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养了一只鸟。
孔雀蓝和祖母绿相间的羽毛，碧簪样的长尾羽，指头一碰，就会一缩一缩地叫唤：“司令好！司令好！司令好……”
白司令顶喜欢这只热情又有眼色的鹦鹉，所以常来这儿，一来，就得坐半天。
亏得这只鹦鹉，白司令与白夫人成婚十几载，仍是鹣鲽情深，心意相通，因着白夫人虽年逾四十，仍旧如十几岁时一般天真烂漫，那双明媚而又动人的眸子望向白司令时，总能让他追忆起逝去的青春。
白夫人缩回手，“吃吃”地笑了两声，眼角终究是染上了些不属于少女的细纹。
“他今日正好不来，没人听我唱歌，那我就唱给你听吧——遥望银河渡鹊桥，孤雁声声怜……咳咳……”兰花指才刚捻到一半，她便倒了嗓子，咳嗽两声，不住叹息，“唉……还是这些年练得少了，早不如当年了……”
说起当年，十里秦淮河，暗香浮微波。花船之上争奇斗艳，她色非冠绝，歌非第一，可偏偏就是入了那年青长官的法眼。
带着白手套的手朝她伸过来，懵懂恍惚间，她便握住了这一辈子的锦绣荣华。
为着她，他冷眼送走了结发夫人，又在夫人死后将她扶正。
他的大女儿不喜她，总不愿唤她“母亲”，她亲眼见着他那鞭子结结实实地抽了他那最疼爱的女儿一顿。
他又有了新人，可逢三半月的，也从不曾冷落了她。
她没什么心劲，折腾不过人家，他就把那些给她气受的新人统统赶出去。
再后来，他升了大官，再没时间看她，她便养了一只通灵性的鹦鹉。
他喜欢她，所以连带着喜欢她养的鹦鹉，兴致上来了，还会操着那双惯拿手枪的手，亲自给鹦鹉喂食，鹦鹉饱餐一顿，高兴地大叫：“司令好！司令好！”
他一愣：“你教的？”
她笑着点头，依偎进他怀里娇嗔：“谁叫你总不来？”
粗粝的钢铁在这一声之下化为汩汩柔波，他摸着她的发，怜惜道：“月楼你看，这小东西通人性呢。”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复又甜甜地笑了。
这辈子平顺胜意，到死都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