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

第十章 逃亡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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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每個人都是曆史的一部分,而每個人自己,又都是一部獨一無二的曆史。

如果要給這部獨一無二的個人曆史鑲邊的話,那麽,丁成龍的曆史將會是無數種顏色的混雜、糾纏與衝突。從魯北那黃色的沙丘地,到母親銀白的頭發,哥哥丁成江的血,桐柏山的蒼勁的綠,那個跟姐姐一般的女人的心……還有百花井的桂花,胡滿香的睫毛。但這些都不是主色調。

丁成龍的主色調近乎殘酷。那是無盡的蒼涼,雖然偶爾會跳出一星半點的金黃與翠綠,包括他重回百花井後的感傷與守靜。然而,他個人曆史最厚重的部分早已寫就。而寫就它的,並不是丁成龍自己,他隻是他個人曆史的踐行者,或者說是閱讀者,甚至是旁觀者。

這是悲哀?還是慶幸?

丁成龍時常坐在淝河邊上,望著一年年流去的淝河水。就像他時常坐在百花井的井台上,一年年地聞著井中的青苔的氣息。歲月不居,時光難回。他一次次地厘清著自己人生運行的那些節點。而往往,他從一開始便卡住了。那是三門峽。當年正是三門峽修水庫的大會戰時期。丁成龍從沒想到卻理所當然地成了會戰中的一分子。

丁成龍是在半夜離開百花井的。其時,胡滿香正進入夢鄉。一個孕育著小生命的母親,她入睡的神態,成了丁成龍所能想見的胡滿香年輕歲月最後的影像。他俯下身子,想親一口胡滿香的額頭,甚至,想親一口她腹中的孩子。他猶豫著,還是放棄了。太危險了,他必須在這樣的時刻保持冷靜。這麽些年在戰場上的摸爬滾打,使他具備了相對的果斷與堅持。剛才,當他送走戰友,僅僅隻用了五分鍾,便作出了決定。再五分鍾後,他離開了百花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並沒有直接去車站,而是出城往北,連續走了一天,到達了西行火車線上的一個小站。從那裏,他爬上了西行的火車。他也解釋不清為什麽選擇了西行?或許是因為西部的廣袤,更能給他一種天然的屏障,與心靈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