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天光大亮之后,大蒙已从街道上买回一笼早餐,整齐摆上桌面。只见两位叔叔房门紧闭,都还未曾起床,便逐一敲门呼喊催促。
那两人懒洋洋起床出门,各去后院井边洗漱干净,走来大堂用餐。
洛安亲眼目睹了这件奇事,自然心有疑问。眼睛不时往风伏林身上看,似在主动等他先说出来。
风伏林哪里知道昨夜那件怪事?满面从容镇定,只顾吃用食物。抬头一看,却见洛安正在怪眼打量自己,也不说话,眼神里藏有许多疑惑。
风伏林问:“洛兄为何这样看我?”
洛安回神发笑,吃了几口肉包后,对他旁敲侧问:“伏林,你在部落里可有心仪的女孩?”
风伏林说:“以前是有,现在没有。”
洛安问:“那你们之间可有联系?或许,她已经前来彤城找你了。”
风伏林哂笑:“洛兄这是什么怪话?大清早的,故意拿我取笑?”
洛安笑着挥手,又问:“你来彤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没认识一个女孩?”
风伏林摇头:“没有。再说,能有哪个女孩,看得起我这块材料?”
洛安见他不说实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非自己亲眼所见,险些被他的假正经给欺瞒了。心中不悦之下,便又转问大蒙:“小伙子,与洛叔说句实话,你叔叔可有认识的女孩?”
大蒙听得一脸茫然,看着两人面貌,摇了摇头,意说没有。
洛安把手比划:“黄头发的,长得很高很漂亮,像个西洲女子。你见过吗?”
大蒙摇头笑说:“我没见过。”
洛安气涌心头,把手拍桌,认真指问:“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莫非你们都不对我说句实话?如此欺瞒哄骗,根本就不把我当自己人。”
叔侄见他突然发怒了,不禁面面相觑,满脸都是惊愕,却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以为他有什么烦恼心事,需要借机发泄,因此都不作声。
洛安怒气稍退一些,耐心劝说:“伏林,咱们可是结义兄弟。当时说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咱们连生死都能绑在一处,还有什么事不能推诚相见?你们如此对我欺瞒,是不是太不把我洛安当一回事了?”
风伏林苦笑一声,茫然自思片刻,把话疑问:“莫非小弟做过什么忘恩负义之事,才让兄长如此愤怒斥责?”
洛安挥手:“那倒没有。我只是想说,你有什么事,都该与我好好坦白才对,不能有所隐瞒。**,这再正常不过,根本就不需要遮掩害羞。”
风伏林懵了一会,点着头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兄长笑话。我是处男之身,哪有碰过女子?我也不认识什么女子。这是事实,没有一句谎言。”
洛安见他说得从容不迫,毫无半分犹豫。联想到他为人真诚耿直,性格有些懦弱羞怯,并不是个撒谎的人。心中已有七分信了,又想到昨夜所见所闻,甚至纳闷不解。他托额沉思,嘴里一片声叨咕。
风伏林苦笑:“小弟如此剖心坦诚,句句属实,洛兄还是不信?”
洛安摇头挥手:“不是不信,只是感觉这事太过怪异。当时我便心存疑惑,你才来彤城不久,日常又很少出门走动,怎么可能结识西洲女子?”
大蒙疑问:“洛叔,什么叫作西洲女子?”
洛安指说:“就是西洲来的女人或姑娘。”
风伏林也问:“西洲在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
洛安用筷沾水,在桌面上画着地图,耐心解释:“我们共同居住的这块土地,整体叫作东洲,四面被海洋围绕。然后根据东南西北方向,划分四条地理界线。依次叫作东土、南境、西原、北地。如今我们身在东土雪国,纵横千里之内,都叫东土。东边是以渊海为临界,北以千里黑峡为临界,南以南阔江为临界,西以昆仑山为临界。大概就是这样。”
叔侄两人听得恍然大悟,又问:“那我们昆仑山,座落于西原,还是南境?”
洛安说:“总体上划归南境,不过也有部分山脉峰岭,延伸到了西原地境。赶明日,我去借来一副东洲地图,你们一看便知。”
两人点头轻笑:“如此最好。可别在世上活了大半辈子,却不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那可就是白活一场了。”
洛安指笑:“谁让你们都是山里来的?若不出山瞧瞧,哪里知道外面有多么广阔?”
三人吃罢早饭,皆无事可做,便喝着茶水闲聊。大蒙耐不住好动,辞别两人后,自个出门游玩街道去了。
洛安见他脖项垂挂了一块由骨头雕刻而成的龙形吊坠,中间镂空,塞填一颗黄琥珀石,约有珍珠般大小。在晨光照耀下,有些反光刺眼。便讨来查看了一遍,发觉质地比较坚韧,不知道是何动物骨头。
风伏林不等他问,主动解说:“这是那条巨龙的角骨,被巨箭射落在了深坑里面。后来被我捡回家来,就雕刻打磨,做成龙的形状,以作纪念。”
洛安惊奇地说:“龙骨吊坠,这倒是件好玩意。不知里面这颗镶嵌的琥珀黄石,又是何物?”
风伏林说:“我也不太清楚,是从凤巢窝里摸出来的。觉得这玩意很稀奇,所以就与龙骨镶嵌在了一起。日常挂在脖子上,求个禳灾辟邪,心安意净。”
洛安看得爱不释手,笑呵呵说:“这又是龙又是凤的,都是神兽的遗物,我感觉很有意思。这个物件我很喜欢,今日就送老哥如何?”
风伏林也没在意,就点头说:“洛兄要是喜爱,尽管拿去戴上。”
洛安欢喜称谢,迫不及待挂在脖上炫耀。须臾间,突然感到胸口袭来一股无形压力,似有一块巨石缓缓积压在了胸膛,受力越来越重,呼吸变得困难急促,头脑也在醉酒眩晕,似乎即刻就能沉睡过去。
他惊慌下,连忙摘落这块龙骨吊配,身体却又正常如初。反复数次,都是这种感觉。感觉这吊坠里似乎暗藏了什么神秘魔力,让人不敢靠近。
风伏林自然不能与他同感身受,见他不停垂挂,又不断取落,似在玩闹游戏。便忍不住笑。
洛安疑问:“伏林,你笑什么?莫非你都知道?”
风伏林指笑:“我是笑你动作滑稽,像个小孩一样玩耍。如此反复摘戴,岂不让人笑话?”
三番两次下,洛安心中已有些许敬畏,不敢再随意佩戴了。手心翻来覆去,查看这个物件许久,却又看不出一个详细,甚是挠头不解。
风伏林问:“你在疑惑什么?”
洛安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戴上这块龙骨后,我总感觉心头有股压迫感来袭。如同胸膛被人用手狠狠挤压,有点喘不过气,缓不回神。”
风伏林欢笑:“哪有这么回事?我怎么丝毫没有感觉?”
洛安便把这物件送还原主,不敢再随意讨取佩戴。风伏林接过手来,即刻戴上脖项,正常如初,谈笑自若,毫无一星半点儿不快。
洛安看得惊奇不已,便又问起后院里那名女子的事,如实说出昨夜所见所闻。风伏林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原来他在部落里时,就被同龄族人风小山与风大木,说过同样的事,一样的话。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两人在合伙造谣,肆意污蔑中伤自己,为此还险些闹出拼命事端。
今日,风伏林又听义兄洛安说起这件怪事,不由得他不认真思考对待。沉思半晌,着实想不起来半分记忆。嘴里不停唏嘘,把手拍打额头,怀疑自己不是中了妖邪,便是梦遇了神仙。
洛安见他对此毫不知情,反而勾起了好奇心。就拿来纸笔颜料,当场绘画了两人昨夜站在后院场地、夜半对话的景象图来。
风伏林知道洛安不会故意欺骗自己,心中早已信以为真。他就看着图画发愣,与洛安细细闲聊那名金黄女子的异事。
却说大蒙走出屋宅后,独自在街道上游玩,又到处去走窜巷子,把路径牢记在心,以免日后迷路走失。
他正在巷子里闲走着玩,忽见一个褴褛披发老人,手中拄着拐杖,缓步往前走去。
大蒙见这老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就呼唤一声:“大祭司。”
那老人止住脚步,慢慢回转过身,果然是那骨族大祭司风长星。
大蒙惊喜不已,连忙快步赶上,在他膝下叩首三拜,笑说:“大祭司,我又看见你了,真是幸运至极。”
那老人把手抚摸,轻笑着说:“好孩子,看来咱们真有缘分。”
大蒙好奇询问:“大祭司,你怎么也在彤城里面?”
那老人说:“我有一种预感,我要找的那人,已经来到了城里。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确切位置。”
大蒙问:“那人是谁?叫作什么名字?”
那老人茫然摇头,似乎自己也不清楚那人是谁。愣无片刻,便又拄拐往前走去。
大蒙跟随在他身边,说起离别之后,在部落里发生过的一些趣事。那老人并不感到奇怪,听着大蒙嘴里喋喋叨叨,面上只是微笑。
大蒙一路随他来到那条臭鼠巷里,打开房锁,走入一座黑暗石屋歇息。那老人只把拐杖轻轻点地,屋中灯火立刻明亮。大蒙看得惊叹。
那老人坐在桌边喝茶,忽然叹息自语:“既然来了,抱进来吧!让他们在外候着。”
大蒙听得这话纳闷,便问:“大祭司说了什么,我不明白。”
那老人也不解释,起身收拾茶具,空出桌子。过无片刻,大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哀哭,声响由远至近。
大蒙走出门看,只见迎面走来一对中年夫妇,怀里抱着一个男童,约五六岁模样。浑身湿漉漉的,闭着眼睛,毫无动静,似乎已经溺水身亡了。父母伤心不已,正在哭泣。
大蒙看着眼前这对父母,再去解读大祭司刚才那句话意,瞬间明白过来。得知他会未卜先知,心中又惊又喜。
他是心性纯善的人了,自然不忍心看见幼童丧命。连忙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嘱咐他们在门外等听消息。
那对夫妻便是为了求救而来,也不多问什么,连忙交付了孩子,站在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