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卫青

第七章 十年磨一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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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安国的厚礼没有白送,田蚡果然很卖力,假借太后之意,让韩安国任了御史大夫一职,也算是位列三公。

撤销了太尉一职,那么三公也变成了两公,御史大夫一职举足轻重,韩安国能任此职,有田蚡推荐的因素在其中,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皇帝赏识韩安国的为人。田蚡深知这点,所以他也极力笼络韩安国。

韩安国得以频繁出入相府,和田蚡饮酒作乐,国政大事尽在笑谈之间。对于皇帝身边的红人,整日泡在上林苑中的太中大夫卫青,田蚡很是好奇,他仅仅只是皇帝羽林的统领者,也就是军中一校尉的角色,却敢对权倾天下的丞相不闻不问。

韩安国却不愿多谈及此事,他知道卫青志向所在,不愿田蚡为一己之私打乱他破击匈奴的步骤,当然,这也是皇帝的理想所在。

韩安国不是个君子,却也不愿意看到田蚡伤害卫青这个真君子。所以,他将话题引向了边关贸易。

韩安国道:“田丞相秩比两千八百石,封邑广而富庶,还另有田产无算,在诸侯中算是最为富有的,可是田丞相知道吗?在边境小城马邑,就有富豪数家,家家不比丞相的家底儿薄啊!”

听到与钱财有关的事情,田蚡果然来了兴趣:“哦?小小边城,蛮荒之地,果然有这么多富豪?”

“是啊,丞相可知道这些人的财富来自哪里?”

“马邑靠近匈奴边境,莫非他们是何匈奴做生意?寻常生意,如何能如此巨富,相比其中肯定有非法的勾当。朝廷这些年严禁铁器和成年马匹出关不回,想来这些禁品必定有很大的利润吧?”

“丞相英明。果然如此,边城的商人都是靠着非法贸易发的财。边关盘查甚为严格,寻常人走私夹带并不多,是有靠着官家背景,才能发大财。”

“哦?如此说来,大行令王恢如果和商贾合作,算是条件最为得天独厚咯?”

“这个,没有实证,韩某人不敢妄加猜测!”

田蚡发现了边疆贸易的巨大利润,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这里,派心腹之人到边城一番打探,果然将商贾的情况打听清楚,并且探查到了马邑首富聂壹正是大行令王恢的人。

田蚡如获至宝,对于王恢,他本来也没有成见,可是王恢的大行令位置他却盯上很久了,这个专门负责外交事务的职务,因为要操办和亲之事,所以牵扯钱财巨大,在田蚡眼里是个很有油水差事。如果安排亲信之人做了大行令,不但美差到手,还可以趁此机会垄断边关的走私贸易,到时候双管齐下,财源定会滚滚而来。

王恢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文武双全,做事思虑周全,屡次主持对匈奴的和亲事宜,面对强敌也能做到不卑不亢,深得皇帝信任。

田蚡派人搜集了无数关于聂壹走私证据,条条直指聂壹的后台——大行令王恢。

感觉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田蚡密令边关掌兵的都尉,扣押聂壹商队的货物,并将这事闹到了皇帝那里。

田蚡亲自牵着四匹良马,怀里抱着一沓子清单,亲自来到上林苑,口中喊道:“臣,田蚡来给皇帝陛下送礼了!”

皇帝得报十分纳闷,谓左右言:“田丞相视财如命,怎么今日如此大方,要给朕送礼?”

田蚡快步步入皇帝的野营行宫,跪倒在地,高呼:“陛下万安,臣有塞外良驹四匹,献给陛下,另有扣押边境走私商人货物清单一份,一并呈上。”

皇帝眉头一皱,道:“边关走私?这等小事也要朕亲自过问?”

田蚡道:“边关走私固然是小事,但这走私犯的后台可是朝廷大员啊!而且,走私的都是朝廷明令禁止之物啊!”

皇帝怒道:“何人包庇纵容走私违禁品给匈奴?速速呈上来。”

田蚡道:“启奏陛下,这个人正是大行令王恢,和他勾结的商人正是马邑巨富,商人聂壹。”

提到王恢,皇帝却转怒为喜,挥手道:“此事朕知道了,舅舅留下良驹即可,此事不必再过问了。”

第四节马邑之谋

原来,王恢的马邑之谋早已报知皇帝,获得首肯之后才敢走私违禁品以麻痹匈奴。提起王恢和聂壹,皇帝自然心知肚明。田蚡还要说话,皇帝早就不耐烦了,起身离开。

田蚡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倒提醒了皇帝和王恢,马邑之事如果太过迁延时日,势必会走漏风声。

皇帝召王恢道:“自古谋者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全,实在不易,多少奇谋皆因提前泄密而功亏一篑,今日亦如此,如今丞相都将眼光放到了边关走私这些小事上,看来也难免他人也多心,夜长梦多,大行令要加快步伐啦!”

王恢依言称诺,思前想后,决定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聂壹又将一批匈奴急需的违禁品送到了匈奴王庭,数量之大,质量之好,就连军臣单于都惊动了。对于这些贪婪的汉商,军臣单于打心眼里鄙视,认为他们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人世间的道义。

自古商人重利轻义,但不可否认的是,商业活动是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社会的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聂壹是一个商人,但他也是一个爱国者。

他和匈奴的上层人物都很熟悉,多年来一直在打点他们,送出了无数的钱财,才有今日。聂壹的提前工作做得很到位,军臣单于身边早就有人不断提起攻占马邑的建议,军臣单于的管家嘉丹,正是拿聂壹好处最多的人,而聂壹早就将里应外合,攻占马邑的主意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了嘉丹。

嘉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很快将这个主意献给军臣单于,当然,他以为这个天才的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

嘉丹完全表达出了聂壹的谋划,同贪婪的汉商联合,里应外合,在汉朝边城以收买的杀手突袭郡守和领军司马,让汉朝边城一时间群龙无首,陷入混乱的境地,然后匈奴人趁机攻城,完全占领,洗劫一空。

而嘉丹自认为熟悉的好友聂壹,正是马邑的巨富,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身为商人的聂壹,似乎比一般人更为大胆,为了获得利益,大量贩卖汉朝严禁出关的铁器,甚至兵器。

果然,在嘉丹的不断吹风进言之下,军臣单于心动了。

不久,军臣单于叫聂壹进帐,道:“你这汉狗,可敢做一笔大买卖?”

聂壹毕恭毕敬,道:“大单于,大买卖有多大?”

军臣单于试探道:“一座城池,一分为二,如何?”

聂壹装作很惊慌的样子,道:“这么大的买卖,臣不敢啊。”

“哈哈,有何不敢,本单于身后有铁骑数十万,你怕什么!”

“大匈奴的实力,臣明白,有大单于这句话,臣也豁出去了,请大单于明示。”

聂壹假装犹豫不决又好像利欲熏心,难以抵抗**的样子,最终立下盟誓,作为内应,在马邑城内起兵,斩杀马邑城守,打开城门,放匈奴大军进城。

计划超乎寻常地进展顺利。

皇帝调兵遣将,积极准备,为此共出动人马三十万,几乎是汉军的全部精锐,领军者更是汉军中最为声名显赫的将军。其中,卫尉李广任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任轻车将军,大行令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各自统领数万军队不等。皇帝命韩安国为护军将军,统领节制各路人马,约定在单于进入马邑的时候纵兵出击。

此次用兵,事关重大,这是汉朝立国以来第一次正式图谋主动攻击匈奴,而且,目标不是一战一地的得失,而是直指匈奴大单于。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皇帝有意绕开了首辅大臣,不得不说意味深长。

武帝之所以选择韩安国挂帅,看重的就是韩安国心思缜密,同时晓大义,明事理,不像田蚡一般见利忘义,玩弄权术。韩安国身经百战,有勇有谋,精于谋划,深谙防守反击之精髓,用他,皇帝觉得就多了几分把握。

一切紧锣密鼓却又按部就班地进行,聂壹在马邑城内杀死了一名死囚,将其头颅高悬城头,马邑城守在韩安国的安排下,指挥守军四处放火,一时间烽烟四起,仿佛马邑真的沦陷了一般。

而匈奴那头,军臣单于早已率领十万人马上路,沿途不断有斥候来报,马邑城头高悬城守的脑袋,大事成矣。

军臣单于大喜过望,下令加速行军。倒是伊稚斜有些起了疑心,聂壹本就是巨富,何苦冒如此大的风险来献出马邑城?

伊稚斜原本不敢出风头,但是一想到此役关系到匈奴的生死存亡,不得不拍马上前对军臣单于道:“大单于,我看此事有些蹊跷,聂壹富甲一方,此事要是成了,就算平分了马邑,聂壹一族也绝对要在这世上销声匿迹,而如果不成,聂壹就要被灭了九族,他为何不做个现成的富家翁,偏要冒此风险呢?”

军臣单于闻言果然有些踟蹰,中行说上前道:“左谷蠡王言之有理啊,大单于请三思而后行。”

军臣单于随行的匈奴主要将领早就被眼前唾手可得的巨大财富烧昏了头脑,哪里还考虑得了那么多。左大都尉道:“大单于,考虑这么多干嘛,此处离马邑不过百里,我匈奴铁骑纵马不过几个时辰就能到达,眼看到嘴的肥肉怎么能放下呢?就算汉人有什么阴谋,凭我大匈奴的铁骑,照样可以踏平马邑城,有何惧之有啊!”

军臣单于斥责道:“你这个莽夫,就知道打打杀杀,左谷蠡王说的有道理,汉人狡猾,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伊稚斜道:“大单于请看,这漫山遍野都是牛羊,却为何不见放牧之人?此处远离城池,近处更无汉军驻地,牧人到底去了何处?”

军臣单于驻马捻须沉思半晌,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道:“左大都尉听令,本单于命你带领麾下精兵,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攻下那里,给我活捉守军。”山坡之上,正是汉军的哨亭,此处山势险峻,人迹罕至,汉军常年有人驻守,用烽火传递消息,而以往匈奴来犯,往来如风,哨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地方。而眼下,军臣单于却觉得传递消息之人必然知道秘密。

左大都尉得令率百余人而去,而匈奴大军原地停下来,等待进一步命令。

此处守军不过十人,平日里全靠山势地利保得平安,如今在左大都尉的猛攻之下,自然失守。

俘虏被带到大单于面前,一番威逼利诱,自然和盘托出,汉军全面出动,三十万人马设伏围剿匈奴单于的计谋让军臣单于大为震惊,如若此事成,匈奴必将一蹶不振,灭族亡国也绝非危言耸听。

军臣单于身边的人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纷纷向大单于投去质疑的目光。

军臣单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如此凶险都是因为他轻信冒进才造成的,但是作为单于,他又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只好佯装镇定,大笑着对汉军俘虏道:“上苍护佑我大匈奴啊!上天赐你给我,让我免受汉人皇帝的奸计,保全我大匈奴,你是上天给大匈奴的礼物,本单于要封你为天王。”

言罢下令立即撤军。

三十万汉军剑出鞘、弩上弦,等待匈奴单于落网,全军上下紧张异常,毕竟汉军数十年来和匈奴人作战从未占过便宜。依据韩安国的安排,汉军分为三路,马邑城外的山坡上是主要的设伏地点。马邑城就是依靠着这两道山梁修建而成,山坡上全是高大的白杨树,宽阔的树叶将大军完全遮挡住,军纪严明的汉军鸦雀无声。

精干的传令兵在各处穿梭,带来了护国将军韩安国的指令:“继续埋伏,暴露者杀无赦!擅自攻击者杀无赦!得令不前者杀无赦!”大战一触即发,空气空前紧张。

非但前线气氛如此紧张,就连身在上林苑中的皇帝也坐立不安。他召卫青、韩嫣、公孙敖、苏建等人来到御帐中,这是皇帝在上林苑中的行宫,完全一副军帐的模样,一张大大的羊皮缝制而成地图占了大半个空间。

皇帝十分罕见地着一身戎装,卫青、公孙敖等人一进大帐便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此次行动,皇帝并没有告诉建章营中的诸人,一来皇帝觉得卫青等人年纪轻,资历浅,二者建章羽林尚在训练中,不能轻易投入战斗。

皇帝忧心忡忡,众人也不敢出言,凝视地图半晌,皇帝才转身道:“今日,朕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见众人很是惊讶,皇帝继续道,“朕决定对匈奴开战!在长安西北方的马邑,三十万汉军集结,设下一张大网,等待匈奴单于自投罗网。”

众人更是震惊,心直口快的公孙敖道:“陛下,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臣等早就等着那一天了,匈奴嚣张跋扈,是时候给他们狠狠一击了。”

韩嫣道:“陛下对匈奴动手,怎么能将我们撇下呢?”

皇帝未置可否,对卫青道:“卫青你怎么看?”

卫青欲言又止:“陛下,这……军国大事,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朕明白你的谨慎,今日之事朕心里也没底,所以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但说无妨。”

“陛下圣明。对匈奴亮剑,表明我大汉不甘受辱的决心,那是理所当然的,陛下能布下落网,诱使匈奴深入,是再好不过的计谋。”

“别净捡好听的说,朕想听听,现在动手,我们还有什么不足。”

“诺!陛下恕罪,臣以为,此时对匈奴动手确实有些早了,七国之乱以后,我汉军十几年无大战,军备多年没有加强,恐怕目前还真不是匈奴的对手。”

皇帝长叹一口气:“唉!你说的朕知道,汉军南北军拱卫京辅,实行的是前朝传下来的征兵制,兵源还算不错,装备也是最为精良,但是一年一次轮换,日常训练不足,难以和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相比。各郡国之兵就更不用说了,维持地方治安尚可,要上阵打仗,实在是强其所难,边地戍卒多为征发徭役,更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啊!

如今汉军的现状朕是明白的,所以朕设建章营,又将你们命名为羽林骑,就是希望你们能如羽之疾,如林之多,要是有一天汉军都如羽林儿郎,朕也不用发愁了。”

“陛下的良苦用心,臣等明白,臣等在上林苑中,一日不敢懈怠,为的就是有一天上阵杀敌,为陛下分忧。”卫青早就看清汉军积弱的根源在于征兵制度,但他希望这句话由皇帝说出来。毕竟,显得比皇帝更高明是一件危险的事。

皇帝还没发话,韩嫣就抢先说道:“当年秦国有专门的军户,祖祖辈辈都已从军为职业,如今,陛下的期门羽林军,都是烈士之后,良家之子,招到军中,也是一辈子的军人。眼下,汉军是要能改征兵制为募兵制,陛下您说,如果日后汉军都是这样的人,自小艰苦训练,是不是肯定能战胜匈奴人?”说完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地看着皇帝,让一旁的卫青等人极为不安,却又不得不忍受。

韩嫣相貌俊美,甚至将诸多女子比了下去,皇帝也十分宠爱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仗着皇帝的宠幸,平日里十分跋扈,就算在皇帝面前也经常口无遮拦。这次,他一番长篇大论,就是为了压住卫青一头,显示自己的高明。

谁知事与愿违,皇帝对韩嫣的这种卖弄有些不快,却还是笑着说道:“你韩嫣不读书,竟然也知道征兵、募兵之别。”

“陛下您取笑我,我不但知道征兵、募兵,我还知道当年吴起横行天下,绝无敌手的武卒就是招募而来的。”韩嫣说这话的时候媚眼如丝,那种媚态让卫青、公孙敖等人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嫣继续说道:“陛下,要是改原来一年半载的兵役为职业军人,经过日积月累的训练,再上战场历练,必然战力会大增,你说是不是啊,卫将军?”

卫青道:“韩大夫所言极是,陛下早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建元三年组建期门军,后来扩建了上林苑,设马苑,如今还扩充了建章营,每件事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皇帝原本是要向几位近臣宣布自己重大举措,却被韩嫣抢了风头,微微有些遗憾。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地图,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众人也不敢再言。

皇帝目视远方,喃喃自语道:“马邑,马邑,谁能料到我大汉和匈奴之间的第一战会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进行啊!此次,朕没有用你们,是因为朕心里也没有的底,羽林期门虽然勇猛,但毕竟人数不多,战场上刀枪无眼,羽林军有所损伤,朕实在舍不得。”

公孙敖在旁安慰:“陛下,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却仿若未闻,脸色时而激昂时而忧虑,完全沉浸在他想象中的战役当中,似乎他正带领千军万马冲向敌阵,迎面而来的正是夙敌匈奴单于,战鼓响起,金铁相交,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皇帝并不知道,此时,匈奴军臣单于已经带领大军溜走了,韩安国、李息、公孙贺等人连匈奴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而被激怒的匈奴单于将开始更为可怕的报复。

直到深夜,皇帝才靠着案几沉沉入睡,众人正襟危坐,不敢离去。

许久皇帝才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前方是否有战报,失望之余挥手示意卫青等人退下去,韩嫣却留了下来。

出门之后,公孙敖很是不忿:“青哥,那韩嫣今天说的,可都是你先想到的,怎么你却不说,让韩嫣那小子出尽了风头?”

卫青笑而不语,一旁的苏建道:“公孙兄弟,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该说有些事不该说,像刚才,就是知道也不能说……”

一番话让公孙敖一头雾水:“你这绕来绕去神神叨叨的,俺是粗人,不跟你们这些花花肠子的人说了。”说完气愤地甩手离去了,留下卫青和苏建二人相视一笑。

卫青道:“马邑之谋不管计谋多么巧妙,保密多严格,毕竟是要动用数十万大军的,除了变成守军,还要调动各郡国军队,牵涉甚广,各个环节难免出现纰漏,一旦消息走漏,匈奴人必然远遁,我看陛下十有八九要失望的。”

苏建接口道:“皇帝方才说得很明白,此战战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向匈奴展示我大汉的决心。”

“话虽如此说,但是皇帝依然期望有所斩获,毕竟三十万大军车马劳顿,粮草辎重,每日耗费钱财数以千万计。我有一种预感,如若匈奴未入圈套而远遁,汉军无论哪位将军都将不敢主动追击,那么此役必然无功而返,皇帝会因此震怒,而出这个主意的王恢将军恐怕就会有牢狱之灾了。”卫青面露失望之色。

“仲卿怕是多虑了吧,汉军和匈奴擦肩而过,只要不损兵折将皇帝应该是不会怪罪的。”

卫青面上忧愁之色不减:“天子的心思,做臣子的不应该妄加揣测,我们还是等待前线战报吧。”

“这样也好,无论胜负,不日便有消息。仲卿,今日韩嫣在陛下面前确实是大出风头啊,韩嫣和仲卿先前有些过节,如今韩嫣风头正劲,圣眷正浓,仲卿何不找个机会和韩嫣握手言和,有意亲近,省得日后再生龌龊。”

卫青正色道:“苏兄此言好意,卫青心领了,但是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韩嫣终究是两路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好。陛下圣明,自然不会因为臣子之间的小事,受人挑拨,生出嫌隙。”

苏建自此愈加敬重卫青。

果然,埋伏在马邑周围的三十万汉军连匈奴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倒是埋伏在百里之外,打算追击的王恢见到了匈奴大军。可惜的是,王恢并没有深刻地领会到皇帝的战略意图,他见敌众我寡,不敢主动出击,眼睁睁地看着匈奴全师而退。

劳师动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马邑之围终于以失败而告终,汉军没有如愿引匈奴进入伏击圈,甚至连汉武帝向匈奴亮剑的愿望都没有实现,双方毫发无损,但是这已经足以让匈奴人上下震怒。

军臣单于回到王庭,首先下令斩杀尚在匈奴的汉商,一时间,多少抱着发财梦的商人惨死异乡。对于及时提醒单于注意的左谷蠡王伊稚斜,军臣单于大加称赞,赏了牛羊马匹数千头。

匈奴君臣对于汉朝的此番行动异常愤怒,新一轮的报复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汉武帝对于此次无功而返十分震怒,待到各路汉军陆续返回驻地,韩安国、李广、公孙贺、李息、王恢回京复命,皇帝严厉地斥责了王恢:“马邑设伏,不慎走漏消息,无功而返,其他人未见到匈奴,情有可原,唯有你王恢,就在匈奴身后,为何不敢出击,坐失良机?”

王恢辩解道:“陛下恕罪!马邑之谋,原本是要诱使匈奴大军入马邑城,我汉军主力围而歼之,臣的职责是在匈奴后背袭击其粮草辎重,计谋暴露之后,匈奴毫发无损,臣只有三万人马,不敢轻举妄动,自取其辱。臣知道这是死罪,但这样做也是为了给陛下,保全这三万将士。”

皇帝愈加愤怒:“朕听你之言,调集三十万大军,为的不光是给匈奴狠狠一击,更是希望借此机会表明我大汉的态度,你王恢的愚蠢就在于只看到了小处而忽略了朕的决心,此战你若出击,就算损兵折将,那也是实力悬殊之故,你王恢依然可以保持一个军人的荣誉,可惜,你竟然畏敌如虎,还说什么为朕保全了三万人马!三十万大军,劳师动众,耗费钱粮无算,全因你王恢无功而返,看来朕是没有办法饶恕你了。”

言罢,将王恢交廷尉议罪。

不日,廷尉判决:“王恢避敌观望,错失战机,判斩首。”王恢惊惧,其家人以千金贿赂丞相田蚡,田蚡本不愿搭救王恢,但是在是贪财,收了钱,自己又不敢去找皇帝说清,只好来到东宫,搬出王太后。

太后以田蚡的话劝说皇帝不要杀王恢:“王恢是首先提出马邑诱敌主意的人,如今计划落败,杀了王恢就是给匈奴人报了仇啊!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皇帝还是要三思啊!”

皇帝道:“朕听了王恢的谋划,才向匈奴开战,虽然出了纰漏,全军无功而返,但匈奴单于已经如同惊弓之鸟,急急逃遁,此时,他王恢如若及时出击,也可袭击匈奴辎重粮草,虽然不能擒住单于,亦可有所斩获,以告慰将士们的心。可惜他王恢在关键时刻错失良机,母后说我不杀王恢,何以向天下人谢罪?”

太后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好叹气不再言语。

王恢得知此时,万念俱灰,在牢中投环自尽,一代名士,壮志未酬身已先死,引无数后人嗟叹不已。

田蚡收受了王家的贿赂,却未能保住王恢一命,自是忐忑,不过以他的贪婪,到手的钱财是决计不会吐出去的。王恢清正廉洁,为将也好,为官也好,从不借机敛财,中饱私囊,所以王家本来就不是大富人家,如今贿赂了田蚡却没有办成事情,落得人财两空,家道中落,日子陡然紧张起来。

卫青有感于王恢之人忠君正直,偷偷差人以老友的名义送了不少钱财。韩安国也偷偷送了不少钱财,王家才稍有起色。

聂壹献计不成,却因此得罪了强大的匈奴,生意自然做不成了。当听到王恢因此罹难的消息,聂壹更是如雷轰顶。马邑之谋失败,于汉室非但无功,反而可能成为替罪羊,背上破坏汉匈和平的黑锅。聂壹一时间万念俱灰,为避开匈奴一族报复,聂壹变卖家产,带领家人,一夜之间搬离了马邑,不知去向。相传,为避开匈奴追杀,聂壹改姓了张氏,而后世三国名将张辽就是聂壹的后人。

第五节设立内朝

不久,匈奴人便有所行动,白羊王、娄烦王频繁出兵,攻击渔阳、右北平、上谷一线的集镇,掳走人口,烧光村落;休屠王、浑邪王所部更是屡屡进击定襄、北地各边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时间汉匈边境烽烟四起,一片狼藉。

好在匈奴人贪恋汉朝的财物,民间的互市贸易需求依然旺盛,汉朝为缓和双方敌对关系,索性投其所好,重新开放边境贸易市场,匈奴人才得以暂时消停。

马邑之谋虽然失败了,但影响是巨大的,汉朝和匈奴之间从此撕开了脸皮,正式处于敌对状态,不再有一丝侥幸。原先持乐观态度,主张和亲的朝臣们都放下了幻想,不敢再在皇帝面前言和亲之事。

丞相田蚡可能是此次事件的唯一受益者,皇帝碰了一鼻子灰,王恢也因此殒命,丞相的权威更重了。太后虽然对政事插不上手,在袒护娘家人方面可毫不含糊,太后的几个兄弟各个都骄横奢侈,广置田产,修建豪宅。田蚡更是不用说,他的宅邸比所有官员都更为豪华,他的田地庄园都在最肥沃的地段,各郡县的奇珍异宝络绎不绝地送到丞相府,对于行贿者,田蚡来者不拒,朝中官员也大部分都是由他任命,入宫面君议事,每每从早到晚一说就是一天,惹得皇帝十分不满。

如此一来,皇帝在朝堂之上颇多掣肘,文武百官都看田蚡脸色行事,而皇帝的意见屡屡受阻,皇帝当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形,于是更多地依靠身边的近臣。

上林苑,御帐中。皇帝站在宽大的地图前:“马邑之谋的失败,暴露了汉军的诸多问题,各路军队编制、装备良莠不齐,行动迟缓,军令不通,协调不畅。这是因为日常毫无战备之故,各郡国驻军中多有年老体弱之辈,这是征兵之故,如果不能痛下决心,重建汉军,就凭着眼下这样的实力,打匈奴只能是纸上谈兵,自取其辱。”

在座的都是皇帝的心腹之臣,自然也不客套,卫青道:“陛下,单纯从军事而言,马邑之事并不是个好计谋,所以失败尚在情理之中,倒是陛下所说的问题,值得注意。”

中大夫庄助道:“卫将军所言极是,一战得失不足为虑,追根溯源,因势而动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年仅十八岁的谒者给事中终军道:“陛下所言改征兵为募兵,是个好办法,一来兵源可以得到保证,二来职业军人常年训练征战,战力必然有所提高。”

皇帝道:“军事只是一个方面,打仗,最终打的还是国力,国中事务繁杂,朕时常感到处处掣肘,受控于无形的束缚,太皇太后在世之时如此,眼下也是如此。”

老成持重的朱买臣思索良久,起身奏道:“陛下,请恕臣斗胆。臣有一个大胆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朱买臣接着说道:“如今朝廷之上,三公仅剩丞相和御史大夫,丞相为百官之首,相府属吏众多,朝中事务经由众臣议论再交由丞相府处理,朝中官员自然要顺着丞相的意思,而陛下虽有决断之权,但是百官进言却又不能不听,朝廷舆论亦不能置之不理,如此一来,实际上陛下之意处处受束缚而无法下达。臣闻听陛下曾有言,有设置内朝想法,臣以为陛下此意甚好。”

“难得你们还记得朕说过的话,当日太皇太后信任讲究清静无为的那帮世家弟子,朕在朝中孤立,所以才生此意,如今朕亲政,却依然少不了受约束,设立内朝,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皇帝一听来了兴致,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臣建议,由陛下指定相关官员,组建内朝,朝中有些事务可交由内朝讨论,陛下决断,再交由外朝施行。内朝全都是陛下亲近信任之人,这样一来,陛下的意图就可以得到快速高效的落实,不再掣肘于外朝。”

这个主意实际上就是要削弱相权,朝中大臣多为世家子弟,皇帝新招的贤良方正很难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只有用这种内朝的方式,才能将他们的权力和作用最大化,他们需要绕开前朝,在这一点上,皇帝和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两项在汉朝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举措,就此确定下来,一是改征兵为募兵,改变了以前未服兵役而入伍从军的现状;二是设立内朝,绕开丞相和朝中百官的掣肘,让皇帝真正实现乾纲独断,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不公开的基础上进行的,以三公九卿为首的朝臣们依然如常上朝,但每日更多的是接到皇帝的决策,而决策的过程不再让他们参与。

真正能在皇帝的决策中起到作用的人不过几个而已,太中大夫卫青、韩嫣,中大夫庄助,谒者给事中终军,常侍郎东方朔,侍中朱买臣、吾丘寿王、枚皋、司马相如,博士公孙弘,董仲舒等,用他们皇帝感觉很方便。更让皇帝满意的是,这些人没有功业昭彰的先辈,也没有和朝中大臣们千丝万缕的勾连,不用整天防着他们拉出小集团给自己使绊子。

卫青和公孙弘早已和共事多日,但二人各怀心事,有意无意地装作初次相识的样子。

田蚡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丝毫没有意识到皇帝的这些举动是针对自己的。与田蚡的风光相比,另一位外戚魏其侯窦婴就显得有些落寞,当年窦婴任大将军的时候,田蚡还只是个郎官,田蚡为人钻营,魏其侯喝酒饮宴之时时常陪侍在侧,侍酒跪起如子侄,如今田蚡阔了,而窦婴随着窦老太太的去世不可避免地逝去权势,世人趋炎附势,窦婴自然门前人马希,人们纷纷巴结新贵,唯独颍川灌夫依然如故,窦婴也十分厚待灌夫,二人互相援引,互相倚重,情同父子。

灌夫武将出身,曾任燕国国相,和窦婴一起打过仗,十分敬重窦婴,又为人正直刚强,不畏权贵,尤其是喝点酒以后,经常顶撞权贵之人,对于权倾天下,气焰熏天的丞相田蚡,灌夫十分不屑,屡屡斥责其为小人得志。

一日,田蚡新娶宗室女,灌夫参加酒宴之时顶撞田蚡,田蚡闹到皇帝那里,弹劾灌夫家族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并收捕其全族入狱。廷尉署不敢忤逆田蚡的意思,判处灌夫全族斩首示众,魏其侯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上书皇帝为灌夫陈情。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撕破了脸皮,互相揭发不法之事,田蚡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就此暴露出来,田蚡惊惧,不得不到东宫求救。

太后受够了窦家老太太的压制,一贯痛恨窦家人,如今窦婴又和自己的弟弟杆上了,自然不会轻易罢手。皇帝无奈,让窦婴和田蚡到东宫太后面前,当庭申辩,着韩安国、郑当时、汲黯旁听。

窦、田二人互相诋毁,眼见无法收场,皇帝问旁听的三人,汲黯大义凛然,认为窦婴是对的,而韩安国老奸巨猾,说话模棱两可,坚持二人各有对错,郑当时先支持窦婴,后来忍受不了太后和田蚡的压力,口风又转了,惹得皇帝大怒:“郑当时,朕真想连你一并斩了。”

最后,还是太后拿出了绝食的杀手锏,皇帝不敢背上不孝的骂名,只好依了太后的意思,派人彻查窦婴、灌夫不法之事。最后的结果不难预料,灌夫被灭族,窦婴腰斩弃市。

这场新旧外戚之争终于落下帷幕。窦婴,这个曾经为大汉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最终也是难逃横死的命运。而这场争斗的胜利者也不好过,一夜之间,田蚡忽然发现,皇帝不再需要他,不再需要他的丞相府,建章宫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新面孔,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田蚡的心头。

内朝,没有丞相也在高速运转,每日,皇帝政令从建章宫甚至上林苑中直达各郡国官吏手中,外朝,几乎形同虚设,这个丞相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暴露了诸多见不得人的事,还被架空失去了权势,田蚡终于开始害怕了,在提心吊胆中生活了几个月,终于一病不起,纵有万贯家财,也换不回一条命,田蚡熬过了艰难的冬日,在春暖花开之时一命呜呼。

东宫王太后悲痛万分,伤心欲绝,心灰意冷之下,一病不起,索性不再过问朝政。从此,年轻的皇帝刘彻彻底摆脱了束缚。

百官不能无首,皇帝命御史大夫韩安国代行丞相事务。韩安国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位极人臣的他反而畏首畏尾,谨慎更甚从前。

东宫太后病重,平阳公主推荐了女医师义姁入宫诊治,果然大有起色。太后大喜,问义姁可有亲人,义姁道:“小女子有一兄弟,名义纵,在建章营中受训。”

太后有意擢拔,对义姁道:“能入建章营者,想必不是寻常凡夫俗子,哀家可以给皇帝说说,让他给你兄弟一官半职如何?”

义姁起身正色道:“小女子感谢太后厚恩,可惜我这个兄弟不成器,行为不端,不可为官,太后偏爱给他官职,恐怕他会让太后、皇上失望的,臣女虽然也偏心自己兄弟,却不敢因私废公。”

一番话,让太后愈加喜爱义姁。义姁全心尽一个医者的本分,伺候太后无微不至,赏赐的金银也多坚辞不受,太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忍不住将义纵之事告诉皇帝。

皇帝早已知道义纵其人,有了太后的嘱咐,立刻擢拔义纵为中郎,旋即补为上党郡令。虽然在亲姐姐眼中义纵是个行为不节之人,但是做起官来义纵还是很有一套,在上党任职期间,义纵法令严明,不徇私情,年终朝廷考核,上党郡令义纵因为无积案、郡治清明而位列地方官员考核第一位,皇帝大喜,多加封赏。

皇帝的两项举措得到了全面落实,身为太中大夫的卫青虽然官职不高,却在内朝官员中处于领头的位置,不但要训练建章新军,还要辅佐皇帝处理政务。

外朝官员以韩安国为首,处理的都是内朝所决策的事物,在王恢、窦婴和田蚡身上,韩安国见识了皇帝的寡恩无情,因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纵横官场大半生,看尽世间荣辱,被皇帝评价为国之大器的韩安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每当上朝回到家中,总是忧心忡忡。

相权和皇权的争斗由来已久,如今,身兼丞相和御史大夫两大要职的韩安国觉得该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一日,皇帝幸未央宫,韩安国率百官出迎,皇帝车驾仪仗甚为壮观,御驾行进有些困难,韩安国亲自登车引导,脚下一个踏空,从御驾上摔了下来,当场腿骨折断,不能上朝理政。

皇帝为此震怒,下旨两千石以上高官不得亲自驾车,违者严惩。虽然当下皇帝依重内朝,但韩安国也不可或缺,无奈他伤势严重,皇帝不得不免去他的职务,以平棘侯薛泽为丞相,原中尉张鸥接任御史大夫。

薛泽、张鸥才华平平,朝政之事,更多的压在了卫青身上。好在风调雨顺,海内升平,卫青才得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军务上。

依照皇帝的旨意,汉军开始大量招募新兵,北方各边郡深受匈奴之害,青壮年早就希望能投军,保家卫国,抗击匈奴,如今,原本高高在上,寻常人家子弟很难进去的期门、羽林军都公开招募,自然应者如流。

卫青严格把关,精选身强力壮、意志坚定之人,将试图混口饭吃而无抗敌决心者,以及贵族子弟中,意图借此机会捞取资本的人拒之门外,一时间对卫青有怨言,说三道四者众多,卫青丝毫不为所动。

早有人将这些情况报知皇帝,皇帝非但没有斥责卫青,反而屡屡封赏。

卫青对于这些封赏坚辞不受,道:“自古君王赏功罚过,才能使众臣心悦诚服,如今卫青寸功未立,陛下如此重赏,卫青受之有愧。”

皇帝叹曰:“世人皆爱钱财、权势,世间也多有沽名钓誉之辈,如卫青一般忠厚之人确实少见啊!”

自此,皇帝愈加倚重卫青,对卫夫人也多加宠幸。卫子夫的肚子也很争气,接连有孕,虽然生下的都是公主,但皇帝依然高兴不已。

皇后阿娇受冷落多时,对卫子夫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卫青羽翼渐丰,加之为人低调,在朝中并不引人瞩目,窦太主想要找碴收拾卫青也无处下手。百无聊赖的皇后沉迷于巫术,和一个叫楚服的女巫打得火热。楚服教陈皇后祭祀祈祷之法,意图用巫术诅咒和皇后争宠的女人,一时间后宫乌烟瘴气。

虽然此时压在皇帝头上的窦家老太太已经去了,但不可否认,在武帝继位的过程中皇后之母窦太主曾立下汗马功劳,所以皇帝不便撕破脸皮,和皇后决裂。事到如今,只要她消停,不哭不闹,皇帝也懒得过问。

卫家的势力日益壮大,不明就里之人以为武帝好色才重用外戚,其实,是因为卫青,卫夫人才如此得宠。江山社稷是皇帝的私人财产,如果不是觉得可用,有利于自己的统治,皇帝也不会蠢到贸然使用一个庸才,误国误民。

卫青深知君王的喜怒无常,身处军政中枢的他愈加谨小慎微,行事愈加光明磊落,以绝悠悠众口。招募的新兵在公孙敖、苏建、张次公、李息等人的严苛训练之后,卫青便将他们编入汉军的战斗序列,丝毫没有培养私人势力的意图。对于最为精锐的建章羽林骑,卫青更是将他们打乱,编入各个军中担任基层军官职务。

自古君王最为担心的就是军权旁落,而为将者最忌讳将原本应该属于皇帝的军队发展成私家军。在这一点上,卫青让皇帝彻底放心,新军虽然出自上林苑中以卫青等人为班底的建章军,但作为建章监的卫青却没有将他们打上自己的烙印,相反地,新军训练完毕便分到各营,尚不知有卫青其人。

朝中文武大臣多数对卫青倨傲不敬,盖因卫青是外戚,此时官职并不显赫,也没有一个好出身,卫青却处处小心谨慎,对朝中上下官员恭敬有加。郑当时、韩安国等人与卫青有旧交情,时常有来往,却惹来不少非议。

平阳公主和卫青的走动也日渐减少,几次在宫中遇见公主,卫青也是敬而远之。倒是平阳侯不时差人送些礼物和平阳的特产来,卫青总是及时安排回赠之事。平阳侯病体常年不见好转,年纪轻轻已经卧床不起。

卫媪历经艰辛,拉扯大了几个孩子,终于能享一享清福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外孙霍去病也日渐长大,十分淘气,整日舞刀弄棒,不得消停。

和卫青不同的是,霍去病自出生起卫家的家境就好转了许多,他自是不用为衣食发愁。四岁起,卫青便请了先生给他启蒙,闲暇时间更是亲自授他刀法剑术,年纪渐长,又教他兵法战策。公孙敖尚未成家,整日在卫家,最喜欢这个小家伙,自然投其所好,送他马匹和戎装,小家伙整日在家中后院挥刀射箭,颇有小将之风。

霍去病天生倔强,桀骜不驯,对先贤的兵法读虽然也读,但是自有一套见解。和卫青身边年长几岁的平阳侯世子曹襄相比,霍去病的见识让卫青大为吃惊。

卫子夫也极为喜爱这个外甥,不几日便要卫青带入宫中相见,去病小小年纪,见到宫中的富丽堂皇,毫不惊慌,两只不安分眼睛四处乱瞅。

卫青和卫夫人叙话,一不留神,霍去病早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卫夫人道:“少儿的这个孩子多亏了你和母亲,我这个做姨娘的也为少儿欣慰。不过这孩子好像有点儿野,平日里你还是要多加管教。”

“姐姐放心,孩子淘气,那是天性,大的方向错不了。孩子聪慧好动,是块好材料,也在尽心培养。这孩子还真是天生有灵性,在舞刀弄枪、兵法战策上一教就会,是个将才啊!”卫青对霍去病倒是颇为满意。

“唉!军人有什么好啊,如今匈奴时常犯边,出战者死伤无数,我还想咱们的去病做个书生好一点。”

“姐姐多虑了,孩子将来做什么,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咱们就尽人事,将来还要看天命。”

就在二人拉家常的时候,宫女来报,皇帝驾到,二人急忙起身迎驾,只见皇帝挽着霍去病的手,眉开眼笑地进了殿。

不待卫青姐弟二人施礼,皇帝便道:“霍去病,没想到朕还有你这么个外甥,哈哈哈,你小子厉害啊,朕的未央宫你也敢撒野。”

卫青赶紧请罪,皇帝却丝毫没有不快,反而兴致勃勃地和霍去病聊了起来。

霍去病初生牛犊不怕虎,一阵侃侃而谈,惹得皇帝哈哈大笑,对卫青道:“此子是你卫家的千里驹啊!以后你就多带他入宫来,朕喜欢这孩子。”

此后,霍去病便入了宫,留在皇帝身边。武帝多次招贤,诸多饱学之士待诏金马门,霍去病平日里在皇帝四人藏书库读书,遇到疑难之处,便与这些人讨论。

霍去病不喜黄老之说,也讨厌孔孟之道,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各种兵法,这帮士子多为儒生,整日给霍去病灌输“兵者凶器”的理念,霍去病不但不听,还要和他们辩论,十几岁的孩子屡屡辩驳的这些老学究无言以对。

在霍去病生日的当天,皇帝亲自赐给了他一套甲胄,一柄汉剑,正式成为了皇帝身边的一名郎官,司职禁宫宿卫。

名为宿卫,实则是皇帝的书童角色,除了要陪皇帝读书,就连军国大事也要参知,霍去病不喜欢读书,却对行军打仗之事颇感兴趣,卫青时常敲打他,说教什么“合抱之木起于毫末”。

尽管如此,霍去病还是喜欢和舅舅待在一起,他的卫青舅舅一柄木剑单挑建章营,三箭震慑韩嫣的故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上林苑和建章宫,经常有人讲给他听,他也百听不厌。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比舅舅你还厉害的人!”这是霍去病对舅舅常说的话。

第六节结发夫妻

卫子夫再次有了身孕,皇帝呵护有加,然而后宫之中的争斗,并不消停。皇后阿娇早已今非昔比,无法对卫子夫构成直接威胁,但是这也挡不住她痛恨卫子夫之心。

她越来越沉迷于巫蛊之术,楚服仗着她撑腰,横行后宫,欺压宫人。她们整日装神弄鬼,将矛头对准了最为受宠的卫子夫。楚服制作木偶,配以卫子夫之发,整日诵读咒语,诅咒卫子夫。

早有人将此事报于太后,太后懒得搭理,差人上奏皇帝。

此事让皇帝颇为头疼,毕竟金屋藏娇之典故已经传遍天下,人人皆知。

皇帝召集卫青、庄助、韩嫣、终军等近臣商议,卫青闻言不语,庄助言:“臣以为,此事必须严惩不贷。皇后妄言怪力乱神之事,行巫蛊妖术,是谓中宫失德。加之其承陛下雨露多年,却无子嗣,实在不应该位居中宫,其德行亦不能母仪天下,陛下应考虑废后另立。”

韩嫣亦道:“庄大夫所言极是,巫蛊之术乃惑乱后宫之根源,陛下若不严惩,必然日后会再生事端。”

“卫青你怎么看?”

“此时乃陛下的家事,外臣不敢妄言。”

“皇家家事,自然也是国事,你卫青有何不敢言?”

“巫蛊之术本是无稽之谈,庸人借此聊以**,严惩妖言惑众者即可,陛下切不可因此动怒,伤及中宫啊!”

“庄助所言不错,此事的根源在于中宫皇后,妖言惑众之人固然罪不可恕,可是她背后的人更为可恶。卫青厚道,但朕不能姑息养奸。眼下,朕要你们都说一说,此时该如何处理才能堵住天下人之口,让他们不说朕薄情寡义。”

众人不敢言语,半晌庄助才道:“陛下方才所言,皇家家事即为国事,既然是国事,国有国法,臣建议交有司以汉律处置。”

皇帝依言,指派御史张汤彻底查处。皇帝之所以选择张汤,就是希望能将严刑峻法发挥到极致。张汤心领神会,尽显酷吏本色,一番刨根究底,查出汉宫内外相互牵连者三百余人,其中有楚服及一众弟子,还有皇后宫中侍女、宦官等人,全部以妖言惑众,图谋不轨,大逆不道之罪处以死刑,女巫楚服和一众弟子被腰斩于市,头颅高悬示众。

至于皇后陈阿娇,则由皇帝亲自下旨,收回皇后印玺,废去尊号,贬入长门宫。此事震动京都,皇后之母,窦太主大长公主刘嫖十分恐惧,唯恐牵连自己,入宫向皇帝请罪:“臣教女无方,以致犯下大逆之罪,臣惶恐惭愧,请陛下见罪。”

皇帝道:“皇后所为不轨于大义,朕不得已而废之,姑母不必如此紧张,放宽心怀吧,不要因为此事让至亲骨肉深处嫌隙。天下人悠悠之口,朕不知又会有多少人要诋毁朕,而朕又怎么会忘记当日窦太主的恩情呢?”

皇帝话中带刺,窦太主闻言羞愧难当,叩拜不起,千恩万谢。

皇帝见往日威风无比,跋扈骄纵的姑母如今匍匐在脚下求饶,起了恻隐之心,继续说道:“皇后虽然被废,但俸禄、供养不变,按照宫中法度,自会有人照应,就算住到了长门宫,和昔日在上宫也不会有区别,姑母放心,朕不会亏待了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