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底。
黑暗的房间里播放着一首20多年前的老情歌,音量不大,他席地而坐,笔记本电脑就放在双腿上,目光紧盯着屏幕,神情专注,双眉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他反复思考行动的步骤,不断地对计划进行修改,直到趋于完美,这是两年多以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动要去做的事情。
他在等待,一块巨大的拼图就差最后一块碎片了。
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就在这时,电脑音箱里又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这已经是第18封邮件了。
在面前的清单上敲下最后一个数字“9”后,他便顺手点开了屏幕上的邮件提示。
发这些邮件给他的人都是贪得无厌且永远都不知道满足的混蛋,这种人毫无廉耻地靠贩卖别人的秘密生活,其实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早就被别人掌握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死人,都不会有别人无法探听到的秘密。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甚至发自骨子地厌恶他们,但是目前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过多地抛头露面引起别人的注意。
刚收到的邮件中附有一份手写的纸质户籍档案的扫描件,在现今这个电子文档充斥的社会里,还能翻看到多年前的纸质档案,显然对方是费了一番功夫的。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笑了,目光中充满了轻蔑。档案是关于一个被收养的4岁小男孩的,本名党爱国,来自云台福利院,这么大众化的名字是若干年前的福利院对无名弃婴的一贯称谓。看着相片上小男孩稚嫩的脸庞,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右手拇指轻轻拂过相片所在的位置,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确定是你就好!”
线索都齐全了。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显得轻松了许多,目光移到了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上,塑料封面,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采访记录。这是一本不详的采访记录,因为这本笔记本的主人早已经在30年前的一场诡异车祸中丧命了,而他得到这本笔记本也似是冥冥之中就注定的。如今,他已经把它仔细翻看了无数遍,上面所写的每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这真的是一次意外的收获。因为这本笔记本和他本就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也正是因为这个笔记本,他才知道自己这两年来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现在,就让这些噩梦真正地拉开帷幕吧!
“什么才是堪称完美的犯罪?看来只有我才知道!”他喃喃自语,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时钟指向凌晨3点。关上电脑后,他并没有马上起身去休息,而是面无表情地从身边的地毯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同时拉开自己左手的衣袖,缓慢地用匕首的刀刃划过手臂,5厘米长的口子,分毫不差,鲜血无声地滚落到地毯上,很快就与地毯融为一体。看着这血淋淋的伤口,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让人感到讶异的是,他的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却不是痛苦,分明是一种痴迷而又诡异的享受。而在他的手臂上,类似的伤痕纵横交错。
自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一种痛苦,但是对于他来讲,自己对痛感的贪婪不亚于一个吸毒者对毒品的疯狂。
窗外,雨水倾盆而下,一只被淋得湿透的野猫在对面的屋顶上发出凄厉的号叫,声音此起彼伏……
眼前的尸体有些不对劲!可是究竟哪里不对,章桐却一时半会儿毫无头绪,她找不到答案。初秋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灼热的太阳光的味道。
本想安心工作,但她却始终都无法集中精神,因为空气闷热,她的内心也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解剖室的空调坏了,18度的温度和28度一般无二。裹着厚厚的一次性手术服,章桐的鼻尖渗出几滴细小的汗珠。
如果把法医的尸检工作比作在清扫一座毫无生机的雕像的话,章桐觉得自己是在做一堆让人苦恼不已的无用功——“雕像”上半身光滑得连苍蝇都站不住脚。
有时候,干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皱着眉,虽然现在已是立秋时节,但是尸体暴露在常温中,正常的腐败还是应该有的,但眼前这具尸体似乎违背了所有的自然规律。
凑近仔细闻闻,一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没错,10%福尔马林溶液残留物遍布尸体的全身,在四肢的臂弯处甚至还找到了注射的痕迹,这是典型的教学用尸体标本的制作流程。章桐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上半年就曾经发生过医学院的学生向章桐这个被媒体奉为“法医神探”的师姐公然发出挑战的闹剧。虽然说事情最终以一纸处分告终,章桐却为此搭上了一个星期的宝贵时间。
眼前这具尸体全身**,皮肤在锃亮的不锈钢解剖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背部的一个个小圆点是由长时间压在解剖台的下水通道孔所致。问题来了,章桐面前四张解剖台上的下水通道孔的形状与尸体背部的痕迹完全不相符,而尸斑也显示死者临死时很有可能就是保持着这种平躺的姿势。难道这又是一场恶作剧?可是这次事件的性质就明显严重多了。
因为这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局里非常重视,为此出动了一个队的警力,成立了专案组。而上次,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室人体样本。
如果真是那帮学生变本加厉的话,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趁自己还有耐心的时候,章桐摘下手套,伸手打开了录音机,开始口述。
“死者为男性,40岁上下,尸体长度为173厘米,发育无异常,营养不良。尸僵已解除,项背部见紫红色尸斑,其余皮肤苍白,无黄染。无头发,头皮环形切口,角膜混浊,双侧瞳孔等大,直径为0.8厘米,巩膜无明显黄染。口唇发绀,口鼻腔以及双侧外耳道未见异常分泌物,牙齿缺失,创面未完全恢复,疑似生前手术拔除。气管居中,胸廓对称。胸部可见明显解剖痕迹。尸体四肢可见明显针头注射防腐剂的痕迹……死亡时间在两天以上。死亡原因——暂时不明。”章桐低沉的声音在解剖室的瓷砖墙壁上四处回**着,显得格外刺耳。
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她想了想,便又打开录音机补充了一句:“死亡原因:因为尸体已经经过专业的防腐处理,所以暂时无法确定,身上非要害部位除多处疑似刀伤外,没有明显被害特征,疑似非正常死亡。等待毒物报告结果出来后另行更正。”
尸表的伤口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包括内脏器官的处理方式,章桐关上录音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拿起工作台上的相机,对尸体上的伤口逐一做了拍摄取证。如果真的是被偷的尸体,自己也好有个存档的说明依据。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尸检开始才过去不到四十分钟,这算是自己近期速度最快的一次尸检工作了。她长出了一口气,利索地为尸体盖上了白布,然后搬上轮床,推到后面的冷冻库房去了。
临关门的那一刻,章桐停下了脚步,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具被标记为4327的尸体。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或许是太多巧合了吧,近期接连发生类似的事情,使得她竟然对自己的专业技能有了些许怀疑,犹豫再三,这才用力关上了冷冻库房冰冷的不锈钢大门。
她摘下手套丢进脚边的卫生桶,顺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终于快下班了。
年初,应原来单位第一医院心理科的强烈要求,李晓伟没有课的时候,每周就会回去出两天门诊以缓燃眉之急。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回去帮忙的话,可能这个科室就要被关闭了,年终三甲医院的评定也会因此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拗不过面子,得坐班,累是累一点,还好钱照给不误。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有两个老病号,点名要找曾经的李医生看。医者仁心,李晓伟也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这人一空下来就会无聊,更不用说是对着空****的一堵墙壁了,所以李晓伟上班没多久便打起了瞌睡。
在梦里,李晓伟又一次毫无悬念地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有些模糊的父亲的背影。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做着同样奇怪的梦。可是从李晓伟5岁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在自己3岁的时候据说因病去世了,所以在李晓伟的记忆中,也没有母亲的影子。
梦里的父亲拿着铁锹,泪水从他脸上流淌下来,一阵可怕的呜咽声从他肺部深处喷涌而上,冲破他紧闭的双唇。但是哭泣一点都没有阻止父亲的动作,他举起铁锹,不断挥舞着用力插向地面,被撕裂的泥土就仿佛破碎的尸块,瞬间滚满四周。
父亲在哭,颤抖着双肩,就好像他脚底的大地彻底激怒了他一般,狂怒不已,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铁锹。
躲在树后的李晓伟感到十分惊恐,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树干,好奇心占据了全身,却一点都动不了,只能闭上双眼强逼着自己去听那单调恐怖的铁锹插向地面的声音。
“扑哧——扑哧——扑哧——”
突然,声音变了,变成了“噗——噗——”就好像有人凑在脑袋边朝着自己吹气一样,李晓伟分明还能感觉到那股热热的口臭味扑面而来。他吓得浑身一颤,在睁开双眼的同时狠狠地跌落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看清楚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此刻,他正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刚才也是这张脸在朝着自己吹气!李晓伟摔得浑身的骨头一阵抽痛,对方却好像没事人一般打着招呼:“你好啊,李医生!”说着,他优雅地在李晓伟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就连双手交叉所放的位置也是恰到好处地位于两个膝盖的正中央。李晓伟强压住火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同时换上一副标准的职业笑容,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潘威,34岁,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IT从业者,一个可怜的程序员,有着一头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斑白头发,还有着那极富标志性的与优雅根本就不相称的动作——啃指甲。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这个动作几乎每个星期就会在李晓伟的脑海里出现一次,当然了,是在他看完病走了以后。
潘威得的是妄想症,有时候李晓伟也怀疑他的病症来源与他的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李晓伟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是没有劝人改行的义务的,他所能做的就只是每周尽量地让潘威回到现实中来。所以,对于刚才他那独特的唤醒自己的方式,李晓伟只能当作没看见,因为他很清楚和妄想症病人理论的结果只有一个——毫无结果。
“潘先生,下午好。”李晓伟礼貌地打着招呼,就像和一个老朋友聊天那样,同时快速写着病历,右手则悄悄地揉了揉刚才被摔疼的胯骨,“你来得很准时嘛。”
“那是当然,李医生的门诊,我是肯定要来捧场的。”果不其然,随着两人交谈开始,身心彻底放松的潘威便开始咬指甲了。李晓伟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个招牌性的动作,他的所有病人几乎都有自己的招牌动作,这就是心理科的独特之处。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李晓伟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招牌动作给同化了。
“谈谈你的状态吧,我们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李晓伟顺手摁下了桌上的计时器。他把自己重复过无数遍的这个特殊动作命名为——打开潘多拉魔盒。
章桐挂上了电话,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了。安平市所有的医学院实验室外加殡仪馆以及医院停尸房的电话她都打了一遍,连周边县城的都没有放过,所有她能想到的能合法存放这种尸体的地方,回复几乎如出一辙——抱歉,我们最近没有丢失过登记在册的尸体。
可是就有这么一具经过处理的尸体,此刻就躺在自己身后的冷冻库房里,编号4327。章桐知道自己没有疯。
小旅店的老板娘用自己祖奶奶的名誉发誓,根本就不知道这具尸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那个房间也已经空了大半个月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水暖设备坏了,楼下客房租户抱怨“水漫金山”,是绝对不会被发现这具被塞在床底下且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尸体的。
“我哪会砸了自家店的牌子啊!”面对刑警队队长童小川的质问,老板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拍着大腿直嚷嚷,“这死人的事传出去了,哪有人敢踏进我的店门?你们也不替我想想,我可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她说的话没错,按照常理推测,这具尸体应该是在荒郊野外或者是其他足够远离小旅店这种人流量超多的地方被发现,而藏在小旅店的床底下,明着看是抱着“大隐隐于市”的心态,但是仔细一琢磨,分明带着一种嘲笑的味道:我就在这儿,在你们警察最容易发现的地方,可是你们就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你们没有我聪明……
童小川的脸就像被人无形中狠狠扇了一巴掌,一阵红一阵白。面对警局上层的质问,他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应对的答案,所以一结束案情分析会,他就灰溜溜地来到了章桐的办公室,用他的话来说:整个单位就属你这里清净!
“章法医,你想想看,我们查遍了所有的监控录像,包括值班的旅馆服务员,甚至于街对面洗头房门口的监控探头资料我们都翻了个遍,不过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监控探头其实都是摆设而已,但是我向你保证连只苍蝇都不可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可偏偏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和这具尸体有关的影像。”童小川愁眉苦脸,一肚子委屈,“一具尸体就这么‘啪’的一下,跟变魔术一样,凭空就从小旅馆的床底下出现了,明白不?你叫我上哪里去找破案的突破口?尸源无法确定,更别提这具尸体是否属于刑事案件还不一定。我怎么这么倒霉!”
章桐默默地给他倒了杯热水,一脸同情,然后就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童队,你说得没错,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从毒物报告来看,这个案子也不一定就是他杀,所以我在报告上写了多脏器功能衰竭,因为除了失血性休克外,有时候自身肌体原因也有可能并发病症导致最后的死亡。再加上死者本身就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身体偏瘦,这种前提之下导致死者体内多脏器衰竭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在正式的尸检报告上就没有写上他杀的肯定结论。”
“可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也是行不通的啊,章法医,你也知道现在头儿最怕舆论了,我们无法对公众交代的话,这比案子没破的性质更严重!”
“我觉得呢,童队,这个问题目前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章桐叹了口气,“现在认尸启事还没有回应,而我已经问遍了安平市所有的停尸房,也找不到这具尸体的来源,排除这个原因的话,剩下的,恐怕法医这边还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了。”
“你说后续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尸体?”童小川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就像僵住了一般。
章桐摇头:“我不确定,对于这种他杀痕迹并不是非常明显的尸体来说,我真的不好随便做判断,只能如实告诉你根据手头现有的证据所做出的推断。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怕你忽略了,死者的牙齿,一颗不剩。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到具体原因。而他这个年龄是不应该牙齿全部掉光的。”
童小川有些吃惊:“你说什么?”
“我是说死者的牙齿,生前被全部拔除了,而且根据创面的恢复状况来看,是死前不久才发生的。”章桐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他多大年纪?身体健康吗?”
“死者才40多岁,身体各项机能虽然有点差,但是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这个现象如果发生在60岁以上的老者身上,就不会显得这么突兀了。”章桐回答。
“牙齿收藏者?”
章桐看着他就像眼前站着的是个三岁的孩子:“你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我是考虑过特殊原因,毕竟死者年龄40多岁,不排除在生前做过牙齿矫正手术,更何况死者下颌畸形,程度还比较严重。我只是奇怪如果真的做手术的话,那重新排列的牙齿为什么不及时种回去?”
“下颌畸形?”
“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地包天,或者叫兜齿,上下颌发育畸形,”章桐回答,“下前牙咬在上前牙的外面,如果发育期间不做相应的矫正手术的话,成年后就要做牵引和牙齿重新排列的手术了。我们在旅馆床下发现的死者就有这样的畸形。但是做过这样手术的,都必须要有相应的记录,因为是牙科整形大手术。”
童小川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摇摇头,转身走了。
黑夜,静悄悄的。
他慢慢恢复了意识,他想抬起头来,想睁开双眼,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动弹,头就像被钉住了一般,纹丝不动。眼皮也是死沉死沉的。
惶恐逐渐弥漫了他的全身,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这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可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双手双脚也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活活地冻住了一样。
他努力集中思绪,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记忆就像碎片一般,根本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画面。对了,有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一个被黑暗裹住全身谜一般的年轻女人。最后的印象是在酒吧里,一个年轻女人隔着吧台对自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目光依依不舍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悲伤。不,他没有办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已经喝醉了,好不容易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他很开心,一时兴起,就在经常去的酒吧里多喝了几杯。接着,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只是朦朦胧胧地记住了那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似曾相识,难道不是吗?他应该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的。或者说男人喝醉了后看漂亮女人都似曾相识?他忍不住放肆地哈哈一笑。
年轻女人的身材不错,自己身边的好几个男人也都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她,然后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会心的一笑。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年轻女人的全部面容?真是活见鬼了。
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的,晃晃悠悠,脚底就像踩着棉花一样,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今晚是我的幸运之夜,对吗?
那时的他信心满满,可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在做梦。
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合不拢了,不知何时一个冰凉而又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没多久,上下牙床的剧痛又一次开始了,先是短暂而又尖锐,接着便一阵又一阵无休无止难以名状的痛楚,血腥味也同时开始倒灌进喉咙。
他不断地吞咽,拼命地惨叫,因为他没有办法躲避,只能用惨叫来逃避不断袭来的锥心的刺痛。可是,嘴里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快流干了。
“哎呀哎呀,瞧我这记性。”沙哑而又温柔的声音在这如同地狱般的房间中回**,一把拔牙钳沾满了鲜血,他刚刚拔下了眼前这个男人口腔中所有的牙齿。放下拔牙钳,他又拿起一把精致的医用开颅器。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缓缓的沙沙声,平躺着的男人泪流满面,他微微侧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仔细倾听。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几乎震聋了他的双耳。这次,剧痛来自自己的头部,而不是刚才的嘴里。
“刺啦……刺啦……”这是砂轮的声音,他皱眉,仔细在乱成一锅粥的脑海中搜寻着,而就在这时,剧痛也在他的头顶缓慢地绕了一圈。砂轮声终于停止了,紧接着是一声“啪嗒”。奇怪的是,疼痛也随之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他绝对不会看到,自己的头盖骨被锯了下来,一把精细的手术刀随即准确无误地直插入他的脑部三叉神经系统。
他现在真的可以确信自己的痛感彻底消失了,只是双眼再也没有办法闭上,他转动着眼珠,试图看清楚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结果,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随着12对脑神经系统被逐步剥离,慢慢地,他的眼珠不再转动,心跳也逐渐变慢,只有殷红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淌。
这一点都不奇怪,动脉和静脉血管又没有被切开,抗凝血类药物的作用是惊人的,将近5000毫升的血液慢慢地流淌可以持续到天亮。黑夜无声,他有的是时间……
“嗯,果然应该先动神经才行,对不起啦,是我的失误。不过痛的感觉很不错,对吗?”他自言自语着,轻轻一笑,戴着手套的左手把沾满鲜血的手术刀放回了干净的托盘里。接着,他又开始了下一项特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