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群

離 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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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斤我們離婚吧。”

“好啊,離婚還沒離過,還真想離呢。”

去鄉政府。張老頭滿頭銀絲,他對麵前這兩個抱著剛滿月孩子的年輕人說的話有點懷疑,“這樣大的事不是隨隨便便的,你們想好再來。”

“我們已經想好了,想得好好的了。”

趙二跟婆婆幹了仗。

孩子生下沒幾天,趙二就開始家務勞動了。她早起給孩子喂了奶,趁孩子熟睡了,就到廚房燒早飯。廚房是四間草房東頭折的一間,草房裏潮濕陰暗,有一股腐爛變質的黴味。趙二娘交代她一百天不能下冷水的,她婆婆說,哪至於,有的人剛生了小孩就下冷水了。兩個人的話各有道理,趙二量力而行酌情而為。她把米放盆子裏,用葫蘆瓢舀了些水,把米淋了幾遍,就放到鍋裏燒粥了,她的手沒有沾冷水。柴火是自己砍的茅草、野蒿子,還有‘劈劈啪啪’的炮仗草。她坐在凳子上添著火,感到很溫暖,炮仗草很熬火。趙二湊近灶口,剛生孩子有點畏寒,火把她的臉膛映得通紅。一會兒,蒸汽起了頂鍋蓋,粥翻滾了。趙二揭開蓋子,滿屋子熱氣繚繞,從窗戶蔓延到外麵。紅豆子的香氣彌漫到走廊,又彎彎曲曲地拐進了臥室。粥要小火熬著,趙二就去忙別的事。後來要吃早飯的時候,鍋敞開著,粥也冷掉了。她納悶,誰把鍋蓋偷去了?她想到了她的婆婆。

“這口鍋蓋分家的時候說好了分給我們的,會不會又要回去了?”做鍋蓋的木料是趙二從娘家扛來的一棵棗樹。趙二用圍巾把頭包了——月子裏頭部不能受涼的,她要去婆婆那裏要回鍋蓋。

頭頂上,老鴰子呱的一聲飛遠了,趙二聽了很刺耳。她生了孩子之後,人好像都變了許多。一個女的做了母親,心地變得軟弱起來,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孩子是在生與死的邊界上搏擊,一個生命的誕生,也使母親在痛苦中得到了新生。婆婆家裏沒有人,趙二去廚房拿了鍋蓋就走。她理直氣壯,她非偷非搶。回去路上和婆婆金傳好正好狹路相逢,趙二試圖繞道,懶得跟她拌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婆婆一把抓住鍋蓋,在趙二身上一擂,趙二險些摔倒。趙二如果識相的話,就該如挨了一棍的狗,跳著腳趕緊逃跑。趙二這人有點強。婆婆要給她來狠一點兒的了,不然以後怎麽了得呢。她喊她老頭子:“郭道芝,快來看看!九斤的人,跑到我們這裏拿鍋蓋,把小寶和本銀找回來打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