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怡臻与齐楚楚伸手接过礼品袋。
齐楚楚满意地打量着袋子上的蝴蝶结:“真好看!有自己人的感觉真好,以后我要常来。”
龚夕照忍住白她一眼的冲动,在郭怡臻面前,他要保持得体礼貌的气质,他嘴角微弯,解释道:“我只做暑假工,开学之后就不会来了,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他的目光飘到郭怡臻的身上,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交了几秒,各自有些羞赧地错开。
“谢谢。”郭怡臻提了提礼品袋。
龚夕照见她准备要走,连忙问道:“郭小姐,开学之后,我还能找你吗?”他补充道,“像普通朋友一样。”
郭怡臻颔首:“当然,我们一直是朋友。”
龚夕照眼角含笑:“好的,那就再见了,我先去忙了。”
“嗯。”
一切淡然得如同没有发生过那件事。
齐楚楚只觉得满目晕眩,她刻意制造两人见面的机会,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这样礼貌客气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但是,这两人就如同在湖上泛舟般,节奏一致地缓行,留她一个人在岸上吃力又焦急。
直到龚夕照的暑假结束,他都没再见过郭怡臻。
据齐楚楚说:“怡臻姐为了争取推免生名额,这段时间在学校苦练体育,长跑什么的最折磨人了。”
而这件事,在龚夕照开学后,军训时得到了印证。
军训的第一天,天气阴沉沉的,辽阔的天地都似笼罩上一层颓废,风撩动路边的蒲葵,扇形叶片摇摇曳曳,行走在其间、身穿军训制服的学生们各个萎靡不振,像是要去赴一场绝望的约。
龚夕照并不觉得惆怅,他一向热衷于体育运动,军训对他而言并不算内心极度抗拒的事。
一整天的热身运动、站军姿、稍息立正等训练下来,到了夜幕即将降临时,一声解散换来此起彼伏的欢呼。
夏天的余热尚未散去,龚夕照迫不及待想回宿舍冲个凉。
但在即将离开操场时,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看见了身穿运动服的郭怡臻正站在起跑线上做热身运动。
他对舍友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看见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舍友们各个想尽快洗澡,见少了个竞争对手,满心欢喜。
整个A大,包含独立学院、研究生学院,共用的是同一片操场。
郭怡臻正在做伸展运动,抬起手忽然挥到了人,她转过身道歉:“不好意思。”看见那人是龚夕照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脱掉外衣,搭在手上,上衣穿着一件短T,下身是迷彩裤,一看便是刚军训结束的新生。
“嗨!好巧。”龚夕照明知故问,“在运动?”
“算是吧。”郭怡臻扭了扭脖子,“根本目的是为了应付体测。”
她是那种有时间宁愿钻到图书馆看书也不愿意跑得大汗淋漓的人,因此在体育方面的成绩有些薄弱。然而据说今年推免生名额缩减,因此,对体育成绩要求抬高,只是过去的及格不行,必须达到良好以上。
这委实让她感到压力剧增。
龚夕照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佯装齐楚楚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般,问道:“大四也要体测吗?我记得新生大会的时候,辅导员说过只有大一、大二需要体测,难道A大要求更严格?”
郭怡臻摇了摇头,解释道:“确实只有大一、大二需要体测,我参加的这场体测是为了获取推免生名额。”
其实,要她按照流程初试、复试进入本校研究生学院,对她来说并不是有难度的事,但是,明明拥有这近在咫尺的机会,可以为她节约出更多时间去看书、兼职,她舍不得放弃。
“长跑还是短跑?”龚夕照进一步问。
郭怡臻叹了口气:“长跑,要是短跑我就没那么纠结了。”
她个子高,腿长,短跑方面有优势,但长跑是她的短板,虽然她也总能坚持跑下来,但通常未到一半便觉得接不上气,浑身口干舌燥,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速度一慢,成绩也就不太好看。
龚夕照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问道:“你一般是怎么跑步的?”
郭怡臻对这个问题微微感到诧异:“啊?”
龚夕照解释道:“我想看看你跑步的姿势,如果你的姿势不对,可能也会影响到你的成绩。”
郭怡臻皱了皱眉头,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么多。
她微微俯下身,用短跑时惯常使用的姿势朝前跑了两步。
龚夕照一手撑着下巴评价道:“果然有点问题。”
她非常好学地折返回龚夕照面前:“求指教。”
龚夕照站到她的身边,微微俯下身,弯起手臂,为她做了一个示范动作,朝前跑了两步:“你可以试试这样。”
郭怡臻模仿着他的动作,试了两步。
龚夕照弯起嘴角:“嗯,这样就对了,不过你最好多练练,要习惯,不然,跑步过程中一旦觉得疲惫,很容易就会呈现出原来的姿势。其实跑步也需要技巧的,包括呼吸的方式……这样,我陪你跑,第一圈先放慢速度,我教你。”
郭怡臻知道龚夕照的体育成绩很突出,高三时长跑项目轻而易举得到了满分,因此在这个方面,她虚心地视他为“老师”。
一圈下来,郭怡臻觉得收获颇多,通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出现身体的僵软感,但这次却意外地没有出现。
龚夕照呼吸比她更快平稳,悠悠地望向她:“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郭怡臻点了点头:“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他问:“你什么时候考?”
她回答:“半个月之后。”
他又问:“你通常都是这个时间出来训练吗?”
她颔首:“几乎是,最近晚上都在培训班上课。”
开学之后,她的暑假兼职排班表被更改,变成周末全日,工作日晚班的安排,一个月只有四次假可用。
龚夕照看了眼时间:“我陪你完整跑一遍吧,这一次还是放缓速度,先把姿势、技巧这些跟上,过两天再从这个基础上提升速度。”
郭怡臻皱了皱眉头:“可是,你刚军训完,不会累吗?”
龚夕照拍了拍胸脯:“别太小看我的体力了。”他没有再给她犹豫的时间,已经做好预备跑的姿势,“开始吧,否则一会儿你该迟到了。”
郭怡臻看了眼手上的手表,没再犹豫,模仿他的姿势,与他共同迈出起跑线。
1500米下来,郭怡臻扶着膝盖靠在篮球架上气喘吁吁。
明明才结束一天军训的龚夕照却很快调整好呼吸,气定神闲地单手撑在她的身边,评价道:“前半段挺好的,但后面你可能有点急,姿势又回去了,没事的,整体下来你应该能感觉到顺畅了些,你考试前,我都来陪你训练。”
郭怡臻逐渐缓过来:“不用啦,你们军训要一个月,已经够辛苦了。”
“郭小姐,”龚夕照十分坚定地望向她,“我觉得作为朋友互帮互助很正常,难道,你心里还因为暑假发生的那件事……担心我对你有所企图吗?”
“不、不是。”郭怡臻没想到他能如此镇定自若地提起那件事,连忙解释,“我只是怕你太累。”
龚夕照的状态像是已经翻篇,她却时常让那件事在心上流淌,这样对比,则显得她太爱计较。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黑透,操场上立着几盏路灯,光线微弱地铺陈在地面。篮球场那边的喧闹声淡弱了,只剩下一颗篮球孤寂地被反复拍打的声音。
龚夕照的脸庞几近沉浸在阴影中,他弯起嘴角:“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每天同样的时间,我们在这里见。”
他心想:郭小姐,是你手把手教会我不轻易言败,一切未迟的,现在,我要把我磨练出来的韧性放在追求你这件事上。
郭怡臻一时没有再找到拒绝的理由,加上她确实很需要这样的专业指导,便只能:“那就谢谢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龚夕照说道。
这句话,郭怡臻再熟悉不过,只是那时听来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在此刻,却有种异样感,导致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呼吸略紊乱了起来。
龚夕照直起身,对她说:“那我走了,明天见。”
他知道她们培训班有提供晚餐,因此,没有邀约她共同到食堂吃饭。他转过身对她挥了挥手,虽然无限眷恋,但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操场。
郭怡臻愣了一下。
她本打算请他到食堂吃顿晚餐的。虽然培训班有包餐,但刚才,她的内心确实翻腾起一股强烈的想跟他一块吃饭,向他郑重道谢的渴望。
但他径直离开了。
她竟觉得有些失落。
她试着如同往常一样,将这些不重要的情绪压制在最底层,任它自生自灭,虽然最终还是做到了,可这回显然比平时耗费了更多的时间。
接下来的半个月,龚夕照没有食言。
两人每天都准时在篮球架边见面。
曾经的教育与被教育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郭同学虚心受教,龚老师耐心指导。
郭怡臻也在这段训练中感受到走在正确途径的舒畅,速度一点一点提升上来,虽然还是无法阻挡末段铺天盖地的疲倦感,但她已经学会如何将之托举起来,在到达重点线之后释放。
体测这天,军训的新生队伍为推免生体测让道,改到室内体育馆区训练。
当郭怡臻站在跑道上,做好预备跑姿势时,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伴随着一声哨向,她迈出脚步,脑中不断回忆起过去训练的每一天,龚夕照陪伴在她的身边,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加油。
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反复回忆起同一个人,不像是她平时洒脱利落的风格。
思绪徜徉间,她的余光忽然扫到身边出现的人影,顿时错愕地转过头,那人竟是龚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