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桃花落尽默如初
第九十六章、青城山外
在被五位高手高手高高手护法调息后，苏宝儿的身体便没有再发生什么异样，玄晖索秘籍虽然已经印于她的心中，但她却是再也不敢回想分毫。
因为这功法霸道到，只要稍微动动思绪，都能让经脉剧震。
只要她不去想秘籍，不轻易动用内力，便活蹦乱跳和正常人无异。
反倒是不尚武学的莫鹤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之前他还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一天清醒的时间顶破天也就三个时辰。
林默之说他二哥虽然基本不动武，但是为了帮苏宝儿解决越州疍民上岸之事，整日拖着病残之躯和众势力周旋，如此多思多虑，极伤心神。
这让苏宝儿更加坚定了去青城山见张大天师的想法。
待莫鹤生基本处理完越州事宜后，是赵海泠送的他们。
他此时已经基本掌控了剩余的六旗帮，并在苏宝儿的授意下大展雄风，恩威并施，一统大梁海河各帮，甚至派了人手为他们护航，一路溯江而上。
那日，赵海泠立于码头，身边帮众簇拥，发须整理过后，实乃威风堂堂，终于让苏宝儿看到了七海霸主该有的风采。
但他依然身后背着一口大黑锅，腰上别着两把菜刀。
据六旗帮里的老人说，赵帮主除了常用的两把菜刀外，锅里其实还藏了一整套刀具，大大小小什么样式的都有，都是拿来做菜用的。
赵海泠管这叫：“不忘初心”。
苏宝儿携着六旗帮相赠的柳枝，登船回头和他摆手。
赵海泠昂首挺立，朝苏宝儿等人行了个抱拳礼。
“赵某人多谢诸位此番鼎力相助，此后只要是桃仙寨和知闲山庄需要，我六旗帮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船上四人见此，以抱拳回礼。
苏宝儿趴在高高的船舷上，将手拢在嘴边，笑道：“赵帮主，靴子很好看！”
赵海泠闻言，下意识看向脚上那双虽然泛旧，但十分干净的小皮靴，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带了些许惆怅。
苏宝儿往他身后看去，那些帮众的脚上竟也踩着各式各样的鞋子，多被趿拉在脚上，按他们的说法，这叫木凉拖，最适合他们这群在船上谋生活的人。
“赵帮主，明月夫人若是醒了，记得给桃仙寨递封信。”
赵海泠点头应了：“一定。”
船上巨帆飘**着二旗，一旗纹鹤起舞，一旗黄底赵字，迎风飘**，水波轻扬，漾开万里。
赵海泠一直站在码头边，望着船只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帆影为止。
他望着船只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望君好去莫回头。”
***
越州和青城山同在一条江上，一东一西，自是溯江而上最为便捷，同路又有六旗帮的船只护航，一路上倒是走走停停，吃吃睡睡，游山玩水，很是逍遥自在。
同行之人依旧只有他们四人，盛望山不想去青城山，早就跑没了影，但是他走之前拉着苏宝儿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盛望山：“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来越州？”
苏宝儿理所应当地回答道：“你想让我来拿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呗。”
“这只是其一。”
“什么意思？”
盛望山答道：“你师父在去久泉前，最后涉足的地方就是越州，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赵海泠。随后，她根本没有回京复命，就接到密旨，西行赶去关外了。”
苏宝儿思索片刻，惊道：“难道，师父接到的那份密旨……”
“是的，那份密旨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太祖皇帝下的，而是故意支开你师父的假圣旨。”盛望山沉声道，“如果你师父当年留在京中，哪里还有萧少珙作妖的份？他若是敢挟天子害你父王入狱，你师父必会将他削成人彘，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是谁？当时假传圣旨的人，可是萧少珙的人？”
“是不是萧少珙的人我不知道，但那个传旨之人，据赵海泠所说，是林云烈的副将，阮涛。”
阮涛，林家军三大副将之一，林云烈驰骋沙场以来一直伴其左右的心腹老将，若是他出面传旨，宋音焉能不信？
师父，是被林云烈的人支开的。
若林云烈果真是助萧少珙叛乱的助力，为何如今会被宰相司徒忠压制至此。
“狗咬狗罢了。天家最讲平衡之术，萧少珙虽无人性，却也不是蠢材，荣登大宝后，又怎会让他的老丈人轻易踩到他的头上去？只是，他没有料到自己如此短命罢了。”
盛望山嗤之以鼻地评价道，后又深看一眼苏宝儿。
“我不管你和莫鹤生是什么关系，但大是大非面前，你要拎得清。”
这是盛望山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劝诫，也是警告。
苏宝儿躺在船板上的太妃椅摇摇晃晃，她微微转头，就能看见一旁同她一起晒太阳的莫鹤生，只不过他整个人都陷进了白绒大氅里，脸苍白得犯着青光。
这会儿他的右手已经不是大白萝卜了，而是轻轻巧巧挂在脖上，手指也渐渐能活动了，包神医医术确实可以，这手倒是恢复得比常人要快。
她伸手一捞，端起矮几上的桂花芝麻汤圆，汤圆软软糯糯，一咬，桂花芝麻就如流沙般淌了出来，甜而不腻，极其美味。
船上备了很多苏宝儿喜欢的点心，路过知闲山庄附近时，还把山庄里那位余杭籍宋大厨带上了船，每日变着法的给大家做好吃的。
但来来去去，苏宝儿还是最喜欢桂花芝麻陷的汤圆和桃花糕。
虽然现在都不是桃花和桂花的时令，但架不住宋大厨妙手备材，什么都有。
他们知闲山庄出来的人，是不是都是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宋大厨的桂花干是莫鹤生提前写了信让他备的，找遍了附近的四季桂才凑到的小小一盒，正好够这一路上吃的。
莫鹤生一直都记着苏宝儿喜欢吃桂花芝麻馅的汤圆。
只是苏宝儿却不知莫鹤生的良苦用心。
她吃完汤圆，将椅子拖到莫鹤生边上，倚着扶手，拿手指在他脸上描摹光影的轮廓。
即便他现在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但是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
她的手指刚一抚上他的嘴角，就被莫鹤生抓住了。
随后，才见他迷迷怔怔地睁开眼，羽毛般的长睫毛轻轻绽开，又缓缓阖上。
“怎么了？”
他声音带着久睡过后的喑哑，低沉且温柔。
苏宝儿倚着扶手，望着林默之有些呆，忽然语出惊人：“我想亲你。”
莫鹤生这才微微怔住，仰头朝苏宝儿看了一眼，眼前忽就一黑，带着桂花芝麻汤圆甜糯味道的唇瓣，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一碰即逝。
苏宝儿得逞后，笑嘻嘻地便要逃开，却被莫鹤生牢牢攥住了手，拽到了怀中，莫鹤生低头欲要讨回来，就见林默之从船顶上翻了下来：“二哥，我们……”
好巧不巧就这么撞破了他哥的好事。
苏宝儿从莫鹤生怀里挣了出来，嘻嘻哈哈扭头朝手足无措的林默之扮了个鬼脸，鬼脸还没做完，苏宝儿就脸色一变，从太妃椅上跳了起来。
下一刻，盛桃就从船的另一头跑了过来：“到了到了，到青城山的地界了！”
***
青城山，天师道正一盟威派的修道之地，此处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一百零八处胜景。
相传，早在老祖天师来青城山之前，曾有一大批逸隐之士在此修道成仙，所以一直被誉为道家五大洞天福地之一。
天师道也不负此地美誉，几百年来出了不少得道天师，多为武学宗师，或者得天美眷的活神仙。
近年来最出名的人物就是明诚真人，他仅凭一柄桃木剑，一杆拂尘，一方八卦堪舆盘，便能独坐山中而晓天下事，立山巅而败天下人。
当年明诚真人留下一句“双刀刺云舞绣衣，佛道知闲有璇玑”后便羽化登仙，继任的天师张宣陵是其得道高徒，据说他早年仅凭一柄桃木剑，便能挑遍上山学艺者，就连当年太祖皇帝萧晔上山求明诚真人指点迷津时，都要尊称张宣陵一声小师叔。
但自他继任天师后，就再也未曾见他下过青城山，也未曾见过他的桃木剑出鞘，但众人皆拜服于他甚至尊称他一声宗师，可见不是等闲之辈。
若要上到张宣陵所在的清虚宫，必需要拾级而上九千梯到前山的建福宫递名帖，但是首先是要能入山门。
前山山脚下，小道士温声细语地婉拒了众人，说是近些天青城山正在准备罗天大醮，不接待香客。
莫鹤生站在最前，躬身作揖：“莫某正是知道贵派正在准备罗天大醮，故特地远道而来敬献香火五千两，聊表心意。”
他手一扬，七八个挑夫挑着两大箱装满银子的红木箱上前而来，莫鹤生回头一个眼神，日进便将木盖掀开，里面白花花的银锭绽开摄人的光芒。
谁料那小道士只是躬身再一揖：“莫居士请回吧。”
莫鹤生折扇微摇，笑意不止：“香火一万两。”
小道士一僵，但婉拒的话仍然未变。
莫鹤生收起折扇，容色未变，眼睛都不眨地继续道：“香火两万两。”
随着他的不断加价，后方小树林里不断有挑夫挑着沉甸甸的大箱子上前而来。
小道士终于变得有些局促了，他咬着下唇纠结了片刻，作揖道：“莫居士请稍候，贫道进去请示一下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