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过年，这还是童言第一次在没有母亲陪伴下过年。一切都要重新适应，包括孤单。舅舅打来电话让童言一起吃年夜饭，童言婉言谢绝了。她宁愿自己呆在家里，无非就是冷清一些，可以随随便便不必在意那些礼节。
石楠这天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过年有安排吗？”
童言回复：“自己过。”
石楠又发一条：“我给你准备了压岁钱，给我个表现机会吧。”
童言心里升起一阵暖意，其实她拒绝舅舅的时候，心里对石楠有所期盼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童言欣然答应：“我可以带着安吉拉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
如今过年早就没有了多年前的年味儿，童言也没有费心思去给准备新衣服新鞋子。这些在她小时候可都是每年最期盼的礼物。她买了两瓶红酒，又买了一大桶橄榄油，除夕的时候拎去了石楠的家里。
石楠在厨房忙了一整天，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童言问道：“今天还有其他人来吗？”
“就咱俩。”
“这么多菜能吃一个礼拜了。”
“过年嘛。你走的时候带些回去，放假在家里待着不用做饭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石楠没有客气，打开了童言带来的酒：“咱俩喝一杯吧。我平时也很少喝酒，过年总要改变一下才好。”
童言点点头，看着石楠把酒杯斟满，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祝你身体健康。”
石楠笑笑：“祝你，找到美好的爱情。”
石楠给童言往碗里夹了些吃的，然后带了关心的语气问道：“你看起来有心事，怎么了？”
“从我舅舅口中听到了很多颠覆我认知的事情。”
石楠举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起身又拿了一个空杯子放在桌子上，倒满酒说：“这杯是给麦子的。”
“老石，你看了日记吗？”
“正在看。”
“你恨我妈妈家里人吗？”
“恨他们干什么？我恨我自己。”说完后石楠又喝一口酒。
“对不起，今天过年，我不该说这些。”
“我跟麦子也是差不多过年的时候在一起的。一转眼快30年了，麦子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大。就是因为过年才格外想她。”
“我妈误会我外公了。外公要面子，其实很爱我妈。我们住的房子当时买的时候钱不够，是我外婆出了一部分钱。其实那部分钱是我外公支持的，他不让外婆告诉我们。还有……”
“还有什么？”
童言原本差点把外公去童家下跪的事情告诉石楠，话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这种事不该让他知道，于是赶紧收口说：“没什么了。这足够我遗憾了。我想给他买束花，结果没让他听见我叫他一声外公，他就走了。”童言说着，忍不住哭了。
石楠给童言递了一张纸巾：“不论如何，你还是知道了真相，也跟你舅舅一家有了联系，往好的方面想吧。你过年不去看看他们？”
“过些天吧，还有小侄儿，要买些礼物才好。”
石楠电话响了，他去了阳台接通电话。童言看了一眼，石楠把手机拿在手里笑嘻嘻说着话，应该是视频通话。童言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喊了几声“爸”。那应该是石楠的儿子。
安吉拉叫了起来，它跑去阳台想找石楠，却被玻璃门挡住，有些生气。童言想喊安吉拉又怕打扰石楠，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吉拉捣乱。石楠打开玻璃门，把手机对准安吉拉说：“这是我的小客人，名叫安吉拉。”
安吉拉进去阳台，玻璃门再次拉了起来。几分钟以后，石楠回到了座椅上，他看起来很高兴。童言问道：“是你儿子？”
“是啊，他在国外，今天不放假，给我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他没有问你跟谁过年？”
“他看见你了。”
“你怎么说？”
石楠停了一下说：“我没跟他说实话。”
“我明白。”
看着童言一脸坦然，石楠像是放心了：“我跟他说，你是我的学生。”
“嗯，挺好。”
“来，多吃点菜，嘴巴别闲着。”
“闲着就要聊天，今天说的事情，都是惹人伤心的。”童言说完后往碗里夹了几块鱼肉，然后塞进嘴里。
“别伤心，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我看你母亲的日记越看越难过。我犯的错，却让她一个人承担了。童言，我才是那个有罪的人。你母亲受了这么多苦，我却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感觉自己不配。”石楠又喝了一口酒。
“你们俩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她结婚了，我也结婚了。可是童言，你知道异国求学的日子有多苦吗？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吃又吃不习惯，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啊。我们又偏偏呆在一个中国学生很少的城市。感情太容易在这种情况下生根发芽了。不是我为自己找借口，我只想你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不要怪你母亲。”
“老石，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妈走以后，你再找过吗？”
石楠狠劲摇摇头：“没有。心里有个大窟窿，看谁都不顺眼。我伤心了好久，一段时间甚至害怕看见女人，更别提接触了。你妈一走了之，屋子里到处都是回忆，留我一个人睹物思人。我要是当时经济上多少宽裕一些就会搬家。洗手间里还有她用过的洗发水；厨房里有她的专用杯子，她不让我用她的杯子……一周以后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吸尘器又吸起来很多长头发。头发还在，人不见了啊！”
石楠说完后摸摸自己的头顶，苦笑一声继续说：“你看看我现在，人在，头发不见了。呵呵。”摸完了头顶，他又抹了一把脸，偷偷把眼泪擦干净了。
童言眼睛红了，举杯喝了一口酒，趁机扬起脸把眼泪憋了回去：“今天借着酒劲我把想知道都问了出来。”
“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找过她吗？”
“你找过吗？”
“我去伦敦机场找过。确切说，在机场住了一夜，等了两天。结果没等到。我也是看了日记才知道，她竟然出去玩去了！我再多等等，就能见到她了。我真后悔啊，怎么就不多等几天呢？”石楠又抹了一把脸，这次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张纸巾擦起了眼泪。
“你别喝了，老石。我信了，信你们的爱情了。”
“童言，你不觉得我自私吗？我回来后，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好过日子。”
“这就是我妈不告而别的目的。你要是不好好生活，她知道了会很难过。”
“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当时麦子真的告诉我她怀孕了，让我做出选择我会怎么选？”
童言打断石楠的话：“老石，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而且现在的你不会再有当时的感受，你那时候的人生是未知的。前途、家庭一切都是未知的。你现在的答案是骗人的。”
“好好，我不说，不说了。”
“咱们谈些别的吧，开心的。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我了。大过年的，咱俩明早眼睛一起肿，可挺没意思的。”童言主动转换话题说。
“什么开心的？我最近最开心的事就是跟你吃饭了。”
“你知道上次我生日时你送我的那个大熊让安吉拉嫉妒了吗？它已经试图袭击过大熊几次了。”
石楠笑着看安吉拉，然后问道：“它嫉妒什么？”
“我觉得大熊分了我对它的爱。”
石楠往地上丢了一块儿肉给安吉拉，然后对它说：“你这个小家伙，那个熊是个玩具，你去跟个玩具计较什么？”
安吉拉像是听懂了石楠的话，抬头汪汪叫了两声。石楠装作听懂安吉拉的话，又跟它说：“玩具也不行？童言只能抱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童言笑了起来，年夜饭的气氛总算被安吉拉扭转了过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明明是在笑着，童言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石楠拿起纸巾给童言擦了擦泪，自己也忍不住一边笑着一边擦了一把鼻涕。
石楠不放心童言一个人回家，让她留下来住一晚。他好像是早有了这个打算，已经把儿子的房间换了新床单，准备好了。童言没有拒绝，她也不想除夕夜一个人走在路上，再说红包还没拿到呢。
第二天一早，童言醒来以后觉得枕头底下有些异样。她掀开一看，见一个红包躺在枕头下面，厚厚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开心。她拿起红包打开一看，里面都是连号的新票子：6张100的，6张50的，6张20的，还有6张10快的。
童言穿好衣服，拿着红包跑出房间想找石楠道谢，听见厨房里传来石楠打电话的声音：“知道，知道，你放心吧。我多大岁数的人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做饭呢。”
石楠挂上电话童言才出现：“老石。”她叫了一声然后把红包捏在手里晃了晃，“新年快乐，谢谢啊，这么大一个红包。”
“你也新年快乐。我煮饺子呢，马上就好了，吃饭了。”
童言在椅子上坐着，还一直在翻看红包里面的钱。石楠问道：“你妈以前过年不给你红包吗？”
“给，但是不会这么多。”
“这是给你和安吉拉一起用的。”
“知道，放心吧，我不会亏待安吉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