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彭佳飞出车祸住院了？”听到这个消息，童小川不由得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巧？现在还人事不省？”
刚刚从李家坳赶回来的小潘点点头，一脸的苦闷，几天的李家坳之行使他灰头土脸，瘦了整整一圈。本来就是麻秆儿一样的身材，站在童小川面前就更加显得弱不禁风了。说到彭佳飞，小潘就是唉声叹气。
“他昨晚出的事情，就在咱们局里出去左手拐弯不到200米的岔道口。那司机是酒后驾驶，现在人已经被交警带走了。听人说，要不是老彭的话，如今躺在医院病**人事不省的就该是我们章姐了，紧要关头，是彭佳飞扑过去把她推开了，他自己却被车子给结结实实地抵到了墙上，如果不是花坛边那个水泥支架挡了一下，估计人早就没有了。”
“是彭佳飞救了章医生啊！”童小川更加感觉不可思议了，“对了，你去李家坳有没有什么发现？”
小潘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他摇摇头：“那里很荒凉，没有多少人住，村子里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要么就是动不了的病人。我在那儿转悠了好几天，与我们之前提取的土壤样本相接近的那块区域，就只有一个废弃的医疗垃圾处理站。听村里人说，里面早就没有人了，但是因为土地的所有权还属于医院，所以一直就没有人动过那块地。我跟当地派出所的人翻墙进去了，采集到的土壤样本和尸体上的样本现在正在仪器上做最后的比对。”说着，小潘伸手指了指屋角的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机器，“样本就在那台离心机里。”
“多久出结果？”
“还有不到2个小时。”
“一有结果马上打电话给我，有了结果我才可以申请搜查证。”童小川神情严肃，“那是哪个医院的医疗垃圾废弃处理站？”
“第三医院，他们村里的村主任说的，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但是后来听说医用垃圾要统一处理，那地方自然也就荒废了。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钱，医院不心疼。”小潘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第三医院，又是第三医院，”童小川回头问，“现在几点了？”
“差10分钟下午2点。”
“去第三医院。”
临出门的时候，童小川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没有看见章桐，这才又问道：“你们章医生呢？”
“去现场了，怀集有个案子。”
“她一个人？”童小川感到很惊讶。
小潘头也不抬地说：“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没办法，我得看着仪器，走不开，彭佳飞住院了。现在整个法医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张副局长办公室，童小川站在办公桌旁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副局，你还犹豫什么呢？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我们法医处的彭佳飞，我需要对他所有的私人物品进行搜查取证。还有第三医院在李家坳的那块废弃垃圾处理场，我相信只要我们搜查，肯定能够拿到指证他犯罪的有力证据！”
“第三医院后勤处那边，确定原来的承包人的身份了吗？”张副局长抬头看着童小川，“彭佳飞是我们单位的人，又是法医处正式登记在册的辅助化验员，我们必须有足够的有说服力的证据才可以对他采取措施。所以，我必须慎重考虑。”
副局长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彭佳飞真的被证实是本案凶手的话，那么，一年多来他所接触过的每个案子，都必须再次另外请人进行检验。
“确定了，是赵胜义。他们的记录上就是这么写的，说是因为赵胜义死了，还没有顾得上另外处理那块场所。而合同规定，赵胜义只需要每年缴纳一定数额的租金就可以了。现在还在合同期内，钱款早就已经付清了，院方就暂时搁置了起来。主要是怕死者家属上门吵闹。
“向赵胜义借款的就是彭佳飞，我们找到了写有他名字的借条，赵胜义案发当晚曾经跟自己的老婆说过，为了这笔借款，他要出去一下，和人家见个面。所以我们可以推定，彭佳飞和赵胜义的死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赵胜义死后，彭佳飞并没有主动把那笔20万的款项打到赵胜义老婆的账号上，他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所以让我产生了怀疑。
“而彭佳飞以前就在第三医院的神经外科工作，是该科室的一把手。他对人的脸部结构非常熟悉，对打击哪一块区域，从哪里下手打击所产生的危害最大，可以说都了如指掌。我们询问过现在还在神经外科当医生的陈云，他说彭佳飞私底下和赵胜义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赵胜义有钱，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谁缺钱，都可以去找他借贷，只是利息相对高一点而已。彭佳飞就经常向赵胜义借钱。”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多前。陈云说，那段时间，彭佳飞好像很愁钱，四处找人借，但都碰了钉子。”
“金额是多少？”张副局长皱眉看着他。
“他借的数目都很多，最低都要10万。而不像院里别的人，最多只是应急用一下，万儿八千就了事了。”童小川回答。
“他要这么多钱？那彭佳飞结婚了没有？在本市有亲戚朋友吗？”
童小川摇摇头说：“这人没有多少朋友，很少说话，也没有炒股或者买卖期货之类的。亲戚嘛，在本市这边没有。”童小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他的入院档案上写着，他是川东人，家里就只有父母，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那他这些钱都用到哪里去了？”张局糊涂了，“不抽烟喝酒，不赌不嫖，要借那么多的高利贷，难道他是在买六合彩？最近治安大队那边查处并上报了很多购买六合彩的案子。”
“应该没有这回事，他同事陈云说了，谁都不知道他把钱用到哪里去了。院里也有人买六合彩，但是经过询问证实，排除了彭佳飞参与其中的可能。”
“还有一个情况，也是我把他和赵胜义联系在一起的主要原因之一。赵胜义租下那块荒废的场地后，并没有经常去那里，而当地老百姓说，经常看见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去那边。我们分别出示了赵胜义和彭佳飞的相片，他们立刻就指认了彭佳飞，说赵胜义只不过在刚开始的时候露过几次面，后来就没有再过去了。相反，他们倒是会三天两头看见彭佳飞。村主任还反映说，那里虽然荒废了，但是用电量很大。所以，我们要对那块场地进行搜查取证，还有彭佳飞的住处。而赵胜义负责第三医院的药，在前面的几起连续杀人案中，法医报告上提到，凶手多次使用到一些市面上难以买到的麻醉类药物，我就想，和赵胜义离不开关系，如今赵胜义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彭佳飞了。张局，您就签字批准吧。”童小川焦急地说，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吧，我签字，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些还都只是间接证据，我需要有力的证据直接指向彭佳飞。”
童小川点点头，接过了张副局长手中的搜查证：“张局，你放心吧，我会找到的。”
RNA的数据报告出来后，因为时间已经是傍晚5点多，急诊王医生现在也要下班了，刚从怀集赶回来的章桐，寻思着明天把手中的报告送去。
小潘跟着童小川去了李家坳，毕竟他已经对那里非常熟悉了，童小川需要他做帮手。
小潘走后，章桐顺手就把电脑刚刚生成的彭佳飞的RNA数据输入了电脑资料库。这样的举动无可非议，谁都知道，数据库的资料越齐全越好，并不是说只有留下案底记录的人，才必须把DNA和RNA等相关生物证据资料输入数据库。那样做，只不过是个单一的途径而已，而数据库是要为很多部门提供帮助的。
突然，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电脑屏幕上开始出现两个对立的窗口界面，在一阵快速的跳动对比后，竟然停住了，上面随即跳出了一个大大的英文单词——MATCH。这就意味着，彭佳飞的RNA数据竟然和数据库中的某一个样本比对上了。章桐紧张地注视着屏幕，电脑又开始了比对运作，大约在半分钟后，同样的一幕又出现了，不过这次被匹配上的，是DNA数据，吻合率竟然达到了70％以上。
章桐不由得怔住了，70％以上的DNA图谱吻合，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彭佳飞和数据库中的某人是亲子或兄亲姐妹的关系。而RNA吻合，结果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章桐颤抖着右手点开了吻合样本的编号，顿时面如死灰。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章桐的沉思，她瞟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便顺手摁下了接听键：“哪位？”
“是章医生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下属醒过来了。你快点过来吧。”电话中，急诊科的王医生激动地说。
“好吧，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就马上过去。”章桐这才记起上次离开医院急诊科病房时，曾经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主治医师，拜托对方一有彭佳飞恢复的进展就随时通知自己。挂上电话后，她重新启动打印机，把4份样本图谱都打印了下来，然后塞进手边的挎包里。
临出门的时候，章桐又回头扫视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目光落在了电脑旁的那盆小小的仙人掌上，这盆花是彭佳飞送的，说是想让死气沉沉的法医处多一点生命的绿色。
想到这儿，章桐的心就像刀割一样，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抓起仙人掌花，连盆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一个如此不尊重他人生命的人，难道真的会去珍惜那象征生命的绿色？
她用力地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匆匆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了空****的走廊里。
警车开出市区的时候，天空中就已经飘起了雪花，漫天飞舞，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寒风钻进警车的玻璃窗，驱赶走了车里仅有的一点点温暖的空气。坐在后座上的小潘被冻得够呛，只好蜷缩在后座上已经破损的沙发座套里，嘴里不断地诅咒着到处肆虐的寒冷。
“我说童队啊，你干嘛不让我开我们法医处的通勤车出来，那里面多暖和啊，你这车，能冻死个人，空调都没有。你们刑警队就这么穷吗？空调坏了也不修修，知不知道这是大冬天啊？你求人帮忙，把人冻死了，对你有啥好处……”
话还没有说完，童小川早就利索地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劈头盖脸地扔给了小潘：“赶紧披上，啰唆的腔调跟我妈真是一模一样。”
老李差点没笑出声，他一边注意车子前方的路面状况，一边嘀咕：“你就将就点吧，我的潘大博士，这还是我们刑警队最好的车呢，别的车连窗子都不一定能关得上，车里比外面还要冷。你今天能坐这个车，都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对了，”他伸手指了指童小川脚边的一个黑色袋子，“头儿，里面是一件防寒服，我备着蹲坑的时候用的，你赶紧穿上，别冻着了。”
“我没事儿，老李，还有多长时间到李家坳？”
老李看了一下仪表盘，说：“从市区到李家坳要83千米，正常时间要一个多小时，现在下大雪，我不敢开太快，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们。”
童小川回头问：“小潘，那个彭佳飞醒过来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要是醒过来的话，医院会打电话通知章姐过去的。”
“彭佳飞会醒过来吗？听说他伤得很重。”
“确实很严重，被整个车头硬生生地抵到了墙面上。不过，听章姐说，他其实基本上就是骨折和脑震**，还有大面积的肌肉挫伤，撞击并没有伤到脑干组织，所以应该会醒过来的。老彭的身体很不错的，我经常看见他在办公室里时不时地练一会儿俯卧撑。”小潘充满了信心。
童小川点点头，转身坐好，看着早就陷入了一片漆黑的窗外，他陷入了沉思。
由于时间紧迫，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把调查彭佳飞的决定告诉章桐，老李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说是为了案情的顺利开展，相关的利害关系人可以暂时不用通知。但是，童小川很清楚，这个并不是自己不想把这一情况告诉章桐的真正理由，章桐平时对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挫败经历的下属非常赞赏，更何况彭佳飞还在紧要关头救了章桐的命。所以，他决定在自己还没有拿到更进一步的证据前，先暂时对章桐保守这个秘密。而作为章桐的助手的小潘，也只是以为自己被叫来帮忙搜集在李家坳的埋尸案的证据，他并不知道这个案件与彭佳飞有关。
长长的一眼看不到边的省际公路上，3辆不停地闪烁着警灯的面包车飞快地驶向了远处。
事实并没有如老李所料想的那么简单，雪越下越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最要命的是，汽车的后车轮还打滑爆胎了。等最终赶到李家坳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室外的温度更低了。
打开车门的时候，小潘睁开蒙眬的双眼，此时他已经站在那个废弃的医用垃圾处理场所的场地正中央了，他不由得愣了愣，身后两辆警车上，陆续走下来好几个鉴证科的实验员和现场勘察取证人员。
“童队，怎么阵势这么大？”
“这里就是那起连环杀人案的案发现场，我需要你尽可能地搜集所有能够证实这里曾经有过死人的医学方面的证据。”
“那3个受害者的死亡现场都是在这里？”
童小川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工程，为什么不通知我们章姐过来？”
“你赶紧干吧，时间不等人。”说完这句话，童小川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很快，4个高高的应急灯柱被竖了起来。当照明线被接通的那一刹那，整个医用垃圾处理场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