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叔頭戴箬笠,身背褡褳,騎著毛驢下了龍窖山。寒風夾著細雨陣陣飄來,旺叔的胃痛起來了。他盡量把身上那件浸過桐油的粗麻布雨衣裹緊,擋著寒風。多年來,每遇山外有大事,旺叔就悄悄下山,親眼察看態勢。
早幾天夜半,一群穿瑤服的人摸進下黃裏一大戶家,奸汙了小姐和兩個丫鬟,殺了三個莊客,一把火燒了後院,趁夜逃跑,被一群百姓包圍了。這些人“嘿嘿”一笑,飛簷走壁逃了。漢人們犯狐疑了,瑤人怎麽也幹起了這種下三爛的事,難道他們真變了?明光員外上山來找峒主旺叔。三人既憤怒,又惴惴不安。
“天哪,冤枉啊!”一個響著嗡腔的女聲,從前麵隱隱傳來。旺叔眉頭一皺,再聽,淒慘的聲音伴著沉悶的雨天,沉重得像一把大錘砸在心上。
“快走,我們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旺叔催促仆者禾仔。近些天,縣兵瘋了一般,在龍窖山下到處抓凶犯。
轉過小山,隻見路邊一單家獨戶的茅草房,一個塌鼻子女人散頭披發坐在門檻上嚎,一個四五歲的小孩伏在她身上嚶嚶地哭。
“嫂子有什麽傷心事,快進屋去,不要凍了孩子。”旺叔彎下腰,勸慰這個三十多歲、雙目呆滯的女人。
“大哥哇,我真是冤啊!”女人看了旺叔一眼,雙淚長流。
“有什麽冤可以告訴我嗎?”
“我的冤就是要告訴天,告訴菩薩神靈,告訴世人,總有好人能幫我伸冤的。”女人的聲音像裝在木桶裏,含糊不清,又說:“如今的天瞎了眼,不主事,說了也白說啊!”
旺叔好勸歹勸,禾仔扶著哭得癱腳手軟的女人,坐到了堂屋椅子上,女人泣泣訴說起來。五六天前的一個傍晚,有兩個外地人到我家借宿,我一家把床鋪讓給了他們,鑽了一夜草洞。夜裏,外地人對我老公說,元兵待百姓特好,馬上要來了,百姓都會過上好日子,還要我老公告訴鄉鄰。第二天早上,四個縣兵路過,我留下歇腳喝茶,兩個外地人爬起床,慌慌張張往後門溜。縣兵急忙追上去。外地人掏出大把碎銀銅錢一灑,四個縣兵把錢撿完,外地人早沒了影子。縣兵在外地人睡過的**,搜出一個五分金、五分銅的如來佛相來。他們一看,說是在下黃裏被殺了三個女人的大戶家搶走的,就說我老公是土匪,不問青紅皂白綁走了,已經過去五天。我找族長,族長手一擺,說惹不起禍。我找裏正,屁放進尿桶裏,氣泡也沒一個。這事就橫在屋梁上無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