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陷入安静,后面的监控室中蒙娜和聂长远唏嘘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甄家80多年前的故事,原来掩藏着这样戏剧化的真相。
聂长远扼腕叹息,苦着脸说:“琳琅也一定猜到了这真相,真相就是现在掌管甄氏集团的其实并不是甄家的血脉,而是,而是柯盛翔老爷子的亲戚后代。
“这个秘密一旦曝光,松江这个家族企业,这个老字号,恐怕会遭遇灭顶之灾,因为它在建立之初,在80多年前就已经偏离轨道。所以甄绩延才会不惜杀人灭口,也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蒙娜感怀地说:“是啊,难怪柯盛翔老爷子的DNA跟遗骸不符,因为那具遗骸其实是真正的甄子奎啊。如果亦杨的猜测没错,那么柯盛翔就真的是曹念辰的儿子,当初他父亲把他托付给神父逃命是因为甄绍礼的追杀。”
聂长远突然歪着头疑惑地说:“可是不对啊,如果真相是这样,那琳琅说她找到了证据,会是什么样的证据呢?还说什么证据在她的一个老朋友那里,到底是谁呢?”
审讯室中,贾遇贤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问:“你,你刚刚说,陆修仪给大儿子甄子昆找的媳妇叫,叫什么?”
“贾秀莲,”游亦杨沉稳地说,“就是你的祖母,贾秀莲。当初得知这个儿媳姓贾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会跟你有什么关联。
“可是后来我猜到了癫痫这个病症,又联想到你在教堂地下室的时候,黄老头听到孩子的叫声,还是饱受痛苦的叫声,我便联想到甄子昆发病时候的叫声。
“于是我猜测,会不会你的孩子就患有癫痫症呢?这么一想,我就去查了你的户籍资料,结果得知你的祖母正是当年甄子昆的妻子贾秀莲。”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贾遇贤嘴唇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一时间说不出那句大家都已经意识到的话,“也就是说,我,我才是,我才是真正的甄家的后代?”
“是的,所以我才猜想,陆修仪会对你照顾有加,另眼相看,因为你才是她的曾孙。
“所以她才希望你能一直在甄家工作,为自己的祖宗家业效劳,同时也是从甄氏企业中得到酬劳。所以她在临死前对甄绩延坦白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她的大儿子其实是活着离开甄家的事实,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儿媳,没有什么后代子嗣。
“陆修仪在最后还是留了个心眼,她怕一旦她全盘托出,甄绩延为守住这个秘密,守住他甄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会去斩草除根。”游亦杨解释。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哈哈哈!”贾遇贤似乎是一时间没法接受这样的说法,眼里噙着泪狂笑。
张力律师清了清喉咙,不客气地问:“这位小哥,你这番说法可有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请不要误导我的当事人。”
高海峰挡在游亦杨前面,也不客气地回应张力:
“这种事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血脉,好在现在的基因技术发达,只要通过DNA图谱的比对,我们就可以证明贾遇贤跟我们在瓷坛里发现的遗骸是否有亲缘关系。一旦证明他们有亲缘关系,就可以佐证这番推理。”
张力不屑一笑,“就算证明贾先生与遗骸有亲缘关系又能如何?你以为法官会轻易相信这么离谱的故事吗?”
高海峰笑着说:“这自然不算什么直接证据,但是却足够让法官下令提取甄绩延的DNA,并且打开甄绍礼的棺椁,二者进行DNA图谱比对。毕竟这血脉问题就是杀人动机,关系到安琳琅的一条人命。”
张力的脸色很不好看,刚要出言跟高海峰争论,游亦杨抬手阻止他们。
“二位也别再争了,依我看,这案子还不到那么剑拔弩张的地步。因为凶手陆修仪已经过世,凶案也发生在80多年前,开棺验尸虽然会让真相大白,但是除了摧毁咱们的明星企业,经济支柱,让数百人乃至更多的人失业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最好有别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让各方面损失降到最小的办法。我相信,甄绩延董事长也会赞同我的这个提议的。”游亦杨的口吻倒是挺轻松。
高海峰一直不动声色,听了这话还是坐不住,转头用疑问的目光瞪着游亦杨。
身后的镜面更是传出了敲击的声音,想来是单面镜那边的聂长远也在抗议。
“亦杨,这案子怎么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就算80年前的命案因为凶手亡故无从追究,可甄绩延可是掳劫安琳琅,意图杀人灭口。就算安琳琅没死,这种事警方也不可能不追究,这是刑事案件!”高海峰严厉地说。
游亦杨耸肩,无所谓地说:“可你们有证据证明安琳琅是被甄绩延派人给掳走的吗?如果有,贾遇贤恐怕早就收押了吧?”
镜面又传来敲击声,那边聂长远正在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蒙娜忙安抚聂长远,“远哥,亦杨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先稍安勿躁啊。”
游亦杨转身,对着镜面展现一张赔笑的脸,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转回头面对贾遇贤:
“贾先生,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你可以好好想想,要怎么应对这件事。你跟甄绩延之间是否要达成和解;你是否还要在甄氏集团任职,毕竟你们两家的关系实在复杂,需要你好好理清。
“我出于我个人的好意,给你一个建议,你和甄绩延最好以和平洽谈的方式解决上个世纪的争端,毕竟是你曾祖母陆修仪杀死了甄绩延的祖母曹念辰,但话又说回来,是甄绩延霸占了本应该属于你的祖宗家业。唉,实在太复杂了。”
张力律师一看这架势,马上对贾遇贤和颜悦色,凑到他耳边耳语。
游亦杨听到了几句,张力的意思是,反正他也知道了这些事,这种事自然不好再外传,不如由他来充当谈判官,帮助贾遇贤和甄绩延洽谈。
游亦杨苦笑,看来这张力律师还真挺有经济眼光的,既然已经蹚浑水,不如干脆从中赚一笔调和双方的好处。
他料想甄绩延为了继续保守这个血脉的秘密,为了不让这件事扩大影响,不让警方继续抓着不放甚至闹上法庭,对外保住甄御楼的名声口碑,避免一场倾覆性的灾难,他一定会选择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之后,大概率会给贾遇贤一笔钱作为封口费也好,作为赔偿金也好,搞不好直接就给贾遇贤一些股份。
张力律师很有远见,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也看到了这其中的商机,他必须从中调和,确保两人和平解决此事,否则,一旦闹掰了,对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高海峰提醒失魂落魄的贾遇贤:“贾先生,你放心,现在警方已经介入此事,甄绩延就算想要杀人灭口,或者对你不利,也不敢做什么。
“这个家族秘密已经做不到完全保密,至少我们警方内部是知晓内情的,这也算给甄绩延一个制约,你绝对是安全的。
“至少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你孩子的病情了,你会有足够的钱治病,负担孩子们未来的生活。”
游亦杨起身,意思是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高海峰便也起身开门,把审讯室留给贾遇贤和张力,临走时说:
“二位可以选择在这里等待,也可以回去等消息,晚上的时候我会通知贾先生DNA的比对的结果,我相信,结果不会令你们意外的。”
游亦杨向高海峰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感谢高海峰对他的信任。
刚关上审讯室的门没多久,聂长远便一个箭步冲到游亦杨面前,一把抓住游亦杨的衣领:
“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琳琅的安危你不管啦?咱们得马上把甄绩延找来,逼他说出琳琅的所在!”
高海峰和蒙娜在两边,一边一个去拉扯聂长远的手,倒是游亦杨对聂长远的粗鲁毫不在意,“老聂,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是,咱们是得好好谈谈!”聂长远一把甩开两边劝架的人的手,推着游亦杨进入积案组的办公室。
高海峰和蒙娜也跟着进去,一来是想听听有关安琳琅的失踪案游亦杨如何解释,二来,也是为了阻止聂长远冲动之下对游亦杨动粗。
游亦杨一落座就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老聂,你可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咱们俩什么交情,你居然对我这么粗鲁。”
聂长远愣了一下,用力一拍桌子,“少来,你是不是知道琳琅的下落?你是不是已经找高队派人去解救她了?”
高海峰撞上聂长远询问的、迫切恳求肯定答案的眼神,但无奈,他只能诚实地摇头,“没有。”
游亦杨悠哉地喝了一口水,对高海峰说:
“高队,麻烦你现在就给将军府片区的派出所打个电话,找两个民警同志去孙丽娟的家里看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琳琅就在那里。不是被拘禁捆绑,而是悠哉地上网看电视,等着咱们这边的消息呢。”
聂长远讶异地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混沌。
一方面,他觉得游亦杨说安琳琅没事,那安琳琅肯定就没事,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隐隐的不安,安琳琅到底是怎么回事?
20分钟后,高海峰接到电话,他只说了一句:“麻烦你们派人把她送到市局,谢谢。”
聂长远一听这话,恨不得一蹦两尺高,一把抓住高海峰的手臂,“找到了,是吗?琳琅没事吧?”
“放心,没事,好得很,”高海峰语调怪异,用复杂的眼神来回看着游亦杨和聂长远,“民警说了,他们敲门,安琳琅很快就给他们开门,还说从早上就在等他们了。”
“又来?”蒙娜想起之前他们三个登门去找安琳琅的时候,她也说等他们好久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难道,难道说,咱们被她,被她给利用啦?”
游亦杨仰头,长叹一声说:“老聂,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啊。安琳琅这个女人,极品!”
聂长远刚刚还因为得知安琳琅没事而庆幸的笑脸瞬间消失不见,换上的是怅然若失,他吞了好几口口水,艰难地问:
“亦杨,琳琅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被孙丽娟给劫走的吗?还是……”
游亦杨重重拍了拍聂长远的肩头,哑着嗓子说:“老聂,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是吧?安琳琅她并没有被任何人劫走,直播的那天晚上,她是自己出走的,离开之前,还特意布置现场,让咱们都以为她被人劫走了。”
“为什么?”聂长远不假思索,脱口追问,问完,他又顿住,他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老聂,安琳琅说的老朋友,其实就是你,她说要到你这里找证据,意思就是她要的证据只有警察才能利用职权得到。”游亦杨小心翼翼地说,说话时一直紧盯聂长远的脸,生怕自己刺激到他。
高海峰同情地看了聂长远一眼,“原来如此,你刚刚的推理,要说证据真的也就只有DNA的比对结果了,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事情。
“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拿甄绩延跟甄绍礼的尸骸比对DNA,但是这种事别说她安琳琅做不了,就算是警方,想要开棺,开的还是甄绍礼的棺,还是以这样的名目,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咱们能做的也就是验贾遇贤的DNA。安琳琅这自导自演一出被掳劫的戏,就是想要让咱们警方替她去查甄家,替她取得DNA的证据。”
“是啊,要是没有安琳琅的失踪案,没有她之前就发出预告大肆宣传说这案子跟甄氏集团有关,古坛遗骸的案子恐怕也就是火个一阵子,凭咱们积案组这几个人的能耐,恐怕也没法还原真相,即使还原了,也不能把甄绩延怎么样。”
蒙娜感慨的同时,惊叹安琳琅这个城府颇深的女人,不禁为聂长远捏把汗,聂长远根本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啊,真要是以后这两人结婚了,老聂真的会幸福吗?
聂长远拳头攥得紧紧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亦杨,她到底为什么?”
游亦杨深呼吸吐出一口气,解释:“说到底,就是安琳琅因为一次去敬老院跟柯盛翔老爷子的偶遇,提起了兴趣调查教堂驱魔事件。
“她根据画上的萨满面具又找上孙丽娟,从孙丽娟那里听说了古老的故事,又去图书馆查找恶魔附身的资料,然后看到那本书。
“从书中得知历史上早就有先例,医学上认为是癫痫和精神病的症状,于是进一步得出我刚刚推想出的答案。
“可安琳琅并没有把她的推理告诉柯盛翔,理由跟我们当初一样,老爷子真的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心灵震**。她自己也不知道拿这推理怎么办,写成书又没人敢出,搞不好自己还得落个造谣罪。一直到她等到了古坛遗骸重见天日,她在这其中才看到了对她有利的商机。”
“商机?”蒙娜重复,“这个词儿不合适吧?人家怎么说也是个作家,目的不就是出书,出名吗?顶多想要名利双收。”
高海峰插嘴问道:“如果安琳琅想要以此赚钱,她可以去找甄绩延吧?如果她知道贾遇贤是真正的甄家后代,把这件事告诉甄绩延……”
游亦杨摆手打断高海峰,“不可能,安琳琅何等聪明,她知道她掌握的秘密对甄绩延意味着什么,到时候甄绩延很可能会把她和贾遇贤全都灭口。这个办法行不通,等于自寻死路。
“安琳琅是想要名利双收,但也知道生命最可贵,所以她一度想要把这个故事忘却,直到古坛遗骸重见天日。
“按照安琳琅自己的话,这是天意,是她的契机,能够成名出书的契机,而实际上她早就知道这书出不了,她的一本书足以毁掉整个甄氏集团,没有出版社会出,甄绩延也不可能让她出这本书。
“也就是说,她想要以这本书出名赚钱是不可能的,而且一本书能赚多少钱?这点钱对于甄氏集团,那不是九牛一毛?”
高海峰摸着下巴,分析道:“我懂了,所以安琳琅的最终目的是利,而不是名。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警方经过调查也知晓甄家的秘密,但碍于全局也不公开。
“她知道,古坛遗骸毕竟是年代久远,警方不一定会顺着这个线索查到那段古老的历史,很可能就是浅尝辄止。所以为了确保警方能够彻底介入调查,她自导自演,假装自己被绑架,绑架前又把矛头和嫌疑指向甄家。
“如此一来,警方便不得不重走一遍她的调查路径,推理出久远的真相,也是甄家对她的杀人动机。等到警方查明真相,也通过DNA比对得出了证据之后,她再现身。
“这样一来,她安琳琅作为前期的调查者,也是知晓秘密的人之一,甄绩延因为有警方制约,不能对她怎样,并且她安琳琅一旦有事,最有动机的甄绩延又会牵扯于案件之中,甄家的秘密又会被警方旧事重提,对甄氏集团是极为不利的。
“在不能动安琳琅的同时,甄绩延还必须给她一笔封口费,这笔钱可能是以投资的方式,帮安琳琅把以前的书都出版一遍,或者全都投资拍电影电视剧,或者是在甄氏集团给安琳琅一个挂名的职位,每月有薪水,或者就是给安琳琅一点股份。”
游亦杨笃定地说:“我觉得安琳琅要的是股份,只有有了股份,甄绩延才能对她彻底放心,因为两人就是同乘一条船的利益共同体,甄氏集团倒闭对安琳琅来说有弊无利。所以一开始,安琳琅瞄准的就是甄氏集团的股份。
“地震震出来的不单单是一个装着遗骸的古坛,80多年前遗失在历史长河的真相,还有安琳琅这个坐收渔人之利的筹谋计划。”
“我的妈呀,这个女人,也,也太厉害了吧?”蒙娜没忍住,忘记了顾及聂长远的心情,情不自禁地感叹。
“所以她才给我们留下了重重线索,让我们警方跟着她走过的步伐前进,查到真相。哼,她对老聂和积案组早就有过调查,知道娜娜号称人肉测谎仪,所以才特别嘱咐孙丽娟这个同盟军在面对蒙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说谎的时候要背对她。”
游亦杨说着,笑着看蒙娜,“只可惜,孙丽娟的表演在娜娜看来,还是漏洞百出。”
“同盟军?她还有同盟军?”聂长远惊讶。
“是啊,与其说是同盟军,不如说是生意合作伙伴。安琳琅的这笔买卖,找谁做同盟,那是便宜谁呀。”游亦杨感慨,萨满传人的运气果然不一般,人在家中坐,馅饼天上来。
聂长远用力咬住嘴唇,恨不得把嘴唇咬出血,“亦杨,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琳琅她,她跟孙丽娟是一伙的?她就藏身在孙丽娟的家中?”
游亦杨挠挠头,面对高海峰他不想说是小瓜皮这个病态的幻象给他提醒,于是便提取重要部分:
“进到孙丽娟家里的时候我就觉察出不对劲,孙丽娟是个邋遢女人,她的店面乱七八糟,她都懒得整理,要知道那可是为她赚钱的店面,她的营生啊。可是她的家里却一尘不染,像是刚刚做过大扫除。
“一开始,我怀疑她就是掳劫安琳琅的人,她的家就是她杀害安琳琅的地方,大扫除是为了彻底清理血迹。
“但后来我注意到孙丽娟明显有所隐瞒,说埋怨安琳琅的话的时候要刻意背对我们,甚至放心让她的家传之宝离开她的视线。娜娜也说她的话半真半假。
“再后来,我猜到了甄家当年变故的真相,就知道时隔多年,证据只有DNA比对,再加上孙丽娟说安琳琅提到了证据在老朋友手里,我就推断所谓的老朋友就是老聂这个警察。”
“我懂了,”蒙娜恍然大悟,“是安琳琅这个借住人家的房客做的大扫除,可能是因为孙丽娟太过邋遢,家里脏乱不堪,有洁癖的安琳琅受不了,也可能是因为住在人家里觉得应该给人家打扫一番。”
游亦杨笑着点头,“是啊,咱们上次去安琳琅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家里整洁不说,物品摆放都是一丝不苟的。”
高海峰给游亦杨鼓掌,“真是了不得,亦杨,你又一次让我见识了你的能耐。说真的,你真的没有兴趣来我们刑侦队当外援吗?”
游亦杨耸肩,努嘴冲着聂长远,“不行啊高队,接下来我还得陪着老聂才行,我得帮他疗伤啊。”
听游亦杨说疗伤,聂长远这才回过神,战战兢兢地问高海峰:“高队,你们会追究安琳琅的责任吗?毕竟她布置了现场,还故意留下血迹,迷惑警方,浪费警力,只为了她的一己私欲。”
“这个嘛,”高海峰沉吟了一下,“我觉得以安琳琅的智商,她待会儿肯定能够给警方一个合理的解释。
“比如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着急在房间里找药和纱布,所以弄得很乱,最后血止不住,她只好匆忙赶往医院;
“因为想要准时直播,所以带着笔记本;去医院的路上血又止住了,她又开始担心得罪甄家,放弃直播;又心血**想去朋友孙丽娟家里暂住。
“如果是这样,我们警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顶多就是教育一番吧。”
聂长远抿着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将近晚间20点时候,DNA比对结果出炉,果然没有让任何人意外,贾遇贤跟古坛里的遗骸的确有亲缘关系。
张力律师在看到结果后马上给甄绩延打电话,接下来,就该是这三个人的一番谈判了。
他们还得商量,怎样给媒体一个说法,或者说怎么买通媒体,让古坛遗骸的事情尽快平息下去,怎样才能把对甄御楼的影响控制在最小,最好不要有不良影响。
还有,怎样处理与安琳琅的关系。
午休时间,聂长远没心思吃饭,在办公室里面发呆。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嗒嗒声越来越近。
“哎呀长远,你们那个高队真的是太婆妈了,直播那晚我不小心用裁纸刀把腿划破了,就这个不小心的过程,他就问了我足足五遍。”安琳琅在沙发上坐下,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抱怨着。
聂长远阴着一张脸,冷冷地瞧着安琳琅那张坦诚的笑脸。
“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许久,聂长远移开目光。
安琳琅也收起笑脸,诚恳地说:“有啊,长远,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我没有固定工作,没有钱没有名气。而你是公务员,有铁饭碗,所以你母亲特意找到我,跟我说了一通不要耽误你之类的话。
“当时我可是受伤不浅。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为的就是能够配得上你这个公务员。
“现在好啦,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是甄氏集团的股东,每年都有分红,也有时间继续写作追求我的梦想。更重要的是,我有钱了,配得上你。”
聂长远忍住酸涩,哑着嗓子说:“我母亲找你的事我不知道,我代她向你道歉。只不过,我们并不相配。”
“是吗?你果然对我的行为很失望,甚至很不齿啊?”安琳琅落寞地苦笑。
“其实你这么聪明,又对我这么了解,应该早就料到我得知真相后会作何反应吧?可是你还是选择这么做了,这说明在你心中,孰轻孰重,早有判断。”
聂长远别过头,不想让安琳琅看到他眼中的潮湿。
安琳琅起身,走到聂长远身边,把手搭在聂长远肩头,柔声说:“对不起,正如你说,我早有判断,可我还是想赌一把。现在我愿赌服输。我祝你找到那个真正能够配得上你的单纯女孩。
“哦对了,我从甄家得到的钱,绝大部分都会捐献给福利院和患病儿童的家庭,给那些可怜的孤儿,还有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可怜孩子,也算是替甄家赎罪吧。”
聂长远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鼓足勇气抬头去看安琳琅那张同样梨花带雨的脸,“你能这么做那再好不过,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安琳琅。”
安琳琅流着泪,灿烂一笑,冲聂长远挥挥手,“走了,长远,有缘再见吧。”
走廊的尽头,游亦杨和蒙娜并排对着窗子站立,一起朝下看安琳琅离开的背影。
“亦杨,你说远哥跟她真的没有可能吗?”
蒙娜心情复杂矛盾,她本来也对安琳琅这个心机女人颇为不屑,但刚刚偷听到捐款做慈善的话,听到安琳琅哽咽的声音,她又期望这两人能够走到一块儿。
游亦杨嘿嘿一笑,“我觉得吧凡事没有绝对。安琳琅不是个坏人,就是心机太重。缘分这东西很奇妙的,也许兜兜转转,他们还会走到一起呢。等着瞧吧,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会那么幸运,嫁给我家老聂。”
蒙娜看着楼下安琳琅站在路边的公交站台上等车,又扶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上了公交,自己又下来的模样,不禁欣慰一笑。
“人性真的复杂,并非非黑即白,就像是陆修仪,这个女人就是个狠角色,虽然是个残忍的杀人犯,但不能否认,她算是咱们松江老字号的缔造者。”
游亦杨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给蒙娜展示,“娜娜,我定了周边度假村的两日游,周末出发,你提前跟老聂说一声,别到时候让你加班。”
蒙娜哑然,看着手机上的预定界面上写着游亦杨和自己的名字,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习惯性的担忧和恐惧。
她该不该拒绝游亦杨的一片情谊呢?如果该,该怎么拒绝不会伤害到这个美好的大男孩?
游亦杨收起手机,站直身子郑重地对蒙娜说:“我明天下课之后要去郊外别墅陪我妈,娜娜,跟我一起去吧。我妈说想见见你。”
蒙娜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冲口而出:“见你妈?不可能,你没听刚刚安琳琅说的嘛,远哥他妈对她说的话,多伤人啊。”
“拜托,咱们俩情况跟老聂和安琳琅正好相反吧?你是铁饭碗,我是个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啊。”游亦杨笑吟吟地打趣,“而且多少有点大病在身上。”
蒙娜恨不得翻白眼,心里想,你可是拥有一家宠物医院,家境殷实,而且比我小了7岁,你妈会同意我们交往才怪。
游亦杨似乎看透蒙娜心中所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笑意暖暖,仿佛一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他双手抓住蒙娜的肩头:
“我跟我妈说你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希望女神,我妈一听这话,特意要秘书去店里取限量版的镯子带去别墅,要给你当见面礼呢。”
蒙娜不敢置信,眼珠子差点瞪得掉出来,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地叫道:“我的妈呀!这怎么可能?电视里都不是这样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