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本官在此审问犯人,又是哪里的狗在叫啊,一并带上来,让他见识下本官的威力。”
说话此人正是刑部侍郎李密,他冷言冷语,一边喝酒一边翘着二郎腿双目无神,面对眼前被折磨的非人模样的举子,没有任何惋惜之意。
张辅被带了上来,但见李密那副嘴脸,张辅径直转过身子,冷哼道:“昏官害民!”
啪。
惊堂木猛地一拍,李密起身怒道:“转过身子!”
张辅就是不动声色,依旧停在原地,仿佛连呼吸也停止交换。
他堂堂大丈夫眼下却要跟一穷猪狗待在一起,当真是难受的紧。
“转过来!”
李密身为刑部侍郎,白天对长官毕恭毕敬,低头哈腰,晚上到了自己这黑黝黝的一亩三分地,他便是这人间的阎罗王,所有犯人的生死几乎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可今天却偏偏见了个不知死活的主,这真是能将人气个半死。
狱卒赶来,却被张辅三下五除二踢到在地,擒拿在手,张辅慢悠悠转过身子,对惊讶的目瞪口呆的李密道:“怎么了,李密?前些年,老夫记得你还来我府上喝了茶,怎么这么快就记不得老夫了?”
李密只觉他的声音无比熟悉,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此人是谁,忙道:“该死的狗东西,掌灯,掌灯!”
灯火亮起,黑暗的密道慢慢放出光圈,在光圈外站着位七旬老者,面色铁青,怔怔望着李密。
李密啊地一声叫喊出来,像是死了至亲一般扑上前,拍打着张辅身上的枷锁,痛苦涕零道:“国公,您是英国公?我的国公爷啊,您怎么到了这步田地?谁他妈做的好事,要让我知晓,我非剁了他的鸟喂狗不可。”
张辅何等人物,自是见惯了这种下贱气色,当下不以为意,低声道:“你先别忙活着哭,实不相瞒,到了此刻,老夫也不曾明白犯了什么错,要栽在你的手上。”
李密啪的一个耳光打在狱卒脸上,怒喝道:“去枷,看座,上茶!”
狱卒似要解释什么,另一半脸上又被打了一巴掌,李密大怒:“还不快去?”
张辅摘下枷锁,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有人为他上了新的草药,看来害自己入狱的人并不想致自己于死地。
可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老夫不过是闲云野鹤的老头子,从不树敌呀?
“李大人,这举子怎么一回事?”
李密呵呵赔笑道:“您先喝茶。”
回头挥挥手让狱卒带下举子,嘴里不忘喝道:“你仔细再想想,是要被折磨致死还是交出你家所有地契、房契。”
然后笑着对张辅道:“回禀国公的话,此人姓洪名贵,与那尹二娘有些不可描述的往事,不知怎的,最近那小娘子却倒打一耙,对他的情郎很是刻薄,非说他坑了她的钱财,这不将此落第举子告了,现在咱们也是为此为难了。”
张辅沉吟一声,反而将自己的处境忘了,问道:“这人家境如何?”
李密啐了一口,旋即红着老脸跟张辅赔笑,甚是羞赧地道:“穷酸一个,浑身只有五两碎银,根本交付不起尹二娘的债务,咱们正自为此为难,可尹二娘就是不肯让咱们处死此贼。嘿,都说官字两张口,谁又曾想过咱们也有左右都张不开口的时候,也是为难啊!”
灯火摇曳,张辅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不疑有他问道:“尹二娘可是在京中有什么大靠山?”
刑部侍郎李密干笑两声,却是不答。
“怎地不说?是不好开口?”
张辅不悦道。
见张辅面色很是不悦,李密起身使了个眼色,当下所有的狱卒退下,李密这才鬼鬼祟祟说道:“太常寺卿李牧与那尹二娘说是什么表亲,嘿,也是因此,这婊......嘿嘿,这尹二娘才一步登天对咱们的人吆五喝六,咱们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滋味当真难受的紧!”
张辅听到尹二娘和太常寺卿李牧有亲戚,不禁皱眉,难怪刚才李密言语之间躲躲闪闪,原来这背后的一切都因太常寺卿李牧这狗子有关。
他哼了一声,起身道:“太常寺卿何时连你刑部都管的了了?想你李密当年在刑部任职时,也算是一代贤臣,怎么如今官位越做越大,胆子却是越做越小了?”
李密面色一寒,见张辅要离开,忽然冷冷地问道:“国公哪里去?”
张辅拂袖怒道:“本国公回家,还能作甚?难道我家中的免死铁券还能一点用都没有?就算是有错,你这小小刑部还关不住我。”
几句话说的李密汗流浃背,只是一个劲低头哈腰相送。
张辅正自走间,忽见前方行来一道人影,接着便是十来个锦衣卫。
前路被拦住,张辅倒也镇定,兀自站定望着来人,讪讪一笑:“我说他们怎敢如此待我,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你在搞鬼!”
带来锦衣卫的正是太常寺卿李牧。
李牧笑盈盈道:“国公,看来您真的是饮酒过度,忘了今天在府上发生的命案,可惜了,可惜了那两名对你忠心耿耿的下人。”
张辅深知此人最善于栽赃陷害,当即一哼,大声道:“我待仆人如自己儿孙一般,从不虐待他们,他们怎会有事?就算出了事,也是我家的事务,你为何要抓我?”
李牧呵呵笑了起来,指了指张辅身后龟缩不前的李密,道:“你没跟国公说明白吗?这倒也是,像这么大的事情,就你这点道行还不敢跟他说。”
张辅白了眼李密,啐道:“你不必假惺惺,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李密左右为难,忙得躬身道:“国公,您那两名仆人都死了,整个国公府也被人付诸一炬,而且......”
张辅啊地惊讶道:“而且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密瞥了眼太常寺卿李牧,却听李牧冷冷哼道:“而且因你府中着火难救,周边好多地方都遭了殃,最为难得是你府上旁边有处制作烟花的别院,因你府上着火,别院发生爆炸,连累周围的居民死伤无数,更别提些民用家宅了。”
张辅眉头皱起,良久难掩,他知道自己定是被人摆了一道,可现在他身旁根本没有帮手,自己如果入狱,恐怕这辈子就算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滚开,我要见太后!”
太常寺卿李牧伸出左臂,森然道:“张辅,你还以为你是国公吗?明白告诉你,只要入了此地,再要出去怕是不大可能。而且太后知道你的事情后,当即勃然大怒,听说在早朝的时候连泯王爷痛骂了一顿。”
张辅诧异道:“太后叱责泯王?这倒是奇哉怪哉。”
听他言语有些讽刺,李牧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当今皇帝打赢了也先,在月余后就能班师回朝。这些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听到朱祁镇打赢了瓦剌,张辅再三确认无误后,神情凄然,望着幽暗的狱中,泪水不禁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