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追凶(全3册)

第十四章 MAOA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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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像在做梦!李晓伟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身体似在空中打转。

“你知道MAOA基因吗?”

到底是谁在跟自己说话?声音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若有若无。眼前一片朦胧,只能隐约看到人影在晃动。出于本能,李晓伟想闭上双眼,因为越来越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有些酸疼,但是不久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对,比那个更严重,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能动的。

耳畔的声音还在继续,由远至近,有点熟悉,是的,李晓伟现在可以确信自己应该是在哪里听到过。

“只存在于男性体内的单胺氧化酶A基因变异,俗称MAOA,我到现在才知道,而它一旦发生变异,你的无痛症基因就成了隐性,所以,你身上就体现不出来了。阿伟,看来你还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呢,你说对不对?”

终于看清楚了是阿奶。李晓伟吃惊地张嘴想说话,他的心紧了一下,因为不只是发不出声音,就连嘴唇的正常张开闭合也似乎成了一种奢望。

还好,胸口不再疼痛了,那根让他呼吸困难的肋骨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断裂过一样,这倒是让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阿奶收养了你这么多年,也不图个啥,就只希望能找到一个答案,现在看来,这30年,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我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挺好使的,只是啊,我这个正常人偏偏要在你面前装成个傻子,真累!”阿奶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怎么回事?李晓伟的心里一颤,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收养的,从小和阿奶相依为命,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他更多的,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而已。

阿奶帮李晓伟盖好了被子,甚至还贴心地为他垫高了一个枕头,最后,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笑眯眯地伸手摸了一下李晓伟的额头,就像小时候那样,然后对着门口方向叫了声:“好了,你进来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脚踩在木地板上,脚步声格外沉重,来人很快站到李晓伟的面前,弯腰凑到他的脸旁,柔声而又卑微地说道:“晚上好,李医生。”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李晓伟却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被锤子给狠狠地敲了一顿,头嗡嗡作响,因为过于惊愕,他的双眼瞳孔猛烈收缩着。原来是你!为什么!可惜的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就连眼珠都再也无法转动。他知道此刻自己跟个死人相比,只是多了一口呼吸而已。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天坪巷28号6楼,阴暗的楼道里,章桐气喘吁吁地冲上六楼,这个钟点正好是家家户户挤在厨房里开始做饭的时候,但是往日热闹的六楼,此刻安静得可怕。章桐急了,用力拍打门板:“有人吗?有人在家吗?快开门呐……”

半晌,对门吱呀一声,一个中年妇女探出脑袋:“哎,我说姑娘,别敲了,老太太下午出远门了,和保姆一起。”

“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说是去看一个远房亲戚了,估计要走三个月吧。”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章桐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她确信方淑华不会再回来了,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突然采取行动绑架李晓伟,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到李晓伟,章桐的心像被狠狠扎了一样抽痛。

法医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小潘在整理铁皮柜里的尸检档案,章桐则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半天没有动静。

“我觉得不应该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为什么要下毒手?也不知道李医生现在到底在哪里,会不会出事?都两天两夜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章桐双眉紧锁。

小潘把铁皮柜关上,转身说道:“章姐,你别太往心里去了,我也相信李医生是个好人,他绝对不可能是残忍的牙仙。好人自有好福气,他会回来的。再说了,现在童队不正派人四处寻找李医生的下落吗?你就别担心了。”

正在这时,伴随着敲门声,办公室门被推开了,痕迹鉴定工程师小九笑眯眯地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晃了晃那本鉴定报告:“章姐,想撞死你朋友的人,是个男的,身高175~180厘米,体重嘛,属于中等偏瘦。”

小潘笑了,伸手接过小九手中的报告:“九爷厉害,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小九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腰部,伸了个懒腰:“童队的手下挖地三尺终于在金钱豹KTV门口找到了那辆被遗弃的套牌小车,而这些资料都是我根据驾驶座的移动位置和监控探头中模糊的驾驶者影像大体判断出来的,所以说嘛,绝对不可能是那个矮小的方老太太。”

小潘转头问道:“章姐,那老太太有子女吗?”

章桐向后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童小川早就想到这点了,所以查过老太太的子女,包括保姆的子女都查了,结果是活着的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也就是说,这或许就是那第二个人。但是他为什么要撞李晓伟的车呢?”

小九悠闲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说章法医啊,你对付死人是挺有本事的,揣测活人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可就不那么在行了。”

章桐苦笑:“没错,小九,做法医的,处处都离不开科学证据,一是一、二是二,我一点都不担心,说实话我的思维还真没那么快!”

“其实呢,章姐,我觉得你的思维确实是有些狭隘了,一些看似正常的表面下,其实就隐藏着方向截然相反的真相也说不定呢!”小潘双手抱着胳膊斜靠在铁皮柜上,笑嘻嘻地说道,“九爷,你的意见呢?”

小九连忙摆手:“我不表态,你这家伙可别找挨骂拖我下水啊。”

小潘开心地哈哈大笑,难得沉闷的法医办公室里多了一点别样的感觉,但是一边的章桐脸上仍不见笑容,她低头陷入了沉思。

夜深了,章桐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步子推门走进家,脱了鞋光脚来到客厅,翻出了那个陈旧的小樟木箱子。她全然不顾双脚的凉意,打开小樟木箱,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一整箱子的工作笔记按照年份排列得整整齐齐。

章桐伸手拧开客厅的落地灯,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耐心地寻找起了父亲留在这个小樟木箱中的信息。她知道,要想解开李晓伟的身世谜团,要想把凶手彻底抓捕归案,如同小潘所说的那样,自己必须揭开表面现象看本质,凶手的影子就隐藏在当年的那场噩梦中。

“你真的确定要那么做吗?”方淑华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她抬头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病**的李晓伟,作为一个女人特有的柔软被无声地触动了,这还是第一次。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的。”他利索地给失去知觉的李晓伟绑上各种插管,挂上吊瓶,目光中闪烁着说不出的兴奋,“他死不了,我绝对不会让他死!如果他死了的话,我一切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我这辈子牺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能够找到他,你说,我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失败呢?”

“那他,还会再醒来吗?”方老太太开始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他会的,做了那么多次实验后,你说,我还会那么蠢吗?”他粲然一笑,惨白的牙齿在夕阳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我一定要向他证明,我是对的!”

话音未落,窗台上两只乌鸦似乎被惊醒了一般,振翅高飞扑向远处的树林。

夕阳将最后一抹绯红洒向了天际。

凌晨,天还未亮,一夜未眠的章桐便匆匆走下了出租车,加快脚步向市局大厅走去。因为最近案子比较多,加班也就成了常事,看见章桐走进来,安保人员点点头就放行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二楼的刑警队办公室。她知道,这个时候童小川肯定在。果然,整个办公室里坐满了人,但是他们几乎都累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眼尖的卢强看见了章桐,刚想打招呼,却被她摇头制止了。

童小川的办公桌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卷宗和现场相片,桌角的垃圾桶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泡面空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泡面的作料味,让章桐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趴在卷宗上睡得正香的童小川,章桐皱眉,一狠心便毫不犹豫地嚷嚷道:“醒醒,童队,快醒醒!”童小川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便转头继续睡觉。章桐急了,伸手猛地在他的肩胛骨处拍了一巴掌,只听他“哎哟”一声顿时清醒了。

“章法医,你咋动手打人啊?”童小川双眼布满血丝,一脸的委屈,“我们都连轴转了好几天了,打个瞌睡也是正常的啊。”

“别吵吵,我怀疑季庆云没有死!”说着,章桐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工作笔记摘要放到童小川面前,“这是我父亲当初的工作笔记,我仔细查过,前面10具尸体,无论是被害手法还是抛尸地点,都是一般无二的,唯独黄晓月和季庆云的尸体,却出现了异样。”

一听这话,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童小川顿时来了精神头,他揉了揉眼睛,神情也变得严峻了起来:“你慢慢说。”

“黄晓月是赵家瑞的妻子,只不过当时因为环境特殊,再加上在赵家瑞被捕前她就已经失踪了,所以知道这个情况的人并不多。”

“没错,我后来派人去那个物流仓库查了档案记录,上面登记显示当时的货主是个女的,你想,名字可以造假,证件也可以造假,但是货主站在你面前,我相信性别是没有办法造假的。”童小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椅背上的警服口袋里摸了老半天,终于摸出一个空香烟壳,他顿时沮丧地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把香烟壳丢进了垃圾桶。

这一幕被章桐看见了,她不由得轻轻一笑:“看来想要叫你们这帮老刑警戒烟就跟要我戒咖啡一样,是不可能的。”

童小川摇头苦笑:“提神必备,没办法。对了,章法医,我记得李晓伟当时说到兰小雅的时候,也提到过一个女人,因为戴着口罩,所以没有认出对方来。对吗?”

章桐点点头:“是的。这个案子里确实有个女人存在,现在看来就是收养李医生的女人,她曾经跟我说过当初一直怀疑赵家瑞是无痛症患者,却苦于没有机会证实这个观点,于是她就收养了被送到福利院的李晓伟,我猜她本想着当李晓伟的无痛症基因显现出来后就亲手把他杀了的,结果却很失望,因为李医生一直都很正常。”

“天呐,这女人真变态!”童小川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女人。”

章桐没去搭理童小川的抱怨,她伸手指着桌面上的笔记,继续说道:“我父亲笔记上显示,他一直都怀疑季庆云头颅的可信性,因为被找到时已经严重腐烂,再加上当时没有现在这样的DNA技术,也就不存在比对,所以说季庆云尸体的确认完全基于她弟弟季庆海的认尸。你看这里,我父亲画了一个很大的问号。所以我认为,那个头颅不一定是季庆云的。只是奇怪的是,季庆海为什么一下就认出来了呢?”

“亲情使然?血缘关系?”

章桐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记得第一次在他家见到季庆海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的颧骨,而根据我父亲留下的工作笔记和颅骨手绘图比对下来发现,两者缺乏必要的遗传特征,所以我大胆地推论他们俩并无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季庆云或许没死。这样一来,再结合前面他认尸速度飞快,我想,你有必要和他谈谈了。”

“没错,这家伙!”童小川愤愤然地嘟囔,“对了,还有那个黄晓月,你的意思是说她的死和这个女人有关?”

“是的,虽然死因和被害手法与前面十个死者相同,但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赵家瑞偏偏没有供述出黄晓月的藏尸点?”

童小川恍然大悟,神情激动地说道:“只有一个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死了,只知道失踪,所以他无法指认老婆的藏尸处,不然你想想看,他难道就忍心自己的老婆在冰冷的物流仓库一放就是几十年?”

“其实呢,赵家瑞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男人。我认识当时担任刑场值班法医的卓叔叔,他跟我说过,赵家瑞临死前哭了。”章桐若有所思地说道。

“哭了?”童小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章桐点点头:“是的,他哭了。据说当时是因为有个记者提到说赵家瑞应该给自己的孩子留几句话,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想,他有孩子这件事,是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再加上对孩子的思念,最终就流下了眼泪。卓叔叔说他还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连环杀人犯临死前哭的。要知道赵家瑞是以凶残出名的,他被捕后对自己的罪行从未进行过道歉,相反,在监狱里过得很开心,就好像最终的死刑就是自己的解脱一样。”

“可以理解李医生,有个这样的杀人犯父亲,在孩子的心里该留下多大的阴影啊。”童小川轻轻说道。

卢强对童小川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跟班,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了点儿,并且经常挨骂,但是关键时刻考虑事情比童小川冷静,所以一旦外出办案,童小川还是很愿意把这个晚辈带在自己身边的。

开车这件小事儿自然也就成了卢强的活儿,当他们赶到季庆海的工作单位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阳光正对着童小川他们所站的位置,所以他不得不眯缝着眼朝厂区里面张望着。终于,十多分钟后,身穿灰布工作服的季庆海快步走了过来。

“谁找我?”他一边摘下纱布手套,一边没好气地咕哝了句,“我忙着呢,有什么事不能下班后再说吗?”

童小川冲着卢强努了努嘴,便认真地观察起了季庆海的脸部表情。卢强摸出工作证在季庆海面前晃了晃:“我们是公安局的,这是我们领导,有些事情想请你配合调查一下。”

果不其然,季庆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张:“警察?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你们抓住了那个杀害我姐姐的凶手?把他关起来了吗?”

“哎,季庆海,我们大老远地赶来可不是回答你的问题的,你不要搞错了。”童小川一脸的严肃,“你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回答问题的话,我可以免费让你搭车,去公安局回答也没关系,中午饭我请就是。对你,我们可有的是时间。”

童小川不冷不热的几句话让季庆海顿时尴尬了起来,再加上身边不远处保安室里的值班人员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终于搓着双手,语调变得缓和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同志,你们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们,绝不隐瞒。”

“是吗?”童小川看了看卢强,两人相视一笑,“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点,季先生,其实有些事情的真相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次只是想在你这里得到进一步证实而已,例行公事,希望你能够理解。”

“没问题的,你们尽管问吧。”季庆海嘿嘿一笑,躲开了童小川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姐姐还活着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实话!”童小川笑眯眯地盯着季庆海的眼睛。

“我……我……”季庆海就像活生生地吞下了一只苍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童小川一上来直接就戳中了他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你说呀,为啥呢?”童小川更高兴了,他知道此刻的季庆海一定在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把眼前这两个貌不惊人的小警察放在眼里。“我……我……”季庆海犹豫了老半天,一声不吭,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卢强刚要上去进一步追问,却被童小川拦住了,他轻轻摇摇头。

突然,季庆海猛地站了起来,冲着童小川嚷嚷道:“那人不是我杀的!那个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这次真的没骗你们!”

童小川皱眉看着他:“你说的是什么人?什么人不是你杀的?”

“那个头颅,那个我把她当作我姐姐头颅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也知道那人不是我姐姐,但是,但是……”

童小川火了,一把抓起他前胸的衣服,恼羞成怒地说道:“但是什么?你早就已经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警方?知道什么叫做伪证吗?那可是犯罪,你明白吗?婆婆妈妈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爷们儿,讲话就不能利索点吗?”

“童队,注意形象!”卢强在一边小声嘀咕,脑袋朝保安室的方向歪了歪,“人家正盯着我们看呢。”

果然,话音未落,身旁保安室里的两个小保安立刻站起身把门关上了。

童小川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松开了手,顺便帮季庆海抚平了他胸口的衣服:“抱歉,我刚才有点失控。”

“没事,没事,我……好吧,我就告诉你们。当初听说找到了我姐姐的头颅以后,我就去火葬场认尸,当然了,我不能叫我母亲去,她心脏不好,我怕她出事。我们家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好,这些你们也都知道。”季庆海沮丧地低下了头,目光有些茫然,“然后呢,我刚到火葬场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给了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只要我承认那个头颅是我姐姐的,我就可以拿到一千块钱。我想,头颅不是我姐姐的,说明人还可能活着,我认了就能拿一千块钱,也算是件好事,毕竟我们家需要钱,我上学也需要学费,我就同意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许久,大厅里静悄悄的。突然,童小川摇摇头:“不对,他后来没再联系你了吗?”

“没有,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

“你钱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出火葬场的时候。门卫给我的,说有人专门留下的信封。”

“你后来没再见过这个人吗?”

季庆海用力地点头:“是的,我没有再见过他,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再见过他,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撒谎!”童小川冷冷地说道。

“我没有,我没有撒谎!”季庆海急了,委屈地说道,“我真的没有再见过他!后来,学校毕业后,我顶替父亲进了厂子,一直都很忙,哪有时间出去乱晃,下班就回家,我现在都50岁了连个老婆都没有。”

“你撒谎!如果你没有再见过他或者接过他的电话的话,你又怎么可能去医院找李晓伟医生闹事?”童小川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又撒谎!”

“李……李晓伟医生?”季庆海的身体本能地向后慢慢退缩着,目光也开始游移不定了起来。

“好吧,既然你的记性不太好,那我就来帮你回忆一下!”说着,童小川冲着身边站着的卢强点点头。卢强立刻心领神会,打开手中的平板,点开那段季庆海在医院闹事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的刹那,听着自己几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在空****的大厅里回**,季庆海顿时面如土色,急得满头大汗:“赶紧关掉,赶紧关掉,求求你们,警察同志,不然的话我会被炒鱿鱼的!”

童小川轻轻一笑:“没问题,那你说吧。李晓伟医生的身世,到底是谁透露给你的?当初你为了一千块钱能把别人的头颅认作你姐姐的,由此可见你对这件事的兴趣更多的是在钱上,我说的对吗?”

季庆海的脸涨得通红,他犹豫了半天,最终长叹一声:“五百块钱,闹一次。”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童小川紧追不放。

“一个女人……”季庆海唯唯诺诺地说道。

“女人?怎么又是女人,她年轻吗?还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童小川一头雾水。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就在我旁边站着的。”季庆海伸手指了指卢强手里的平板。童小川这才恍然大悟,他一把夺过平板,打开那段监控录像,神情紧张地看了起来,半晌,他抬头看着卢强,一脸的惊愕:“怎么会是她?”

“没错,就是她,警察同志,就是她,当时来找我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个孩子,所以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她在我家门口等了老半天,那天我送我老娘去医院复查,老娘脑子不太好,萎缩了。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就抱着孩子坐在我家门口,一个女人家独自带孩子,真的太可怜了,警察同志,我挺同情她的。她跟我说自己也是赵家瑞案件的被害者家属,因为是个女人,所以力量不够,希望我能帮她,后来是她把李晓伟医生就是杀人犯赵家瑞的儿子这个消息告诉我的,还硬塞给我五百块钱,说事成之后再给五百,结果后来就再也没看见她了!”说到这儿,季庆海的声音里还流露出了一丝不满。

童小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头也不抬地追问道:“那你见过你姐姐吗?”

“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季庆海摇摇头,“或者说跟死了没啥区别。”

回到车上,童小川示意卢强开车,自己则抱着平板坐在副驾驶座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段监控录像,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卖力表演的季庆海身上,而是死死地盯着缩在柱子旁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半晌,心有不甘地咕哝了句:“卢强,你说林玉芝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卢强猛地一个刹车,童小川猝不及防,重重地磕在前挡风玻璃上,懊恼地嚷嚷道:“你干吗?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对不起,头儿,我这不是突然想到些东西吗?”卢强尴尬地笑了笑,转而严肃地说道,“童队,林玉芝是死者潘威的妻子。我记得我老妈曾经跟我说过,结婚前和结婚后的女人是不一样的,结婚前是男人为她死心塌地。而结婚后,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则是女人为自己的男人死心塌地,你看这个林玉芝,潘威条件又不是很好,我看过他的相片,再加上又是个神经兮兮的家伙,而林玉芝却为了他不惜未婚生子,你说一个女人甘愿为男人未婚生子,那要多大的勇气和爱才会支持她去这么做啊!”

童小川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下属,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子应该还没谈恋爱,对吗?”

卢强嘿嘿一笑:“是的,头儿,不过这是我老妈跟我说的金科玉律。话说回来,头儿,我可不是在浪费时间,你想想,季庆海大闹医院的时候,她老公潘威应该已经死了吧,她为什么要害李晓伟医生呢?”

这时候童小川开始对自己的这个小跟班刮目相看了,愣了半晌,看见交警正朝自己的车子走来,他赶紧伸手狠狠一拍卢强的脑袋:“快开车,再吃罚单的话我这个月奖金就彻底完蛋了!”

车子开过交警身边的时候,童小川顺手把警灯往车顶上一按,同时满脸带笑伸手作揖状:“公事,公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车子就开跑了。交警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一脸的苦笑。

地下室的法医办公室里,章桐已经整整一个下午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了,她感觉到双脚逐渐麻木,这可是不好的现象。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尖利而又刺耳。

她微微皱眉,在电话铃声第二次响起之前就摘下了话机,夹在脖子上,双手仍然敲击着电脑键盘,季度报告还有最后的结尾,虽然最讨厌文书工作,心里又总惦记着毫无下落的李晓伟,但是工作还得有人去做,更不用说现在办公室里就只有自己和小潘两个人是能干活的了。

电话是童小川打来的。还没等章桐开口说话,他就开始嚷嚷上了:“章法医,我们马上去找林玉芝谈谈。潘威的死,麻烦你再复核一下他的尸检报告,我觉得他的死可能有问题。季庆海就是拿了林玉芝的钱后才按照她的要求去医院大厅大闹的。还有,至少可以证明当年季庆海说了谎,那个头颅不属于季庆云。”稍微停顿一下后,童小川微微带着一丝遗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事实证明你父亲当初的观点是正确的,季庆云有可能并没有死,但是那个头颅到底是谁的,现在没有办法确定了。”

“等等,你说什么?潘威?那个李晓伟的妄想症病人?他死于电击这个结论是肯定的,但是……”突然,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章法医?”

“我知道了,童队,我看了马上给你电话。”章桐心中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她便尽快结束了谈话。挂断电话后,章桐一脸严肃地抬头看着小潘:“马上给我潘威的尸检报告,还有,他的尸体应该还在冷库,对吗?”

小潘点点头,站起身便向门口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看着章桐,皱眉犹豫道:“章姐,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和这个案子有关的。”

“没事,你说吧。”

“牙仙这个故事,最早是谁说出来的,你还记得吗?”

章桐想了想,说道:“是潘威。”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小潘继续追问道。

“IT程序员,好像是在一家网络游戏公司工作的软件工程师,做网络编程的。”章桐微微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章姐,我前几天看了一部经典的悬疑电影,是英国女侦探小说家“阿婆”的代表作,叫《无人生还》,里面就提到说凶手其实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而他的死亡事件只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我就想到了我们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我总觉得少了关键的一块拼图碎片,我记得你曾经说起过整个案子中一直提到有个神乎其神的牙仙,而且死者的牙齿也有丢失。我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鬼魂,神仙之类更是无稽之谈,那么,潘威为什么偏偏要刻意提到这个赵家瑞小时候的事,如果他不提的话,我相信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朝这上面想,也就是因为他,我们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30年前的那个系列案件。所以,何不这样认为,假设第一个提起这件事的人就是一个布局的人的话,那就可以说得通了。他肯定是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非常了解了,所以他才可以牵着我们的鼻子向前走去。”小潘神情严肃地看着章桐,“所以说,章姐,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这个潘威,是个极端工于心计的家伙。你要小心!”

“他不是死了吗?”章桐喃喃地说道。

“我是说,如果他没死的话,如果这整个死亡事件就只是一个局的话,章姐,是不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小潘轻轻一笑,“别忘了,他可是一个IT程序工程师啊,这种人十之八九都是黑客级别的,我敢打赌,要是你叫童队现在去调查城中村旅馆、体育中心游泳馆和地铁站,他们的电脑在三个月内肯定受到过黑客攻击,一些正常的记录都被抹去了,所以才会出现所谓的从天而降的尸体!”

章桐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潘,震惊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