，还有那么多年的人生路，一切都要向前看。
所有人沉默着，没有人提起米华清后来的事情，米娜不得不拿起《暮国霓殇》，自己寻找答案。
米华清替姚本明报仇后，回到了北京。原本打算卖掉自家的纺织厂，转道香港，前往美利坚。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蔡博卿没有死，蔡博卿还活着。这让米华清无法容忍，为什么他与姚本明都断了后，可蔡家还有一个男人活着。米华清放弃了计划，收留了蔡博卿，他要让蔡家断子绝孙。
古墓必须挖掘，一定要让蔡博卿死在程女面前。这会是多么大一个嘲讽。米华清得意于自己的恶毒想法。他开始破解绣品的含义。说是破解，其实在姚本明活着时，几乎揭开了绣品的秘密，这当然要归功于姚本明的智慧。米华清要做的，仅仅是落实那些姚本明的推断。在这一过程中，天意弄人，他又遇到了程女的后人——程敏芝。
一个带着些许骄傲，艳如桃花的美丽女子，就这样不经意地走进了米华清的生活，让他动了心，动了情。他误以为老天是公平的，命运带走了姚本明，又把程敏芝送到了他身边。没有后代又怎样，如果有爱情，那也是幸福的。被骤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米华清甚至忘记了报复蔡博卿……
从云端掉入泥沼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及心情，米华清最清楚，在他憧憬着新生活开始的时候，突然发现，程敏芝爱的原来是蔡博卿，而且爱得很深。如果是爱情唤醒了他尚存的一点良知，那此时，也是爱情击碎了他所有的信心与希望。
爱，是一切美好的开始，也有可能成为巨大的破坏力量。如他对姚本明的兄弟之爱，也如他对程敏芝的男女情爱。他忍受着枕边人的同床异梦，痛苦不堪，甚至无力去揭发。他只能默默地精心策划。有一天，终有一天，他要程敏芝和蔡博卿明白，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但与此同时，米华清又多么希望程敏芝回心转意，回到他的身边，他会重新接受她，既往不咎，只因为他如此真挚地爱着她。
但现实把米华清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无法翻身。他没有使女人怀孕的能力，但程敏芝却怀孕了。他无法再等，他可以劝说自己原谅程敏芝，却无法容忍替蔡家养育后代，或者，程敏芝终将选择离他而去。他不再有任何期待，只想报复，这次报复的是两个人。
他带着蔡博卿去了定陵。
他应该杀了蔡博卿，应该在程女的墓前，让蔡博卿血流满地……但是在匕首挥下的刹那，他想起了凄凉的古墓。在把蔡博卿带到定陵前，他已经掘开了古墓。
曾让他与姚本明热血沸腾的古墓，除了被泥土覆盖的墓志铭外，什么也没留下。原本打算把古墓中的珍品取走，再把蔡博卿带来，可是，望着坑中满眼的泥土，米华清目瞪口呆。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姚本明不幸丧命？为了什么他后继无人？为了什么他要忍受妻子的红杏出墙？只为了这一捧黄土？
米华清觉得好笑，忍不住大笑，笑出了眼泪。
杀了蔡博卿又如何？姚本明已经死了；程敏芝不会爱上他；而所谓的隐身衣，无凭无据，只凭墓志铭上那几句织造法，根本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曾经存在；就连他的血统——他真的姓朱吗？真的是躺在定陵里，后来又被红卫兵小将挫骨扬灰的万历皇帝的后代吗？
米华清对一切产生了怀疑……
米娜把《暮国霓殇》递给坐在后面的姚本清，看向前方的公路，小声背着米华清写得最后几个字：“心随日月转，情寄清风去……”
“我想米华清……他应该是想通了。他在美国，晚年皈依道教，和冲虚一起潜心修行，”姚本清把《暮国霓殇》放到赵强的手里，“这个你保存起来吧。”
赵强默默收起册子。
“米华清真的是朱翊钧的后代吗？皇帝身边有人专门记录皇帝的性事，怎么会没有程女的记录，又让她出了宫？”刘志远皱着眉，说出自己的疑惑，“还有那个隐身衣，虽然我不否认古人的智慧，但是我还是不太相信古人能够利用光学原理做出隐身衣……而且，蔡公子后来没有继续研究吗？蔡家后人没有保存隐身衣的织造方法吗？”
“从专业角度，你当然想去弄明白真相，而在我看来，”方程一边开着车，一边接过刘志远的话，“整个过程让我感动，无论是程女的痴情，还是米娜奶奶的故事……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血统不血统，还有隐身衣。”
“蔡家现在真的是没了后人，到底隐身衣是怎么回事，谁也无法知道真相了……”姚本清轻轻拍了拍刘志远，“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答案……米华清就和你们不同，他取名叫《暮国霓殇》，你知道为什么？”
刘志远愣了愣，马上明白了姚本清的意思。即使真有隐身衣存在，作为载体的汉家服饰，除了道观佛寺中，再没了踪迹，再感叹霓裳，再追究蔡家到底研究没研究出隐身的技术……又有什么用？这也许就是米华清晚年的感悟吧。刘志远低下了头。
“蔡尚杰也算是功德圆满，按部就班，把该做的都做了，这册子原本早就该拿出来，蔡尚杰给推迟了二十年。”姚本清叹了口气，又看向刘志远，“你打算跟蔡尚杰一起走吗？”
“不，也许我和方程要去一趟西安。”刘志远毕恭毕敬地回答。
“西安？”米娜一脸疑惑。
“方程的朋友在西安有些发现，不知是她过来，还是我们过去看看。以后我会留在国内，和方程一起做些事情。我们的合作刚刚开始。”刘志远踌躇满志。
“如果要去的话，什么时候？”米娜扭过身来，盯着刘志远。
刘志远看看方程，又看看米娜，话里有话：“那要看方程怎么安排了。”
方程皱了皱眉，刘志远的意思他当然明白，瞥了眼米娜，大大的眼睛正望着他。该如何安排？前方亮起红灯，方程缓缓把车停下，车停稳的瞬间，方程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