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晚悼

(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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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沿着青石板街恍惚的走着,远远的看着人群中走来的熟悉的面孔,远远地看着人群中走过去的熟悉的背影,路远便会直奔到跟前,可每次走近了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那一晚路远没有回去,他一直呆在大雁塔的院墙外。张不凡和他的前女友不会像路远那么傻,在冬天的黑夜里会漫步寻找一个人一整晚,等不到路远回来,他们便在附近寻了一个宾馆,开了一间房,度过了那个美妙而又舒服的夜晚。兜兜转转一直都找不到任何的答案,他着急着,也担心着,直到半夜时分收到顾安晴发来的短信才安心下来,而悲伤却因疯涨而未曾停歇。冷了便跳两下,暖了便继续走着,直到这个夜晚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苍茫大地上,寒冷在那一晚麻痹了他孤单又脆弱的神经。

黎明时分,路远兜兜转转的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西安的北大街上。与往日的清晨不同,这里竟然还活跃着一群张贴横幅的人民大众,走近后询问一番路远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西安各大高校的学生,他们早早的来到街头是为了准备今天的反日游行。“钓鱼岛是中国的,中国的领土不容侵犯。”“誓死保卫钓鱼岛,保卫南海,保卫钓鱼岛,保家卫国,我们义不容辞!”的横幅不一会儿便在北大街的街头悬挂了起来,路远头顶的一面五星红旗正随风摇摆着。沿着整条街看去,每一户商家的门口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挂上了一面五星红旗,情景颇为壮观。在黎明的昏黄暗影里,多处LED显示屏的商家广告也早已换成了“保卫钓鱼岛”的口号。

2012年日本首相野田佳彦扬言要买钓鱼岛,并大言不惭的说对钓鱼岛进行“国有化”是“为了继续平稳安定地维持管理”。国内反日情绪迅速高涨,就在日本政府宣布已经与“尖阁诸岛”(即我国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土地所有者”就“购岛”事宜达成协议,双方同意签订价值约20.5亿日元(约合1.66亿人民币)的“购岛”合同时,中国各地发生了抗议日本政府将钓鱼岛国有化的反日游行。钓鱼岛是我们中国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疆土,岂能让一群昔日倭寇说买就买了,胡锦涛主席严重抗议了日方的不要脸行为,政府批准各地高校有序进行游行示威,以昭示我中华民族维护国家领土完整的决心。西安交通大学,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陕西师范大学,西北政法大学等西北名校均在允许有序游行示威名单行列,而远在穷乡僻壤的H学院则未曾在列,不仅如此,当日H学院还发布了严禁本校学生参加任何爱国游行活动的通知。

有几个人陆续过来问路远是哪个学校的,路远不假思索的便把“陕西师范大学”的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同学,这个给你!”一位分发小国旗的女生塞给路远一面国旗后便大张旗鼓的吆喝了起来。“大家一定要记住,文明游行!千万不要搞任何的破坏。”路远摇晃着手中的五星红旗第一次感觉它是那么的有分量,他随声附和着声势越来越浩大的游行队伍中发出的吼声,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远处街边的早餐摊不放松了,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他果断挤开人群艰难的向早餐摊出发了。

“阿姨,给我来两个包子,素的!再要一袋豆浆,多少钱?”

路远翻了翻衣兜发现没有零钱,他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顾安晴的包,一股失望之情再一次涌了上来。他生气的拉开那包来,想看一看里面有没有几块零钱,拉至一半又觉得这样做是在侵犯他人隐私,于是那只带有不满余温的手就又收了回来。

“今天你们大学生游行,早餐免费吃,不要钱!钓鱼岛是中国的,可不能让小日本给抢了去!”

卖早餐的阿姨肩带国旗袖章举着拳头激动的说道。

路远大口大口的咬着包子,喝着豆浆等待着游行队伍出发的神圣时刻的到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参加游行了,上一次的校园游行虽说没有上升到一定高度,但为了祖国的教育事业奔走呼号也算得上是一件有功德的事了,想起那次游行的场面他便又一次的想起了沈子秋来,他在新疆还好吗?不知道新疆有没有举行反日游行呢!如果有他会不会还是带头大哥呢!“钓鱼岛是中国的,中国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就在路远神游在第一次的游行中时,横幅被队伍前方两侧处的同学高高的举了起来,随着响亮的口号游行队伍开始缓缓的向着钟楼进发了。游行队伍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有人加入,抱着极大玩心的路远原本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处,可一会的功夫儿他便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队伍中间的部分,而且身后不断汇聚过来的人毫无秩序可言,他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所喊的口号更是令人大跌眼镜,什么“钓鱼岛是中国的,苍井空才是世界的!”“小日本,我日你先人!”“药药药,切克闹,我说日本,你说操!”等污秽下流的口号被他们喊的是震耳欲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还以为这样就可以声振寰宇。路远假装无意识的回了几次头才发现自己的身后几乎没有一个是大学生,他们全部都是当地的一些市民,由于他们的肆意闯入,整条街道很快变得拥挤了起来。一开始由高校大学生组成的游行队伍并未占据整条街道,偶尔虽有几辆汽车经过也并未造成拥堵。但后来的严重事态却完全超出了高校大学生们的预期,随着大批市民的涌入整条北大街已变得水泄不通,被困在道路中间的车辆开始不停的按着喇叭想要寻找一条出路,未料此举却直接激怒了那些喊着肮脏口号的市民,“他开的的是日本车,给他砸了!”,一位五大三粗的男性市民喊了一声后,整个人群变得**起来。

“不好,那边要出事!”

路远踮起脚尖朝身后张望去,他担忧的对自己身前的人说道。

“打电话报警,快!快!”

急切的声音不断的从前方传来,人群还在缓缓移动着,钟楼下的人密密麻麻的挤作一团,有极少数没有被爱国冲昏头脑的人开始慢慢往地下通道撤离。远远的穿着制服的交警也正艰难的朝着钟楼前进。

那位狂按喇叭的司机听到外面的怒吼,禁不住一阵恐慌,而随后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块砖头更是让他顿感大事不妙。挡风玻璃禁不住砖头的拍打,三两下便碎成了渣子。砸车的人并未就此作罢,他们挥动着手中的铁锁棍棒一哄而上,誓要将此车大卸八块才甘心。车主在一旁苦苦哀求着,“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攒钱买的车,别砸行不行,我买日本车不对,以后不买日本车了,好不好!”,一帮人砸车砸红了眼,并无一人理会车主撕心裂肺般的哭嚎!最后他们合力竟将车子推翻在地,随后扬长而去,又去寻找下一辆该砸的汽车了!被围在道路中间的日本车辆不在少数,那一天几乎全部遭殃。路远合几人之力冲到砸车人的前方多次劝阻,不料参与砸车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混乱。路远见势不对便将顾安晴的包斜挎在了脖子上,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下那些人的铁锁棍棒就往草丛里扔,这些人明明就是有备而来,且多是些市井流氓之辈,更有谣言称他们是被日本间谍蛊惑,其中包括一些日系车主,他们专门来此制造祸端,煽动国人动乱。当时的路远并未想那么多,直到后来回到学校看到大量的新闻报道,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如此复杂!被扔出的铁锁棍棒很快便会重新被人捡起然后再一次的加入到砸车行列,路远和周围的几名大学生痛心疾首,只好再一次上前阻止暴行。

“别砸啊!别砸啊!我们知道买日本车错了,我们以后不买了还不行吗?”

一名男子正努力讨饶着,而站在车子一侧的女士也在极力劝解着。

“晚了!早干嘛去了!”

砸车的人怒斥他人的样子仿佛就像当年要推翻清政府的封建统治一般有理有据。

男子准备伸手去拦砸车人的工具,未料想其中一只铁锁直冲自己的脑门扑了过来,男子应声倒地,浓浓的鲜血咕嘟咕嘟地从他头上冒了出来,嘴巴里还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子。车子一侧的女士一回头看到自己的老公这般模样,马上扑了过去,她扶起丈夫的头,却不知如何是好,随后便放声痛哭了起来。路远远远地看着这一切,马上跑到一名年轻的交警身旁迅速拉起他飞快的跑到了伤者的身边。

行凶的人早已逃之夭夭,合众人之力,男子被抬上了自家的日系车。

“赶紧打120,然后打开双闪,我帮你们开道!”

年轻的交警对车里的司机说道。

“不行!这里人太多了,而且到处都是被砸坏的车辆,就算打了120,救护车也开不进来,赶快到对面拦车!这是最快的方式。”

路远看了一眼对面还算宽敞的街道焦急的对车里的人说道。车里的妻子与司机望着血流如注的伤者还在六神无主。

路远迅速翻过一旁的护栏,拦住了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错愕的看着斜挎女式包的路远,一副巴不得赶紧逃离这鬼地方的表情。

“要死人了,你拉不拉!”

路远吼道。

司机看着被抬过来的满头是血的伤者,愣了几秒钟,一点头:“拉。”

路远顾不得呆立思考这一切发生的缘由,他只是感到错愕,恐惧,愤怒和悲哀。但很快他又投身到制止暴行的行列中去了,而这次施暴者将矛头对准了位于钟楼西南角的钟楼饭店。施暴者听说钟楼饭店内正住着几位前来西安旅游的日本游客,便煽动大家一起冲进钟楼饭店一定要揪出那几个日本人来出出气,但找来找去却又不见一个日本人的踪影。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便开始对钟楼饭店大打出手。路远几人挤进饭店里时,打砸已经开始了,一位来自西安交通大学的女大学生见到此景便再也忍不住她那满腔的怒火了,她毫无畏惧的冲上前去,开始了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畜生!统统给我住手!”

小女子柔弱的心腔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打砸的人住了手,呆呆的站立在了那里。

“你们这是爱国吗?你们砸的都是我们自己人的东西啊!它们只不过是挂着日本产品的牌子而已啊!看看产地吧!哪个上面没有写着made in China,而且那是我们的同胞们自己花钱买来的啊!看看你们吧!自己人打砸自己人的东西,这不是窝里反吗?谁喜欢看到这样,日本人最喜欢看到我们这样,他们正美滋滋的看着我们呢!他们恨不得我们把整座城市都砸个稀巴烂呢!那样我们的古都西安就会白白损失掉大把大把的金钱,难道要让这样的耻辱载进我们的史册吗?而更可怕的是这耻辱是我们自己一手造就的。大家不要被人利用了啊!再不住手的话法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如果你们还爱这座城市,就请放过西安吧,就当做是我求你们了。”

女孩大幅度的弯下腰来向着人群再三的鞠着躬,后来路远知道这位女孩其实并不是西安本地人,她只不过同样也是因为喜欢西安这座城市才选择了西安交通大学,但是为了喜爱的城市,她奉献出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卑躬屈膝。西安交通大学那是多少青年才俊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高等学府,高等学府做的是一等学问,在这里面读书的人更是容易被人冠以天之骄子的称号,能俯首为爱的姑娘倒显得颇具文人志士的高尚情怀,路远由衷的佩服她的人格,这种钦佩就在有人向姑娘投来不明金属体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强大的保护欲望,他一只手把姑娘迅速拉向一侧,挎在脖子上的包啪的一声被甩了出去。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他又看到姑娘身后的几人便果断用另一只手接住了那不明金属体。在金属与肉的撞击下,路远的手心顿时感觉到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沾着血迹的不明金属体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路远在姑娘的惊叫声中伸了伸手掌,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的坠了下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我没事!”路远强忍着疼痛假装镇定的说道。

“流了那么多血,还说没事!走,赶紧去医院。”

姑娘急切的说道。

就在路远还在为事态的发展担忧时,持枪的武警已经列队进入了钟楼饭店,他们拉起了警戒线,开始抓捕打砸抢掠的暴徒。一名武警见路远的手受了伤,便对着肩头的对讲机喊道。

“钟楼饭店内,有人受伤!请派救护车。钟楼饭店内,有人受伤!请派救护车。”

“收到!”

武警的对讲机里发出了回音。

路远拒绝了女孩的陪同,一只手拿着顾安晴的包坐上了去往西京医院的救护车,由于武警的介入,道路也变得通畅了许多,救护车十几分钟便到了西京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