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尼斯坦城,都护王府,议事大厅。
左率,欧铖,穆枫,唐倜傥。
四人皆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有想要言说的样子,周围的空气与房间中的摆设也是沉默的,不发出一点敲响的动静,整个都护王府进进出出的下人与侍卫,也都在沉默,仿佛连走路的脚步声都已经失去。
舍尼斯坦城依然没有因为战事而褪去繁华,依然是琳琅满目,车水马龙。却也仿佛失声了一般的,全部都在寂静着。
这时,太阳突然被一块儿很厚很厚的铅色乌云挡住了,这一挡,太阳便再没了云破天晴的机会,便就被彻底的束缚在了厚重的云层之中。
雪,不多时候,落了下来。没有风,雪落的很静,从天上飘飞而下,到落得地面上去,仿佛要经历好几个时辰。
窗外没了阳光,落了雪,乌云一片,却依然打不破舍尼斯坦城的沉默,都护王府的沉默,议事大厅的沉默。
破胡关破,帝后传承与侠道土行脉传人并金行脉旗下宗门主人(少主)去向不知,生死不明。当这样的一条从前线传来的战报进入舍尼斯坦城,进入都护王府,进入左率与其他三人耳朵的时候,为他们带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在左率看来,王道帝后传承的失踪,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侠道几脉的下落不明虽然也让他担忧,却都只是私人朋友之情。
毕竟,杨如璧的失踪,关乎西府存亡,甚至关乎天下正道的存亡。一旦杨如璧在此间失踪命陨,天下王道太阴一脉便就自此断送了去,王道从此便只剩了太阳一脉,自古王道阴阳两脉合聚方才能承天地大运,一旦损去一分,就此王道气运残缺,天下正道便不再是天下正道,世间便将永远混沌于奸邪之手,苍生不负为苍生,妖道魔道横行,这罪过何止遗臭万年,简直便是要他左率成为千古……不!是自洪荒始起至今日的万古罪人!料想当初,自己便就该坚持己见,断然不让杨如璧一意孤行。如若如此,何来酿成今日的千古罪过!
欧铖心中所想,却是令狐兰与上官戎的安慰,向来自师尊含恨归隐之后,西府侠道失去所尊所守,便日渐卑微。承蒙五大宗门不弃,让他这一唯一个留在西府的苍穹顶金行脉传人做了临时盟主,这才靠着五大宗门的势力,好歹挽回西府侠道颓废之局。自己统领下的西府侠道虽远不及当年师尊时候的单凭一剑便可守西府数年平安的盛势,但好歹是将侠道传承了下来,未使西府侠道就此销声匿迹的殒没了去。然而如今,好不容易又看到了些兴盛势头的侠道,却因为一场大战失去了三位宗门主人(少主)。
且不说以此间的失误决定愧对尚在人世的令狐隐与南宫问,但就对西府侠道就此颓然无路而言,自己便就是侠道的第一大罪人。欧铖想到这时回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来为了让西府侠道不至于散了而左右奔波所作出的努力,不绝痛心——十余年间的不辞劳苦,便就今朝一场战役,都化作了乌有!
穆枫却是四个人中最淡然的一个,一如往常一般,带着慵懒的神态,举着茶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向嘴角抿去。
“各位,倒也不用如何担心,前方来报是失踪,却不是死亡,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才是!”唐倜傥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安慰着众人的开口道。
然而面对他的依然是左率与欧铖的沉默。
却在这时,人报五岳盟的令狐隐与南宫世家的南宫问到了。
左率与欧铖闻讯慌忙收起忧愁,正了正衣冠,便让前来通报的侍卫将二人迎进议事厅来。
却见令狐隐与南宫问,都已经是古稀垂暮时候,头发花白,垂颜迟暮,刻满了岁月的沧桑雨雪。好在二人皆是修武之人,却不见驼背垂肩,步伐蹒跚的老态,走起路来依然是挺胸抬头,步履稳健。再向下看时,却见南宫问手中牵着一个男童,这孩童三四岁左右,面容白净,清秀可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尤以那一双眸子,乌黑雪亮,在乌云已经笼罩的天幕下,仿佛一对耀眼星辰一般。这孩童不是别人,正是南宫棠与慕容爵之子,慕容翛。
令狐隐与南宫问拜于堂下,齐声言道:“五岳盟令狐隐(南宫世家南宫问),特来拜会都护王府左王爷,并侠道金字脉现尊主欧铖!”
左率见状言道:“前辈免礼,在下虽是这一府之主,然多少是个晚辈,二位前辈不必多礼!”
二人于是便应声而起,左率慌忙赐座,于是二人便随主吩咐的入了座,表情颇为严肃。
慕容翛是第一次来此都护府,孩童好奇心切,便四下里朝众人看去,一方注目扫视,却独独将目光定格在了穆枫的身上,便被穆枫的那双眼睛,吸引了去。
穆枫于是便对他笑了一回,他便也对着穆枫笑,满是孩童的天真无邪。穆枫于是便抬起手来,招呼他到自己身边,他倒也毫不因陌生而害怕,便就从南宫问的怀中离了去,直奔穆枫去了。
待慕容翛到得穆枫身旁,穆枫便也将他搂入怀中,将自己的茶盅递到了他面前,他便伸小手去双手捧起(这茶盅对他来说,算是很大的器皿了),学着穆枫的样子,也抿了一口在嘴角。
“好喝吗?”穆枫问他道。
“苦……”他露出难受的表情,对穆枫言道。
这边的大人们,早不管他们两个,说起自己的事来。
“左王爷,欧尊主,老夫是个爽快人,便就不绕弯了!直说了吧,我与南宫老弟此次前来不为别的,便就是想知道小女与南宫侄女夫妇现在何处,请左王爷与欧盟主给个明白!”令狐隐端坐于堂,开口道。
左率听罢却是不语,毕竟侠道中事,他不好抢了欧铖的面子,欧铖于是便言道:“二位前辈,实不相瞒!破胡关城破失守,混战之中……小兰与南宫夫妇……没了去向!”
“那也就是说,小女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令狐隐听罢突然站起,嗓门抬高不少的问道。南宫问慌忙将他按下坐好,拱手一拜,言道:“左王爷,欧盟主,我与令狐大哥皆已是风烛残年,世间之事,早已没有余心余情去挂念,心中所愿,为有儿女平安!既然小女与翁婿下落不明,西府都护王府可曾派出兵马前去寻觅?”
这一问,直指左率,左率便不得不作答,见他言道:“二位前辈!实不相瞒,都护府兵少将微,两位界牌将已经于破胡关阵前命陨,眼见江湖魔众功伐厉害,左率几番寻思,觉应以守城为重,便就……”
“这么说,左王爷对小女与翁婿的死活,便就这般放弃不管了?”见左率故作哑谜,南宫问追问道。
“却也不是不管,实在是与敌对阵在前,事态紧急!”左率面露为难之色的言道。
“好哇!好一个无情无义的都护王府!可怜小女为西府,为都护王府安危,以一介女流投战厮杀,到头来,却换了个生死未卜,都护王撒手不管的份儿!寒心那!老夫真替小女不值!替西府百姓不值!”令狐隐听到左率如此话语,便再次站起,面露怒色,叹息痛恨,捶胸顿足。
左率见自己言语失误慌忙上前赔罪,却见这般时候,议事厅的门,被侍卫给再次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