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对待像路远这种游行前线的伤员格外的体贴,他们一边询问着钟楼那边的情况,一边检查着路远的伤口,在确认不用进行缝合后便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包扎。包扎完毕后,医生嘱托护士带他去病房打点滴,路远不知道为什么在伤口不用缝合的情况下还需要打点滴,小护士笑嘻嘻的告诉他,“不打容易得破伤风的!”。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前提下,输液针已经扎进了路远手背上的血管里,小护士敏捷的动作令那一丝丝的疼痛的远没有他手心被割破时的剧烈,他冲着小护士哭笑,说“姐姐,你有没有充电宝借我用一下,我的手机没电了!”
“你带着那么大一个包,怎么不放一个充电宝!呀!还是女士的。”
小护士一边调整输液的快慢一边说道。
“这不是我的包!”
路远说道。
“女朋友的吧!女朋友呢?弄丢了啊!”
小护士打趣道。
“我确实不知道她去哪了,我昨天晚上找了她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
路远想起昨天晚上顾安晴的不辞而别又不禁伤心了起来。
“还真的是丢了啊!不过你放心好了,今天街上到处都在游行,走散也很正常吗?那我去给你拿我的充电宝,你赶紧给你女朋友打一个电话。”
“谢谢!”
小护士微笑着点头然后走出了病房。
很快小护士拿着一个粉红色正方形充电宝又回到了病房,路远又道了几声感谢,顺带对小护士的美貌甚是夸奖了一番,小护士粉嫩的脸庞顿时变得绯红,最后如果不是医生在喊她的名字,她竟准备还要继续听下去。
刚刚打开手机,顾安晴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路远,电话为什么要关机!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遍了吗?”
顾安晴竟是带着责备语气的,这让路远感到非常疑惑,明明是你不辞而别,为什么还要来责怪我,不过他转念再一想,她只是在责备我电话为什么要关机,这应该无关昨日,可他看着身旁的包的确又觉得委屈。
“你怎么不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安晴讲到。
“没什么,我的手机没电了,你是要拿你的包吗?”
“那现在有电了啊!你不要等到手机一点电都没了之后再充电啊!要不然别人怎么联系你呢!我的包没被你弄丢吧!除了手机以外我什么东西可都在包里呢,所以我现在非常需要它!”
顾安晴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
“我在打吊瓶,不能现在给你送过去,如果着急的话你可以过来取,如果不着急就等我回学校。”
路远面对高深莫测的女人心倒变得平静起来了。
“打吊瓶?你怎么了?感冒了?居然还没有回学校,你不知道这几天西安很乱吗?街上到处都是伤痕累累的,你不要到处跑了!不安全。你在哪里打吊瓶呢?我准备马上回学校去了,可今天街上的出租车少的可怜呢!我都打不到车。”
打吊瓶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引起顾安晴很大的重视,路远从那不专注的语气中仿佛看到了她站在街头一边打车一边讲电话的样子。
“那你回去吧!我打完吊瓶就回去。”
路远的嗓音变得沙哑,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了脸颊。
“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好了,好了,我也是没办法啊!那你告诉我你在哪,我陪你去打吊瓶吧!就当做我···”
顾安晴原本想讲将功赎罪这个词语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在路远面前她好像没有这个资格。
“你想说什么?”
路远很想听顾安晴说声对不起,他知道顾安晴想要表达的意思,却还是选择了追问。
“没什么啊,等你打完点滴我们可以一起坐车回学校的,嗯,这样也可以。”
听起来顾安晴在自言自语。
路远告知了顾安晴地址后,很快便见到了顾安晴,顾安晴走进病房后看到路远手上缠绕着的绷带后略觉讶异,而再看路远脸上那满面的倦容和深陷的眼窝她又变得眉头紧锁了起来,路远一夜未睡,又经历了由游行示威演变成的暴力抢砸事件,精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她轻轻抚着路远受伤的手关切的问他疼不疼,路远只是笑笑并未作答。顾安晴佯装生气怒嗔道:“还笑!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肯定又是去参加示威游行了吧!难道你忘了我上次在学校跟你说过的话了吗?这种事情不要那么出头,枪打出头鸟!有了上次学校的事情,都不吸取教训,如果你真的要出了事情,阿姨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顾安晴不知道昨夜路远是为了等她才在彻夜未归的冷风中选择在街上游**,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遇上游行示威的队伍。莫名其妙的被唠叨了一顿后,路远依旧躺在**傻笑,他一点都不反感顾安晴的唠叨,因为那感觉像极了自己的老母亲。倒是门外偷听的那位小护士忍不住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说嘛!她不会丢的了,你只是暂时没找到她而已,你女朋友很漂亮嘛!长得很像那个韩国明星……哦,对,全智贤!”
护士走进病房笑嘻嘻的说道。
路远挠挠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故意不说话想看看顾安晴的反应,她知道顾安晴不会生气,但心里十分害怕顾安晴对护士解释一番后所带来的尴尬。
“……你什么时候找我了,明明是我在找你,而你却不接我电话,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后顾安晴慢慢的说道。
“他昨天晚上找了一个晚上呢!”
小护士脱口而出。
顾安晴再度沉默,她静静的坐在了床沿,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笨蛋,傻瓜,困不困?还不赶紧睡一会儿!”
顾安晴用手轻轻抚弄了几下路远的头发。
“不睡了,打完就回去了。你的包带子被我弄断了,你看看还可不可以修好。”
路远一只手从桌子上拿下了顾安晴的包递了过去,顾安晴赶忙接下。
“你的手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的包,没关系了,反正我早就想换一个包了。护士,你这还有没有被子啊!”
小护士在旁边傻站着并未做些什么,被顾安晴这么一问她反倒怔了一下。
“有啊!那你跟我去拿一下吧!”
顾安晴跟随小护士出了病房门,小护士在前美滋滋的笑着,顾安晴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傻乐什么便疑惑的问了一句,小护士的回答简直令她哭笑不得。
“没什么,我看到帅哥和美女就会忍不住乐!你男朋友很厉害的,听说他的手是为了救人才弄伤的,钟楼那今天闹得多凶啊!砸车烧车还打人呢!他就是从那被拉到医院来的,就在他之前送来的那个人,颅骨都被人给砸穿了!你男朋友就是在和那些打砸东西的人搏斗时受伤的,你的眼光真好,他不仅人长得帅气,还那么有正义感,我祝你们永远幸福啊!”
顾安晴不知道该笑还是难过,她明明知道自己担不起那一个称呼,却又享受着这样的一种内心被温暖包围着的感觉,尽管这感觉短暂却如天边那皎洁的月亮清澈明亮瞬间点燃她愉悦的神经。这感觉促使她抱着被子恍惚的再次走进了病房。疲倦的路远还是睡着了,他的一只手扶在自己的额头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顾安晴小心翼翼的为他盖了被子,她生怕盖被子的动作大了便会弄醒睡着的路远,可路远还是在她掖胸前被角时醒了过来。
“继续睡啊!瓶子里还有很多呢!”
顾安晴额前的一束头发自然的垂落了下来,路远抬起额前的手指先是轻轻的捻了捻这束头发而后便轻轻的挽向了顾安晴的耳后,顾安晴宛然一笑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如果哪天我忽然死掉了,你来到医院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尸体,你会不会觉得很恐怖?”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路远忽然开口说道。
“不要说死好不好?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原谅我的愚笨,想象不出那样残忍的画面来,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情愿彼此不相遇相知,否则我会选择恨你!”
顾安晴的眼神里分明已充满了怜惜的律动,可转瞬间又被一股冷漠占据了眼眶。
“人活一世有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就像我的父亲会无端的被疾病带走。有时候我倒希望命运真的是无常的,那我就可以活的没心没肺一些!人贵在相知吧!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上面写道: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从清晨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只要最后是你,就好!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你知道吗?”
路远曲肱而枕眼睛望向了天花板,那姿态好像是天花板上写满了一串串耐人寻味的文字,又像是在欣赏老电影里一幕感人的片段。
“若要是我一个人,会很早之前和我在一起吗?”
顾安晴婆娑了双眼。
“也许早该遇到,或许过得更好;也许不该遇到,或许过得也好;爱是迟到或是难料,我猜不到!”
路远闭上了双眼却流下了眼泪。
“就快放寒假了!你走的时候我送你离开西安吧!”
“为什么要来送我!”
“我怕再没有明天,你知道吗?我曾经贪心的以为你可以一直这样在我身边,可是你知道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我不想所有的无可奈何到最后都变为顺其自然,所以我才那么想去抓住一些东西。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让我也好断了这个念想,可多少次我都是那么的想去找到你,看到你。坐火车,乘巴士,搭公车,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去找你。”
顾安晴矛盾的心扭曲了她的额头。
“那我会去接你!”
路远睁开双眼看向了顾安晴,他忽然很想伸手去触碰那张可人的脸,可待他的手掌整装待发之际顾安晴的手机铃声又给了他偃旗息鼓的理由,顾安晴低头看了看闪动着的手机屏幕便迅速选择了挂断。
“你向着我走来,我向着你走去,这是一个非常昂贵的奇迹……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顾安晴若有所思。
“好,那你顺便把这个充电宝给刚才那个小护士吧!这是她借给我的。”
路远单手拔掉了手机上的数据线,把充电宝递给了顾安晴。
“我包里有充电宝的,干嘛还要借别人的!”
顾安晴很早便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粉红色充电宝,她虽有疑惑也很想知道那到底属于哪位姑娘,只无奈整个病房中弥漫的伤感气息慢慢的弱化了那粉红色的能量。
“我可以在没有你的允许下打开你的包来吗?这样不好吧!”
路远忽然又变得腼腆起来。
“那就永远也不要打开来!哦,对了,那个小护士长得蛮漂亮的,要不要我帮你要她的联系方式。”
顾安晴戏谑的说道。
“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躺着吧!”
顾安晴觉得这样做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愚钝的路远又怎么会知道他眼里的尊重对顾安晴来说或许只意味着距离呢!
开往H学院的地铁里挤满了人,路远和顾安晴上车时被人流冲开分散坐在了车厢的两边。顾安晴望着举目无措的路远只管笑着,路远张开嘴巴利用嘴型向顾安晴传达了“你笑什么?”的问题,顾安晴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了“笨蛋”二字。列车急速的行驶在暗黑的地下,再没有因出现故障而中途停留。就在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仿佛将要水乳交融的时刻,终点站到了。车厢门打开后车厢中的乘客像水一般一涌而出,而独独那两个还在傻笑着的人儿却像两棵水底的青荇一样呆呆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真想一辈子就这样不下车。”
路远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后说道。
“想得美!不过我也想,哈哈,快下车了,要不然我们真的要被载着回去了。”
两人终究还是不情愿的走出了车厢,可才走几步顾安晴便又不假思索的坐在了站台的长凳上。
“我们在这再坐一会儿吧!我不想那么早回去。”
路远挨着顾安晴坐了下来,才坐下顾安晴便把自己的头自动靠在了路远的肩膀上。
“我好累啊,借你的肩膀用一下!”
路远呆滞在那一动也不动了。
“你看现在这里多安静,静的我都能听到你的心跳声!”
顾安晴睁大眼睛望着空****的站台说道。
“人都走光了当然安静了,等到下趟列车开过来也就不安静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回家,也是坐在这里,我身体非常不舒服,然后我就特别想和你说说话,可是你的电话居然关机!”
顾安晴握紧拳头砸向了路远的胸口。
“我记得,那天你给我留言了,你说‘你为什么不在!’,我说”
“你说‘你一直都在’,你说‘我在你会爱,我不在你也会爱’,你还说‘我们两个是有缘分的,你希望这缘分尽可能的长’。”
顾安晴抬起头来直视着路远的眼睛说道。
“对不起!我……”
轰鸣的地铁再一次驶了过来,空****的站台在嘈杂的空气里变得活跃了起来。顾安晴的唇紧紧黏贴在了路远的唇上吞没了他原本想要讲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