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尊的残体,便就那般的,在自己的大帐中搁置着。
大帐中炉火通红,虽然没有灯火,但却也被炉火照耀得敞亮着,和着炉火的温度,好过外面的漫天风雪,千倍万倍。
照看他的,是两个披着照面黑甲的侍卫。
帐外的士兵,在冒着严寒巡逻,帐内却只有这两个侍卫。
在黑铁面甲下,这两个侍卫都只将双眼露在外面,然而那露在外面的双眼,却在炉火中,在盯着伤残的只有出气无有进气的霍一尊中,发着灼人的光。
炉火照耀里的霍一尊**的躺着,一只手臂被从肩膀处砍断报废,半个身体被欧铖剑气所伤而通红黑紫,在这温暖的大帐中,正肿起化脓,脓血沾透了整个被褥,甚至在这模糊的炉光中,那被脓血染了的被褥所泛出的血色与蜡黄,也在依稀泛起着浑浊的光。
突然,两个侍卫中的一个,猛然跨上一步,手中凝起一股气刃,便要朝霍一尊心脏处刺去。
霍一尊重伤昏迷不醒,已然无有察觉,即便是察觉了,以他如今如此重的伤便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眼见他的性命,便要在此刻被了结了。
便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另一名侍卫快步而起,并到了那凝起气刃的侍卫身旁,伸出手去,将那名要结果霍一尊的侍卫凝起气刃的手一把握在手心的,将他制止了。
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的情感,在炉火中,时闪时现,却有些模糊的,不是很看得明白。
“喂!换岗了!该你二人出来受一受这风雪了!”帐外的士兵突然朝里面喊道。
二人慌忙撤了功法,收起内力与气刃,朝外面的人言语道:“好!这就出去!”
帐外的人却在这时不等他二人回话的便冲入账中,言道:“哎呀!你两个大男人如何还腻味上了!快些,快些!”
“那有!天气冷,便靠近些炉火烤烤,顺便也帮着查看查看天罡霍爷的伤势。”
“在帐里还嫌天冷!切!快些出去吧!”
“嗯,这就走!”说着,这两名侍卫便走出了帐外。
风雪交加的帐外,果然很冷!
二人于帐外常规巡视一番,见无人来查,周围站岗士兵也多有松散,便突然隐了身形,雪地上便只剩了两串间余的脚印。待到两串脚印绕过扎寨大帐,到了一处冰原后面时候,二人的身形这才又在时空下显露了出来。
“你为何要拦我!这可是杀掉他的最好机会!”刚才凝气刃的那名侍卫摘掉铁面,言道。冰雪映照中见其仪表,正是杨如璧。
另一名侍卫私下观望了一回,便也摘了铁面,却是庄牧尘。
原来,二人自那日与刘钥分别之后,在临时帐中又修养了几日,待得杨如璧功法恢复,这才离了去,于是收拾好行囊,便就朝封侯关而来。
然而因为二人多有耽搁,此时黄天图大军早已兵临破胡关,通往关内的铁索吊桥也已经全数被毁,二人便与黄天图的兵马一同被拒之与关门之外了。
于是,庄牧尘便生出一计,杀死了黄天图人马中的两个侍从,换了他们的衣服,混入了黄天图军中。一来可以多少刺探些军情要务,以供左率率军厮杀时候递个情报;二来二人此时无法入关,而黄天图大军过万,必然有过关的本事,二人混迹其中也好在他的大军过崖之时一起入关,之后找到机会,趁黄天图率军于都护府兵马杀伐之时,也可杀黄天图个突袭。
于是,计策定下后二人便按计策行事,就有了如今这般情形。
“我觉得,此刻杀他,胜之不武,有违侠义!”庄牧尘向杨如璧回答道。
“什么‘胜之不武’胜之有武的!此刻不趁着他重伤于榻结果了他,他日等到这厮伤势见好,功法恢复时候,必然是大患!小庄你好生糊涂!难道忘记了破胡关上的事了吗?”杨如璧言道。
“他已然已经是废人一个,哪怕伤势恢复,恐怕功法什么的,再无续起的可能!对一个手无寸铁又重伤昏迷的人下手,实在有违世间礼乐,有违侠义!”庄牧尘接着言说。
“小庄你好不知道变通啊!如今这一众魔兵攻伐都护府,守住都护府才是第一大义!这霍一尊功法如何厉害,你不是没有领教过,若可于开战之前亡了他,对于守西府的大义是百利而无一害!”杨如璧见他只顾坚守自己的道义礼法,毫不变通,有些生气的言道。
“但是杨姐姐……”
“好了!如今时机已失,再去谈论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杨如璧很生气的样子,打断了庄牧尘的话,将身体转向一面背对起庄牧尘来。
庄牧尘知道她此番怒气不少,心下不知如何,便想着沉默片刻,但嘴巴却偏偏多嘴一句,言道:“杨姐姐,你的……你的……伤……我刚才……刚才没有弄疼你吧?”
他这一句关心,让杨如璧在心中好笑了几分,心想着如此紧要关头,庄牧尘却依然在想着自己,到底是个少年。但接着却升起丝丝感动,在此番情绪转变下,怒气便也消了好几分。
庄牧尘期期艾艾的一句关心话,却歪打正着的,实现了他想要消去杨如璧怒气的目的。
于是,杨如璧掉过头来,无可奈何的对庄牧尘白了一眼,叹了一句:“你呀!穆枫一点没有说错你,真的是太过执拗,不知变通!”
庄牧尘见她怒气渐消,便也露出微笑。言道:“杨姐姐的话,我定铭记,他日必改!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办法?”
杨如璧面色突然凝重,言道:“如今,我二人除了依旧潜伏,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可否寻个机会,将我们如今掌握的情报传到封侯关中去?”庄牧尘问道。
“机会?那里有机会?如今铁索桥断,你又和水行使失去了联系,如何传出?况我二人潜伏与此,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是性命难保。还是小心为好!”
庄牧尘听罢,心下一番寻思,却也确然如此。便言道:“杨姐姐所言甚是。”
却在这时,二人同时的,忽然听得了一声敲击声,那声音很小,来自地下,平常士兵或许听不到,但庄牧尘与杨如璧,却是听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