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峒祭

第三十一回 四面围堵困官军 不声不响截粮草

字体:16+-

清晨,郎头守在甘长青门口。日上三竿后,甘长青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门来。

“恩公,我们下一步……”郎头小心翼翼地问。

“这里是 ‘省地’,瑶人不敢来,你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叫大家好好歇着,放心养精蓄锐,有了机会,再打几个漂亮仗,建功立业。你也可学习出奇兵嘛!”甘长青伸出小指,掏着耳朵,笑逐颜开回答。停了停,又随意问了一声:“警戒哨放出去了吗?”

郎头答:“四面都放了。”

“好,注意搜集情报,让兵勇们在军营内,宽心耐烦吃喝睡觉,准备精力,活捉峒主和师爷,**平千家峒,高高兴兴凯旋回城。”甘长青信心十足地说。

“是,恩公安排滴水不漏。”郎头奉承了一句,转身离去了。

此时,两千瑶兵已把田庄,四面八方围得铁桶一般。

按照旺叔安排,婆养的队伍出朗坪,控制了田庄北面的前坡、古屋沟后山一线,占领了那里的重要山头,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防止官军逃窜到北面森林里去。

神佑的队伍从东冲洞的杉木敦,穿过五六里山岭,秘密占领了向家坑水沟西侧的金甲坡一带,从西南面切断了官军下山回撤的路。

观生的队伍穿过三个铁门槛,经芦坡、下斗筋山,控制了田庄东侧,从原古林到猪龙冲的大小山头,切断了官军从向家坑水沟向东南撤退的路,与金甲坡形成了钳制之势,还可伏击进山的援军。

水宝带领瑶兵,潜进了马家埂西南角上的大林尖一带,居高临下,控制了大石坪官军军营,从西南掌控了官军从马家埂再犯东冲洞、从西南群山中逃跑的路。

不到两个时辰光景,四个关目各派出联络瑶兵,向设在朗坪指挥部里的旺叔和盘勇来报,各路瑶兵都潜入了各自阵地。

围歼官军的大网一撒开,盘勇立即着手了解官军的具体部署。他叫上冯禾仔,说:“天黑后,你带个瑶兵去抓个官军活口来。”

禾仔一喜,答:“我手正痒着呢,保证完成任务。”

盘勇又脸色严肃地嘱咐说:“千万要悄无声息,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敌人发现你们。”

傍晚,冯禾仔点起一个和他一道练过禽兽动作的瑶兵探子,出了朗坪,向北山下飞奔而去。禾仔想,古屋沟后山,一定放有官军警戒哨。二人穿过茂密的丛林,悄悄潜入到古屋沟军营后。此时,暮霭从山中浮起,四野迷蒙。二人像一阵轻风,来到了官军可能放警戒哨的山头上。哪知,左找右寻,却不见任何动静,更无人影。禾仔急了,若是在野外不能抓个官军,就只能进军营了。虽然他们不怕进军营,但盘勇有令:“任何人不准暴露目标!”难免会打草惊蛇。

夜,从四面合拢,林下一片黑,稀疏的星光也透不进,二人坐在一个土坑里,摊着双手干着急。

突然,禾仔暗暗一笑,把嘴贴上瑶兵耳朵,一阵嘀咕,听得瑶兵眉开眼笑。二人又摸到军营后一个较高的山头上。

“吭……”一声高亢的虎啸声,从山林中传出,听得人毛骨悚然。

“吭……”随着又一声虎啸传出,树丛中,“吱吱吱”地响起了老虎的走动声。

一声悲凄的颤抖声从高高的树上响起:“哎呀!老虎……不会上……上树吧?”一个声音结结巴巴在发问。

附近一棵大树上,一个声音颤抖着小声答:“我……我也不……不知道哦。”

“吭……吭……吭……”老虎转瞬来到有人声的大树下,高声呼啸,一阵疯狂的翻滚腾跳后,大树摇晃起来了。

“手抓住树枝,千万抓紧喽!”另一棵大树上,一个声音惊恐地嘱咐时,只听见 “哎哟……”一声哀叫,一个黑影早从树上掉下来了。

老虎 “吭”了一声,向掉下树来的黑影猛扑上去。

禾仔一声大 “吭”,抓住了官军的脖子,随着地面一阵 “哗啦啦”的树枝落叶响过,官军被拖走了。禾仔断后,瑶兵将迷迷糊糊的官军往身上一背,沿着来路,朝指挥部跑去。

在朝坪内的一个小帐篷外,盘勇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这时,一个瑶兵兴冲冲前来报告:“冯探长抓来了一个官军。”盘勇一喜,连忙吩咐:“带进来!”话音刚落,禾仔和瑶兵背进一个官军,丢在帐篷地上。

“起来,我们统领要问你话呢!”禾仔兴奋地大吼,可地上不见一点动静。

“你装死不成?!”瑶兵见官军一动不动,走上去踹了一脚,仍不见动静。二人慌了,忙把手指放到官军的鼻子下,相互惊奇地一望,沮丧地摇摇头。

盘勇大怒时,忽然想起父亲严厉的目光,忙说 “莫慌莫慌”安慰二人,举起松明子,蹲下身一照,只见官军脸色青紫——憋死了。

“来,你们坐。”盘勇给禾仔和瑶兵递上茶水,和颜悦色地招呼说:“你们说说,是怎么抓到这只死猪的。”

望着盘勇的微笑,禾仔和瑶兵心更沉了。他们把捉官军的经过讲了一遍。

“不错嘛,你们利用智慧,把藏得很深的 ‘猪’赶出来了,只不过是下手重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就知道该怎样做了吗?”盘勇轻松地鼓励了禾仔和瑶兵。

禾仔和瑶兵边往外跑边说:“我们知道了。”

“等等。”盘勇顺手抓起几个高粱米粑和四个熟鸡蛋,递给了二人。

夜半三更,盘勇登上朝坪的山崖,向山下望去,四野一片漆黑,唯有田庄屋、古屋沟、大石坪三处官军军营里,灯火通明,闪烁着自信的亮光。盘勇感觉是那样刺眼而挑衅,丝丝缕缕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呜……”“呜……”几声隐隐约约的狼嚎,从漆黑的山中传来,盘勇听了,才微微一笑。

“贤侄在等什么消息?”身后,是旺叔的声音。

“啊,旺叔来了,快进帐篷坐,我派禾仔去捉个敌军活口来了解情况。”盘勇下了山崖,陪旺叔进帐篷去了。半个时辰后,在盘勇的帐篷里,禾仔与瑶兵又抓来一个官军。

这是个三十好几的兵勇,一进屋就跪在地上流泪,一个劲地磕头求情:“峒丁老爷不要杀我,我老家还有白发老母,有堂客孩子。若是我死了,一家五口走投无路啊。”

盘勇瞥了官军一眼,厉声问:“你怎么要来当兵呢?”

“不来就要抓去坐牢,来了七年就可以回去。我出来四年了,不知道父母、堂客孩子怎样了?天天心不安喽。”官军说着说着,泪涕四流。

看着官军的可怜相,盘勇心一软,口气和缓了,说:“不杀你可以,但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的问话,倘若你说假话,性命就有危险了。”

官军双手接过瑶兵递上的一杯茶水,脸上的惊恐消除了许多,眼前的瑶兵与上司说的 “瑶蛮残暴凶狠,杀人还要剥皮”大不相同。

“你们的领军是谁?来了多少人?是怎样驻扎的?”

官军望着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语音平静却严厉的盘勇,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们是军师甘长青领队,来了五百步兵,带了三日干粮。田庄住一百人,古屋沟和大石坪各驻两百人。”

“你们驻下的目的是什么?”

“上头什么都没说,我昨夜参加了进攻内冲寨,但……但我没有杀人啊!明天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们是怎样知道从马家埂进攻内冲寨的?”为了证实禾仔禀报的木养洞主叛变,盘勇又问。

官军回话说,东冲洞口战败后,甘长青一心想报复瑶人,怎样选中了这条路,他也不清楚。

盘勇又继续问:“你们只带了三天干粮,明天就回城?”

“今晚,听头领说,明天,山下送七天的粮草来,军师要大家既来之,则安之,再打几个大胜仗,风风光光回城去。”

盘勇望了望旺叔,旺叔点点头,俘虏被瑶兵带走了。

夜里,帐外传来几声沉重而又熟悉的脚步声,要是以往,盘勇会高兴地迎出去,现在,脸面却陡然生出一股怒气,一动未动坐着。

春分手提一个汤罐,心里满是惆怅和疑惑,我是女瑶兵伍长,为什么女瑶兵参战不要我参加?东冲洞口战斗,我的铁流星可是打死了两个官军呀,你盘勇不知晓我的底细吗?转而一想,莫不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分派我去完成?可是,一天过去了,什么音讯也没有。傍晚,她为盘勇精心准备了一罐夜宵罐,满腹心思,踏着夜色到朝坪的瑶兵指挥部来了。她一到帐篷门口,眼望熟悉的身影背对她,却一动未动。她猜想他一定在为战事操心,悄悄放轻了脚步。

“什么人,快出去。”盘勇的语气,严厉里带着斥责和愤怒。

春分大怔,停下了脚步,“他明明知道是我呀!过去,他遇到再大的为难事,也没有迁怒过我,甚至还请我出主意呢。今晚怎么啦?”春分百般难解。她放下夜宵罐,轻轻退出了帐门。

刚出门的春分听见,帐篷内随着几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通”地一响传来。春分浑身一抖,夜宵罐明明是用脚有意踢碎的。

正在这时,旺叔的身影过来了。春分惊愕而又委屈地快步迎上去。旺叔望着春分惊惶而痛苦的目光,知道她在盘勇那里遇到了责难,稍事犹豫后,平静地说:“孩子,这里很忙,又危险,你暂时回家去吧!”

无限失望掠过春分脸庞。她的心在流血:“多年来,即使刀山火海,我哪里躲避过?如今,战事就在眼前,却叫我这个女瑶兵伍长回家,这是怎么啦?”但她从旺叔的神情里看出,他和盘勇都不需要她在这里。瑶兵是有纪律的,长官决定的事不容她争辩。

旺叔望着春分绝望的神情,深邃的眼里涌出了一股酸楚的湿润,转身进了帐篷。

春分泪水脱眶而出。她浑身抖动,木呆了许久,双脚生硬地一步一步移走了。她怎么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旺叔与盘勇一番商量,把几个传令兵叫进了帐篷。

盘勇眼里充满了坚定的目光,信心十足地说:

“弟兄们,你们回去后告诉各关目,官军这次落入了死穴。大家要充满信心,坚决消灭来犯者。各路瑶兵务必坚守阵地,不得有半点懈怠。特别要请水宝死死守住马家埂、大林尖通往东冲洞的每寸土地,不得放一个官军再进东冲洞,给瑶人造成新的伤害。”

“明天,县城官军往田庄补充粮草,请告诉神佑与观生,要他们从向家坑水沟两侧截住,不准放过一粮一草,要歼灭全部官军,不准逃跑一人,否则就会泄露瑶兵行踪。”

“你们转告各关目,官军只带了三天粮草,七天内,要牢牢稳住局势。旺叔要求:他们驻扎,我们密切监视不露面;如果他们要逃跑,就要想方设法拖住。七天后,待官军饿了四天,听从总攻号令,最大限度地发挥瑶兵的优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该怎样打就怎么打,打出智慧技巧来,但不准杀害一个投降官军。另外,一定要活捉驻扎在田庄的统兵主帅军师甘长青。谁出了差错,严惩不贷!”

盘勇话语一停,旺叔双手抱着肚子接上话,说:“各关目要按统领的话去坚决落实。另外,从现在到总攻,瑶兵的隐蔽和忍耐得好不好,是这仗胜败的关键。各路队伍、任何人都不准暴露目标。”旺叔扫视传令兵又说:“这段隐蔽期间,官军将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行动,各关目和全体瑶兵要开动脑筋,应对不测,做到既不暴露自己,又要寻机消灭敌人。”

传令的瑶兵领命去了。

神佑得令截击官军粮草后,立即在向家坑水沟西侧悄悄运作起来。他安排一百五十个瑶兵,潜伏到田庄畈前水口的几座小山上,监视田庄方向,阻击官军接应粮草。派大江和女瑶兵付伍长四毛,带领三百弓弩手、标枪手、刀棍手埋伏在水沟边小路西侧山上,负责全歼运送粮草的官军。在水沟进口处,潜伏阿雨的五十个刀枪手,负责切断运送粮草官军的退路。安排部署完毕,瑶兵到位,天还未亮。

防守在向家坑水沟东面的金不换关目赵观生,得令后大显身手。观生三十出头,五岁就随父亲在河溪里淘金,父亲总是叮嘱他 “卷起衣袖卷起衣袖。”长大后,观生习惯双手不停地卷着双袖。金不换洞出产丰富,山外强人和地痞红了眼,时常成团结伙,趁黑夜到洞内盗窃。关目观生不忍心伤害结仇,就巧妙利用进山路边的藤蔓,布下重重暗器。进山的窃贼总是鬼使神差就落入圈套,观生解救了他们,又好酒好肉招待,强人地痞成了他的好朋友,有两个还结了老庚。山外人说:“观生不点头,鬼都过不了金不换关隘。”观生把人马,特别是暗器绊马脚、缚人藤、打断腿、倒挂猴、望天坑、筷穿苕、地吞鬼等等部署到位后,向山神土地神烧了香,念了祷祝磕了头,悠闲地坐在一块大石上,卷着袖子等来了天亮。

观生往山下的水沟两边望着想着。进山的路在沟西,那里是主战场,东边是防止官军窜过沟来逃跑。他的暗器和伏兵足以对付。可对面神佑怎么不见任何动静,“难道神佑没有接到命令吗?”他心里百般纠结,又不能过沟去问,急得袖子卷起又放下,放下又卷起,跳下石头,在小山上急匆匆走来走去。

六月早晨的太阳格外明亮,温度升起,山林中漂浮的一层薄雾,早跑得无影无踪了。静静的龙窖山一片苍翠,肥厚的草木叶片在阳光下流动着闪闪的亮光。

巳时中,栗坪前面山岗上的十字路外,一阵马蹄声由弱转强,扬尘滚滚。转眼,一个庞大的马队,在向家坑水沟口停下来了。

扬尘渐渐散去,神佑在沟口边的西山头上望见,百来官军骑兵,赶着约两百多匹驮着大包裹的高头大马,停在沟口。“多好的马啊!”神佑险些叫出声。他想起峒主和旺叔还骑着驴子,瑶兵也没几匹好马,连忙吩咐一个瑶兵去沿途传令:“消灭敌人时,绝对不准伤马!”

领队的官军头领往水沟两侧望望,两个骑兵沿沟山路上行了十多丈远,回头招招手,马队沿着山路进沟了。

神佑借着树丛掩护,在山岭上与官军马队平行走着。走了约摸三里来路,神佑停下,远远望见官军的队尾全部进了沟。他从背上取下铁弓,张弓搭箭操在手里,喉咙滚响了闷雷,清秀的脸庞顿时铁青,鼻子上沁出一层汗珠,眼里射出两束厉光。随着铁弓圆如满月,他大喊了一声 “报仇!”铁箭 “嗖”的一声,向着坐在第三匹马上的官军头领飞去。铁箭不偏不歪,从头领脑壳左边进,右边出。头领一声不响,如一截树桩栽下了马。

随着官军震惊得摸不着头脑的当儿,大小山头上、密林里,无数利箭和标枪,蝗虫般向他们飞来!一阵哀号声,四十余个官军栽下了马。官军队伍大乱,慌忙滚下马来,有的往乱石堆里钻,有的往树林里躲,有的向草丛里爬……

“为祖送和死难的瑶人兄弟姊妹报仇!”神佑把弓往背上一挽,挥起铁扫帚,一声令下。

“报仇!报仇!报仇!”水沟西侧山坡上,似有千军万马在怒吼,杀声像半空中的惊雷落下,向山沟卷来,大刀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直看得对面山上的观生一个劲摇头叹气:“这个神佑真厉害,官军完了,完了哟,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的一瓢汤水?”

刚刚下马躲藏起来的官军惊魂未定,又猛然听见山头上炸雷般响起、随之滚滚泻下山坡的喊杀声,吓得一些官军慌忙跳出藏身之地,一跃跳进水沟,趟过齐腰深的流水,没命地向水沟东侧平静的山林中窜去。

望见一些腿长的官军过了水沟,观生高兴得脑壳直晃。他满脸堆笑,坐在山头上,兴奋得哼起小曲来了,一双眼睛睃巡着慌慌张张过沟后,正在庆幸自己逃出了险境的官军。

神佑急了:“对面怎么不见动静?”

“哎哟!”一个过沟的官军随着一声哀嚎,一双长腿早被一根弹起的绳索,绑住双脚,倒挂在水沟边的大树上,在空中晃晃****,口里哇哇大叫个不停,一双手乱抓个不停。

“哎哟!”又一个官军叫了一声,随着身子一晃,一团扬尘平地腾起,官军像被大地吞进去一般,瞬间无影无踪无动静了。

“我的娘啊!”一个官军过沟刚跑了几步,一根硬木棍平地弹起,迎着双腿一扫。官军的两脚腿骨全被打断,趴在地里哭爹喊娘,哀嚎不止。

两个过沟的官军结伴,朝一处高高密密的茅草丛里钻去,二人刚踩进一只脚,就同时倒地,双手捧脚,杀猪般大嚎,锋利的竹签从两个官军的脚底进,脚背出,穿了个通透。

一个官军过沟,看见一条巨大的石缝,就拼命往里钻,当他感到脚下踩着了异物,连忙松开时,哪知,一根爬在石头上的青藤,忽然扭动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浑身上下像粽子般绑了个结实,像个树桩,倒在地上正好躺进一个人的土沟里,数根竹钉穿身而过……

“来呀,来呀,官军怎么不过沟了?”观生又扭起脑壳来。

神佑眼望过沟的十多个官军被无声无响收拾了,却不见一个瑶兵人影,不由得重重感叹了一声:“难怪众人都说,观生天生的鬼头怪脑!”

后面正想过沟的官军,听见对面不断传来的哀嚎声,望着同伙死伤的惨状,慌忙掉转头回跑,迎接他们的是朝阳下闪闪的刀光。官军们慌忙或抢占有利地形,或寻找隐蔽处躲藏,或成团结伙,企图负隅顽抗。

有五个官军圈成一团,背抵背手持兵器。一个峒丁手持一根铁棍,从小山上下来,五个官军立即挥刀舞枪,从四周围上去。神佑远远望见,大叫了声 “副关目有危险!”慌忙扛起铁扫帚,向大江飞奔而去。

看见五个官军围上来了,大江暗暗握紧了手里的铁棍,仍装出一副并不知情的模样,一步一步往前走。待到五个官军同时举起刀枪,或砍或刺,从四面劈头盖脸向大江杀来。神佑急得大叫:“大江兄注意哟!”

就在官军的几把刀枪即将抵达身体的瞬间,大江挺起五十斤重的铁棍,舒展猿腰,捻根灯芯草般绕头一抡,只听得一片 “丁丁当当”的脆响,三把砍刀随着碰撞声,飞出老远掉落地上,两把长枪碰上铁棍,枪手像鞭打的陀螺一般,各转了几个圈,趔趔趄趄立住了。大江紧接着一声大喊 “为祖送兄报仇!”转身反手又是一个平扫,四个官军有的断了手脚,有的断了腰,倒在地里鬼哭狼嚎,一个劲央求 “峒丁爷爷饶命!”躲过铁棍的那个官军拔腿就逃。大江又大喝了一声“杀!”飞起铁棍砸过去,“嗖”地一声风响,官军的后脑壳被铁棍击中,脑浆四溅。待神佑赶到,只见大江紧握没有给祖送送出的铁棍,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向苍天大叫:“祖送哥、立春妹、冤死的瑶人兄弟姊妹啊!我大江用祖送的铁棍,为你们报仇来了。”

神佑喉咙里 “咕嘟咕嘟”一阵响亮,转身举起铁扫帚,扫死两个手持长枪的官军,又向另一喊杀处猛跑。一个满身铁甲的官军小头领,舞着一把刀,正和一个瑶兵杀成一团,眼看瑶兵渐渐不支了。神佑斜刺里杀进去,替下瑶兵。小头领望着举在面前的铁扫帚,不知如何对付,早被神佑劈胸一帚扫下。小头领惨叫一声,只见铁甲穿线凌乱不堪,四处断裂开来,胸前肚上,数处鲜血直流。神佑乘机握帚一捅,小头领的胸肚被帚刺刺得稀烂,五脏六腑开了花。

女瑶兵副伍长四毛,带着女兵大显身手。她左手握着由十多根柔软藤蔓编织的丈长藤鞭,右手举一把钢刀,手持一把大药刀的胜男等人,紧跟身边。四毛一眼望见,两个官军躲藏在两块石间隐蔽得很好。四毛 “啪!”“啪!”两响,甩出藤鞭,紧接着传出两声哀叫。两个官军抱着滴血的脑壳,从石间慌里慌张怪叫着钻出。四毛又是一鞭,抽在一个官军的额头上。鲜血从曝裂的额皮里哗地流出,遮住了眼睛,盖住了脸面。另一个官军手脚乱作一团。四毛手起刀落,将这个官军砍作两截。胜男一药刀砍去,把另一个官军送上了西天。

五个正在顽抗的官军,望着这伙漂亮的女瑶兵怔愣了。一个小头目举起长枪扑上来。秋菊手一挥,一把回旋镖银光闪烁,绕了个好大的弯,在小头领脖子上割出一条深沟。另一个女瑶兵的标枪,扎在小头目面门上,小头领扑通倒地。四个官军大骇,一膝跪下,口里叫着:“姑奶奶饶命!”被女瑶兵们活捉了。

有两个官军奋力挥刀,舍命地猛劈猛砍,摆脱几个男瑶兵的纠缠后,拔腿向进沟口猛跑。当二人正在庆幸自己逃得了一命时,两个女瑶兵一个射出一枝铁箭,一个飞去一把标枪,将二人送进了地狱。女瑶兵们乐得直笑。

一个个子矮小的瑶兵挥着长枪,两个舞刀的高大官军扑上去。瑶兵没有退缩,一枪战两刀,机灵地僻来闪去,一忽儿从官军腋下穿过,一忽儿从两刀的间隙里溜走。小瑶兵东一枪,西一枪。两个官军屁股上、腿上各扎了一枪,更加震怒。他们既难得手,又难解脱,急得哇哇直叫,杀得难解难分。小瑶兵正想着立功的时候到了。突然,山头上飞来一枝箭,一个官军脑门中箭,应声倒地。另一个官军一愣的当儿,小瑶兵一枪捅穿了他的胸膛。小瑶兵没有杀到另个官军,气愤地把长枪往地上一顿,大喊:“是谁抢了我的功劳?”抬头向山头一望,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啊,旺叔和统领来了。”

和瑶兵潜伏在进沟口的兔子,听见喊杀声吓懵了。被甘长青放回后,兔子骗过了连连质问的祖送。祖送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 “你要自重啊!”原谅了他,又亲自把他送到关隘交给神佑说,兔子在为寨上做事,又庇护了他。内冲寨惨遭血洗后,兔子生怕暴露自己,当看到大家对他一如从前,加之知道他两次出山的祖送不在了,还担保了他,也就更放心了。神佑还让他参加了战斗。阿雨看见兔子浑身直抖,一阵恶心。当听见沟里杀声震天,不见一个官军逃出,阿雨急得不行,手直痒。他忘记了军令,冲出潜伏地,身边的瑶兵一把没拉住他。阿雨挺一杆枪向沟里冲去。兔子立即意识到,阿雨是冲着他来的,再不表现自己,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兔子突然来了劲,一头冲出,追上了阿雨。

阿雨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把扯下头巾,狠狠地摔在地上,琉璃癞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狂叫着往里冲,一眼望见一处茅草里躲着两个官军,连忙从锦袋摸出一颗鸡蛋大的石子,“嘣”的一声响,打烂了一个官军面门。阿雨又几步冲上,挺起枪,猛刺第二个官军。官军一滚躲过枪,挥刀向阿雨猛砍。兔子望着官军寒光闪闪的刀,一蹦避到了官军背后。阿雨与官军刀砍枪挡,早杀得眼红了。阿雨瞄着一个间隙,一枪刺中了官军的喉咙,同时,突然感得后背一阵剧痛。原来,又一个官军冲到了背后,刺中了阿雨。阿雨转身已来不及了。他用尽全身力气,调转枪头,猛地朝后一枪,刺进官军胸膛。与此同时,兔子也转到官军背后,举刀砍进了官军的后背。兔子一把抱住了满背是血的阿雨。

战斗很快结束了,一百运粮的官军,伤亡七十三人,活捉二十七个,缴获战马三百匹,军需物品四万多斤。瑶兵死一人,伤二人。神佑立即派出一百瑶兵,将死伤瑶兵和俘虏官军及战场缴获,送往东冲洞。他向旺叔和盘勇报告了战况。盘勇陪着大额头亮光闪闪的旺叔,迎着朝阳,走到了瑶兵中。

旺叔眼望勇敢救阿雨的兔子,连连赞扬,兔子好高兴。

负伤的阿雨带头不守军纪,受到了神佑的严厉斥责。

午休起床后,甘长青来到庄屋前场上,伸长脖子,朝田庄畈前的水口张望个不停,八字眉头紧结。他捉摸不定地自问:“粮草怎么啦?还没送来,莫非是小龙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