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異聞錄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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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長老第一次搭我的便車,是去公立醫院。

當時公司同事恰好在附近的私人診所療養,便請我們過去會麵。到那兒之後,接待人員看到穆長老脖子上的腫瘤,跟他說了幾句話。之後,他竟開始谘詢在這裏能不能切掉腫瘤。

他說,公立醫院認為這個腫瘤問題不大,吃藥定期檢查即可,但他對這個方案並不滿意。

那家診所是印度裔開的,室內裝潢、病房陳設和醫護一對一的配置都透著股昂貴的氣息。我當時有些懷疑穆長老能否負擔得起這裏的費用。

之後他又去了一次診所,沒多久便“消失”了。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他,每次付款都是他那個叫鄧肯的律師兒子代收。期間我接到過穆長老的電話,顯示是印度打來的。他居然真的去印度求醫了。

其實按理說,馬賽人是不該懼怕衰老和死亡的。我後來認識另一位馬賽老先生,他說過這麽一段話:

“看見草原上的骸骨了麽?這是角馬的前蹄,這是羚羊的顱骨。因饑餓而遷徙、躲避捕食、傷殘患病貫穿了這些哺乳動物的一生,這是常態,是Ngai(萬物之主)的旨意。

“不會有獅子認為它們不該被吃,不會有人為它們成為食物而悲戚,我們捕殺獅子作為成年儀式,從獅子嘴下搶走斑馬的後腿,這是我們的生存方式,這是常態,是Ngai的旨意。”

在馬賽人的眼裏,衰老、死亡是常態,是Ngai的旨意,無須為此感到悲傷,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穆長老好像偏離Ngai的旨意,並越來越極端。

仔細想想也能理解,他畢竟擁有了馬賽人未曾擁有的一切,現代的文明生活,成群結隊的妻兒,本地人的尊重和最好的棲息之地。如同一個來到北京拚搏多年的中年男人,好不容易考上公務員,買下房子,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離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