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南一条深深的小巷里,有一座三进的小宅院,门口收拾得素净简单,青石条铺就的三五台阶跟小巷里路面上的青砖浑然一色,有一点沧桑的清冷,又有一点沉静的安然。隔墙的院落里,靠近巷道这边种着一棵梨树,看起来有些年成了,枝枝蔓蔓旁逸斜出,长得很有些肆无忌惮。
深秋的午间,懒洋洋的风吹过小巷,那一片片树叶便随风而落,慢悠悠地掠过虎头瓦当跌落在巷道里,金黄、浅黄各有各的色彩,各有各的故事,总能引起人的阵阵遐思……
巷道口突然而来的喧闹,很不合时宜地扰乱了这份静谧,一行大汉脚步匆忙间,卷起落叶匆匆踏进,很快消失在这间宅院的大门里头,只余那两扇略显陈旧的木门上的兽面黑油铺首锡环,还在兀自晃晃悠悠个不停。这种规格的门环非寻常百姓之家可用,乃是三至五品官的门第,是象征身份和地位的院落。
此处正是程槐在甘州的居所,乃他祖上传下来的宅院,虽然不大但是闹中取静,尚算得是个养伤静卧的好去处。适才大汉们抬着送进门的正是身受重伤的杨嘉谟,而跟随伺候的除了程槐亲自拨与的军兵外,就是杨嘉臣和杨俊他们几个了,而郑三彪也正好借着这个便利一同被安置在这里疗伤。
进了宅院绕过照壁,直往二进院子的厢房里安置下来,杨嘉谟依旧还是昏迷不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显见是发了高烧的样子。
杨嘉臣着急地在地上团团转,烦躁道:“怎么办,怎么办?明宇他还是醒不过来,还发了高热了,这可怎么办?”
杨俊用白布吊着一臂,好的那只手探了探杨嘉谟的额头,沉声道:“这不行,热症再退不下去会烧坏脑子的,要不再去请郎中来,要甘州城里最好的郎中。”
郑三彪被安置在厢房另一头,他后背中箭的伤处已经处理过了,好在没有伤及脏腑,包扎好了只需静养一段时间自会复原。见两位义弟没头苍蝇似的不知所措,便忍着疼痛开口相劝:“二弟、四弟,刚刚那郎中不是也说了,明宇他伤势太重,拔箭之后又失血过多,难免要有发热症状,咱们不妨坐下来等等看,要是晚上热症还不退,再请郎中来不迟。”
有年长的郑三彪安抚,杨俊和杨嘉臣的心才有了着落,才守着杨嘉谟的床榻坐下来。二人忐忑不安而又笨拙的轮番去试杨嘉谟的额头,那样子让郑三彪看得更心烦了。
“启民,听说你那里有位重霞姑娘擅长岐黄之术,不如请她来看看?”郑三彪慢慢的坐起来问道。
此言一出杨嘉臣顿时双眼明亮起来,盯着杨俊热切道:“对啊!怎么把她给忘了?快点让重霞姑娘来吧,她那一手针灸功夫我是亲眼见过的,医术当真精湛。你快传信,或者我亲自去请一趟。”
说着,杨嘉臣就按捺不住地起身,作势要往外面去请重霞:“对了,你那酒楼叫什么名字来着?”
杨俊眼神暗了暗,微微摇头道:“别去了,她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杨嘉臣不由愕然。
杨俊看了看杨嘉臣和郑三彪,歉意道:“她们三个我还有大用,早就暗中传信去了别的地方帮我做事,此时突然召回来恐事迹败露,没得给她们徒增风险。”
杨嘉臣不解:“你是说她们几个做的事很危险,一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是不是?”
杨俊轻轻颔首:“是。”
杨嘉臣恼火地瞪着杨俊:“杨启民你可真能啊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居然让几个姑娘家去冒险,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江湖大侠呢!”
杨俊脸上挂不住,气咻咻地争辩:“这事你不懂,别瞎说好不好!”
“行行行!杨启民,你又一次成功地让我看不起你了。”杨嘉臣不屑多说的样子,言语一如既往地刻薄。
杨俊早已习惯了杨嘉臣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地晲了眼他:“有说我的这张利嘴就跟程槐和达奇勋嚷去,这件事他们两个难逃干系,便是请郎中也是他们请,你跟我在这儿瞎闹什么!”
郑三彪眼看这二人又要打嘴仗,忙出声调停:“你们两个也不要怨来怨去了,这种时候咱们兄弟应当同心协力才是,明宇还没有脱离危险呢,你们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不成?”
“我……”杨嘉臣欲要辩解,却听厢房外一阵叩门声。
“几位,我可以进来吗?”一个女子的声音。
三兄弟互相使着眼色取得了默契,杨嘉臣张口恶声恶气地应道:“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一个小兵托着只红漆盘恭敬地立在门边,身着女装的程英则款款进门而来。没了冷冰冰的戎装包裹,一身大红色剪裁合身的衫裙依旧难掩她眉宇间的英姿飒爽,硬是把本该婀娜多姿的女装穿出了与众不同的韵味来。
“你来做什么?”杨嘉臣没好气地问道。
程英对杨嘉臣也是不假辞色,满面冰寒地回道:“怕把你再饿死,送些吃的来。”
说罢,也不理杨嘉臣一脸愤然,走到杨嘉谟床边看了一眼,转头问杨俊:“他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
杨俊对程英也没好脸色,轻蔑地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还是郑三彪圆滑,撑着身子一边坐起来,一边客气道:“多谢程小姐前来探视,明宇他在高热中还没有醒过来,郎中也用过药了,但他伤得太重,只能一边用药一边靠自己去扛了。”
说着话,郑三彪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吸了一口气。
杨嘉臣赶忙跑过去搀扶,亲昵地埋怨:“自己还伤着呢偏还废话这么多,赶快躺下来好好养着。饿了吧?我端来喂你吃怎么样?”
郑三彪笑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端不动碗了还要人喂食,说来惭愧,这一路上尽受伤,拖累你们了。”
杨嘉臣嘴里说着客气互相照拂的话,扶了郑三彪躺下,转头来却见杨俊挤眉弄眼给他,原来程英挽了袖子从床侧的水盆里拧了帕子,小心翼翼的覆在了杨嘉谟的额头上。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窗棂投射进来在程英脸上、身上,暖暖的光线里程英神色安然,一张眉眼分明、英气勃勃的脸孔奇异地生出了丝丝轻灵柔婉来,让人一时竟看的呆了。
杨俊眼里极快地闪过狡黠,轻咳一声对程英笑道:“烦劳程小姐照顾我家兄长片刻,我们兄弟们出去透透气就来。”
“好。”程英简短应下。
也不管杨嘉臣乐意不乐意,杨俊拽了他就往房外走,临出门还向郑三彪使了个眼色。
郑三彪领会了,微笑着看那二兄弟出去,隔了两张床榻和程英拉起了家常。
“程小姐时常待在军中,不怎么回这宅子里来吧?”郑三彪笑问。
程英一边帮杨嘉谟换帕子,一边回道:“是。家里就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常年驻守军中,我只有跟在他身边照顾才放心。”
郑三彪看着程英熟练的动作微微点头:“程千户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成个家了,等他有了夫人,小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程英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已经托了媒人帮他物色了一家,不出差错明年这个时候我便有嫂嫂了。”
“哦……小姐是什么时候到的军中?见你领兵,想必是有品级在身了?”郑三彪继续探问。
程英手上一顿,略带自嘲:“不过一个小小的百户,还是看在哥哥数次立功的份上,额外犒赏得来。”
郑三彪深知大明军伍之中有不许女子参军的规定,但也不乏像程英这般的巾帼身影存在,便更为好奇道:“原来程小姐还真有品级在身,倒是我等失礼了。小姐不畏刀枪还能上阵杀敌,不知要令多少须眉之人汗颜呢!”
程英为杨嘉谟换好了帕子,转头向郑三彪看过来,一双眼眸清澈之中带着三分好笑:“郑大哥是吧?你这寒暄句句听来都有试探的嫌疑,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这个……”郑三彪顿觉尴尬,又见程英并不像是着恼,才释怀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夸赞:“程小姐不愧是带兵冲锋陷阵之人,这么快就识破在下的心思了。”
程英坐在阳光里,并没有素常女子的扭捏之态,坦然地看着郑三彪笑道:“郑大哥既是爽快人,小女子也不瞒你,不妨让我将你的用意猜上一猜。”
“哦?程小姐说来看看。”郑三彪益发不敢轻视,认真地说道。
程英浅笑着问他:“你这样热心,是想给小女子做媒吧?”
郑三彪知晓程英不是一般的女子,但也绝想不到她竟如此豪爽,说起自己的婚缘之事来没有丝毫的害羞之意,这还真是让他很为震惊。要知道,几乎所有的姑娘家在提及亲事的时候,都要先自脸红扭捏一番,哪里敢如同程英这般侃侃而谈还面不改色的?郑三彪的心下不禁又对程英生出一份钦佩来,看她的眼神便从审视变成了欣赏。
“是在下鲁莽,还请程小姐莫要见怪。”郑三彪由衷致歉。
程英微微颔首:“比起那些藏着掖着的人来,我倒更赞赏郑大哥这样坦率直白,总归是我们程家人丁凋零,父母长辈又早早逝去,家里势弱人孤无奈之下才行此一步罢了,等闲人家又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姑娘家打发到军中那等地方去呢?娇滴滴的绣花养草不好么,总也比刀头舔血、你死我活的战场强吧?”
听程英说的落寞,郑三彪无言以对,他并不擅长安慰,更不擅长和年轻的女子打交道,要不是为着心底里那份想为杨嘉谟打算的主意,断不会去有意寒暄这些话题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像他如此做派已经十分失礼了,不被人家打出门去才怪呢!不过还好,他遇见的是程英这样的奇女子,可见郑三彪识人眼光还是很有见地的。
说话说到冷场,屋内气氛很有一些压抑时,却听杨嘉谟呓语几句,二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明宇,明宇,你是不是醒了?”郑三彪翘首询问,话语里难掩欣喜。
程英转身去看,见杨嘉谟惨白的两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闭着眼睛却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做梦梦见了什么?
杨嘉谟含混不清地喃喃着,程英只得凑近去听,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娘,我疼……祖父……不辜负……请你老人家……”
看着在梦中喊疼的杨嘉谟,程英心底里有一块地方瞬间就柔软得一塌糊涂了。这个人,在自己的印象当中,眼神坚定聪明智慧,看他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似的,抛开初见时把他当奸细提防的那份戒备,和他与自己讨价还价时的笃定精明。现在想想与杨嘉谟的相识,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也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惹人讨厌。甚至,在他看穿了那个计划,毅然答应去诱敌的那一刻,他的身上还有着让程英欣赏和莫名安心的信赖。
“细瞧之下他长得还挺养眼的,丰神俊朗眉目如画,嘴唇虽因为受伤而没有血色,但轮廓饱满分明,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盯着杨嘉谟的面容细细打量,程英一时看呆了,不禁暗自夸赞。蓦然回神,惊觉自己居然盯着人家有一段时间了,便突地红了脸。
生怕被郑三彪看出自己的失态,程英借着去换帕子的动作掩饰尴尬,顺势告诉还在等着回复的郑三彪道:“没有,郑大哥,他没有醒,不过是在梦中呢喃呢。”
郑三彪听了十分担忧:“三弟他一定很难受,毕竟这样重的伤势,能不能劳烦程小姐去为他再请个郎中来看看?”
程英自是毫无推脱,点头道:“别担心,我稍后就吩咐人,不,还是我亲自去请个擅长外伤的郎中来。”
郑三彪放了心,感激道:“那便多谢程小姐了。”
程英嘴角微翕:“不必客气,这件事说到底我难辞其咎。”
郑三彪当然知道他们和程英之间还有些纠葛,但也清楚此时并不适合探讨这些。于是,便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启民他们两个做什么去了?”
程英不做理会,细心地为杨嘉谟又换上了一块凉帕子,便准备起身去换水来,起身才发现她的裙子一侧不知什么时候被杨嘉谟牢牢攥在手里,试了试竟没有挣开。
他肯定是无意识中胡乱抓到的了。程英如此想着,轻轻去掰杨嘉谟的手,又唯恐郑三彪看到多生误会,颇有些难得一见的慌乱。到底是姑娘家,哪怕她在阵前杀伐决断果敢爽利,但这种情形下还是难免羞涩。
郑三彪侧身躺着正看向这边,自是将对面的情形看了个明白,当下微一愣怔便快速反应过来,故作困乏地打了个呵欠说道:“大约是受伤了的缘故,这说着话就感觉瞌睡得受不了,我先稍稍眯一会儿,程小姐莫要见怪。”
说罢,拉了被子赶紧蒙上头,忍不住在被窝里咧开大嘴偷偷笑了。有戏,看程小姐这个样子,她一定是喜欢上三弟了。要是三弟能娶程小姐做媳妇,那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见郑三彪如此知情识趣,程英反倒更加窘迫,握着杨嘉谟的手微微用了一些气力试图从他手里把衫裙拉出来。
拉扯间,杨嘉谟的咕哝声音大了一些,吐字也更为清晰,只听他说道:“卓力格图……跟我一起走,咱……咱们回甘州,你不是……喜欢甘州吗?我也……喜欢,我……不会丢下你……”
程英面上神情一滞,杨嘉谟口中念诵的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个卓力格图是他中意之人,否则又怎会在这种时候都念念不忘?连梦中都呼喊着的定是在他心里占据着重要位置的人无疑了。有了这个认知,程英莫名地就生出一丝丝气恼来,拽了自己的衣裙却喊着别人的名字,这算怎么回事?她手上忍不住用力,一拽一扯就听“嘶啦”一声,好好的衫裙竟裂了道口子,而那端还被杨嘉谟攥在手里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看到此景,程英不禁又羞又恼,干脆抓着裂开的那里“哧哧”两把撕了下来,一任衫裙破损着,就这么着出门去了。
郑三彪捂着头耳朵却时时关注屋里的动静,听到开门声忙掀开被子去看,也只看到个程英的背影。本想着假意睡着让程英多照顾杨嘉谟一会儿的,可这么快人家就走了,郑三彪不禁略感失望。难道这个程小姐也不是三弟的良配?正琢磨着,门又开了,杨俊和杨嘉臣前后脚进来。
“咦,这是什么?”杨俊走近杨嘉谟床边看到了他手里的一片衣角。
杨嘉臣诧异:“这不是那个谁的衣裳吗?”
杨俊好笑:“难怪见她不大自然的样子,原来是被非礼了呀!”
“你别胡说!”杨嘉臣轻斥:“明宇醒都没醒过来如何非礼她?再说了,她凶神恶煞似的哪有个女人样,便是她有什么想法我也不答应。”
杨俊更加好笑:“要你答应做什么?只要三哥乐意,两下里看对了眼,你趁早哪儿凉快就待哪儿去。”
杨嘉臣气恼,还待争辩却听郑三彪好奇地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衣裳呀非礼呀的?老郑越听越是糊涂了。”
杨俊力大,掰开杨嘉谟的手取了那片衣角来递给郑三彪看:“大哥你瞧,这是不是程小姐的一片衣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被三哥牢牢攥在手里。”
郑三彪接过去打量,联想到适才程英的举动,忍不住笑道:“的确跟那程小姐的衣裳一个颜色,大约你快要有嫂嫂了。”
杨嘉臣掖了掖杨嘉谟的被角走过来,一把夺了大红色的碎布扔到地上,愤愤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嫌被那母夜叉害得不够吗?居然这就开始打上拉郎配的主意了。”
郑三彪和杨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杨嘉臣被笑得一脸不解:“怎么,我又没说错,明宇受伤不都是她害得吗?”
“不解风情!”杨俊调侃着道:“你这么下去大概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杨嘉臣不屑地哼了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便是打光棍也比娶个母夜叉的强。”
郑三彪见他口口声声叫程英母夜叉,敛容严肃道:“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程小姐当日那么对咱们也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再说了,明宇之所以答应她深入瓦剌腹地,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虽然损失惨重我们折损了那么多好兄弟,可到底还是为了杀鞑子才捐躯的嘛。”
说着瞥了眼同样敛去笑容的杨俊,沉沉劝道:“他们都是启民曾经朝夕相伴的兄弟,惨死在瓦剌之手谁不痛心?可是,咱们得分清敌我,程小姐有错,错在拿咱们去冒险诱敌,手段是狠了一些。但你敢确定明宇他就不知道其中利害?我猜想以明宇的性子,便是明白那一趟凶险也依然会答应去做,因为在他们心里杀敌报国,永远是高于个人生死的大义之举。你说对吗?”
杨嘉臣听了心下赞同,但看一眼榻上重伤的杨嘉谟还是兀自嘴硬:“杀敌报国的心我也有,可她让咱们背了火药弹丸去诱敌,简直心狠手辣歹毒之极,要是真做了我弟媳妇,想想我都后背发凉。”
“那你怎么不想想,要是打起架来你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弟媳妇撑腰,不知道要占多大便宜呢。”杨俊戏谑地看着杨嘉臣说道。
杨嘉臣一怔,脸面刷地通红一片,气恼低骂:“杨启民你还有没有一点正经了?又不是三岁孩子还打架找帮手。便是要找,难道你们不出头还指望一个女人不成?”
说罢,继续瞪着杨俊质疑道:“我就想不通了,那么多的弟兄都死了,你怎么就能没心没肺到这般地步,不说流泪难过也起码别呲牙咧嘴讥笑人吧?你真是……”
“二弟,休得胡言!”郑三彪向杨俊看去见他已经沉下脸来,急忙出声阻拦。
杨俊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臂膀低沉道:“是啊!他们都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辈子终究是我杨启民欠他们太多了。”
“启民,你别这么想。”郑三彪安慰着:“大家都是为了杀鞑子,他们不会怪你的。”
杨嘉臣自知说错了话,也连忙解释:“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杨俊摆摆手嘴角扯起一抹凄苦的笑来,故作洒脱道:“说起来我比他们幸运很多了,还可以活着回来,而他们只能魂去塞外梦回甘州了。这辈子我必须得好好活着,还要活得长长久久,就当是替众弟兄活着了。”
“启民……”郑三彪还要再劝,杨俊已经快步走出房去,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多说。
杨嘉臣盯着房门默立了良久,喃喃道:“这回我伤着他了是吗?”
郑三彪轻叹口气:“他已是心伤透了也无所谓多一回少一回了。你不知道,启民这几晚一直都彻夜未眠,却在人前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啊!”
杨嘉臣讪然,抬步追了出去:“我去看看他吧!这家伙总是口不照心,也不嫌累。”
看着杨嘉臣的背影拐出门去,郑三彪将目光移向杨嘉谟,也不管昏迷的人是否听得见,忧虑着叮咛:“三弟,你可一定要挺住啊!我们大家都不允许你梦回甘州,你要真真实实的到甘州啊!三弟,你快点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