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異聞錄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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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我終於又見到了穆長老。他從印度回來時,腫瘤並沒有消失,隻是變小了。

和先前相比,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更加消瘦,深陷的眼窩把兩隻眼睛襯得更突出,裏麵透出一種類似野獸的目光。我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長老,突然覺得,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從穆長老渾濁的眼睛裏,我還隱隱看到了一股恐懼。他可能沒有意識到,現代文明社會雖然遍地都是財富,卻也遍地都是恐懼。你擁有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沒過多久,這個馬賽人終於因為恐懼而徹底撕下了那副溫厚長老的麵具。

早在去印度之前,穆長老就曾向我們抱怨石場的技工沒有全部用村裏的人。但按合同,我們隻是在勤雜崗上優先招村民,因為技術和管理崗需要相關工作經驗。可穆長老並不死心。之前他對自己的利益表現得雲淡風輕,現在卻毫厘必爭,提了幾次要爭取額外崗位,甚至想把老婆安排為廚師,但都被業主拒絕了。

後來石場翻修,擴招速度跟不上,業主不得不從其他項目借來人手。這時,“石場要大量招外地人過來幹活搶本村工作”的風聲迅速在村裏傳開。穆長老終於坐不住,立即采取了行動。不同的是這次他用回了最熟悉的野蠻方式。

他帶著兒子們守在石場,一旦發現有外地人出現在附近,就立刻暴力驅逐。不僅如此,為了逼迫業主妥協,他還帶人搬來石塊樹枝,直接堵在運送石料的必經之路,讓車無法通行,並高喊著口號卸下幾台卡車的輪胎,當場燒得黑煙滾滾。

最終業主沒辦法,隻能同意約時間重新商定雇傭村民的崗位名額。

穆長老又一次成功了,放棄磨嘴皮子的方式後,他發覺還是木棍和暴力最趁手。

這件事之後,穆長老在村民中的威望再次建立了。但這次卻和以往不同,或者說,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我發現在穆長老的家門口,曾經不時三三兩兩聚集的家長裏短消失了。大家多數時候隻是沉默著過來領錢,領完後便轉身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