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徵离开望天都十五日后,南郡一十三路,三十四府,七十二州县各大小官员向天下宣告,南郡全境不战而屈,并入江湖魔王天朝。
自此算起,正好应了杨敕造向江湖的承诺,一月而取南郡全部。
南郡,全称南联下郡,天下王土最为富庶之地。前人有诗曰:“千里湖堤锦鳞跃,十里河塘藕花香。闲来无事听雨落,水乡江南皓腕霜。春来雨后百花露,秋有稻花枕麦香。最是人间好去处,自古南郡是天堂。”南郡水域广布,沃土厚泽万里,自古便是天下王土的第一粮仓。天下战乱,无论如何纷争,南郡始终不为所动,始终福泽。仿佛上天眷顾般的,自洪荒始起,南郡少有战火,天下五部,无论哪一部的民众生灵,都不及南郡百姓,活的富足,活的自在。
然而如今的南郡,却是十里饿殍延绵,五里白骨暴露,江河为血肉尸体污浊,林茂被难民饥灵啃死。沉沉死气,瘴气乌烟,空气中都在蔓延着人间炼狱里的死人味儿。一番惨况皆因杨敕造的一招投毒水网的毒辣计策。这条计策让杨敕造不费一兵一卒而夺下南郡,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相较于南郡的一片惨相,帝都西京江湖殿内,却是一派歌舞升平。杨敕造拿下南郡之日正值江湖起居行宫大成之时,一座新的宫殿,在耗费百万劳工民力之后,落成了。于是,在依然不改一片废墟的帝都西京城中,这座圣主功德殿,傲然挺立着。
却见那宫殿,与自古皇家风范大不相同,高耸如塔,尖顶无檐,波浪玉石门沿,并无高挂牌匾。壁刻七瑞祥兽,内罩三层楼阁。既无门庭摆设,也无玉石台阶,倒是无端的,将一个御皇花园建在门前。接着是一水石板大道,两旁无物无遮。
宫殿建成时,百官生疑,甚至是刘用林中这些人都只感不妥,生平未见。然而江湖却是一番喜贺,扬言这大殿应梦而建,实是天授,巧匠能工,与他梦中私会九天玄女所遇宫殿无疑。大殿落成之后,江湖又下了一道诏令,慈令天下万民修养生息一冬,明年开春,继续征徭以建新宫大院。
而此刻,江湖却将群臣召集,在这新建成的宫殿中,为天罡天暗将杨敕造及其麾下一众天罡将与地煞尉庆功。此前中朝时候,江湖刚刚将杨敕造一众绶封。江湖将南联下郡重新化为五州八郡,将杨敕造并其麾下天罡将王仁贵、孟江宛、屠图、朱苟,一并封为州长官节度侯,将其麾下地煞星卫封为郡长官刺史。
“来来来,众家爱卿兄弟!举杯共庆太平!”江湖坐北朝南,端起酒樽,向一众百官庆贺到。
于是百官举杯,皆言:“圣主吾皇,自在千秋。”与江湖一起,在堂中舞女欢歌里饮尽了第一杯酒。
江湖饮过酒水,挼了挼胡须,笑着言道:“诸公,能有今日盛宴。你们实该感谢一人,那边是朕的大圣第七部杨敕造将军。杨将军奇谋,竟不费一兵一卒的取了南郡,以此而天下五部之中三部归于我等,可喜可贺!诸公,举杯敬杨将军!”
于是诸将复又举杯,朝向杨敕造,言道:“敬杨将军神勇无敌,兵伐奇谋,一月而取南郡!”
杨敕造面色平静,无有笑意,起身举杯还言:“谢圣主抬爱,诸公抬举。所取南郡,实乃圣主天命所归,杨某不过是敬人臣之责。”
刘用这时站了起来,笑容满面的说道:“敕造向来孤傲,没成想,如今竟也谦虚起来了。南郡千里,实乃天下王土最大的一部,莫说攻伐,就是平步云游也得走上大半年方才可绕其一圈,如今你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之,实乃奇功,实乃奇功啊!”
“如丞相言,实乃奇功!哈哈哈,来来来,爱卿,请饮!”
“请!”杨敕造见众人夸赞一番,便也不再推辞,一口饮了满满一樽,饮罢很是豪迈的甩起袖子,很随意的一抹了之,不等江湖言说,自行坐罢。
江湖接着言道:“不瞒杨爱卿,初始那会儿我与众卿家并不很是信任,杨爱卿真的可以在一月之内拿下南郡,如今看来却是小觑了爱卿。这样,朕先饮为敬,诸位卿家再饮。算是对杨爱卿陪的不是!”
于是百官再次举杯,又饮了一回。
杨敕造这次却是连言语也无了,只是起身环视一周,以之为敬。
三巡酒过,众人颇有醉意。江湖继续招呼:“来来来,诸位且饮且食,宴席之上无有君臣,便就将这大殿当做了咱们当年聚义的芦儿水洼!”此语一出,众人便放下架子,随意觥筹,甚至有人乘兴起舞,便和宴中歌女,忸怩着跳起舞来。
宴席过后,歌舞作罢,已是月中时候,该是率百官去往七祥瑞处祈福时候了,江湖带着醉意突然对身后群臣说道:“诸位卿家,今日祈福要改上一改,我便只带着杨爱卿一人前去,诸位不可跟随!”
群臣一阵疑惑,议论纷纷,更在醉中不知江湖此番为何,便是立在原地不动。
刘用见状言道:“汝等同僚,陛下旨意,便可离去!”
群臣便带着各种疑惑,离开了。
江湖便挽着杨敕造的手臂,朝中天月色一望,点头示意,朝前走去。杨敕造不敢违抗,便也随江湖之行而动。
月色之中,皇城之内,七尊铜像赫然而立,落成一排。隐约可见面孔狰狞,朦胧之中黑影拉长。峭愣愣挺立,黑沉沉相容。江湖杨敕造二人一前一后,向前敬得三柱大香,顿时桐像下便生出三颗星火,幽幽红暗光,攀比月华芒。接着便是一阵香烟缭绕,在月色中时隐时现,时聚时散。给那暗红更添了幽幽之色。这时忽得一整阴风,极是肃杀寒冷,透骨入髓。阴风过后,但见那三柱大香泛出火焰,白蓝幽幽。江湖与杨敕造见之礼成,便找到自己的位置,相应而坐,闭目祈福。
祈福之中,但间杨敕造身影拉长,与月照相悖衍生,直至七尊桐像之下,竟自分作七段,缭绕幽动,如藤蔓蜿蜒生长,却又如火焰燎燎跃动。此时早已风停,况有风尚吹不动人影,一时颇为诡异,但间顺影而去,杨敕造周身也升起一团黑气,缭绕如狼烟灰雾,腾腾而上,竟然渐渐的将杨敕造吞没其中。而杨敕造本人却毫无不适之感,闭目祈祷之中,只觉怡然自得,并无异动。
那中天的一轮圆月,恰在这时,被一大团乌云抢夺了去。这乌云黑密庞大,竟就如此的,将明月抢夺走了有一个时辰之多。待到月光再次普照大地时候,杨敕造的影子已经回到身旁,而身上缭绕起的那团黑气,也便消散了去——祈福已成。
江湖睁目起身,杨敕造遂睁目起身,却如相约而至,同起同落。
“杨将军,可曾因南郡之事怪罪于朕?”
杨敕造一听,眉间锁起,问道:“圣主王上何出此言?”
江湖露出笑意,接着言说:“南郡是在将军的指令下得的,朕却将它分作了五州,命王仁贵、孟江宛、屠图、朱苟与将军各守一州,分了将军的功劳!”
杨敕造听得心下一颤,耳中嗡嗡做声,言说道:“圣主安排,属下遵从,并无他意!”
“哈哈哈,我就说将军并不计较,却是哪刘丞相小人之心了!不过望将军明白,朕此举并非为了分将军功劳,实则是为将军分忧。南郡地广人众,恐劳烦了将军,这才命王仁贵等各领一州以作辅佐!将军莫生他意!”
江湖言毕,杨敕造抱拳俯首,言道:“圣主在上,微臣不敢!”
江湖见之,上前将他扶起,继续言说:“将军言重了!朕随口而说,将军忠诚,朕比谁都心知肚明!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于是,君臣二人便相随而行,离了祭祀桐像台,临了分别,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