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追凶(全3册)

第十四章 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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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分析会是在半小时前召开的。童小川在会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发了一份海报,海报的内容就是司徒敏在安平市的个人雕塑展。章桐并没有出现,原本她坐的位置,现在是空着的。小陆低声告诉童小川:“章医生说要等个DNA检验报告,一会儿就过来。”他点点头,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童小川站起身,打开投影仪,上面正是两天前警局讯问室的监控记录。

“大家注意看,齐志强把手中的书推到欧阳景洪面前时,刻意没有打开外面的海报,而欧阳景洪也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几本书,他唯一做的,就是盯着这张海报看了很长时间,紧接着,他就交代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童小川神色凝重地说,“而在这之前,他几乎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的。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作为一个曾经的禁毒卧底警察,欧阳景洪的心理素质非常过硬,而从这段监控录像中,我推测:欧阳景洪知道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是谁,而齐志强想要跟欧阳景洪表示的,就是自己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剩下的,就是叫欧阳景洪放心,他会替他去完成所有的一切。”

“那凶手和这张海报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凶手就是司徒敏?”

“目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司徒敏,不过我已经派人对她进行了24小时的监控。现在我要给大家看的是,当时在书的正上方,并不是司徒敏的头像,你们看。”说着,童小川指着后面投影壁上显示出的两张截图,左手边的一张,是司徒敏身旁的那尊雕像头部,而右手边的一张,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正面相片。

“左面这一张,是司徒敏出道后最成功的作品,荣获过无数奖项,名字叫《爱人》,作品完成的时间是13年前。而13年前,司徒敏还名不见经传,她也只有十八九岁。而右面这一张相片,如果熟悉13年前那件迟迟未破的明山中学女生被害案的话,就应该很容易把她认出来,这人就是死者欧阳青,欧阳景洪的女儿!你们说,谁才会对一个人这么熟悉?答案是:她的父亲!”

“可是不能光凭借雕像,就说司徒敏是凶手,对吗?你还有什么证据?”

“这个,我已经派人送去法医处等待面部骨骼对应测量的结果。如果能有三个到五个基准点相吻合的话,那么,就可以肯定这幅作品的模特原型就是欧阳青。”

一直默不作声的局长问:“齐志强也是一个老警察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景洪以前的一个线人向我透露说,齐志强曾经为了经济利益而向贩毒集团透露缉毒组的行动时间,以至于缉毒组有好几次行动都扑了空。而他曾经把这条线索告诉过欧阳景洪。但是欧阳景洪一反常态,并没有向局里报告。为此,我派人调查了齐志强和他妻子近十年来的财务状况,发现他们依然住在普通的居民区,并且生活条件非常糟糕。他妻子卧病在床,很多年没有办法工作,而他去年去世的女儿,13年前突发顽固性精神分裂症,最后没办法,出于人身安全考虑,齐志强就把女儿齐小丽送进了精神病康复中心。那地方的医疗费用是非常昂贵的,光靠齐志强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所以,他就走上了歪路。我的推测是,欧阳景洪知道齐志强的难言苦衷,所以,他以替齐志强隐瞒情况为条件,要求齐志强收手。而齐志强为了报答欧阳景洪,在得知欧阳景洪再也没有办法出监狱大门的时候,毅然通过这种独特的方式来告知欧阳景洪,让他安心上路,剩下的事情,自己去完成。而欧阳景洪也就心领神会地选择了自杀,试图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到地底下去。”

末了,童小川叹了口气:“可惜的是,我们去晚了一步,齐志强失踪了。他那次离开警局后,就彻底去向不明了。”

“那他家人呢?”

“现在看来,他早就做了安排,他把患病的妻子托付给了自己的邻居。我们查过他的家,他什么私人物品都没有带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就在这时,章桐急匆匆地出现在了门口,她晃了晃手中的检验报告:“结果出来了,放在我门口的这只纸盒子里的人类眼球,属于13年前明山中学女生被害案的死者欧阳青,虽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但是因为经过防腐处理,眼球还算保持完整。指纹鉴定组从纸盒的内部也发现了半枚模糊的指纹,经过比对,和我们警局档案中辞职的警长齐志强的指纹相吻合。可以确定,这个送眼球到我家门口的人就是齐志强。”

“我还在眼球上发现了石膏和油漆的成分,可以推断出,在这之前的13年中,这对人类眼球一直是被精心保存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的,并且用石膏包裹着,所以,才不会腐烂殆尽。”

童小川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前几天,在体育馆的展览中心曾经发生过一起窃盗案,后来因为失窃物品被归还了,盗抢组就没有移交给我们。而失窃物品是一个雕像的头像部分。”

章桐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当时就在现场。”

“但是我们不能只是因为怀疑就去搜查,这是没有依据的,万一不对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局长问,“那齐志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我想他应该是向我们指明应该怀疑的对象吧。可是,我记得那个雕像头颅部分后来被司徒敏,也就是那个雕塑家给当场砸毁了。所以说我们错过了这个很好的机会。”章桐懊恼地说,“我记得欧阳景洪只承认了废弃工地女尸凶杀案是他所为。所以我刚才又比对了东大案尸骨上的刀痕和废弃工地上的女尸脸部的刀痕,两者虽然都是由特殊的刀具产生,但是有着本质的不同,东大尸骨案中尸体上的刀痕要比另一个薄很多,所以,应该不是同一把刀造成的!”

“马上派人找到齐志强,传唤他。还有,现在看来,重点还要调查司徒敏。她应该还在我们安平市吧?”局长问。

“展会还没有结束,她应该不会走的。”童小川回答道。

苏川,司徒敏的家。

门铃在八点钟时响起。司徒敏正弯腰把碗碟装进洗碗机,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她有点焦躁不安,她抓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走到大门前。刘东伟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厚厚的风衣领子翻上来包住了他的耳朵。

司徒敏愣住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刘东伟会主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这么冷的天,总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吧?”刘东伟小声说。

司徒敏犹豫了一下,随即把大门完全敞开,退后一步:“进来吧。”

刘东伟并没有把自己的外套风衣脱下,他走进玄关,直到身后的大门被司徒敏轻轻关上,他依旧裹紧了风衣。

司徒敏觉得刘东伟这么做好像是在向自己表明,他并不会在这个曾经也属于他的家里停留太久。两人默默地一前一后来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

“要喝点什么吗?”司徒敏问。面对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她突然有些恨不起来了,毕竟离婚已经这么多年。前段日子一见面就吵,但是现在看着灯光下刘东伟的脸,司徒敏内心深处最软的一块地方竟然被触动了。

“随便吧。”刘东伟努力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司徒敏顺手把茶几上的烟递给了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司徒敏一脸苦笑,“我们都离婚了,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难不成你还惦记着我老爸给你留下些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放心吧,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会拿。”刘东伟回答,“对了,你的展会我去看了,非常棒!祝贺你!”

“是吗?你就别虚情假意了,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对我的任何作品感兴趣过,现在倒过来凑热闹。说吧,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你一向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司徒敏言辞之间充满了不屑。

“那尊‘爱人’,我注意到你并没有把它列入出售的名单中。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不想卖,仅此而已。”司徒敏没有看刘东伟。

刘东伟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本日记本,递给了司徒敏:“这是你父亲写的日记。你好好看看吧。”

“日记?”司徒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他13年前去过安平。有关那段时间的日记,我都已经做出了标注,便于你翻阅。对了,我忘了提醒你,你手里的这本只是副本,正本我已经保存起来了。”

听了这话,司徒敏的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看完日记后,我希望你能明白司徒老师的一番苦心,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说着,刘东伟站起身,向起居室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

“洗手间。怎么,怕我偷你东西?”刘东伟哈哈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这里对于刘东伟来说非常熟悉,毕竟曾经是他的家。所以司徒敏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洗手间在一楼的尽头,紧挨着洗手间的,就是司徒敏在家中的工作室。在刚才将了司徒敏一军后,刘东伟知道极好面子的她不会马上跟过来。于是他先走进洗手间,磨蹭了一两分钟后走了出来,见走廊上空无一人,就径直推门走进了司徒敏的工作室。

房间里亮着一盏瓦数极低的灯,鹅黄色的灯光,使得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石膏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油漆味。他绕过房间地板上摆放得杂乱无章的工具,直接走到了正中那座一人多高的雕像前。雕像被一层天鹅绒布盖了个严严实实。刘东伟伸手拉开天鹅绒布,眼前出现的是雕像的未成品,脸部还没有做最后的修饰,只是初步成型。

刘东伟迅速从风衣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医用骨穿刺针筒,然后看准了雕像的眼睛部位,用力扎了进去,由于外胚还没有经过处理,所以,针筒很轻易地就穿透了雕像的眼部。刘东伟的心跳几乎停止了,耳畔一片死寂。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单手**针筒尾部。

针筒尾部虽然移动艰难,但是它毕竟是在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刘东伟的心都凉了。虽然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看不太清楚针筒中的东西,但是他知道,如果雕像的眼球是泥制的话,针筒绝对不会被**的。

“该死的家伙!”刘东伟低声地咒骂着。

事实证明,章桐的推测是正确的。刘东伟的心情糟糕透了。

半夜,章桐在家工作,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接,来电者就把电话挂断了。半小时后,电话又响了起来,章桐刚拿起话筒,才说了声“喂”,线路又中断了。

是谁?这半夜三更的,想找自己,却又犹豫该不该说。这不像是骚扰电话。难道说打电话过来的是齐志强?章桐的思绪被彻底打乱了,她站起身,来到厨房,倒了一杯咖啡。

当她转身继续写报告时,门铃响了起来。章桐皱眉,迅速来到门口,右手抄起了门口角落里的那根铁棒。

她从猫眼看出去,是穿着黑色风衣的刘东伟。那些挂断的电话,章桐心想,应该是他要确定章桐在家,很显然他要当面和自己说话。

“请进吧。”刘东伟跟着章桐走进了房间,看到凌乱不堪的写字桌:“这么晚,你还在工作啊。”

“我在写一份报告。你找我有事吗?”章桐给刘东伟倒了一杯咖啡。刘东伟则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握着盛满咖啡的马克杯,似乎想要从温热的咖啡中汲取足够的能量。

“外面很冷。”

“都快两点了,我不会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的。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吗?”章桐在刘东伟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注意到刘东伟左眼的下眼睑在不停地跳动,眼神迟钝,皮肤苍白,看上去比那一次在海边见到他时还要憔悴不堪。

“你没事吧?”

“我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今晚,能让我在你这里过夜吗?”刘东伟头也不抬地说,“我太累了,你这里是我唯一认识的,而且还亮着灯的地方。”

章桐想了想:“好吧,不过我这儿地方很小,你不介意睡沙发吧?”

刘东伟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笑容:“睡沙发总比窝在车里强多了。谢谢你!”

章桐点点头,站起身:“我去拿被子给你。”

第二天一早,闹钟把章桐从睡梦中叫醒,她移动了一下发麻的胳膊,身上盖着的一件大衣瞬间掉落在了地板上。昨晚太累了,她就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章桐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面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堆放在一边。

“刘东伟?”屋子里静悄悄的,章桐的目光落在了被子上面,那是一个鼓鼓的档案袋,里面好像装着东西。

她一脸狐疑地伸手抓过档案袋,袋子没有封口。倒出来后,看着眼前的东西,章桐不由得愣住了。

一把医用骨穿刺针筒被完好无损地放在塑料袋里,袋子里的空气还被小心翼翼地抽走了。还有,就是一张手写的字条:“对于里面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章桐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

海边,除了刘东伟,没有别的人。夜色朦胧,周围一片漆黑,最近的路灯都在百米开外。刘东伟蜷缩在椅子上,身边摆着满满一扎啤酒。

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有多长时间了。今晚不是很冷,风停了。在他身后不远处,是自己租来的车。他不想在车里喝酒,吹吹海风,或许能够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

下午的时候,章桐打来了电话,肯定了针筒中的**正是人体眼球中的房水。虽然说通过提取DNA来确定该眼球主人的过程还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但是司徒敏涉案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末了,章桐担心地询问刘东伟现在在哪里。没等章桐说完,刘东伟就默默地挂断了电话。虽然说自己对司徒敏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正如她所说,毕竟两人结过婚。司徒老师也曾亲自拜托自己照顾司徒敏。刘东伟心里感到深深的自责。

“对不起,老师!其实我早就该发现了!但是我没有阻止她,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刘东伟喃喃自语,一仰头,喝完了易拉罐中的最后一点酒,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海风在耳畔轻轻地吹着,刘东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他双手抱着头,无声地抽泣着。

突然,脑后脖颈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因为酒精的缘故,刘东伟并没有在意,这两天自己都没有休息好,肌肉反射刺痛也是很正常的。

他正要顺手去摸,就在这个时候,可怕的一幕发生了,他感觉到头晕目眩、四肢僵硬,手臂也似乎成了摆设,不管怎么努力,他都没有办法抬起自己的手。

这绝对不是酒精的作用!刘东伟内心一阵慌乱,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可怕的是,自己的听觉却变得越发灵敏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脑后传来了轻轻的喘息声。他没办法去辨别发出这声音的是人类还是动物,只是他很奇怪,喘息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何它会突然间离自己这么近?他感到喘息声就在脑后,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他开始变得有些躁动不安,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张大嘴巴,但呼吸困难。他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海面,还有不远处的灯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能看到的只是偶尔闪现的点点亮光罢了,即使如此,这亮光也是如此微弱不堪。

这时候,刘东伟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本能的恐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严重的缺氧使得他的脸色变得发紫。

他想,绝对是中毒了,如果不是血液中酒精浓度升高的话,毒性不会发作得这么快!

更为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一条黑色的带状物突然从他的右手手腕处爬了上来,眼看着很快就要到达他的脖子了。刘东伟似乎听到了“丝丝”的声音。是蛇!

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可是,眼前的这条蛇,正在向自己步步紧逼,而**在外的颈动脉处,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东伟突然明白了,这蛇的主人,就是杀害自己恩师司徒安的凶手!他竭力挣扎着,试图抬起左手,把这条正在自己身上盘旋而上的毒蛇给赶走。可是,他一点都动不了。

完了,难道自己就这么完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手在自己的眼前出现,耳畔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丝丝”的声音消失了。刘东伟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感到有一种**正在急速地渗入自己的血液中。而随着这股**的到来,他的呼吸也逐渐恢复了。

“这是蛇毒血清,就这么点,你躺着别动,我可没第二支救你。”说话的是章桐。

“我……”

“我叫你别动!”

章桐转身,在她脚边,司徒敏倒在地上。可是尽管如此,她的手中依然紧紧地抓着一块大石头,地下是被她猛砸成两截的毒蛇。一盏应急灯被踢落到不远处。章桐赶紧扶起司徒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你怎么样了?警察和救护车马上到。”在应急灯的光晕中,司徒敏的嘴唇已经变得发黑,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章桐心里一沉,顺着司徒敏的右手看去,果然,那条濒死的毒蛇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她的半条胳膊就已经发黑肿胀了起来。章桐急了,一把撕开司徒敏的衣服,不出她所料,黑线已经快要接近心脏的位置。“怎么办,怎么办……肾上腺素用完了,你要挺住,马上就到了!”章桐焦急地呼喊着。司徒敏摇摇头,艰难地伸出左手,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重重地落了下去,呼吸也随即停止了。在她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微笑。她伸手摸了摸司徒敏的脖子,已经摸不到脉搏的跳动了。

“不!”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一个黑影发了疯一般向章桐冲了过来,怒吼道,“你还我女儿!”章桐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轻轻放下司徒敏的尸体,然后站起身,愤怒地看着失去理智的丁美娟,脑子里轰隆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个黑影从反方向冲向丁美娟,两人接触的刹那,黑影挥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臂,丁美娟颓然倒地,在地上抽搐着,很快就不动了。

事情的突变让章桐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刚想开口,那黑影转过身来,看着章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至近,但是这个黑影没有离开,他反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了一副手铐,给自己铐上后,来到章桐跟前,把两把手铐钥匙和带血的匕首都递给了她,淡淡地说道:“我累了,带我走吧,我向你们投案自首。”

应急灯光下,齐志强的脸显得格外憔悴,却又异常平静。似乎对他来说,这才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章桐走上前,在丁美娟的身边蹲下,想伸手去查看丁美娟的伤势。齐志强冷冷地说:“不用费心了,她已经死了,因为我刺穿了她的肺动脉,现在谁都救不了她了!”

章桐愣住了,她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

案子结束了,章桐心中却有很多疑问没有答案。

齐志强对章桐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奇怪,相反,他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就闭上了双眼,神情疲惫,似乎不愿意再说一个字。

“老齐,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前辈,因为你比我更早加入警局。记得宣誓的时候,你还曾经对我们训过话。”章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我今天之所以来送你,一方面是对你的敬意,另一方面,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对欧阳景洪的一句承诺?”

齐志强睁开眼,看着章桐,笑了:“我不是圣人,所以,大公无私也是不可能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女儿,小丽,你还记得吗?”齐志强的目光直视着章桐。

章桐遗憾地摇摇头:“印象不是很深了。”

“是啊,她已经疯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呢。”齐志强轻轻地叹了口气,“小丽和欧阳的孩子青青是好朋友。我家小丽呢,性格很像她妈妈,非常胆小怕事,而欧阳的孩子正好相反,所以两人关系从小学时候开始就很不错。后来,小丽和青青都想考艺术类院校,在高考前,就一起参加了培训班。出事那天,青青先走的,我家小丽等了半天都没见她回来,就去找她。至于她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那天晚上回来后,小丽就彻底变了,胡言乱语,疯了一样,也认不出我和她妈妈了。没办法,我把她送到医院,结果被诊断出是顽固性精神分裂。因为她的无意识行为已经严重伤害到了周围人的人身安全,我没有办法,只能把她送到精神病康复中心去。没想到的是,这一送,就是整整12年的时间啊!”

“小丽是怎么死的?”

“跳楼,趁管理人员不注意,溜到天台,跳了下去。我事后才知道的。院方怕承担责任,隐瞒了所有在她房间里发现的东西。我后来看到了相片,她在房间的墙上画满了眼睛。”

“天呐!”章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悲凉。

齐志强继续说:“我知道你会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要等我?”

“13年前,欧阳青的案子你是经手者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还在岗的法医。欧阳把盒子寄给你,就是想引起你的警觉,让你出面要求重启那个案子。不过,他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第一,不该滥杀无辜。第二,不该在死者的眼中填上沙子。”齐志强苦笑,“现在他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你难道不也是吗?”章桐忍不住反问,“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丁美娟才是真正的凶手的?”

“其实应该说是欧阳发现的,我只不过是请了个人一直跟着他而已。他注意到了海报,我跟着他发现的线索去了苏川,我查了所有司徒敏名下的房产,后来在她家后院发现了一个小屋,我在小屋外蹲守了很长时间,拿到了足够的证据。那疯子就是在那里杀人的!尸体也被埋在了小屋外的空地上。”

“那你为什么不报案?你不应该杀了丁美娟!应该让法律来对她做出严惩!”

齐志强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我干吗向你们报案?那女人聪明得很,所以,我要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你明白吗,章医生?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魔鬼,是好人还是坏人,只取决于你什么时候把魔鬼放出来罢了。”

章桐哑口无言。

临走的时候,齐志强突然问:“那些在小屋外面的坑里发现的尸体,都找到她们的亲人了吗?”

“谢谢你,都找到了。”章桐淡淡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齐志强喃喃自语。

章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拍了拍门,看守的警员便把门打开,让她出去了。

铁门在她身后被重重地关上了。

刘东伟要走了,他是特地到警局来和章桐告别的。和来的时候一样,他没有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挎包。住了两天医院,本就瘦弱憔悴的他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脸色非常差,不过和海边的时候比起来,还是要好多了。毕竟捡回来了一条命。

章桐和刘东伟一起站在警局外的花坛边上,阳光温暖宜人,街上的车辆忙忙碌碌地穿梭着,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我。”刘东伟说,“如果没有那支血清,说不定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蛇咬死了。”

“蛇毒是可以解的,只要足够快打下血清就行,但是那玩意儿太难找了,就一支,我求了好几个地方才拿到,也是你命大。”

刘东伟皱眉:“话说回来,这天儿这么冷,蛇应该在冬眠才对,咋会出来咬人?”

“宠物蛇除外,”章桐回答,“因为宠物蛇和我们人类生活在一起,所以生活规律被打乱了,只要主人有心,可以让蛇一年四季都不冬眠。专案组在搜查丁美娟的住所时,发现了好几个装有毒蛇的瓶罐,在她的电脑中,也查到了有关毒蛇毒液提取物对手部神经恢复的介绍。我想,丁美娟看到你在她女儿工作室里抽取眼房水了。她就像杀了你的老师一样想再次制造一个‘意外’。”她转头看着刘东伟,“我希望你不要再恨司徒敏,她虽然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女人,但是她的心不坏,更主要的是,这次应该说是她救了你。”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刘东伟轻轻叹了口气,“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太不值得了。”

“一个女人只有为自己所爱的人,她才会这么做啊。司徒敏依然深深地爱着你,你真的看不出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如果说你结婚,是因为老师的嘱托,而司徒敏应该是爱吧。如果司徒敏不爱你的话,以她那样的个性,会愿意用自己的幸福来做赌注吗?”

“如果说司徒敏是知情者的话,丁美娟为什么要这么做?人命关天,她为什么要滥杀无辜?难道说只是为了对方的眼珠?”刘东伟问,他摇摇头,“我始终都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她!”

“丁美娟是一个艺术家,我听专案组的人说,如果不是因为手意外受伤,她不会那么默默无闻地过日子。艺术家的手不亚于外科手术医生的手,她再也做不出成功的雕塑了,所以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司徒敏的身上,而对于一个人像雕塑家来说,最难刻画的就是人类的眼睛了,走投无路的她就选择了残害无辜。这些都是专案组的人在搜查司徒敏家中时发现的,其中查到了丁美娟的一份自白书,而和她的自白书放在一起的是一本日记的影印本。我想,那是你给司徒敏的,对吗?”

刘东伟点点头:“是她父亲的日记,我后来才明白,其实司徒老师一直在误解司徒敏,以为司徒敏就是凶手。而他的根据,就是在一次展览中,他看到了司徒敏的处女作《爱人》。因为他是物理老师,所以很容易就看出了真假眼球之间的区别。他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了安平这边的案子,而死者的相片,和他女儿的雕塑竟然如此相似。司徒老师为此做了多方面的调查,他在日记中提到了司徒敏因为丁美娟经常要来安平讲课,所以,也会跟着到安平来,而死者生前曾经参加过的培训班,任课老师之一就是当时颇有名气的丁美娟。司徒老师知道那座雕塑出自自己女儿之手,所以,自然而然就怀疑到了司徒敏就是凶手。我把那本记录了老师心理斗争的日记留给司徒敏,就是想让她明白,自己父亲的苦衷。”

“我知道你怀疑过司徒敏,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判断出她不是真正杀害李丹的凶手?”

刘东伟不由得苦笑道:“她不可能对李丹下手,李丹救过她的命,如果不是李丹,她早就在中学的那次宿舍火灾中丧命了。你说,司徒敏脾气再古怪,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而且还那么狠!

“你说过凶手很有可能是女性,而李丹母亲跟我提起过,李丹去东大交流学习后,司徒敏的母亲曾经去她家里询问过李丹的联系方式。至于说李丹为何会被丁美娟杀死,我想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李丹和司徒老师一样都看出了雕像眼睛的秘密。”

章桐点点头:“我记得童队曾经跟我说过,东大的老清洁工一再提到李丹在失踪前一直念叨着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做某件事了,我想,很有可能就是李丹要把真相告诉警察。李丹是医学院的高才生,凶手的把戏瞒不过她的。”

“是啊,不过现在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我想,这一回真的算是把真相带入地底下了。”刘东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章桐。

“这是什么?”章桐不明白刘东伟的用意。

“你看看吧。其实,我早就该把这封信给你看了,只不过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我今天就要离开安平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我不想留下遗憾。”刘东伟微笑着说。

姗姗来迟的出租车在两人身边停下,刘东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拉开车窗,对章桐说:“章医生,我还忘了给你一样东西。”说着,他把一张相片交给了章桐,然后挥挥手。出租车在温暖的阳光中扬长而去。

章桐低头看着手中的相片,相片中的背景是秋天,漫山的红叶,她很快就认出了左边站着的刘东伟,相片中的他一身警服,笑容中带着些许腼腆。他身边的另一位是他的弟弟刘春晓,一身检察官制服,兄弟俩互相搂着肩膀,在镜头前笑得很开心。

刘东伟胸前的警号属于国安。章桐心中的疑虑瞬间消失了。

手中的信封薄薄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信纸。她本想拿着信去办公室看,可是转念一琢磨,就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信纸,站在花坛边看了起来。

信是刘春晓写给他哥哥刘东伟的。

哥:

见信安好!

国安的工作还顺利吗?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希望你看到信后给我回封信,报个平安。我知道你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我能够理解。

哥,我今天给你写信,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或许应该说,我早就爱上了她,但是,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我也怕伤害了她。对了,她的名字叫章桐,是我中学时的同班同学,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长得也很漂亮,她是个睿智的女孩。

哥,你一直跟我说,如果爱上一个人的话,一定要告诉她,让她知道我对她的爱。这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才不会后悔。所以我想好了,这周,等她出差回来,我一定要向她表白,告诉她,我爱她,我会给她一个家!

哥,等我好消息吧。

弟春晓

2012年5月7日

章桐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仰起头,远处,飞机在云中穿梭,在天空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