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站在辩机的面前,无比笃定且深情地说:“我认识你。”
辩机听到这个声音抬起头来,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看着眼前这位红衣烈马,奔腾如火,来去如风一般的少女,似乎那并不是一位少女,而是一轮璀璨夺目的太阳。
似乎是担心被这样的明媚灼伤了眼睛,辩机又匆匆垂下了眼帘。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在他眼睛里已经有了她的身影,就算是垂下眼睛,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空空如也的眼睛里进入了一个她,他本来无一物的世界被打破,他禅心似铁的心响起了战鼓,心在胸腔中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心底就是她刚说出来的那句话:“我在哪里见过你。”
他只是死死的按住了这句话,没有让这句话说出口而已。
但他心里已经知道,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仿佛几亿年以前,他们就这样重逢过,遇到她就是今生的意义。
辩机回过神来,忽然拔腿就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玄奘法师面前,就像后面有虎豹追逐一般:“师傅,师傅,我遇见了一个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辩机的眼睛明亮如星辰,但是一身僧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只是茫然地问:“师傅,师傅,我已经决定辜负如来,辜负我佛,哪怕以后会入地狱也顾不上了。”
玄奘法师看着一向少年老成,心如止水,悟性颇高的弟子,第一次看他如此狼狈不堪,但就是这份狼狈让他恢复了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带着慌张,带着迷茫,带着不知所措。
“师傅,她说在哪里见过我,我也是一样的呀,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师傅,我该怎么办?这一世,我能躲过去吗?”辩机几乎是口不择言。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玄奘法师慈爱地念出来这几句话,问:“辩机,这不是你翻译的心经吗?翻译的很好。”
“那我还该去见他吗?还能去见他吗?“辩机问玄奘法师也是问自己。
“那你心里想去见她吗?”玄奘法师问。
“想,不管她是我的劫,还是我的缘。”辩机听到自己的声音,来自于心灵深处。
“每一次遇见,都是无数次的心愿,不管是劫是缘。”玄奘法师说。
辩机万万想不到他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他以为会听到责备,会看到震惊的玄奘法师。
但没有,对于这位徒步五万里,走过十一个国家,看过无数的过往,在天竺与人辩论到最后没有敌手,骑着大象接受佛家发源地的欢呼,这样一位在他国取得非凡的成就,又毅然决然的抛弃一切,不远万里回到故国的高僧,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震惊了,震惊的是年轻的辩机,眼前这位高僧竟然懂得辩机的感情。
辩机并不希望得到理解,他来只是因为玄奘法师是他最信任的人,但是却没有想到他被深深的理解了。
有那么一刻,辩机觉得玄奘法师一定也遇到过自己的劫,自己的缘,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是不是也曾经空留遗憾。
懂得,不仅仅因为慈悲,更多是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
“师傅,爱是什么呢?”这话问出来,辩机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竟然对着一位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问出爱是什么?
但是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得到了回应。玄奘法师说:“情之一事,也许佛才是对的。佛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师傅,我会去面对,我想去面对,尽量不辜负她,不管她是我的劫,还是缘。”辩机郑重地说。
于是第二次见面,辩机不再回避她,他像以前一样读他的经书,高阳在旁边听风清风听溪水听他诵经的声音,就像是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高阳问:“我为什么是高阳公主,我们之间有未来吗?”
高阳公主,听这个封号就知道他她大唐天子最受宠爱的公主,是父亲心中明媚的太阳。明媚如初升的太阳,如光照古今的大唐。
辩机:“既然知道了你是谁,我就会想办法走到你面前去。公主,请你等着我,等我用合适的身份走到你面前去,这样才不会误你的终身。你若真心待我,请一定等我。等我三年,我定然会用合适的方法走到出现在你的面前。”
后来,有人介绍几个夫婿,李世民拿到高阳面前,她都不同意,于是长孙皇后判断:“高阳心里有人。”
但一直没有见那个人。
某日,玄奘法师做完宫中的法事,李世民与玄奘法师聊天,不想越聊越投机,他问:“不知道大师是否愿意还俗,我这里高官尽有。”
玄奘法师说:“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做僧人就是我这辈子最擅长的事情。不过我有一个小徒,据我观察,他俗缘未了。不如让他还俗的好。”
……
一直到又一年科举取士,今年的琼林宴上站着一位风华绝代的探花郎。
无数的世家都过来看今年的新科状元,天下才子。当然有女儿的人家也在想怎样把年轻的才子变成自家的贵婿。
高阳公主扮妆成侍女前来奉茶。站在这位年轻的探花郎旁边,大家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喝彩,那是肉眼可见的一对璧人。
大唐天子李世民哈哈大笑,说:“这个探花郎朕先定下了,其他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分,看着抢。”
于是辩机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经过仔细询问才知道,他在三年前还是寺里的一位年轻的僧人,就是选奘法师亲自为他求得还俗的那位。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段俗缘未了。
他们成了美满幸福的一对,大唐有了一对花好月圆的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