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姚本清几人吃完饭走到院里,方程也没有告诉米娜,为什么东东是他的前女友。刘志远只看到方程与米娜两个人木头似地站在南瓜藤下,谁也不说话。刘志远自然想到了原因,他很清楚,这是方程必须解决的问题。这将决定方程以后将以什么态度面对身处西安的东东。
姚本清虽然没有看完《暮国霓殇》,但是米华清的信中早已写明了一切。讲了一个上午的过去,该去定陵陵监村看看了。
赵强自告奋勇当向导,多次往返十三陵地区,赵强早已熟知地形,定陵陵监村遗址也走过几趟,只是当时没有想到程女绣品中的定陵冬景暮雪,指的是此遗址中的东大井。
定陵陵监村遗址距离昭陵村不远,从昭陵村东口步行向北,穿过一片果树林,就到了连当地人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不复存在的定陵陵监村遗址。尽管衰草遍地,到处被昭陵村村人种上了玉米与枣树,但还是可以找到一些陵监村曾存在过的痕迹。拴马桩仍在原地,虽然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但风风雨雨多少年,它见证了历史的兴衰,见证了定陵陵监村从有到无的过程。
东大井并不难找,刘志远搀扶着姚本清,踏着东倒西歪的杂草,跟在赵强后面,几人很快就发现了被大青石板盖住的井口。
“这就是东井?”米娜蹲下身,往井里看。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到。
“应该是叫东大井。”赵强环视着四周。
“打算什么时候挖古墓?”米娜抬起头来,看向姚本清。
姚本清摇了摇头:“不挖。”
“不挖?”米娜吃惊,“为什么?”
姚本清把《暮国霓殇》拿出来:“你们看看这后面吧,这里应该有答案。”
刘志远与赵强同时伸出了手,尴尬地互相对视。赵强想了想,把手缩了回去。
“我们一起看吧,”刘志远接过册子,诚恳地对赵强说,“我们一样都很渴望知道答案。”
“也好。”赵强扶了扶眼镜,慢慢走到刘志远身边。
两人在青石板上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头碰着头看起来。
“程女应该是一位很聪明、很美丽的女子,留下了‘定陵冬景暮雪’图给后人,让我们今天能够来到她的长眠之地。”方程打量着井口四周,颇有些感概。
“何止是聪明……”姚本清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天寿山山峦,“这冬景暮雪四个字,不仅隐含了墓地地址,更多的,我想应该是表达了她当时的心情……”
方程愣住。不错。在程女等了一年又一年后,她的人生,她的幸福,她所有的期待恰似从春夏到秋冬的过渡,所有的生机最终被冬雪覆盖。也许,她当初想把这绣品交给蔡公子,正是想告诉他,她的心啊,已如这绣品所言,凄凉如冬,但是她绣的却又是葱葱青山绿水,这些高山流水代表的是她的爱情,心虽死,爱情却是永恒的……只可惜,高山流水没有遇到知音。方程的心隐隐疼了起来。
“程女想要一个结果吗?”米娜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她想起了奶奶对她说的话。
“结果?”姚本清也在青石板上坐下来,“过程决定结果,不同的过程导致了不同的结果,如果程女没有来北京,也许她会和蔡公子在一起,或者,她嫁给了别人。”
“可是,她一定想要一个和蔡公子在一起的结果吧。”米娜又急着问。
“无论她想要什么,事实上的结果却是她埋在了这里……”姚本清又看向了远方。
“我奶奶以前,也是想要一个结果吧……”米娜小声说着,更象是自言自语。
方程看向米娜,米娜一定是想到了他们之间的结果。他与米娜的结果是什么?方程强迫自己去想,强迫自己一定要有一个答案。但是,方程诧异的发现,他更多的竟是想起了东东,想起了以前和东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方程拿出手机,翻着短信,除了东东刚发来的短信,以前的短信他也保留着,舍不得删去。人有的时候会因为新的**而摇摆不定,他会盲目地认为,他已经改变,却没有发现,其实内心深处,那个最真实,埋藏得最深的自己,却从来没有变过,就好像离开了中国后的米华清,也好像现在的自己。方程骤然醒悟。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清风吹拂树叶的声音,米娜象尊石像站在那里发呆,不去看方程,不去看任何事物,满脑子都是奶奶的声音:“眼前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不一定就是最适合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就是认为方程是最好的?是最适合她的?太安静了,米娜不喜欢这种气氛,她感到心里空空的,好像整个胸腔都是空的,山里的风灌进身体,占据了所有位置。她很想把这些风吼出去,用力地吼出去。于是,她闭上眼,轻声哼唱起牡丹亭:“看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不入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同样,如果没有喜欢上方程,她也不会这么难过,但是感情这东西,说来就来,谁能逃得了呢……米娜的鼻子蓦地酸起来。
“哎……”刘志远的视线从《暮国霓殇》上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赵强合上册子,眉头蹙起:“怎么会是这样……”
姚本清淡淡地笑笑,站起身:“好了,我们回去吧。”
方程重新看了看东大井四周。古树衰草,青石板压在井口,周遭地面常年潮湿,这样的地理环境,除了石头,还能保存下什么……更何况又过了三百年。安息吧,聪慧美丽的女子,但愿来生——如果有来生的话,希望你能够幸福。方程默默祝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