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了一片。
在这样的黑暗中,深陷其中的人看不到任何物质的存在,甚至是感受不到自己的双眼。
同时与黑暗一起产生的,还有压抑,让深陷其中的人感觉被束缚着却死活挣扎不开的压抑。而这压抑,来自于黑暗,无比沉重,无比坚硬,却可以束缚着人的,粘稠的黑暗。这黑暗正平静着,平静着将深陷其中的人的全部,全部的掩埋。
然而已经被掩埋了的人,却正在挣脱,正在拼死一搏,正在想着逃离这无边无尽又没有底的黑暗。
一声惊恐而担忧的呼唤,传了来,将黑暗中的人,叫醒了。
杨如璧突然从睡梦中大叫一声,猛地坐起!却不敢睁开眼,因为一旦睁开眼,便怕会看到刚才在梦里吞噬自己的黑暗。虽然她不敢睁开眼,但她的眼球感受的到,周围正是一片黑暗,这黑暗或许就是她梦中的黑暗,所以她更加的不敢睁开眼。
“杨姐姐……”
“杨姐姐……”
……
恍惚与惧怕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在以一种远古而悠扬的语调呼唤她。同时伴随着呼唤的,还有她跟着呼唤而被摇晃起伏的身体。那呼唤着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她那摇晃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被自己所真真实实的感觉——仿佛,她现在面对着的黑暗,要比她梦中的黑暗,温柔,善意许多。至少,这份黑暗里有一个声音和可以使她摇摆的一阵力量。于是,她鼓起了勇气,要看一看这第二个黑暗,对她还算不错的黑暗。
于是,她试探式的,缓缓的将眼皮挑起了一个缝。模糊中她看到了光,那光很弱却刺的她眼花缭乱,那光很弱却驱散了她眼前的黑暗,并把一张模糊的人脸,呈现在了她细小的视线里。
在这样的光里,杨如璧才慢慢的,放大了胆子的,将眼睛全部睁开,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看清——黑夜,或是更确切的说是黑暗中,庄牧尘正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摇着,深情的呼唤着。
“小……小庄……”在昏迷了整整四天之后,杨如璧第一次开口,仿佛,已经不知道如何说话了一般的,第一次开口。
“杨姐姐!太好了!你终于没事儿了!”庄牧尘满心愉悦的说道。虽然此刻在她面前的杨如璧依然是十分的削弱,然而既然杨如璧已经有了醒过来的力气,便就说明她已经度过了生死难关的考验。
“小庄……你的伤……”杨如璧辨认出了自己面前的人便是庄牧尘,于是便用虚弱的声音说了第二句话,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杨如璧便一头栽倒在了庄牧尘的怀里。
庄牧尘于是便将栽倒在自己怀中的杨如璧轻轻的抱着,伸手探向她的手腕,却觉脉搏正在恢复,以细弱游丝的搏动,慢慢的恢复着。于是,庄牧尘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浅弧。
这样的抱着杨如璧过了好一会儿工夫,但听得炉火中开水翻滚,想是准备的饭食被煮熟了。
庄牧尘于是又轻轻的将杨如璧放回到她躺着的地方,便拿了一只粗瓷黑碗,朝那煮沸着开水的陶罐过去,用一块破瓦片朝里面舀了一些**出来。
却见火光之中,那**金黄色泽,**漾在金黄色泽中的是一些细小颗粒状的东西——原来是一碗黍米粥。
庄牧尘很小心的将那碗黍米粥端到杨如璧跟前,先将小米粥放置在了一方平坦的土地上,接着将杨如璧轻轻的扶起,搂入自己的怀中,再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借着火光的将黍米粥递到了杨如璧的唇边。
却突然的,庄牧尘又将黍米粥拿回,放在自己的嘴边吹了几吹,又自己尝试的喝了一口,这才放心。复又将粥放置于杨如璧的唇沿,用碗边将她的唇轻轻的启动,小口小口的将黍米粥喂给了杨如璧,待得一碗米粥只剩了碗底的几颗黍米时候,庄牧尘便将碗重新放置于地,以自己的衣角轻轻的拭了拭杨如璧的嘴角,这才将她平躺着放回,伸出自己的手掌,自胸部以下的向下轻轻的捋着,意在牵动肠胃,帮着她将这碗米粥消化干净,好让她的身体多恢复些气力。
好个庄牧尘,果真是个恪守礼法的正人君子。此番一顿照料,一番肢体接触,十分亲密,然而庄牧尘心中却没有半分非分之想,虽少年血气而情欲**然,却是发乎情并止乎礼。
庄牧尘照料好了杨如璧,便朝帐篷外走去,那帐篷之外,却也生着一堆火,那火的旁边,一颗横着的早已枯死的一节胡杨树干上,拴着那两匹拉着战车的战马与有些破碎了的战车,并且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女子一身黑衣,戎装轻甲,却是男儿打扮。寒风中,没了冠冕的头发随意的朝后扎成一个散发辫,随风飘动里,那头发雪白如练,银丝胜雪,没有一根青丝去同流合污于那无边无际的黑夜。火光中,白发飘飞下的是一张白净的圆脸,虽不是十分的美丽,却给人一种温婉贤淑的秀气感觉,而那一头的银发,也丝毫没有让这张脸显出苍老些个苍老。
这女子便就这般坐着,在冷风中,却不觉她被寒风侵袭而受了无端的冷气。仿佛这寒夜冷风从她的身体掠过时候,变作了和煦春风般的,是在温暖她,而不是在侵袭她的身心。而她的身心,从很久很久的时候,便早已需要一阵和煦的春风去抚慰,去带给她已冰冷破碎的心以温暖,去给她身心所受的一切心伤以疗养……
但这阵和煦的春风却始终没有到来过,在多年前的那一天之后,世间无论是何处,便都只会带给她如今夜的寒风所带给她的无尽的冰寒,让她的心无尽的伤痛着。哪怕是那个曾经她心中最美好,最让她欢心与愉悦的地方,也同样只会带给她无尽的寒,无尽的心碎,而这份寒与这份心碎,是最让她彻彻底底的痛彻心扉的所在。
“今天……我来守夜吧!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庄牧尘轻轻的走到了这女子身边,披着从破胡关出来时候的羊绒毯子的,说道。
银发女子并不答话,也不去看庄牧尘一眼。听闻他自己提出要守夜,便就起身,径直回帐篷中去了。
“刘钥世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庄这里谢过了,也替杨姐姐谢过了!”庄牧尘面向着她的背影,向着她的背影,行着拱手鞠躬礼,只是那道谢恩情的话,庄牧尘却只敢在自己的心里,真心诚意的说了一遍给自己听。
这银发女子,便是那日在败将关外被伏失踪的王月,更是十年前雪峰苍穹顶苍穹尊主秦钊坐下的大弟子,刘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