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华小区，郑岩将车停到了刘华筝遇害的地下停车场。
他并没有带上秦玲和杜丽，至于慕雪，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她了。为此，杜丽甚至和他吵了一架，坚持认为只有他才能说服慕雪归队。然而郑岩却并不理会这件事，“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在非执行任务期间，她有她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那你是老婆。”杜丽气得不行，“我还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你们俩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郑岩笑了笑，推开了车门，径直走向了一部电梯。
“郑老师，这边。”吕妍突然叫道，郑岩一愣，注意到吕妍指给他的是另一部电梯，那部电梯并不通向刘华筝的家。
“错了吧？我去过刘华筝家，应该是这部电梯。”郑岩说。
“没错啊，上次他带我去的就是这边。”吕妍肯定地说道。
郑岩心中一动，看来，在这个小区里，刘华筝还有一栋警方并不知晓的房子。
郑岩走到电梯边，吕妍已经替他打开了电梯门，表情却有些扭捏，“郑老师，你自己上去吧。”
“为什么？”郑岩不解地看着吕妍，“我跟他不熟，你要是不在，他恐怕会紧张吧。”
“我在的话，他会更紧张的。”吕妍说着，把郑岩推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郑岩却又一把把吕妍也拉了进去。
吕妍一声惊呼，紧紧地抓着郑岩的胳膊才没有摔倒。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郑岩狡黠地一笑，“但是你们还年轻，这个世界上，除了生和死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没有什么是不能更改的，所以，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如果你们不说开的话，这个误会就会酿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他，他不太愿意见外人，我这次带你过来，事先没告诉他。”吕妍忧虑地说道，“他没朋友，我不想让他连我这唯一的朋友都不敢再见。郑老师，你能答应我，只是和他聊聊天，别去问一些会让他难堪的问题吗？他是那种很敏感的人，我害怕……”
看着吕妍担忧的眼神，郑岩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纸包，“我欠他点东西，这次来，就是要还给他的。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你尽管放心。”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指定的楼层，郑岩率先走出了电梯，吕妍犹豫了一下，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一梯两户的格局，吕妍走出电梯后就径直走向了左手边的房间，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敲响了房门。
“谁？”门里传来了一个戒备的声音。
“是我，吕妍。”吕妍应道，“我带了郑老师过来，他有东西要给你。”
“稍等。”门里的人似乎有些犹豫，过了片刻才应道，随即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于美楠从门缝里探出头，看到门前只有吕妍和郑岩两个人，才打开房门，让两个人进了屋。
“郑，郑老师。”坐在郑岩的对面，于美楠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他在课堂上的那副表情，羞涩，怯弱。这让郑岩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如果他不能改变自己的性格，恐怕，在犯罪侧写这条路上走不了太远。
一个封闭了自己内心的人，是无法去感受别人的内心的。
“给你这个。”郑岩把纸包拆开，取出一本书，看封面是一本英文书，“这是我老师使用的内部教材，他能帮你走的更远。”他冲于美楠眨了眨眼，“我的老师可是比我厉害的多的人物，他的签字从来只出现在报告和成绩单、账单上，在书上的签名不会超过十个。”
“这……”于美楠皱了皱眉，却突然说道：“老师，这个礼物我不能要。”
这一次轮到郑岩感到惊讶了，“为什么？”
“我不是追星族。”于美楠笑了一下，“我当初想要你的签名，是因为我听说，你只给认可的学生签字，我想知道，我有没有成为侧写师的可能。”
“那这个你更要收下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学生。”郑岩正色道。
“为什么？”于美楠的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笨！”一旁的吕妍忍不住道：“郑老师是在代师收徒，你以后就是他的小师弟了。不过，我听说当他的同门师兄弟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好好活着的，除了郑老师，不超过十个人。”
“你知道的倒不少。”郑岩看了一眼吕妍，说道。
“我也想成为一个侧写师嘛。”吕妍吐了吐舌头，“可惜我没那方面的天赋。”
“那我也不能要。”于美楠挣扎了一下，却出乎意料地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为什么？多少人想要这个东西还要不到呢。”吕妍急道。
“我看不懂，没人教过我英语。”于美楠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好办。”郑岩笑道，“我给你找个老师，就……吕妍吧，怎么样？”他看了一眼吕妍，“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而且，你们的事我会保密的！”
“郑老师！”吕妍狠狠地捶了一下郑岩的胳膊，“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啦。”
“理解，理解！”郑岩点头，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现在我们该聊聊正事了。”
一说到“正事”，于美楠豁然抬头看向了吕妍，就见吕妍也是一脸的茫然，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她没有泄露自己的秘密。
“刘华筝是你的养母吧？”郑岩问。
于美楠点了点头，“我16岁被他收养，到现在4年了。”
“我有点奇怪，她死了，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而且，从始至终，我没见你露面过，这是为什么？”郑岩看着于美楠，问。
“因为……”于美楠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我恨她！”
“她不是收养了你吗？为什么还要恨她？”郑岩不解。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于美楠双眼通红，压抑着低吼道，“她收养我，不是她有多好心，而是，而是……”
“郑老师，求求你，别再问下去了。”吕妍哀求地看着郑岩。
可此时的郑岩已经想到了什么，“她不是把你当成孩子，而是，把你当成一个男人，对吗？”
于美楠惊愕地看着郑岩，又看了看吕妍，失望、愤怒一瞬间浮上了他的脸，“你告诉他了？”
“不是她。”郑岩摇了摇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刘华筝遇害现场的形态与性有关，我大体可以推测出她的私生活很混乱。你在16岁的时候才被收养，这点很奇怪，这个年龄已经不合适收养了，包养倒还差不多。你又这么吞吞吐吐的，所以，我猜到真相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于美楠又看了一眼吕妍，眼神里有点怀疑，但吕妍的神色无比的坦**，让他有点摸不准。他转头看向郑岩，重重点了点头，咬着牙说道，“她就是个**，一个欲求不满的**。”
他粗俗的话让一旁的吕妍俏脸羞红，于美楠注意到了这一点，歉意地笑了笑，“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她。”
“你觉得，她的死有可能与此有关吗？”郑岩问道。
“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于美楠愕然地看着郑岩。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郑岩说，“从一个侧写师的角度，你知道，有时候我们抓到的人未必是真凶，而有时候我们侧写出来的凶手又和事实相左。”
“老师，你的意思是，现在抓到的人，不是凶手？”于美楠愕然。
“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他的交代和现场形态不符罢了。”郑岩笑道。
于美楠皱着眉，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老师，如果被害人被杀死了两次，侧写师怎样才能找到证据，指明真凶？”
于美楠的问题让郑岩愣了一下，他看着于美楠，眼睛里闪动着精光，忍不住点着头，赞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非常敏锐的直觉。我是到过现场才发现这些疑点的，而你只是通过媒体的一些只言片语，就敢做出这种推断，我现在更肯定，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犯罪侧写师。一个侧写师，敢于去想别人不敢想的，敢于抛弃别人墨守的成规，是最为难得的。你等等。”
郑岩说着，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唐贺功的电话，“唐老鸦，你想想怎么回报我吧。”
“我想把你送回那个鬼地方去。”电话那头，唐贺功气哄哄地说道，“我叫你来上课，你哪回给我上一堂完整的课了？说我是乌鸦嘴，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不来，这地方一年也没几个案子，你一来，看看，这才几天就两个了。”
“我给你找了个好苗子。”郑岩不动声色地说道。
“有你好吗？没有就算了。”唐贺功不屑地说道。
“我代替教授收他为徒了，你说呢？”郑岩笑道。
“别介，就你那个教授，教出来的都是疯子，这个给我留着，你在哪呢？”唐贺功问。
“在外边，想收这个学生，你想想怎么给我回报吧。”郑岩哈哈大笑着挂断了电话。这才发现，此时的于美楠低垂着头，满脸通红。
“老师。”见郑岩挂断了电话，于美楠才小声说道：“老师你弄错了。”
“嗯？”郑岩不解地看着于美楠。
“这个问题不是我想到的。”于美楠拿过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网页，“是这个人告诉我的。”
郑岩定睛看过去，就见那是一个本地的论坛，一个被置顶的高亮帖子悬浮在页面的最上方。
“一个人被杀死两次，你怎么抓住凶手？”
发帖人叫“清道夫”。
这几天，咱们这个小破地方还真不消停，接连发生了两起恶性凶杀案，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警察就抓住了凶手，但作为一个刑侦爱好者，我却对这两个案子有着别的看法。我很想问问，凶手抓完了吗？这两个案子里，就只有这两个凶手吗？
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咱们先来看看丁一晨遇害的案子。
丁一晨遇害的现场出现了大量同志漫画、色情光碟，而他本人更是被一支**棒**。熟悉丁一晨的人一定知道，他本人并不是同性恋，尽管他对此并不反对，但让他自己做这种事，肯定是不情愿的。
而从丁一晨的创口形态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凶手对丁一晨怀有刻骨的仇恨。其致命伤是来自脖颈的一刀，但在这之前，凶手却在他的前胸连刺了十几刀。严格意义上来讲，就算没有脖颈上的这一刀，丁一晨也活不下去了，可凶手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这么一刀呢？
我们不妨先从他的矛盾关系展开，可以说，想要致丁一晨于死地的人很多，但是对他怀有刻骨仇恨的人，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了一个人。
大家可能还记得半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对，就是那个惨遭凌辱的女孩儿，她惨死在了丁一晨的酒吧，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丁一晨也参与了对女孩儿的凌辱，可是他却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一来，女孩儿的家属必然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警察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那个老头就是凶手。
但他只是个老人，一个被仇恨蒙蔽了的老人想到的只是复仇，恨不得把丁一晨碎尸万段。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伪造现场。
那是谁伪造了现场呢？又为什么伪造现场呢？
我大胆推测，有一个人在帮助凶手，他出于正义感，帮助老人杀害了丁一晨，同时伪造了丁一晨自杀的假象（大家一定要注意，丁一晨脖颈上的创口形态是斜向右下的，同时创口的末端又微微上扬，这在正面是无法造成的，而在其身后要杀害丁一晨，创口应该是斜向右上，现在这个创口形态是自杀才会形成的）。
发展到这一步，应该说，这个复仇计划就已经完成了（丁一晨前胸的创口形态也显示为自杀，凶手应该是反手握刀的）。但是，这个人却又做出了一些多余的举动，就是开篇我提到的那些物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觉得，有两点可能，第一，他是在暗示警方丁一晨的死与他做过的事有关，这样一来，警方应该会着重调查他的矛盾关系；第二，他试图误导警方的视线，因为现场的凌辱状态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是在玩虐恋游戏中意外死去的。
有人可能会说了，你这个分析明显是自相矛盾，他既提醒警方，又要误导警方，哪个白痴会做这种事？
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讨论。
先说一下前几天的另一个案子，之所以说这个，我是觉得，这两个案子其实都有同一个人的参与。
刘华筝遇害的这个案子，我们依然先从创口形态分析，她只中了两刀，但这两刀无论哪一刀都能要了她的命。胸前这一刀肯定已经刺破了她的心脏，如果她不是镜像人的话，哦，就是那种器官位置和正常人相反的人。所以，她脖颈那一刀就根本没什么意义了。
我判断这两个案子都有同一个人的参与，依据也恰恰就在这一刀上。因为这一刀造成的创口形态和丁一晨脖颈那一刀的创口形态几乎完全一致，换句话说，同样有人在伪造刘华筝自杀的假象。但这个伪造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凶手之所以这样做，肯定另有深意。
回过头来再看现场形态，刘华筝遭遇了一次不成功的性侵，这是为什么？似乎这可以让我们认为，残害刘华筝的凶手是一个性变态狂，现场既封闭又随时可能有外人进入，这的确很刺激，很变态。但是这里却有一个矛盾，凶手显然是杀人在先，性侵在后。我不否认凶手可能变态到了极致，就喜欢玩弄尸体，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喜欢玩弄尸体的，一般喜欢的是完整的尸体，或者说是没有外伤的尸体，所以他应该会选择掐死或者勒死被害人。
之前我就已经说过，和丁一晨那个案子一样，有外人参与到了这个案子里，那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刘华筝都做过什么。
几个月前，她违规驾驶，导致三人死亡，但事后，她却只被判了缓刑，她的恶行和她所受到的惩罚显然不成比例。毫无疑问，真正想杀了她的就是那个案子中的受害者。
同样的伤口形态，同样与“性”有关的现场，这么说大家应该明白了。有一个大侠，为了维护正义，为了给那些法律不能严格制裁的人以惩罚，为了让真正报仇的人逃脱法律的制裁，参与了案子，帮助他们脱罪。
与此同时，他一定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他在挑衅一个人，确切地说，是要把一个人拉下神坛。而这个人做的这些，在基层警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现，但有一个人肯定能一眼就识别出问题所在，他把这个人的照片留在了案发现场。
我看到这两张照片的时候就在想，这人是谁呢？是凶手？那也太明目张胆了。不才在计算机领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心得，就进了公安局的内网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在中国，最出名的犯罪侧写师是一个叫郑岩的人，没错，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我可以肯定，他之所以布置这样一个复杂又矛盾的现场，又特意留下照片，就是为了引这个叫郑岩的人参与此案，就是怕基层警方不请郑岩来。
如果，嗯，应该说，这个人一定还会再次作案，在郑岩已经开始关注这两起案子之后，他可能不会在现场再放置照片，那个时候，才是他和郑岩之间对决的开始。
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郑岩一定做过什么让他愤恨的事情。
郑岩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帖子，这个人的分析可以说和他的分析相差无几。问题是他可以确认，自己绝没有发过这个帖子，当地警方也应该没有对外透露过案件的细节，但这个人知道的似乎太多了点。
尤其在帖子里他配上的那些照片，外人根本得不到。而在帖子最后，他配发的是郑岩的照片。他曾严令当地警方对这个细节一定要保密。
不是他又会是谁？从帖子的措辞来看，这个人多多少少带着一些当地的方言，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秦双那边出了问题。
郑岩掏出电话，刚要拨通一个号码，一通电话就先行打了进来。郑岩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秦双怒气冲冲的声音：“郑警官，你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要对外泄露我们办案的重要细节？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事！”
“秦队，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郑岩严肃地说道，“我也刚刚看到这个帖子，我正想问你，是不是你们那边有什么人泄露案件信息？”
“不可能。”秦双断然否认道。
“不是你们，也不是我们。我明白了。”郑岩的脸色无比的难看，“秦队长，麻烦你安排人去接杜组长和秦法医，我们需要开会来研究一下这件事了。”
“我明白了。”秦双一愣，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在局里等你们。”
“吕妍，你带小于去找唐老师，让他想办法解决小于的学籍问题。我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郑岩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于美楠的家。
半个小时后，Z小组全员到齐，S市局刑警队专案组的主要成员也全部集中在了会议室。就连还在停职期的孙伟也不例外。
“网上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秦双脸色冰寒，“我不管是谁泄露了消息，现在最好乖乖承认，别等我查出来大家都难看。”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孙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看我干什么？”孙伟气极而笑，“我这辈子就没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更没做过违反原则的事。”
“秦队长，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新手了，我相信大家还不至于做出这种违反纪律的事情来。”杜丽轻咳了一声，说道。
“不可能。”秦双摇头，“如果没有人泄露细节，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分析？郑警官，我注意到这个人的分析和你的分析如出一辙，真不是你干的吗？”
“我从警也有年头了，我经手的案子都是会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的案子。可以说，只要我参与的案子，都要被列入保密级别的，你觉得我会干这种事？”郑岩苦笑，“别忘了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我可不想回去。”
“我能说几句吗？”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警察突然举手说道。
郑岩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说话的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警察，他微微有些发福，身高大约在170公分左右，胖乎乎的，看起来很喜感。和会议室里其它的警察不同，这个人的皮肤过于白皙了，警服穿的也没那么立整，风纪扣敞开着，露出了油腻的脖子，头发也有点长，乱蓬蓬的，像个鸟窝。
“陈涛，网监处的副处长。最早发现网上动态的就是他。”秦双介绍道，“陈处，你有什么发现？”
“刚才趁你准备会议的时候，我把网上的照片和你们在现场拍的照片进行了一下比对，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拍摄的角度差不多，但是没有一张能够完全匹配上。”陈涛说，“换句话说，这些照片不是我们拍的。”
秦双看着陈涛，脸上的神色煞是奇怪，“照片都在档案室，我不记得我签过字允许你调档案啊。”
“你电脑里还有一份。”陈涛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哪有那个时间找你批条子，再说，纸质档案还得扫描，我直接调电子档不就好了。”
“你哪有那个权限？”秦双的脸色更精彩了。
“咱局里，调电子档的话，估计没人权限比我更高了。”陈涛摸摸鼻子，嘟囔道：“那玩意还不是我动动后台的事。”
“你还看到什么了？”秦双拉下了脸。
“我对你电脑里别的东西没兴趣。不过你生活照挺好看的。”陈涛笑嘻嘻地说道。
“陈涛，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秦双咬牙切齿地说道，“下次再随便动我电脑，我砸了你的办公室。”
“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要。”陈涛嘴欠地又说了一句，迎接他的是秦双丢过来的一个笔记本。
这段小插曲来的突然，却也意外地冲散了不少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秦双的电脑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他这么在意，就连郑岩都有点想知道了。
“杜组长，这件事，你怎么看？”秦双不再理会陈涛，向杜丽问道。
“是那个人。”杜丽说，“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那个人到过现场，也最有可能在我们到之前拍下照片。”
“连环杀手有一种特性。”慕雪想了想，说道，“他们渴盼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们知晓。一旦我们将这些‘功绩’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会不满，会忍不住跳出来。这两个案子，从头至尾我们都没有对外提到过他这个神秘人物的存在，可以说，这触犯了连环杀手的大忌。”
“我同意小雪的观点。”郑岩点头，“除了他和刘建国、王大牛之外，就只有我们最了解现场形态。而且，就连我也是到刘华筝遇害的时候才隐隐觉得，这个人的目标是我，但这个人却如此肯定，只能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那就好办了。”陈涛揉着被笔记本砸到的额头，“你们既然这么肯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就算这小子倒霉吧。”
“嗯？”郑岩不解地看着陈涛。
“谁叫他选了网络这个战场呢。”陈涛一脸自信地说道，“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给我点时间，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就把这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你挖出来。”
那么容易就好了。郑岩微微摇头，却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他确认了这个人是为了挑战他而来之后就很清楚，这绝对是一个难缠的对手，绝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犯错误。他之所以要发这样一个帖子，除了慕雪说的，要彰显自己的战绩之外，更是对他的羞辱。
因为警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进行过调查，他觉得，是郑岩没有看破他的陷阱。他可以说大获全胜，但这种胜利如果没人知晓，那就太没意思了。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郑岩，你输了。接下来我参与的事情不会再留下我独有的线索，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做我的对手了。但我是个仁慈的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所以我告诉你你可以从哪个方向找到我。
一个人的舞台太寂寞了，不是吗？我要伸张正义，但我一样要把你打落神坛，这两次小小的试探只是个开始，我要一点一点消磨你的荣誉，一点一点拿走你的一切。
但是，我真的输了吗？郑岩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张大网在那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拉开了。
陈涛的话并不是他夸下的海口，仅仅半个小时后，他就锁定了发帖人的地址。
“看这小子做的那些案子，还以为是个牛逼人物，我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了，看看看看，我还这么多工具没用上呢，结果他是一点伪装都没用啊。我这咖啡什么的算是白买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随手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他准备好追踪对方的工具，粗看上去不下几十个。
“你们去吧，地点是这里。”他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交给了郑岩。
“不和我们一起看看去？”对这个小胖子，郑岩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不去。”陈涛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昨天值班，一宿没睡，补觉去。你不知道，晚上十一点之前我必须得睡觉，要不然还不如让我死去呢。结果可好，这一宿把我熬的，我们那个处长啊，啥事不管。我算是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让我当副处了，还跟我说这个副处有实权，没事能合法看美女直播，上他奶奶的当了。”
“我觉得，你还是去跟我看一下比较好。”郑岩忽略了他的抱怨，说，“不是我打击你，恐怕我们什么都找不到。”
“你小瞧我？”陈涛斜眼看着郑岩，“去就去，我还真就不信了，破案我不如你们，但玩这个，我说第二，局里谁敢认第一我弄死他，局长来了也不行。等我先喝杯咖啡。”
“算了，到地方我请你喝。”郑岩无奈地笑了笑。
“别，都冲好了，不能浪费啊。”陈涛抓起杯子，将滚烫的咖啡倒进了嘴里，一张脸瞬间涨红，但却强忍着没把咖啡吐出去，跟在郑岩身后出了办公室。
十分钟之后，刑警队的车停在了一个咖啡馆前。这就是陈涛给出的地址。
“我擦，是免费WiFi啊。”陈涛看着手机，一脸的纠结，“这就麻烦了，看这个覆盖范围，不用进店都能用啊。”
“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抓住把柄，他也躲不到今天了。”郑岩拍了拍陈涛的肩膀，“进去看看？”
“没什么意义，只要在信号覆盖范围内就能联网，我要是他，就不干那种会明显暴露的事，找个犄角旮旯就把事办了。”陈涛说。
“话不能那么说。”郑岩神秘地一笑，推着陈涛走进了咖啡馆。出示了警官证后，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陈涛迅速调出了咖啡馆的监控录像，将时间锁定在了发帖的时间：今天早上的9点整。
那段时间咖啡馆刚刚开门，整个咖啡馆里只有一个顾客，他坐在窗边，在笔记本上快速敲击着什么。他看上去身材瘦削，有些孱弱，但郑岩却一眼就认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从进入监控画面开始，这套装束就没有改变过。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陈涛斜眼打量着郑岩，“你怎么知道我们能找到这玩意呢？”
“玩电脑我不如你，搞分析，你不如我。”郑岩微微一笑，“外边紧挨着大马路，在马路边玩电脑才更容易引起人注意。在咖啡厅里摆弄电脑反而是正常的。”
然而这没有任何意义。郑岩轻叹了口气，从监控录像里，他没能发现这个人任何有价值的体貌特征，他将自己隐藏的太好了，甚至手上还带着手套。对服务员送上的饮品，他更是碰都没有碰，这意味着，他在这里既没有留下指纹，也没有留下唇纹。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甚至还仔细清理了坐过的地方，将几根掉落的毛发捡拾了起来。而且，监控录像并没有拍摄到他在电脑上所做的究竟是什么操作。
“他下次再接入网络的话，你能抓住他吗？”郑岩问陈涛。
“这还……”陈涛本想说“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但一看到郑岩的眼睛，马上就想起，今天自己已经两次栽在这小子的手上了，连忙改口道：“真不好说。我已经锁定了他的设备，只要这台设备再接入网络，一分钟之内我就能锁定他的位置。不过，万一他要使用的还是这种网络环境，或者换台设备，那我可就没辙了。”
“24小时监控他的设备，安排一组人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出发抓人。”郑岩看了一眼秦双，“秦队，你觉得呢？我觉得，他既然已经开始在网络上挑衅我们，下次作案的时候，他可能会发出预告，以追求更轰动的效果，和对我们更大的打击。”
“我同意。”秦双点了点头，“陈涛，有没有问题？”
“网络这边交给我，行动那边，就是你的事了。”陈涛说，“到时候抓不着人，可和我没关系。抓着人了，你可得给我记头功。总不能重要线索都是我发现的，论功行赏就把我扔一边了。这事你们可不是头一回了。”
“用我给你写个保证书不？”秦双双眉一竖，说道。
“那敢情好，到时候你不认账，我就拿着保证书去找局长。”陈涛嬉皮笑脸地说道，迎接他的是秦双扬起的拳头。
好在秦双只是威胁了一下，没有真正动手，而陈涛也在秦双抬手的时候就窜到了吧台边，和服务员调笑了起来。看他突然抬手指了指自己，郑岩没来由地感到脊背发凉。他好像要了什么了不得的饮品，而结账的人，就是他。这小子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我们也不能这么干等着，总得做点什么。杜组长，你觉得呢？”返回局里的车上，秦双叹了口气，问。
“问题是，我们还能做什么？”杜丽苦笑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出，眼下这种境况，警方还有什么工作可以完善。
“我记得郑警官说，被害人都是被杀害了两次的吧？”秦双沉吟了一下，“这个人可能没留下线索，但是最先动手的那个人，我们都知道是谁了，那就不妨根据他们的供述做一个现场还原。然后再根据这个现场还原进行现场的重新布置，郑警官，这样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不抱希望。”郑岩摇头。
在重新布置现场前，他必然已经彻底清理了现场。而他布置现场的手法也与一般人截然不同。在郑岩所经历的案件中，破坏现场的主要目的一是隐藏第一案发现场，阻碍警方调查的进展，二是伪造被害人的死亡真相，将他杀伪造成自杀。
但在丁一晨和刘华筝这两起案子里，这个人的目的并不是以上两种中的任何一个，他只是又杀了一遍被害人，误导警方的调查思路，让警方以为是别人杀害的他们。即便郑岩有一双看透真相的眼睛，他能做的也只是让刘建国和王大牛归案。而那个人重新布置的现场，则是以一个完全不存在的角色来完成的，不管他布置的多么粗劣，又或是多么精致，都很小心地避开了在其中留下和自己有关的特征。
他根本不会留下自己的线索。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我看，你们还不如盯住了刘建国和王大牛，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这个更实际一点。”郑岩说。
“那就测谎吧。”秦双想了想，无奈地同意了郑岩的意见，“杜组长上次给刘建国做测谎的时候不是测出，他在是否有别人参与了这个案子上这件事撒谎了吗？不妨再来一次，这次我们有照片，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杜丽想了想，点了点头。但在选择谁作为主攻目标上，她却有些犹豫。
刘建国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测谎对象，他所学知识有限，对于一些高科技产品有着本能的畏惧，是最容易打开突破口的。但他现在的状态却并不适合接受测谎，失去了女儿，失去了爱人，他现在已然孑然一人。女儿的大仇得报，他也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换句话说，他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巴不得警察早点定案，送他到另一个世界和家人团聚。
至于王大牛，也许还对这个世界存有留恋，问题是，他是个混社会出来的人，极重信义，就算测谎测出了他们见过这个人，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这或许也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
每一步都被那个人算死了啊。杜丽感到一阵气馁。
“清道夫的分析太准确了，这个人就是大侠！”
“我觉得楼主就是那个大侠，这个现场细节，这个分析，不是凶手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干得漂亮！警察都太无能了，主持正义这种事还得自己来。”
“法律是给有钱人准备的，我等屁民，就指着大侠来给我们主持公道了。”
“支持清道夫就是大侠，清道夫，下一个你选谁？”
“我家的狗被邻居打死了，警察来了说我没有狗证，反倒罚了我一千块钱，这什么世道？清道夫，来帮我干掉我的邻居吧。”
他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帖子后的评论，一抹阴冷的笑容浮上了嘴角。清道夫，这还真是个好名字，自己灵机一动取出的名字竟然被人赋予了这样的涵义。
好，那么从此以后，我就是清道夫。
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黑暗，警察不能给你们的正义，法律不能给你们的公道，我来给你们。只要你们听话，我就能保证你们的平安，那两个人，只是个意外，毕竟刚刚开始，有点小瑕疵很正常。
在那之前，先让我来摧毁那些警察的神话。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明白，权利并不是可以滥用的。自由与公道应该掌握在人民自己的手中。
“那，我也走了。你跟我一起去吗？”郑岩刚一走，吕妍就站起身，难得的神情扭捏。
“嗯？不了。”于美楠羞涩地摇了摇头，“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你能帮我给老师带个话吗？我得回趟老家，把身份证明开出来。”
“行啊。”吕妍爽快地说道，“还有事吗？”
“你……”于美楠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气才说道，“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吕妍有些讶然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说完，她转身走到了门边，手碰到了把手。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于美楠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力气，眼里腾起的火苗转瞬就被浇息，失望、不解、悔恨，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于美楠同样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吕妍此刻也是紧咬着嘴唇，才让自己狠下心来。一句，哪怕再有一句挽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
“给我点时间，好吗？”吕妍推开门，颤抖着说道。
“好。”于美楠点了点头。
吕妍的心却一落千丈，一声叹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一点也不懂我的心？
她推门跑了出去，像逃一般冲进了楼梯间。她不想坐电梯，楼梯间的昏暗、幽静让她害怕，让她痛苦，然而，也只有那缕回忆里的绝望能压下她对于美楠的失望。
她蜷缩在缓步台的角落里，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双肩抖动，无声地哭泣。
“能帮我个忙吗？”
一个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吕妍猛地站起身，二话不说，扑进了这个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