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峒祭

第三十二回 官军巡山察动静 瑶兵谈笑杀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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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天,自带的干粮早已吃完,官军饿了一天。甘长青思来想去,军需官是他的亲信,是绝不敢违抗军令的。肯定是小龙在捣鬼,他大大咧咧给小龙写了一封报捷函,又给军需官写了个送粮草的手令,派一个小头目,带领九个官军,下山回县去送信。

十个饿着肚子的官军,来到田庄畈前的水口,望见山下的村庄立即来了劲,在那里可以找到粮食,饱餐一顿了。想起香喷喷的饭菜,他们个个流着口水,飞一般沿着下山的路径跑起来。

守在阵地上的瑶兵,立即向山上帐篷里的神佑报告:“十个官军从田庄的水口下来了。”

神佑立即点起在烂船坡用强弓硬弩受过训的十个年轻瑶兵,带着他们来到山径边的小山头上。官军们正沿着山径跑来了。

神佑手一挥,十个瑶兵一字排在山头上,张弓搭箭,对应着山下的十个官军,等候神佑下令。眼看官军已绕过山头,只剩下背影了,正在瑶兵们不耐烦的一刻,“放!”神佑举起的手一落。

“嗖”“嗖”“嗖”,铁箭带着风声,向官军的背影飞去,九个官军应声倒地。没有中箭的官军猛逃。神佑一手抓过一把弓,射中了官军的脑壳。

神佑从官军尸体上搜缴了甘长青写给县衙的两封信函。两年前,旺叔要求关目必须学会汉语常用字,神佑读了《人之初》《百家姓》《名贤集》等书,识得不少字。但从未读过官军的信,他好奇地读起来,这是一封报捷函,神佑嗤之以鼻,丢在一边,另一封是甘长青催送粮草的手令,满纸浑话,句句骂人,读得神佑大笑。他把两封信函,派人给指挥部里的旺叔和盘勇送去了。

夜,龙窖山笼罩在一片漆黑里,山风呼啸,林涛声阵阵,像无数虎狼在张牙舞爪嚎叫,更像无数饿鬼在哭泣,听得甘长青毛骨悚然。他关紧门窗,把这吓人的声音关在门外,哪知,根本不起作用,哭嚎声音仍从茅屋洞里,一个劲地灌进来。他眨着小眼,紧皱八字眉,在屋内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个劲地搓着手,口里念着 “粮草!”“粮草!”他努力说服自己镇静,顺手从褡裢里掏出一本书,在灯下读起来,但一个字也看不进,脑海又翻滚开了,县城里的人,恐怕早知道他带兵出征瑶蛮了。他必须尽快把瑶蛮征服就范,管束起来。他就名震龙窖山周边多县了,可眼前的处境,怎么一片迷蒙……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甘长青没好气地问:“是哪个?”

“恩公,我是郎头。”门外的声音很兴奋。

甘长青本来就很恼火,听到是郎头更是火气直往上冒。当品出声音里的味道时,他打开房门,转身就坐下了,不耐烦地问 “什么事?”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他立即转过脸。

“野兔汤,孝敬恩公。”郎头满脸堆笑,双手端进一大盆香喷喷的汤来。

甘长青瘦削的脸皮立即挂上了笑,几天来,虽然一个贴身官军餐餐给他做饭,毕竟没有什么油水,更谈不上肉香,涎水早从嘴角流出来了。

“好好好,让我尝尝。”甘长青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站在一边的郎头直咽口水。两天来,他也在饿肚子。傍晚,一只野兔跑进了帐篷,被几个官军捉住。郎头一手夺过,把它煮好送来,孝敬提携他的甘长青。

“有一件事情很蹊跷,我想讨教军师。”郎头望着甘长青吃着野兔,轻声静气说:“进山的第二天晚上,古屋沟有两个警戒哨,被老虎和狼咬走了。几天来,军营前后山上派出的十几个哨兵,在夜里失踪了。大家常常听到,不是虎叫就是狼嗥。我到几处警戒哨兵失踪地反复察看,却不见一丝血迹。兵勇中悄悄相传,山里的虎狼凶狠,可以一口吞下一个活人。也有人怀疑是瑶蛮在作怪,但却没见过一个蛮子。兵勇们吓得不敢上哨了。如今,断粮两天,大家饿得直吐苦水,怨气冲天,士气低落。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甘长青突然停下筷子,脸皮拉得铁紧。警戒哨失踪?联想到粮草没有送达,难道是瑶蛮在捣鬼?甘长青八字眉一竖,疑惑着问郎头:

“这几天,几处军营附近,大家发现过瑶蛮踪迹吗?”

“什么鬼影也没见过。”郎头肯定地答。

“是嘛,一伙愚蠢山民,在自己的三尺土上,还硬得起来,走出了地盘,就是瞎子聋子,不足为虑,何必自己吓自己?你告诉大家,担心瑶蛮是多余的,只管养精蓄锐,准备再打胜仗。”甘长青过去一直这样想,如今,为了稳定军心,他不得不仍然坚持着如此说,但郎头的话,却在他心里纠结,难道瑶蛮真的追过来了?他们藏在哪里呢?

“恩公!”郎头望着大大咧咧说过,又朝陷入沉思的甘长青喊了一声,说:“大家在军营里饿着,明天,是否可派少数人,到军营附近山里去打点野兽,既可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同时,还可以察看周边山中的动静。”

甘长青摇摇头,说:“你告诉大家,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回县催粮了,明天就到。”刚说完又突然想起,郎头的话不无道理,于是又说:“可以派少数人去打点野兽,警戒哨要加强,夜里是否加派巡逻队,你看着办吧!”

深夜了,大林尖下的一个山坳里,水宝坐在小帐篷中,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守哨的瑶兵几次催他睡觉,都未奏效。

“啊!这地方读书环境好喔!”时约三更,一个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水宝精瘦身躯一闪,蹦出帐篷,眼望自己十分熟悉的身影,热情地招呼:“旺叔来了。”

“夜猫唧上山没有鱼吃,不习惯吧?”旺叔调侃水宝。

水宝哼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回旺叔话说:“确实是,望着网里的鱼,旺叔不准吃,抓到几个警戒哨小鱼,又被狼吃了,没我的份,干脆,活捉了甘长青,再吃大鱼!”

“对!网里大鱼小鱼都要吃。弟兄们情绪如何?”旺叔进怅坐定,悄悄将一把丸子抹进口里,就着水宝递上来的茶水喝下,转过话题问水宝。

水宝答:“大家都要憋出病来了,巴不得冲出去,痛痛快快杀一场。”

“弟兄们的想法可以理解。你告诉大家,官军比我们更难受,他们还要饿肚子,已经饿了两天,再饿两天,官军个个都要成干鱼了,大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旺叔宽慰水宝,停了停又说:“狗急了也会跳墙,从现在起,我们的警惕,要比以前更高,特别是你,一定要把网扎紧,一定不能让鱼把网冲破了。”

“报告!”帐篷外,一个瑶兵喊了一声。

水宝答:“进来。”

进门的瑶兵流利禀报:“报告旺叔、关目,田庄西侧的山岭上,官军十人一组,打着火把在巡逻,我们怎么办?”

“让他们去巡吧,不要扫了他们的兴致,叫瑶兵们让路给他们巡,巡到那里就让到哪里,千万不要惊动他们。嘿!再过两天,他们想巡也巡不动了啊!”水宝吩咐说。

旺叔的大额头在灯下闪着光,问水宝说:“甘长青不知道粮草被我们截了,昨天,又派兵勇下山催粮,又被消灭了。当知道真相后,你说,他会做什么?”

水宝想也未想就答:“他们无非是两件事,一是撤退下山,二是抢粮保命!”

旺叔眼睛一亮道:“分析得对。如果抢粮或撤退,会从哪里走呢?”

“如果我是甘长青,知道田庄四面被围,抢粮和撤退就会选择东冲洞,一来瑶兵调出洞了,二来官军在东冲洞惨败过,瑶兵一定会认为,官军不会再走这条丢魂的路了。”水宝像早有准备,爽朗回答。

旺叔一喜,高兴地对水宝说:“你说的是我今晚听到最开心的话,你明白就知道该怎样做了。你肯定会安排瑶兵,铁钉一样钉在马家埂上,有敌迎敌,如果无敌,第七天早晨,听到总攻号令,居高临下往田庄打,活捉甘长青。”

“马家埂的防范,我已做了方案,正要请旺叔指教。”水宝边说边拿出那张画了多时的草图,摊在灯下,向旺叔指指点点说开了。旺叔略作提醒后开怀大笑,连连道:“夜猫唧的方案叫我真高兴!”

旺叔一走,水宝连夜挑选了五十个在野外安装自动发射弓弩装置的熟练瑶兵,又选了二十个弓弩手、五十个刀枪手作掩护,由板栗带领,在马家埂朝田庄的一侧山坡,于林中和草丛里,凡是可以走人的地方,用两百个暗器封锁起来。天未亮,暗器安装完毕。水宝亲自察看后,又安排了一百瑶兵,配备各种长短兵器,令板栗指挥,在马家埂上悄悄埋伏待敌。

第六天清晨,郎头挑选了四十五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的兵勇,分成五队,一副打猎模样,去巡查周边山上有无峒丁。兵勇们肚子饿得咕咕叫,巴不得早点弄到吃的,谁把巡查放在心上?五队分头朝田庄东面和北面山里,兴冲冲去了。

“五股官军,每股九人,像打猎的,进了东山和北山。”镇守这一带的婆养得到禀报,无意识地抓住身边的酒囊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心里却在翻滚:“官军想干什么,巡山,侦查敌情?”脑中几个闪念,婆养猛喝了几口酒,满脸麻子一红,立即派人传令前线伍长:“让开路,任凭官军深入,组织瑶兵隐蔽跟踪,弄清目的,寻机歼敌。”

正在婆养帐篷里的禾仔,觉得这是了解敌情的好机会,带领十个瑶兵上了前线。他们紧盯着一组官军,从一线的古屋沟后面,退了两里多远,又跟到了木鱼山。禾仔一路发现,官军并不在意周边的动静,倒像从地狱放出的饿鬼,争先恐后从经过的树上摘下大把青涩野果,躺在地上大嚼大吃,吃完了,爬起身,个个满嘴流着青青的野果浆汁,一双双眼睛瞪得老大,又在周围树枝上找寻个不停。

“他们是来找食物的?!唉,让他们当个饱死鬼吧!”禾仔手一挥,瑶兵们悄悄散开了。官军进,瑶兵退,眼看瑶兵们退到了一座小山顶,离官军军营古屋沟已有三里多远,离瑶兵们只有十来丈远了。禾仔朝天鼻子狠狠几哼几哼,命令瑶兵:“可以动手了。”

禾仔摘片树叶放进嘴里,两声喜鹊叫声传出,命令同伙动手。他从身边的树枝上,摘下一个鸡蛋大的野柿子,瞄着一个官军的脸,手一掷,柿子 “通”地一声,砸在一个前头的官军嘴上。官军 “哎哟”一声,双手紧捂住了嘴,随后手一松,和着满口血水,吐出三颗门牙来,痛得不停地叫喊。官军们一惊,望望四周,不见任何动静。

“怎么啦怎么啦?”七个官军围到伤兵身边,问个不停。一个兵勇捡起地上青青的野柿子,望着地上血水里的门牙,满脸愁苦,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边,禾仔和官军周围的十来个瑶兵,每人手里握着一个约半斤左右的石头,随着禾仔的手势,石头一齐飞出,准确地砸在了官军们的头上,随着 “哎哟”“哎哟”一片惨叫声,七个官军都倒在地上了。许久,摇摇晃晃爬起两个官军来,醉汉一般,歪歪斜斜向山下跑。禾仔向身边两个瑶兵一指:“你们过个瘾吧!”二人捡起石头,朝着官军的后脑勺打去,两个官军一声不响,像两捆布倒下了。

余下两个寻野果走得较远的官军,听得这边同伴的 “哎哟”声,大喊大叫,从树丛里钻过来了。

禾仔一望,向身边的瑶兵们轻声说:“先让他们享受享受死的状况,要逃跑,你们就动手。”瑶兵们潜下身子。禾仔悄悄离开了。

过来的两个官军左望右望,不见一个人影,一看林中,同伴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大骇之余,口里不停地骂:“你们瞎了眼,有毒的野果子能吃吗?”他们扒开树丛,俯下身去察看同伴。

“哎呀!”当两个官军发现同伴是被石头砸死的,吓得惊恐大叫,慌里慌张,头也不回向小山下跑。

几个瑶兵手握石头,兴奋地说:“让我们来送这个鬼上路吧!”迅速跟上去了。

官军的身影在在树丛里乱蹦乱跳,若隐若现,后头一个官军刚一露头,一颗石头飞过去,伴随的是一声惨叫。最后一个官军没命地叫着喊着,向山下猛跑。哪知,早已超到前头埋伏的禾仔,一个扫堂腿打倒官军,把他活捉了。

“想不到小时候练石头,今天还有这么大的用处。”禾仔望着伙伴们嘴一咧,自豪地点着头。

瑶兵们走上前去,从官军的尸体上摘下武器。禾仔和大家押着俘虏,说了一声 “向麻子哥交差去”,就钻进丛林不见了。

伍长樟树和同伴,盯着一路官军,退到了原古林下的一个小横埂上。埂下的几个官军,吃过一些抓到的青蛙和小虫后,又跟着一只跑过的野兔,一窝蜂追了上去。樟树眼看着官军跟着野兔,钻进了一堆茅草中,一会儿空着手出来了,向另一堆茅草举着棍子乱打。樟树似乎明白了官军的目的,想动手了。可瑶兵不能下坡呀?说不定会被官军发现呢!樟树苦苦寻思着,怎样把官军引到身边埂下的茅草里来,一举消灭他们呢?想着想着,樟树 “噗”地一声,吐出了衔在口里的小木棍,浓眉向上一挑,向身边的瑶兵一阵嘀咕,三个瑶兵转身走了。

瑶兵分头钻进山坡和山埂的三堆浓密的茅草里,手捏鼻子头抵地,“咯咯咯”的雌野鸡叫声响个不停。一会儿过去,几只雄野鸡 “扑哧扑哧”飞来了,直往茅草里的瑶兵怀里钻。待三人各提一只上了当的雄野鸡回来时,樟树和其它瑶兵,早已在小横埂上,垒起了一堵小石墙。

樟树吩咐,把雄野鸡翅膀上的硬毛全部拔下,野鸡飞不起来了。樟树接过三只野鸡,一只一只向埂下的三个点分别抛去。

受伤的野鸡负痛 “咯咯”叫得更响了,在茅草灌木里东扑西扑乱窜。野鸡的叫声,长长的尾巴,漂亮的羽毛,一下吸引了山埂下官军们兴奋的目光。

九个官军高兴地涌到埂下,三人一组,分头向三只野鸡扑去。野鸡东一窜,官军们跟着东一窜。野鸡西一扑,官军们跟着西一扑。几个来回,空着肚子的官军早已晕头转向,丑态百出。

山埂上,樟树和同伴们虽然口里都衔着小木棍,却还是憋不住欢喜劲头,笑得肚子都痛了。待到官军声嘶力竭,把三只野鸡捉到,欢欢喜喜抱在怀里,瘫在地上,张着大嘴,笑个不停,喘个不停时,樟树手一挥,瑶兵们把堆在身前的小石墙,一齐向埂下推去。铺天盖地的石头,轰隆隆从天而降,不偏不歪,全部地砸进了官军堆里!官军惨叫都来不及,就成了一滩人鸡肉酱。

兴奋的樟树大嘴一张,正要唱歌,说时迟,那时快,身边一个瑶兵,早从荷包里抓出一根小木棍,一下塞进樟树张开的大嘴里。樟树脸一拉,不由自主地扯出嘴里的小木棍,当他突然意识到瑶兵不准唱歌的军令时,一把将头抵在地上,大笑个不止。笑过后,樟树直起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熟鸡蛋,一掌拍在塞小木棍瑶兵伸出的掌心中,鸡蛋拍成了饼。

樟树脸一拉,口里骂着:“你个崽记着,吃了老子四个鸡蛋。”

“不,我只有一个到了口。”瑶兵与樟树争辩时,手里的蛋饼早把另一个瑶兵的嘴,胀得老大老大。

第三组女瑶兵由玫瑰带领,紧盯着九个官军,朝着田庄东面山上去了。玫瑰立即带领秋菊和二十个女瑶兵,从最近的山路,穿插到了官军的前头。东面山上的竹峦屋有个小小的废屋场,屋场后的几个山岭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毛竹。待玫瑰和同伴们钻进毛竹林里时,只见两只麂正从山下往岭上跑,官军们在后面大叫 “快捉麂子。”“莫让麂子跑了啊!”跟在麂后,一窝蜂向山上涌。

“官军是为打野兽而来的。”玫瑰正沉思着,跑上山来的两只麂子,一头碰上了众女瑶兵,吓慌了的麂子慌忙东一只,西一只跑开了。山中一人多高的毛竹,在麂子的奔跑里剧烈晃动着。

玫瑰想起了指挥部不能暴露瑶兵踪迹、和婆养要弄清官军上山目的的军令,立即折了一枝毛竹,做了一个刺的动作,不准大家使用刀枪,又向同伴们两个指头一伸,作了一个大散开、又往内一包的手势,二十个女瑶兵两人一组,迅速消失在茂盛的毛竹林里。

官军们追上岭来,一齐钻进了毛竹林里,口里大喊着:“不要让麂子跑了。”他们在毛竹林里四处张望,哪里的毛竹在晃动,就往哪里追。

两只惊慌的麂子在毛竹林中乱窜,东边碰上女瑶兵,掉头就往西边跑,西边被女瑶兵拦住,又往东边跑,惶恐地东一声,西一声叫着,此起彼落,把几个山头的毛竹,弄得到处晃晃****。

玫瑰估摸着同伴们都到位准备好了,随手扯一片竹叶放在唇上,装了三声斑鸠叫,命令大家寻机动手。玫瑰和秋菊砍下两根毛竹,把竹竿的一头削得尖尖的,做了一杆竹长枪,一把竹匕首捏在手里,用手把身边的毛竹摇晃起来。

两个官军看见一片毛竹在晃动,大喊着 “麂子在这里!”猛扑上来。“麂……”口里刚喊出前一个字,玫瑰手中锋利的毛竹尖,早穿透了官军的胸膛。与此同时,秋菊一个饿虎扑食蹿上去,倒肘从背后挽住了另一官军的脖子,竹匕首刺进了官军的前胸。两个官军都来不及惨叫,就咽了气。

与玫瑰相距不远的一个官军,听见同伴的呼喊,望着毛竹在剧烈晃动,看见两个同伴扑下去了,以为是捉到了麂子,高兴得连连叫喊,挤开毛竹丛,迅速钻过来帮忙。玫瑰想起婆养 “弄清目的”的命令,和秋菊一比划,打算抓个活口回去交差。她们把手中的竹器一丢,扯了一根葛藤准备着,静静伏在原地,继续摇动毛竹,为那个钻上来的官军指引方位。

“你们躲着不作声,想独占捉麂子的功劳吗?”官军气喘吁吁、拨开竹丛,兴奋跑上来,朝着晃动的毛竹猛扑上去,等待他的是两双灵敏而有力的手。秋菊从地上抓起一大把竹叶,塞在官军口里,二人把饿得浑身无力、又吓得瘫软的官军,用葛藤绑了个结实。

玫瑰藏身处刚一静下来,一只麂子窜到跟前来了。考虑到还有官军未消灭,不能让这诱饵跑了。秋菊迎着麂头,把竹竿一晃,又把它赶入了毛竹林里。

眼看着官军的喊叫声逐渐稀少,一些没有杀到官军的女瑶兵怨气大发。她们伸出竹竿,把周围的毛竹,大幅度晃动起来,口里学着麂子的叫声。最后两个官军一见,挤过毛竹,高兴地扑上去……

听着再没有喊叫声了,玫瑰摘片竹叶,装了三声喜鹊叫,东边的喜鹊回了两声,西边的喜鹊回了三声,中间山头上的喜鹊回过一声,

玫瑰屈指一算满意了,随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众女兵一齐赶到竹峦屋场集合,手拿缴获的兵器,押着一个被抓的官军,向麻子哥交差去了……

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婆养派出的五支瑶兵队伍,全部回来交了差。

婆养看着女瑶兵组抓来的俘虏,吐了泡口水,在掌心搓个不停,高声赞扬了玫瑰的女瑶兵和禾仔一番,当众奖了每人五个熟鸡蛋。婆养又朝其它三队男瑶兵眼一瞪,大骂开了:“夹卵的果真抵不上夹**的。你们能不讨我麻哥骂么?”

婆养走向俘虏,伸出五指,一把抓住官军的脑门左右一转。官军痛得大声求饶,生怕捏烂了脑壳,未及婆养问话,就忙把头领已经怀疑瑶兵追上来,要小队官军以打猎为名,到山中察看瑶兵虚实,一口气说了。禾仔一声冷笑,嘴一拨,与另一个瑶兵,将两个俘虏带到朝坪的指挥部去了。婆养还不解恨,又朝三队误报 “官军是为了找吃的”的男瑶兵大骂了一顿。

指挥部对婆养抓到两个活口大加赞赏,奖励了一百个熟鸡蛋。婆养高兴得连皮带壳,一口一个吃了十个,喝了半皮囊酒。他突然停了手,把剩下的九十个,全部送到女瑶兵阵地去了。

几天来,甘长青不断接到郎头报告:

“警戒哨没了!”

“巡逻队没人回来!”

“打野兽巡山的五个中队,不见一人归营!”

甘长青时光难捱了。直到第六天,还不见军需官送来粮草,他深感情形不妙,联想起一系列发生在田庄附近的异常情况,似乎明白:他的担心成了现实——瑶兵已经追上来了。可瑶兵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一个人影呢?甘长青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恼怒地指着郎头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连个敌情也摸不清楚,你干什么去了?!”

郎头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他明明早就感觉到,巨大的危险已在四面临近,但他哪里敢向刚愎自用的甘长青禀告,那不是讨骂吗?他知道,官军极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第六天中午,甘长青坐在床前,后悔自己小看了瑶蛮,预感到决定自己生死存亡的时刻已经到来,官军唯有一搏了。他吩咐郎头,全体官军出营,把附近田里、水里、沟里、地里和山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搜来,吃了恢复体力。

饿了近三天、走出帐篷的官军早已是个个蓬头垢面,肚皮贴着后背,有气无力,哪里挪得动?大家一出帐篷,就坐在地上,扯起青草,抓到小虫就往嘴里放……半个时辰过去,官军们的气力看似有了些恢复。甘长青立即命令:大石坪、古屋沟的人马全部到田庄集合。看着五百人的队伍上山,无声无息就变成了不到四百人,甘长青一阵心痛后,无奈地大声发布命令:“下山回城。”

官军的先头队伍,一窝蜂涌到田庄畈前的水口。突然,东边塘坡山上,西面金盆山上,箭矢标枪雨点般飞来。十几个冲在前面的官军立即倒下了,后边的官军大骇,争先恐后向后退。

撤退的路断了!站在官军队伍后的甘长青脸面铁青,牙一咬,“唰”地拔出佩剑,奋力向前一指,大喊一声 “冲啊!”其实,官军们都明白,再不出山,即使峒丁不杀也会饿死。大家拿出最后气力,发一阵喊,向水口疯狂冲去……两边山上,更加密集的箭矢、标枪波浪一般迎面泼来,又有三十多个官军倒在血泊中。

“撤!”甘长青望着眼前的死路,万般无奈,不得不命令官军撤回田庄。田庄的周边山头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担惊受怕的下午挨过去了。甘长青在庄屋里踱来踱去,从哪里突围下山呢?

甘长青忽然想起络腮胡子实地察看画的草图,拿出细细研究了一番,“扑哧”一声冷笑道:“瑶蛮子做梦也想不到,老子又要走这条路。”他立即叫来郎头,十分乐观地说:“你去告诉弟兄们,现在安心睡觉。今天晚上,我一定把大家平安带回城。”

郎头眉头紧结,军师真有救命妙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