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黑得早,但赶在城门落锁之前,杨嘉谟还是带着三千军兵如期进了甘州府城。根据他和程英商定好的计划,他命军兵在肃王府别院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安营扎寨。
之所以选中王府别院附近作为营地,有对青崖郡主的守卫保护之意在,更多的考虑则是这里地势够宽阔,足以容纳三千将士驻扎操练,而不必惊扰百姓。然而军兵一旦驻扎,让本就人心惶惶的府城内部更增恐慌。
到了目的地,杨嘉谟指挥军兵扎营,程英则去了别院求见青崖,向她说明在这里驻军的必要,同时也将她和杨嘉谟制定的章程说给青崖听,看是否还有遗漏和疏忽之处。
杨俊也在之后不久寻了过来,在杨嘉谟刚刚搭起的营帐里汇报着自己这一天来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那个刘十三,暴乱人群的挑头者只是名义上的为首之人,而背后真正主事的却另有其人。杨俊动用了一切关系,凭借着自己是金刀帮帮主的身份,收买了一个曾经是金刀帮帮众,后来随那刘十三不得已反出帮去的人,这才打听到了部分内情。
“刘十三就是个棒槌!”杨俊不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他吗?”
说完也不等杨嘉谟回应,紧接着又道:“我听骆驼说,他连那个人的容貌都没能见到过,就只为着对方价码出的高便接了这个活,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骆驼,就是杨俊收买的那个刘十三的手下的绰号。
杨嘉谟听得直皱眉:“造反是杀头大罪,刘十三不可能不清楚,在明知道会送命的情形下还敢这么做,那对方给他的就不仅仅是银子了,应该还许了他最后全身而退的承诺了吧?”
杨俊点头:“你猜的没错,骆驼说刘十三曾亲口告诉他,不管事情到了最后是个什么结局,那个人都答应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还承诺一定会保住刘十三性命无虞。”
“什么人敢夸这么大的海口,打听到了吗?”杨嘉谟感兴趣地问道。
杨俊撇嘴:“没有。刘十三都没见过真容的人,即便说了姓甚名谁怕也是随口胡诌的了。”
杨嘉谟深以为然,想了想对杨俊言道:“你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我这就去求见郡主议事,等会你与我大哥一起在此等候郑大哥前来,今夜怕是咱们兄弟都睡不成觉了。”
杨俊应了,送杨嘉谟出帐看着他跨马去了王府别院不禁嘀咕:“要不是看着老百姓无辜,我才懒得管肃王府的闲事呢,狗咬狗一嘴毛。”
“你嘟囔什么呢一个人在这里?”杨嘉臣正好赶来,从后拍了把杨俊的肩膀笑问。
杨俊转身,没好气地往营帐里走,埋怨着高叫:“我奔波一天了你也不说找点吃得来,快饿死了。”
杨嘉臣哈哈一笑跟了进来,一手从背后拿出来杨广纸包举着道:“你这家伙真有口福,看看是什么?”
杨俊说的是真话,他忙着探听消息真的是水米未进,见杨嘉臣手里油乎乎的纸包便眼放异彩地笑道:“又是哪个小将官巴结你孝敬的吧?还不赶紧拿过来开吃。”
杨嘉臣笑着上前摊开了纸包,一只肥得流油的烧鸡在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看得人垂涎欲滴。
杨俊向来斯文,此刻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动手撕下一只鸡腿便饕餮起来,还不忘使唤杨嘉臣:“倒水啊,没一点眼力见。”
杨嘉臣好脾气地给他倒了一碗水来,看着杨俊吃得狼吞虎咽大笑道:“真该让重霞她们看看你这幅粗鲁的样子,戳穿你这个斯文败类的假面具。”
杨俊瞪了一眼,吃得满嘴流油道:“看在你还知道给我留一只鸡的份上,等她们几个回来我帮你问问,看有谁愿意嫁给你好不好?”
杨嘉臣登时脸红,让忙着吃鸡腿的杨俊差点捧腹:“哥哥,你这样的块头咱能别动不动就脸红吗?你想把我笑死不成?”
杨嘉臣强忍着想要暴揍一顿杨俊的打算,气恼道:“我才不指望你发善心,要问也是我自己去问,还用你?”
说着,不免担心地又道:“说实话,你到底打发她们几个去做什么了,有没有危险?她们可都是姑娘家,你也真够心黑的了。”
杨俊抹着油乎乎的嘴满不在乎:“这个你先别问,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嘛!有这好奇不如猜猜郑大哥今天被派了什么差事吧?”
杨嘉臣说不过杨俊,只得坐下来认真道:“郑大哥出去还没回来,看他和明宇神秘的样子,想来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差事了。”
“那也不见得。”杨俊又撕了条鸡腿啃着:“不让你我知道,那便是事关重大了。”
杨嘉臣沉默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着,神情间与杨嘉谟颇多相似。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王府别院之中,青崖正和杨嘉谟与程英计议大事,与白天稍有不同的一点是,今晚议事詹德贤也破例在座。
“詹管事,给我父王的书信可都送出去了?”青崖郑重问道。
詹德贤恭肃回应:“早间就已经遵照郡主的意思发出去了,用的是六百里加急。”
青崖微微颔首,转头看向杨嘉谟:“杨指挥适才所说的情况与我所料相差无几,那人既然藏头露尾定是有所顾忌,要想办法尽快找出他,如此方才可以釜底抽薪,彻底解决问题。”
杨嘉谟应了,试探着劝谏:“郡主,末将有一件事斗胆进言,还望郡主采纳。”
“哦?”青崖通透的眸子直直看向杨嘉谟:“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杨嘉谟起身拱手,言语诚恳道:“末将能否请郡主将征粮之事先放一放?”
青崖眼眸一暗没有答话,但犹豫之色渐渐浮上脸庞,显然为杨嘉谟的提议有所思考和权衡。
詹德贤在一旁看着却勃然冷斥:“杨嘉谟你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除过上次在别院厅堂门口的匆匆一瞥,这是杨嘉谟第一次和詹德贤正式坐下来交谈,以前的印象不深,但对他的倨傲却有些记忆。
见詹德贤一个王府管事就敢当着青崖的面喝斥自己,杨嘉谟自是不甘示弱,冷冷看过去反问:“詹管事想要说什么?郡主已经为征粮之事焦头烂额,外面还有那么一群人趁机滋事,如果再不停下征粮的步调,只怕暴乱不好平息。”
詹德贤轻蔑一笑:“我当然知道刁民滋事不好办,否则王府军卫就镇压了,又哪里轮得到你在此地大放厥词?停止征粮,那你却要将郡主置于何地,让郡主公然反抗王爷的谕令不成?”
“我何曾是这个意思了?”杨嘉谟气恼着詹德贤的有意带偏,对上座的青崖一拱手又道:“郡主明鉴,末将的本意是担心非常时期继续暴力征收赋税,会被那些人趁乱利用、生事,到时候再鼓动更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加入声讨,那可就真的成了反叛了。”
青崖面上的犹豫之色更甚,迟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郡主,万万不可!”詹德贤也坐不住了,起身劝阻:“真这么做了,王爷那里您可不好交代,不如等兰州回信再行决断吧!”
说罢,惊觉青崖最是看不惯别人替她做主,又急忙撇清自己道:“微臣本无置喙的余地,一切自是遵从郡主之意行事。只是,还请郡主体念微臣的一片好意,在王爷没有允准之前谨慎为上啊!”
青崖颔首,看了看杨嘉谟又扫了眼詹德贤,缓缓起身说道:“我明白,你们都是好意,但就按杨指挥说的办吧!詹管事连夜起拟告示,把停止征粮一事明白无误地写进去,我要让甘州的百姓在明天天亮之后家家户户都知晓。”
詹德贤还想劝阻,杨嘉谟已是满面欣慰,向青崖拱手赞道:“郡主英明,甘州的百姓一定会感激您的。而那些乌合之众的阴谋,也必然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青崖抬袖拂了下,从脸上到眼底涌起一股决绝来,坚定道:“我做这些不为谁来感激,百姓之苦亦可感同身受,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虽然青崖说得淡漠,但杨嘉谟心头到底难掩热烈,带着深深的赞赏和敬佩恭敬一礼,诚挚道:“末将代甘州百姓谢过郡主大恩!”
直起身来,杨嘉谟眼中有着淡淡的忧虑,看了眼灯影里青崖完美的五官轮廓,又朗然说道:“郡主违抗王爷谕令停了征粮,此事全因末将进言而致,等顺利平乱之后,末将愿亲随郡主前往兰州,向王爷当面请罪。”
程英此时方才有机会插言,连忙也走上前来与杨嘉谟并排而立,傲然说道:“还有我。我们绝不会看着郡主为平息暴乱、为百姓着想而被王爷责罚,到时候是杀头还是下大狱,我和杨指挥都不会袖手旁观。”
程英没有一点夸张,青崖颁布停征告示,不单单是违抗父命一条罪状,还要面对王府之中那些一向看她不惯正愁抓不到青崖错处的人的刁难。很有可能,肃王一气之下就此厌憎了她,那青崖在王府中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而一直受她保护的九王子朱识鋐便更加没了话语权,再也入不了王爷的眼,成为人人厌弃,连个体面管事都不放在眼里的困难境地。要知道,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府里,若是没了王爷的看重,即便王子、郡主也难有出头之日,更别说将来的婚缘亲事,恐怕还不如王妃顺手赏人的一件器物贵重了……
青崖明白,这是程英在真心为她担忧,但不得不承认杨嘉谟的话语对自己更有触动,锦衣玉食虽好,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换来的富贵荣华,与她而言是折磨不是享受。
上前握住程英的手,青崖轻轻笑了笑,却转头看向杨嘉谟道:“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什么了,后果不是没想过,但还没有非得让杨指挥来背锅的程度,这个你不必自责。”
说着,拍了拍程英的手又道:“去吧,天亮之前就辛苦你们了!”
程英张嘴欲要安慰,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青崖的苦衷也许只有自己明白,看着她坚定的眼眸,一阵酸楚涌上喉头直憋闷得她眼含水雾。
詹德贤在一旁看了,已知青崖决心难改,便也只是微微叹口气低头禀道:“微臣这就下去草拟告示,稍后再拿来请郡主过目。”
青崖摆手,简短地嘱咐:“要快!”
詹德贤不敢耽搁,躬身应着退了下去。
杨嘉谟见了也拱手告退,青崖说得没错,今夜他们将会很忙碌,他还得赶回营地部署去。
青崖也不客套,吩咐了二人几句便送杨嘉谟和程英离开。看他们走了,青崖旋即回到内院屏退所有随身服侍的女侍等人,声称累了要早早歇息便关门闭户了。
刘女官虽有疑惑,但想到近日以来郡主的确事务缠身劳心劳力,想必是真的累了便也不忍打扰,细心地嘱咐了侍女们在门外值守,刚要退下却听青崖隔着门扉叫她近前。
刘女官上前,在门前躬身:“微臣在,郡主有什么吩咐?”
青崖清淡的声线从门扉里那边传来:“稍后詹管事会过来禀事,长史且告诉他直接送往杨嘉谟处即可,不必再来回我。”
刘女官恭肃应了:“是,微臣遵命。”
屋内传出一阵轻轻的衣裙悉索之声,门口再没了动静。刘女官轻手轻脚走到阶前侍立等待,等詹德贤来传过了郡主的令她才能退下。
月色清寒,初冬的夜晚总是有种怅然若失的孤寂,令人心头也多了一份驳杂而又难以理清头绪的清愁。
一样的夜晚,不一样的喧阗,别院之外的军兵驻扎营地里却是一派奔走忙碌的景象。
从王府别院回来,杨嘉谟紧锣密鼓地铺排起了军兵分组之事,以备稍后詹德贤送了告示出来便进行誊抄、张贴。半个晚上的时间,在甘州府城四街八巷都贴出来问题不大,最要紧的还得派人连夜出城送往其他县府,这才是重头戏,而且还是不能多做耽搁的大事。城内刘十三作乱是打着反抗征粮的名头,不可能不在各个县府鼓动滋事,青崖能够采纳自己的谏言停止征缴税赋,但老百姓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因此,一定得用最快的时间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只要百姓们知道了就会停止反抗安生过日子,那刘十三和他背后那名神秘人不论抱着怎样的目的,都将会失去造反的由头,那平乱事宜也必将事半功倍轻松很多了。
挑选了精壮兵丁和脚力优良的战马出来,又将剩余军兵划分了四大队,分别安排王诩、杨嘉臣等人带队各自负责甘州府城的东西南北四城,之后便只等詹德贤送告示来了。
杨嘉谟回到营帐,才刚缓了一口气就见郑勉和常有福联袂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干督抚衙门的官吏们,俱都脸色阴沉怒气冲冲的样子,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杨嘉谟,你好大的胆子!”郑勉面色不虞地走近,指着杨嘉谟就是一句喝斥。
杨嘉谟不敢怠慢,急忙拱手施礼不解道:“末将参见巡抚大人,参见常都司,不知大人们深夜来此有何训示,末将洗耳恭听?”
郑勉怒不可遏地继续训斥:“好一个不知为何!我来问你,不得督抚二司之命,又不经过总兵府的调令,你竟敢私带卫戍军兵进城是想要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律法,有没有官长尊卑?”
原来是为了这个?杨嘉谟张嘴欲辩,却又被常有福打断。
“杨嘉谟,看你这架势似乎胸有成竹啊?”常有福不像郑勉那般气急败坏,但言语之中也难掩嘲讽,冷笑着问道:“在这里扎营,想必是得了郡主允准了是吧?”
说完,话锋一转严厉地质问:“便是得了郡主赏识也要行事有章法才对,你这样不哼不哈地就率军进城,到底是要平叛还是伺机反叛谁又知道?”
郑勉气咻咻地接话,不给杨嘉谟辩解的机会:“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你杨嘉谟却是屡教不改,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
杨嘉谟俊眉紧蹙,尽管极力忍着但还是心头火起,张嘴就要反驳回去,却听一道清凛凛的声音在营帐口响起。
“是我给他的胆子,也是我给他的权力!”青崖身着戎装,腰间挎着一把宝剑威风八面的走了进来。
众官吏一见齐齐愕然,及至认出是青崖郡主之后,都忙拱手见礼,谦卑之态与面对杨嘉谟时自是全然不同。
青崖缓缓走到杨嘉谟身边,眸中寒意不减地看着打头的郑勉和常有福问道:“二位大人深夜不在家中高床软枕的安睡,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是对本郡主有意见,还是你们压根儿就不将刁民作乱之事放在心上?”
二人急忙将身子又躬下去了两分,连称不敢。其他官吏见了,更是恨不得把头低到尘埃里去,生怕被当做靶子成为郡主的发怒目标。
青崖重重哼了一声,一把扯下宝剑扔到二人面前的地上,惊得郑勉和常有福俱都后退一步,才又急忙摆出躬身聆训的样子来,低垂着头不敢多说半句。
“尸位素餐!”青崖沉沉说道:“乱民就在城内到处蛊惑百姓造反生事,你们看不见还是听不见?即便真是耳聋眼瞎了,或者是害怕了,那便安稳待在府上不要出来,本郡主也并不指望你们能做什么!”
青崖睨着一众官员,微敛了怒容强势吩咐:“我已经专门指派了甘州中卫指挥使杨嘉谟处置平乱一事,本郡主亲自督办,非常时期不受督抚衙门辖制,更不受总兵府调遣,诸位无事都回去吧,你们只需配合,无需干预。”
说罢,青崖盯着地上的宝剑冷笑:“谁有意见或者不满,就对着我的宝剑讲吧!”
自然谁都没有意见,即便有点想法还哪敢说出口,都噤若寒蝉地沉默不言。
“郑巡抚,常都司,二位刚才不是对杨指挥横加指责吗?怎么,现在无话可讲了?”青崖淡淡问道。
郑勉乃是肃王一力保荐,对深得王爷爱重的郡主自不敢有所违拗,闻言忙直了直腰笑道:“郡主谕令下官自当遵从,之前也是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听信了门下一面之词才赶来问责。还请郡主见谅!”
常有福见状也忙解释:“郡主明鉴,下官今天整日都因为乱民之事忙得团团转,一心只想着为郡主分忧解劳,听到杨指挥带兵进城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生怕出了岔子才赶来问上一问。”
“要知道是郡主调遣而来,下官等哪里还用这般着急呢!”郑勉又笑着补充道。
青崖杏眼一立,瞪着二人凌厉反问:“听二位大人的意思,是在怪本郡主没有向二位禀告一声了?”
郑勉和常有福齐齐弯了腰,异口同声地谦恭道:“微臣不敢!”
青崖面上露出一丝不耐,挥手吩咐:“算了,你们都退下吧!本郡主和杨指挥还有要事商谈,但又需要再传唤你们。”
“下官告退。”郑勉和常有福巴不得赶紧离开。
其余官吏自也赶忙效仿,拱手施礼道:“下官等告退。”
青崖已是十分不耐烦,转身走到杨嘉谟的帅座中看起了城防图。
郑勉和常有福匆忙交换了一个眼色,直起身看了眼杨嘉谟才缓缓退走。
杨嘉谟自不敢仗着青崖撑腰而放肆,拱手送众官出了营帐。
到了帐外,郑勉不屑地盯着杨嘉谟言道:“你很能啊杨嘉谟,这么快就能获得郡主赏识,我且看你这乌鸡究竟能不能变凤凰!”
杨嘉谟谦恭依旧,不愿也没时间打嘴仗,便抱拳一礼不卑不亢地回道:“末将还有军务在身,就不远送大人了,您请走好。”
郑勉气哼哼地甩了袍袖转身离去。
常有福则笑眯眯地看着杨嘉谟,上前拍了把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年轻人不错,真是后生可畏啊!”
杨嘉谟看不懂常有福表情里的含义,只得含混施礼:“都司大人好走,末将恕不远送了。”
常有福颔首,颇为客气地回道:“留步留步。”
说着,又深深打量杨嘉谟一眼才走开。
一众官吏见督抚都走了,俱都一脸无趣地跟着离去,营帐前总算恢复了肃静。
杨嘉谟摇摇头觉得颇为好笑,又感到些许无奈,便也转身回了帐中。
听到脚步声,青崖抬眼看来,脸上早不见了适才教训众官吏的冷峻,看着杨嘉谟抿嘴一笑问道:“那些烦人的官儿们都走了?”
灯光氤氲中,青崖又扮作了“小将”,她笑容舒朗眉眼间也恢复了初见时的轻灵生动,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杨嘉谟不禁为之而一呆。
“怎么,不认识了?”青崖精致的面容上浮起调皮的意味,一手抬起比照着杨嘉谟站立的位置说道:“你往前来一些,到灯下来。”
杨嘉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灯光明亮的地方。
青崖并不起身,手掌上举隔空遮挡住杨嘉谟的下半部面庞,盯着他一双俊眉修目浅浅笑道:“果然是你!”
杨嘉谟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面色却因为窥破了青崖这句话的意思而大变。
“郡主,我……”杨嘉谟急于解释。
青崖放下手臂,笑得精明如狐:“不必说了,是债迟早总要还的,你说呢?”
杨嘉谟苦着脸:“郡主想要我做什么?”
青崖一手托着下巴,细细端详杨嘉谟的面容,露齿一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