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被陌生高人救活,心里却疑虑重重,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那男子的来历,之前也没听过张辅他们提及过,大明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罢了!
还是先回去稳住居庸关的状况再说。
正自艰难翻身,忽听周边草丛传来一阵闷哼,继而探头探脑露出半个脑袋,像是自言自语:“这姓方的也不知道救下他了没,害得本姑娘......算了,他是死是活与本姑娘何干?本姑娘这就为他收尸......”
她上句不接下句胡乱言语一阵,许久不见翻身,没多久竟传来呜咽啜泣的声音。
一边啜泣一边哭着骂朱祁镇是何等废物,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坏事都要堆在他的身上?
朱祁镇与她相隔咫尺,不禁心里一热,鼻子更是酸楚难以出气。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步履轻盈走到草丛那女子的身后,见她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模样,朱祁镇嘴角全是苦笑,低咳一声后,他说道:“好大胆的村姑,你敢在背后如此数落朕?瞧朕以后如何发落!”
话音刚落,草丛中的女子顿时如坐针毡,猛然窜起,接着转身,可眼泪花已经阻挡视线,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不是朱祁镇,或者说朱祁镇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停顿片刻,她哇地一声哭着扑在了朱祁镇怀里。
朱祁镇被女子这般抱着很是为难,但此刻四肢无力,也推之不开,只得苦笑道:“谢姑娘,这些天有劳你了,朕......”
谢凌猛地起身,挥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睛兀自通红:“你......要对我说的只有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本是世间洒脱奔放的奇女子,只因与朱祁镇纠结在一起,慢慢地对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所以她不惜自降身份以下跪求人,只为给朱祁镇留条活路。
可现在朱祁镇活了,她的心却要死了。
山涧清风徐来,她心神一**,赫然发现眼前的男子高高在上,而她则犹如风中砂砾一般渺小,就算她不去下跪求人,想来以朱祁镇的地位,迟早也有人会去救他,而她谢凌只不过是半路杀出而已。
但事实上,当真是这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谢凌如入魔怔,摇头晃脑倒退两步,痴痴地道:“你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眼见昔日大咧咧的豪气女子,变得如此敏感伤神,朱祁镇心中犹如刀割般难受,可千言万语拥在嘴角的刹那,他又停止了下来,用苍凉的声音道:“谢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朕对你一直心存感激,也有仰慕,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欺负了你,你说出来,朕挖他双眼、戳他鼻孔、打他嘴巴,还有......”
啪!
朱祁镇正自说的高兴,嘴角却已挨了一巴掌,脸上更是留下了鲜红的五指指印。
谢凌望着眼前颤巍巍的五指,如行尸朽木讷讷转身,只在山道留下一个孤独背影。
眼看那背影越行越远,朱祁镇心里却如同火烧,他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竭力的呐喊。
追呀!
追上她!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天下苍生,这都和你没有关系的。
从土木堡开始,你不是就想着逃么?
现在张辅等人不在身边,又有佳人在前,你只需上前一步,便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梁叔夜,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是放不下朱祁镇的地位?
凉风习习,朱祁镇打了个恍惚,定定望着山下的树林,树林早已没了谢凌的身影。
终究是错过了!
他并不在乎当下拥有的身份和地位,也不是因为内忧外患国家大任,他只是放不下土木堡牺牲的那些士卒。
他们一个个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生而为人,谁又注定就是为谁去死的?
“朱祁钰!你因私欲导致二十万将士死于非命,还要我背上这千古骂名,你好狠的心机!”
“为了将士们,为了天下,我绝对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管你什么刺客、心机,尽管来吧!你兄长我全部接下便是。”
低语至此,朱祁镇顿时仰天长啸,胸中压抑的郁气陡然而上,直冲苍穹而去。
天下与美人,朱祁镇以沉默的方式选择了前者。
天下从此之后注定大变!
......
“居庸关已断粮三日,如何不报?”
朱祁镇面色凝重,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他瞳孔一缩,当着百官的面冷冷盯着相关部门的官员,地下跪倒着大大小小十来个官员,此刻人人自危,谁也不敢抬头去看朱祁镇的脸色。
“朕素问欲治军先立信,欲治国先立法。今番你等所为无不挑战朕所立之信,那就别怪朕贴面无情。”
朱祁镇说完便背对过身子,寒声道:“来人,拖出去......斩!”
十来名军官闻言纷纷变色,登时乒乒乓乓磕头如捣蒜求饶。
两旁文武官员见朱祁镇这般胡来,也是忙着上前劝阻。
官官相护,体现的淋漓尽致。
王甫更是面露震惊,他也是这里面的一员,本以为朱祁镇只会因粮食短缺没有上报大发雷霆,却没想到朱祁镇直接不顾情面要以杀头立威。
“皇上!小的有话要说。”
朱祁镇嘴角斜起,道:“何人说话?”
王甫笑眯眯上前:“小的王甫,是奉命泯王来此镇守关隘,如今皇上英明神武盖世,小的自该急流勇退,至于此次粮食短缺之事,小的虽然暂居虚位,不过很多消息并不知情,皇上若要立威可杀他们,断然不可杀害小的,以免祸害皇族兄弟之情。”
王甫这话说出,周围的官员纷纷向他投来鄙夷之色,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怒声问候王甫一家老小祖宗十八代。
朱祁镇淡然冷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
王甫以为朱祁镇是在顾忌泯王的权势地位,这才答应放过他,心里不禁喜滋滋的,正要借机离开居庸关。
朱祁镇却快人一步,道:“阁下昔日经商定然认识不少商客,如今居庸关有难,天下粮商又纷纷涨价,这里面的行情......你自然要比朕懂得多。”
见王甫脸色一沉再沉,朱祁镇笑着道:“所以,朕要你在一炷香的时间想出解决此事的方案,若是想之不出,你......还有这些人,朕一个不留!”
旋即,朱祁镇双手一撑,呵呵笑道:“朕身边现在留下的都是济世救民的人才,绝对不留那些祸国殃民的人渣。”
双掌轻拍,将军府厅内已然燃香,开始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