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眼睛裏失卻了往日的光華,少了許多敏銳和靈活,多了些許呆滯和艱澀。過去是清澈見底的湖,是深沉誘人的井,現在這湖裏井裏無波無瀾,可能還有點兒死水味兒。人也很瘦,皮膚蠟黃,隻有衣著仍保持了原有的樸素和整潔。
她與我四目相對。
我知道半年的大學生活已掃卻了我眉宇間原有的一點兒迷糊和呆滯,我已是今非昔比明目炯炯氣宇不凡有點兒天之驕子的意思了。
所以,她先垂下了眼瞼。
“你應該複習一下,考大學。”我建議。
“……”她未置可否。不過我看見湖水**漾井底裏閃了一下光。
“來信。我想我們之間還可以有話說。我們是……朋友。”我不明白我說這樣的話是什麽用心。
萱點點頭。
我在她家吃了一頓沒滋沒味的飯。
“有空就來。”
“來。”
副支書老倆口兒人真不錯。
臨別無言。萱再也沒有與我話別的機會。她默默地幽幽地看著我走了。
喜不在。
這天夜裏我失眠了。
18
這一年,結過婚的,大學就不讓考了。
再等到暑假時,萱也已經腆著個大肚子了。
那天我騎著自行車閑逛,在村外的小路上遇到了萱和喜。
他們拉著架子車給自留地裏送肥。車子裝得滿滿的,路又是上坡,喜隻穿著背心,膀子曬得又黑又亮,額頭上熱氣騰騰,汗水在臉上衝出一道道汙濁的印子,肩上斜搭著拉車的襻繩,腰彎成了一張弓。萱在後麵幫著推,笨重的肚子使她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笨拙。她的形象讓我想起許多不願想起的形象,比如肥鴨。她抬起頭來,額上也是汗津津的,臉上的妊娠斑十分明顯。
我跳下自行車,幫他們把車推上坡。他們停了下來。
萱無言,眼神很複雜。
喜從褲兜裏摸出一包揉得變了形的廉價紙煙,遞一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