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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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皓翀對於馬梓筠很有些一探到底的欲望,欲念之深重,態度之執著,簡直猶如充滿學術野心的博物學家對於自己研究領域內某個新發現的生命品種的興趣。他敏銳地察覺到馬梓筠和他之前在北關監獄遇到的所有人都有著顯著的差異,而且這種差異不是簡單的某些次要特征的輕微程度的不同。比如性格有點孤僻啊,又或者是話比較多啊,再不就是生活習性有些特殊啊,而是從裏到外、從頭到腳的完全迥然有異的“物種”綱目上的本質性差別。簡而言之,除了外形相似,膚色相同,簡直就不像是同一個星球上同一國度的人種。無論是在思考問題的方式上還是在為人處世的態度上,馬梓筠就是他之前在北關監獄甚至在省城都很少接觸到的“稀有品種”。其差別之大,用他的象征性的比喻,就好比在環繞北口鎮的群山間,有一座形狀特別地與眾不同的山巒。它兩邊的山梁彎曲的弧度緩長,在向著頂部延伸的夾角處突然變得削直縮緊,形成猶如直豎著的瓶頸狀的特別突兀尖銳的頂峰。遠處望去就像是一個昂朝向天的生著犄角的獸頭,當地老鄉都稱呼它為鵝冠山。不少人還牽強附會地將《楊家將》中穆家寨的故事情節生搬到此處,言之鑿鑿地聲稱穆家寨的原址就在鵝冠山的山頂夾角緩坡處。相信這個故事的人會繪聲繪色地描述到當年英姿颯爽的穆桂英是如何組織寨民在此英勇抗金的,還會神秘兮兮地告訴你如今山上還殘留著寨民的生活遺跡和一座內中十分寬廣深邃的屯兵洞。杜皓翀曾經許多次當著全體分監區民警的麵直接稱呼馬梓筠為北關監獄的“鵝冠山”。一開始還弄得馬梓筠直發愣,旁邊聽到的人也不明所以,以為他又搭錯了哪根神經在胡言亂語。直到有次兩人一起下早班去食堂吃中飯的路上,杜皓翀才勾著他的肩頭神神秘秘地給予了解釋。他是一個,或者說他自認為是一個看人極準的人。他的自信心理是建立在數年前曾經有次無聊夜遊時曾經在省城某座公園的偏僻角落中得到過一位獨眼高人的點化,跟著他學習了一些失傳的古老卦書的基礎上。對於人所共知的《易經》他也有著深入的研究。他順便還提起兩個人名,都是北關監獄前幾年曾經混得風生水起,卻一個不小心馬失前蹄的前民警。據他說他早就從他們的麵相、骨格和生辰分析出了他們短期內必遭黴運的劫數,並提前在小範圍內做出了預言,熟悉他的北關人都知道他的神奇。所以監獄裏很多人壓根並不是因為討厭他而躲避得他,而完全是出於畏懼他而躲避得他。拋卻這些玄幻的讓人起疑的說辭,以北關民間的布衣神相自居的他也言之鑿鑿地說出了另外的更加讓人信服的原因,充分表明他的真實能力絕對不止他平素裏樂於表現出的那點水準。在馬梓筠第一天來分監區報到的時候,他就從馬梓筠的身上觀察到了在北關監獄裏絕大多數民警身上很難見到的幾種奇怪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