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沐风是有血海深仇,可这些仇恨与你等无关,既然皇帝都不怪罪你们,要你们返回天山,我自也不好说什么。”
见方圆出口如此有礼,众天山子弟都是瞠目结舌。
不是说方圆是个名动天下的魔头吗?
为什么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邪气?
好像还要比掌门要正气一些。
阿术仔细打量马下的那人,忽的抬头怒道:“盛楚才,你让我好找!”
说着,拔出刀翻跃马下就要动手。
方圆斜斜瞥了一眼,转眼便挡在盛楚才身前。
这一情形,不但连阿术惊呆了,就算是天山剑客,就算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姜维,此刻无不对方圆的修为大为惊叹。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急什么?”
方圆嘴角掀起一阵苦笑,继而是无尽哀愁。
谁也不明白此老的心境,但阿术不管那么多,钢刀直对准方圆咽喉,怒火三千丈,双目猩红问道:“闪不闪?”
方圆微微一笑:“不闪!”
阿术猛然出刀,朝方圆头顶劈下。
方圆身影一晃,抱起地上的盛楚才,等众人发现时,他们叔侄两人已到了安全地方。
饶是如此,方圆头顶的一撮头发还是被阿术劈落了下来。
“别走!把盛楚才给某留下。”
阿术一招不胜,更是愤怒,提刀又要杀至。
值此之际,朱祁镇也是微微皱眉。
可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轻易在三军将士面前显露,当下只有焦急的份。
就在危急时分,阿术忽觉眼前剑气弥漫,不得已间,他忙撤回劲力,钢刀触地,他愤怒问来人,道:“就连你也要帮他?你不是说咱们应该是最好的兄弟?你骗人!”
来人一身儒雅,虽然戎装披身,但眉宇间俊朗异常,他五指微微张开,缓缓又握在一处,叹息道:“阿术,将他交给皇上吧!我想方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哼!
交给皇上?
阿术侧脸抬头看向不曾露面的朱祁镇,微微哼道:“他若要能帮某报仇,怎会忍到此刻?你以为他跟你我一样讲江湖义气么?某家告诉你,他要的是天下,关心的是百姓的死活,不仅仅是你我。盛楚才一旦被他得到,他定会招降,而以盛楚才的阴谋,定然会屈身在皇帝身边。到时候,你的皇帝又要劝说某家放弃报仇,冤家宜解不宜结又是这种调子。”
姜维听得头皮发麻,刚才这话无异于是得罪皇上,是诛九族的大罪名,他绝对不能让阿术再错下去。
他手持长剑摆了个姿势,英眉挑起,道:“不论如何,都要皇上才能发落。”
阿术见状有些魂不守舍,虎目渐渐流出泪水,痴痴拔刀相向:“你我曾经可是好兄弟啊!你究竟怎么了?王权富贵当真就那么重要?杀人偿命,某家做的有什么不对?”
“来来来!”
他手持长刀,横空劈出一刀,喝道:“你虽修为精进,可某家手上这把长刀也从不畏惧谁,你要打,咱们便打吧!”
姜维到底是儒将,看到阿术神情如此激动,不禁心有触动,低声别过头不忍环视:“真要如此吗?”
“少废话!”
阿术长刀掠出,风声中竟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所用刀法也是前所未有的诡异,姜维起先还有心相让,不忍打个你死我活,不料这一让步,几乎没了还手之力,此刻他才清醒过来,阿术这是有备而来。
勉强接了十几招,姜维见状不对撤出战斗,单膝跪地满口喘气:“你这是什么刀法?怎地如此诡异?”
其他战场中人纷纷失色,他们谁也想不到两人现在竟然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如果方才他们全力以赴,想来早已结束了战斗。
想到此处,不禁对眼前这两人都生出敬畏之意。
方圆睥睨战场,眉心微微皱起,低声道:“魔刀什么时候也有传人了?看来天下从此多事。”
说着,低眉瞥了眼盛楚才,旋即合上双眼,叹道:“跟我见皇帝吧!我虽对你的死活无动于衷,但实在不愿见你死在小辈手上。”
盛楚才醒转过来,见阿术这般急着报仇,情知此次难以活命,又听阿术说出朱祁镇的企图,当下愤然挣脱方圆的束缚,整个人如同发疯一般大笑大哭,戟指骂道:“早知你我会沦为今日模样,你当日就不该救我!我盛楚才骨子流的是老方家的血,就算死,我的血也要和祖父辈那样染红大明的城墙。”
说话间,奋力扑向居庸关城墙,只听轰的一声,盛楚才嘴角挂出一丝释然微笑,缓缓倒了下来。
方圆别过头一个箭步跨出,将他接在怀里,见这世间最后一个与他有血缘至亲的人无法救活,不禁凄然落泪。
盛楚才轻轻推开方圆,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别让我入关安葬!我与方家两清了,你不是我二叔。”
这一字一句留在方圆的脑海里,久久难以消失。
见他倒在血泊之中,方圆这一刻仿佛痴了,单膝杵在地上,没有动静。
姜维和阿术纷纷停手,见状各有所思。
天地间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长啸,阿术手持弯道,披头散发宛如魔王降世一般:“父亲!您大仇得报,孩儿可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了。”
谢凌见城下的场面,悄然掩面:“你就不想出去?”
朱祁镇摇摇头:“其实阿术说的不假,但那些都是之前的想法,朕知道盛楚才是不会原谅朕的,当年方家数千人因为成祖的一句话被诛杀,他要找朕报仇是应该的,可他实在不该让大明牺牲二十几万的将士陪葬。所以,他不会原谅朕,朕也不会原谅他,他死是必然的。”
谢凌悄然道:“可是阿术了?”
不待朱祁镇说话,谢凌又道:“他现在的样子,你觉得还能回到你身边吗?放他回到兀良哈,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朱祁镇心里想的,此刻都被谢凌说了出来,那就说明当下大臣之中要除阿术的不止一两位,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为此,朱祁镇陷入深思。
阿术哭闹了许久,神志缓缓清明,他收刀上马,调过马头朝着朱祁镇拱了拱手:“阿术今日惊扰陛下罪该万死,但末将相信皇帝陛下还不会让某家死,因此特来别过,从此您守您的国门,某守某的家园,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说着,就要拨马就走。
朱祁镇忽然开口道:“且慢!”
姜维顺势上前拦住阿术的去路:“皇上话没说完,你不准走。”
阿术大怒:“滚开!”
曾经的兄弟,今朝翻脸直如仇人一般。
世事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