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积案组办公室,游亦杨、聂长远和蒙娜一起等待审讯结束后高海峰的到来。
结果没想到,高海峰竟然来得这么快。
“怎么?张克这么快就全招了?”聂长远有些意外。
“是啊,全招了,他就一句话,人都是我杀的,你们能怎么样吧?问多了,这小子又开始躁动,看样子还想要反抗动手,根本就是个暴力狂。”高海峰说着,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们问他杀人动机,杀人前后的准备和善后工作等等问题,人家一律不答,满口污言秽语,我再听下去真要得耳癌了。”
游亦杨冷笑着说:“那是自然,因为张克杀人没有准备工作,也无需善后,他的动机等同于没有动机,就是一时冲动。就像今晚一样。”
聂长远疑惑地问:“一时冲动?不会吧?亦杨,你凭什么这么说?”
“是啊,今晚我们能够诱逼张克动手,那是因为我们上演了一出父亲打骂儿子的戏码,正好对张克的胃口,这出戏不是你特意为张克导演的吗?”
高海峰想到前面的三起命案,“总不可能之前的三个受害者也恰好做了什么有关父亲打骂儿子的举动让张克发狂吧?”
“当然没有,如果高队你一定要知道前面三起案子的杀人动机,而张克一时间又不配合回答,那么我可以猜猜看。”游亦杨挑眉,等着高海峰问。
高海峰露出了一个大人宠溺小孩子般的笑容,温柔地说:“好啊,你猜猜看。”
“先说第一起命案,傅云裳死在男洗手间,很可能是因为傅云裳喝醉酒走错洗手间。而傅云裳推开了隔间门,碰见的正好就是正蹲在马桶上方便的张克。
“试想,如果你正在方便,甚至是方便得不太顺畅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大力推开了洗手间隔间的门冲进来,而且是个醉醺醺的酒鬼,更是个异性,你会不会生气?”
游亦杨不管拿高海峰举例是否恰当,也不管高海峰会不会生气,毫无顾忌地问。
高海峰尴尬一笑,“我方便的时候会锁门。”
游亦杨不理会高海峰的回答继续说:“这就是张克的杀人动机。”
聂长远惊叫一声,“亦杨,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这样的杀人动机,这也太儿戏太奇葩了吧?”
“对于一个反社会人格障碍者来说,这并不儿戏并不奇葩。”游亦杨严肃地说。
“反社会人格障碍?”聂长远身为一个警察,而且是号称移动资料库的警察,当然听过这个词,只不过他并没有深入去了解这个词。
蒙娜的脑子里仿佛拨云见日,一下子敞亮起来,“亦杨,我真是惭愧。我早就觉得这几个人的特征相似,可以归类为同一种人,却没能先得出这个结论。现在看来,宋娇容、雷立行、张克和秦紫雯,都属于反社会人格障碍。”
“哦?反社会人格障碍又跟杀人动机有什么关系?”聂长远不解。
游亦杨耐心解释:“那我就用我有限的对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理解来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又称无情型人格障碍或社会性病态。患病率在发达国家为4.3-9.4%。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特征是高度攻击性,缺乏羞惭感,不能从经历中取得经验教训,行为受偶然动机驱使,社会适应不良等,当然,这些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偶然性动机,所以傅云裳走错了洗手间,打扰张克方便就是张克杀人的偶然性动机?”聂长远恍然大悟。
“是的,之前专案组一直是在认为凶手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的基础上开展调查工作的,这就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因此调查一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信息。实际上,不是你们专案组低估了凶手,而是高估了他。”
游亦杨能够洞悉这一点,也算是钱呈的提醒。
聂长远本以为高海峰面对游亦杨这公然的指出错误会生气,可高海峰还是一副笑脸望着游亦杨,谦虚诚恳:
“没错,我们的工作的确有问题,我必须反省自己,只是因为三个现场的环境就认定了凶手做了一番准备工作,认定这是三起有计划有准备的犯罪。”
蒙娜看到高海峰没有生气也松了一口气,“亦杨,按照你的说法,三起命案中表现出的、让之前专案组认定凶手有反侦察能力的特征,都只是凑巧?”
“没错,都是凑巧。先说第一起傅云裳的案子中,洗手间门口每晚都是按时扭转方向的摄像头,警方以为是凶手刻意等到摄像头拍不到门口的时候把死者带到男洗手间犯案。
“实际上是傅云裳自己走错洗手间,激怒了凶手。而当时又恰好洗手间没有别人。”游亦杨解释。
“可是,为什么傅云裳身上的抽打鞭痕最少,只有两条呢?难道不是因为当时恰好有人过来,阻止凶手继续行凶?”聂长远问,“或者是傅云裳大喊大叫,凶手担心傅云裳的呼喊会引来围观的人?”
游亦杨摇头,“并不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张克当时处于冲动之下,根本不会在意和计较这些因素。他之所以只抽打了傅云裳两下,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会疼。”
高海峰突然笑出声来,“我懂了,天啊,我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挥舞皮带,肯定会因为反弹力而打到自己啊。
“这就是张克只抽打了傅云裳两下的原因。所以邹杰鑫的案子,也不是张克故意跟踪他到了空旷的地方下手,而是他们在那里偶遇?”
“我想很可能是这样,邹杰鑫当晚手气不错,可能在回家的路上还在炫耀,张克也许也参与了赌局,输了,也许就是路过那里遇见了得意炫耀的邹杰鑫。
“因为环境的原因,所以无人制止,也不会因为反弹力致使皮带抽到自己,因此邹杰鑫身上的鞭痕最多。总之,邹杰鑫激怒了非常容易被激怒的张克,于是便落得那样的下场。”游亦杨认真地分析道。
高海峰由衷地点头赞同,“要是换做张克被逮捕之前,你这么说我一定会质疑。可是根据你的推论,我们已经成功地诱蛇出洞,并且逮捕张克。不得不承认,亦杨,你的确就是当侦探的这块料。”
面对高海峰由衷的赞赏,游亦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笑着摆手谦虚了两句,又回到案情:
“第三起盲人史岩的案子中,凶手的杀人动机可以从死者集中在头部的鞭痕猜测。我想,应该就是张克途径按摩店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史岩,而当时史岩睁开了眼,并且没有戴眼镜。”
蒙娜气愤地拍了一下转椅扶手,“太过分了,只是因为被盲人的眼睛吓了一下,就要杀人?”
游亦杨哀叹一声,“要不说反社会人格障碍者的行为受偶然动机驱使嘛。就像是宋娇容,偶然看到了身边有汽油,想也没想就做出了那样惨绝人寰的事。”
“可是当时按摩店的门窗紧闭啊,难道不是因为张克担心声音传出去引来邻居和过路人,所以才……”聂长远说不下去了,他已经完全站在了游亦杨的反社会人格障碍理论一边,知道这个细节也有合理的解释。
果然,游亦杨理所应当地回答:“门窗很可能是被史岩自己关上的。盲人听力都不错,当他听到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走过来,就会想当然以为是个新顾客登门,把对方迎进去。
“既然是新顾客,被按摩的时候极有可能会发出比较大的喊叫声,为了避免扰民,史岩很可能主动关上门窗。”
聂长远撇嘴,他自己就是个在按摩店里发出杀猪一般叫声的顾客,可他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果然还是游亦杨这小子心思细腻啊。
蒙娜冷哼一声,“如果张克在走进按摩店后抽出了腰带的话,史岩就更以为这是顾客要脱衣服让他这位盲人按摩师按摩了吧?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迎进来的不是什么顾客,而是一颗即将要爆炸的炸弹!”
游亦杨心情沉重,连连叹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养成跟环境因素息息相关啊。就张克而言,可以说他的病态是他的父亲,哦,不,是他的父母亲手培养打造而成的。”
蒙娜补充说:“反社会人格障碍常于童年期或青少年期就出现品行问题,并长期持续发展至成年或终生,就像是宋娇容、雷立行、张克和秦紫雯一样。
“近年来的研究发现,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遗传学因素在犯罪学研究中越来越受到关注,已发现人格障碍与某些基因的多态性或基因突变存在关联。
“但人的行为改变绝非单一基因变异所致,社会还是更应该重视环境因素,尤其是个体早期成长生活的家庭环境,否则就会像张克的案例一样,家庭为社会培养了一个不定时炸弹。”
“是啊,”聂长远有感而发,“我早年间当片警的时候经常会出警处理一些街头打架斗殴的事件,那些人一言不合就动手。
“如果只是简单处理事件,给予惩处,而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他们好勇斗狠的习惯和行为模式,难保不是在纵容他们往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路上越来越近啊。”
“唉,要不说教育任重道远啊!家庭教育不及格,学校教育不涉及,甚至像英豪那样,碰到学生有心理问题,只知道绕着走,不积极联合家长解决问题。家庭和学校等于是放任这些反社会的苗子自由生长成参天大树啊。
“就像是这几个孩子一样。别看雷立行和秦紫雯现在还没惹什么事儿,但我看他们也不远了。”蒙娜语重心长。
游亦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蒙娜,心里说:秦紫雯惹的事儿恐怕不比张克小,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高海峰倒是没有游亦杨和蒙娜那么感性,也许是工作时间久了,见过的各种各样的罪犯和罪恶都多了,他面对惨剧的发生更加理性冷静。
“对了亦杨,你是怎么知道张克的家庭环境有问题,怎么知道他父亲一直在对他实施家庭暴力的呢?”高海峰看了一眼聂长远和蒙娜,问游亦杨。
“我记得蒙娜跟我提过,你们的问询中并没有得到这样的信息啊。”
“对呀亦杨,你是怎么知道张克的家庭情况,还有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张克,而不是雷立行呢?”蒙娜也好奇地问。
“这就要从钱棠在英豪高中跟他们三个的冲突说起了,在这一点上,我用了排除法。”游亦杨引导聂长远和蒙娜回忆他们从几个人口中得知的有关钱棠跟三个学生之间冲突的信息。
“按照时间顺序,先说雷立行。雷立行是个冷漠的人,面对自己的日记被偷、被传阅都没有生气反抗,为什么面对钱棠却一反常态,与之动手?”
“为什么?”聂长远听得入迷,及时追问。
“其实我们都搞错了原因,不是因为钱棠偷看了他的日记,也不是因为钱棠抽出那条皮带跟他比比划划说要教训他,而是因为钱棠抽出皮带时候发出的声音,触发了雷立行儿时最痛苦的回忆。
这痛苦的回忆就是雷立行的逆鳞,可以唤醒冷血动物潜藏于深处的暴力基因。上一次雷立行暴发的时候就是他母亲的葬礼上,因为他看到母亲的情夫也来参加葬礼。”
“你是说雷立行在日记写到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什么?”蒙娜问。
“钥匙串的声音。”游亦杨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又撩开T恤,准确了指了指自己的裤袢带。
“那个年代的男人喜欢把钥匙串挂在这里。雷立行母亲的情夫恐怕也有这个习惯,所以每当他事前拖裤子和事后穿裤子的时候,会传来腰间钥匙串撞击的叮叮当当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给雷立行留下了深刻的、并且是痛苦的、耻辱的回忆,这声音牢牢印刻在了当时还在上幼儿园的雷立行心里。”
“不会吧?如果雷立行对这个声音敏感的话,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打过多少架了,谁还没有个钥匙串,谁的钥匙串还不弄出点声响啊?”聂长远反驳。
游亦杨微微一笑:
“如果单单就是钥匙串的声音,应该也没什么。可是如果弄出声响的人是个跟母亲情夫身形年龄都差不多的老男人,并且这个老男人也跟那个情夫一样喜欢露出腰带和钥匙,甚至面对雷立行做出了脱裤子前的动作——解腰带,而且制造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呢?
“这些因素全部凑全,就会触动雷立行变身,由一个冷漠的机器人变成感情丰富到狂躁的暴力狂。”
“我的天啊,原来钱棠不知不觉中竟然凑齐了让雷立行发狂的这么多因素,凑齐了这些因素,就召唤了雷立行心里那只潜藏的暴力神龙啊。
“可就是因为这样,雷立行就要憎恨钱棠?恨到要用虐猫来引起争端让张克替自己报仇?这也有些说不过去吧?”聂长远唏嘘不已。
蒙娜幽幽地说:“在咱们正常人看来,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人,做出的没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的思维方式本就与我们不同。”
游亦杨很心急地补充,“没错,而且雷立行表现出的特征已经有些脱离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范畴,他虐猫陷害钱棠是有计划、有目的、有筹谋的,并且一步步实施。
“以他的性格特征和表现出的计划性,还有最重要的童年留下的心理创伤,我认为他很有可能由反社会人格障碍往精神变态方向发展,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成为精神变态杀手,一种可以跟反社会人格障碍比肩的恐怖炸弹。
“我想,到时候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出轨的母亲,或者是外遇对象,有意识有计划性地寻找这种人杀害。”
高海峰重重呼出一口气,“看来,咱们得防患于未然,找这个雷立行好好谈谈,送他去心理治疗才行。争取在他这枚炸弹爆炸之前拆了他。”
游亦杨轻咳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绕了一圈,其实我想说明的就是,触发雷立行逆鳞的是表面上钥匙发出的声响,根本上的是母亲的出轨背叛对他幼小心灵造成的创伤。
“而这种心理创伤并没有暴力抽打和勒毙的因素,所以他不会是以‘望子成龙’皮带犯案的连环案凶手。”
蒙娜揪住了游亦杨刚刚的一个词,“你把那条皮带叫做望子成龙皮带?”
“是的,钱棠喜欢佩戴那条皮带,而且学校很多人都知道钱棠儿子的遭遇,知道那条皮带是钱棠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但没来得及送出去。
“而皮带是钱棠亲手制作,一个父亲做了一条龙的皮带送给儿子,那么这条皮带自然就承载着父亲望子成龙的美好寄托啦。
“而张克,他也知道这条皮带的意义——望子成龙!正是这条皮带的这个意义,加上挥舞着皮带去找茬的钱棠,跟张克父亲年龄差不多的钱棠,彻底激起了张克沉睡已久的、对父权的反抗。”说着,游亦杨无奈地摇头。
蒙娜想象当时的场面,也是不住摇头,“所以说张克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打错人,是不是被雷立行利用,他对钱棠下死手根本不是因为钱棠冤枉他、挑衅他,而只是因为钱棠的这个形象和那条望子成龙的皮带触碰了张克的逆鳞。
“在那一刻,张克把钱棠当做了他从前一直承受殴打,却无权反抗的父亲,体内积累了十几年的怒火全在顷刻间爆发,给了他心目中此刻父亲的替代者——钱棠。
“唉,这样的话,钱棠真的太冤了,两次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中激怒对方。”
“是的,钱棠真的很冤很倒霉。”高海峰哀伤地说。
“再加上之前从小谷老师和姜涛那里得知的,张克的父亲本身就很暴力,曾经对家访的学校领导挥舞拳头,因为张克打人入狱赔钱而教训张克。
“所以我认为,张克的暴力倾向是他父亲的耳濡目染,同时他也是他父亲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他这个虽名为张克,却很讽刺的、一点也不会克制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
“再加上这条皮带的意义,我猜想张克父亲在殴打张克的时候,一定是口口声声地说:这是不打不成器,这是为了望子成龙等等。
“也就是说,张克父亲信奉的是棍棒教育,而张克的母亲根本不敢反抗父亲的权威,非常懦弱,或者被父亲洗脑,认定棍棒教育没错。
“所以说张克这个凶手等于是被他的父母双亲亲手培养打造出来,也被学校放任不管,只以开除作为结束麻烦的最终成果。”游亦杨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慷慨激昂。
高海峰气愤地说:“哼,棍棒教育没能望子成龙,却培养出了一个父亲的翻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沦为杀人罪犯。从张克犯案的手法看来,搞不好张克的父亲也是以皮带作为武器教训他的吧。
“张克的一腔愤怒积攒了十几年终于爆发,却还是不敢挑战父亲的权威,只好发泄到别处。待会儿张克的父母就会过来,让他们亲自验收一下十几年努力后的成果吧。”
聂长远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继续提问:
“亦杨,你说张克是反社会人格障碍,这点我已经被你说服,可是雷立行和秦紫雯,他们跟张克表现出的特点不同啊,他们没有高度攻击性吧?
“秦紫雯的泼硫酸事件就算有一点攻击性,跟张克这个霸王龙比根本谈不上高度,也不算是反社会人格吧?”
蒙娜代替游亦杨回答了这个问题:
“反社会人格障碍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缺乏同理心和同情心。雷立行的冷漠冷血就是缺乏同理心同情心的反映。
“反社会人格者的内心世界缺乏真正有意义的情感,他们无法想像、模拟其他人的感受。所以即使是母亲过世,雷立行都感受不到那种痛彻心扉,即使是想要模仿都挤不出眼泪。
“还有张克,他殴打他人时,他人的求饶和痛苦也同样无法激起他的同情心。那些人求饶哭泣等等举动在他眼里就像是在说绕口令做体操一样,毫无意义。
“当然,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也不是完全没有七情六欲,要是真的完全没有,也不会造成社会危害,直接无欲无求出家去了。就像刚刚亦杨说的,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逆鳞。”
游亦杨用力点头,“没错,还有说谎这一点,反社会人格者一般是为了说谎而说谎,他们说谎不是想达到某种目的,仅仅可能是觉得好玩,看看自己的谎言能够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在这一点上,雷立行的说谎不适用,因为他说谎是想要为自己复仇,让钱棠挨揍。可秦紫雯就不同,她说谎称钱棠性骚扰她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谎言能够造成什么后果,是为了好玩。”
“不会吧?为了好玩就要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啊?”聂长远不能理解,秦紫雯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会仅仅因为好玩就让自己被一个老头性骚扰的事情传遍学校?
游亦杨冷笑一声,“小谷老师之前不就说了吗?秦紫雯是不知羞耻。这不知羞耻、没有廉耻心也是反社会人格的特点之一。”
蒙娜马上给予肯定,“没错,反社会人格者没有自责、内疚、惭愧、感到羞耻的道德意识。他们经常会有极端不负责或冲动的行为,做事完全不计后果。
“就比如秦紫雯的泼硫酸事件,她不在乎如果真的让女同学毁容自己会承担什么后果,更加不在乎说自己被钱棠性骚扰,并且详细描述细节会不会让同学看不起她。”
聂长远哀叹一声,对蒙娜和游亦杨说道:“这么看来,宋娇容也一样,除了她不知羞耻的卖**行为,她还因为一时冲动想要摆脱钱呈,就往他身上浇汽油,然后活活烧死钱呈。
“一时冲动,不计后果,并且事后一丁点自责后悔的意思都没有,钱棠每年去监狱看她就想听到她一句忏悔,可到死也没等到她的一个字啊。”
蒙娜想起了那天跟雷立行会面的场景,说:
“反社会人格障碍者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在遭遇危险时异常平静。虽然不是真的遭遇危险,但那天我跟雷立行说他身边可能有炸弹时,他一丁点恐惧的微表情都没有。”
聂长远附和,“没错,我在张克家说到可能有炸弹的时候,他妈妈吓坏了,可张克就跟没听到一样。”
游亦杨也在脑子里搜集他从前研究过的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其余特征,结果被他找到了一个关键,他说:
“还有一点,就是反社会人格遵循个人的快乐原则,为了追求自我的感觉,他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们觉得,只要他们喜欢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法律不能束缚他们。
“因为他们并不把自己看作社会人,而是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个体。就像是秦紫雯,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认为只有自己才是独特的中心焦点,其余人都应该是她的附属品,都应该以满足她为前提而存在。”
“这么说来,钱棠留下的遗书暗号的后面三个词,其实正好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特征,冷漠、暴力、自我。”高海峰想到了钱棠,有种异样的感觉萌生出来,他猜想,莫非钱棠故意提取出这三个词是在提示警方这三个人有反社会的倾向?
游亦杨想到了栾菲菲,想到了蒙娜被箭射中的那一刻,恨得牙痒痒,“没错,秦紫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高海峰注意到了游亦杨的反常,从刚刚到现在,游亦杨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才是最为深刻的。
“亦杨,今天先到这里,你们积案组先回家休息,我们专案组会连夜审讯张克。
“以张克的性格特点,让他供认不讳应该不成问题,主要是跟他周旋让他说出犯案细节,包括他是怎样偷走了钱棠的皮带作为凶器。”
高海峰拍了拍游亦杨的肩膀,用眼神示意门口。
游亦杨看得出,高海峰是想要在他走前跟他单独聊聊,他站起身,看到了蒙娜,便又转头对高海峰说:
“高队,要是审讯的话,还是让蒙娜丽莎也留下来加班吧,她可以分辨张克供词的真假,还可以跟他打心理战,让他说出更多细节。”
这话就算游亦杨不说,蒙娜本来也要自己说的,被游亦杨先说出来,她便调侃道:“行啊亦杨,你这是让我多赚点加班费,请你们吃大餐的时候多点几个好菜啊。”
游亦杨挤出一丝苦笑,率先走出办公室。
高海峰跟着游亦杨走到走廊尽头,两人面对面。
“你让蒙娜留下来加班是为了让我呆会送她回家?或者是干脆让她在这里过夜?”高海峰自信地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的口吻。
“尽管已经找我派专业警员跟踪监视秦紫雯,你还是不放心蒙娜的安全啊。”
游亦杨望向窗外的夜色,哀伤地说:“是的,我不允许蒙娜出意外,我已经害了菲菲,不能再连累任何人。这么晚了,不能让蒙娜一个人落单,让老聂护送,我又始终有点不放心。”
“怎么,交给我你才放心?所以你才特意找我,要我这段时间多跟蒙娜走动,工作上也找她帮忙?你不担心我们俩接触得多了……”
高海峰此时已经卸去了队长的严肃威严,像个老朋友似的跟游亦杨说笑打趣。
游亦杨打断高海峰的话,笑嘻嘻地说:“不担心啊,高队,你忘了你说过要给我奖励,我说我有个要求,你已经答应我了。你高队是什么人,绝对不会言而无信的!”
高海峰一愣,“你的要求该不会是……”
“就是啊,”游亦杨自信地挺起胸脯,虽然还是跟高海峰差一大截,但他气势上却不服输,“虽然你很优秀,可我也不赖啊,除了年龄,别的我都不服输。”
高海峰低头,还是像看小孩子一样的温和笑容,“好吧,我绝对言而有信。除非你跟我说你放弃,否则我绝对不介入。”
游亦杨突然哈哈大笑,“高队,你还真把我当孩子啦,跟你开玩笑哒。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做奖励?咱们俩还是各凭本事,公平竞争,一切随缘吧。”
高海峰脸上的笑容僵住,几秒后才了然地恢复正常,深沉地说:
“亦杨,我还真看不透你。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自信,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感情上。对了,你不是说跟秦紫雯谈恋爱是为了不着痕迹地打听她跟那个王茉雅的关系吗?怎样?”
“我没有敢太过明显,担心打草惊蛇被秦紫雯发现我已经查到了王茉雅,所以没打探到什么。
“不过倒是有个意外收获,就是秦紫雯的养父。我注意到秦紫雯不太愿意提及她的家庭,尤其是他的养父,偶尔我提到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会很难看。
“我怀疑她的养父不仅仅是丢下她们母女离开那么简单,再加上这次调查中听说了秦紫雯的那个谎言,有关她说钱棠性骚扰她的谎言,我怀疑……”游亦杨没什么底气,话说到一半便停下来。
高海峰已经洞悉游亦杨心中所想,“你怀疑秦紫雯被养父性骚扰,她谎言中描绘的细节就是曾经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可如果是这样,就算秦紫雯再怎么不知羞耻,也不会挖开自己的旧伤口来图个好玩吧?”
游亦杨点头,低沉地说:“没错。可如果她大仇得报,禽兽养父已经被她亲手了结了呢?
“再加上秦紫雯是反社会人格障碍,对她来说旧伤口恐怕早就结痂成了一枚勋章吧?总之高队,你还是帮我查一下,看看秦紫雯的养父是不是还活着。”
“没问题,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高海峰看了看腕表,“很晚了,让聂长远送你回家吧,放心,我会保护好蒙娜的。”
“也好,我也回去休息了,明天我还有任务呢。”游亦杨一面走一面头也不回地抬手跟高海峰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