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王杨林奉杨广之命,出任平叛大元帅,率三十万大军,赶赴大别山,拟平定高谈圣义军叛乱。杨林原以为区区乌合之众,禁不住王师一击,很快就可以班师还朝,不曾想,高谈圣义军很受当地百姓拥护,又借助大别山天险,鏖战数月,竟然不落下风。让杨林焦虑的是,官军大营西侧瓦岗军不断骚扰,北边朱灿、徐圆朗等义军纷纷揭竿,叛军似乎越打越多,渐渐有被包围之势。
这天,杨林正在中军帐召集手下将官议事,突然接到中军官报告:“报告大元帅,圣旨到!钦差令狐达已经到辕门外,请王爷前去接旨。”
杨林慌忙出账,快步奔到辕门外,见到令狐达,整冠掸尘,一撩战袍,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令狐达展开圣旨,宣读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靠山王杨林速到运河见驾,其平叛大元帅一职,暂由开河总管令狐达接任,钦此!”
杨林三叩头后,双手举过头顶,高声道:“谢主隆恩,臣杨林接旨。”
令狐达将圣旨交到杨林手中,说道:“卑职宣读圣旨已毕,王爷请起。”
杨林起身,把圣旨转交中军官供奉起来,手一揖道:“令狐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我进军营,容我先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然后和大人办理军中交接手续。请!”
令狐达身子一侧,故作谦虚地道:“王爷先请。”
杨林不再客套,拉着令狐达,一起举步进营。杨林边走边问道:“令狐大人,万岁突然宣我见驾,不知所为何事?”
令狐达出发前,无量子已经交代应对之策,便不慌不忙地说:“卑职刚修完运河,正想请旨修养些时日,不曾想突然接到圣旨,要我到军前宣王爷运河见驾,并暂代王爷平叛大元帅一职。我也不知道原委。不过,卑职猜想,可能是万岁想念王爷,想邀请王爷一起,前往扬州观赏琼花吧。”
“唉!”杨林叹到:“天下难靖,民不聊生,皇上还要如此巡游,这是何意!现在前线战事正急,我这一走,怕是要前功尽弃啊。”
令狐达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假意恭维道:“王爷忧国忧民,堪为我辈表率。王爷但请放心前去伴驾,军前事务就由卑职暂代其劳吧。”
杨林纵有万分不情愿,还是遵旨把军中事务全部交于令狐达。
第二天一早,杨林轻车简从,启程往东而行。当晚,一行便来到弋阳郡,弋阳太守杨忠把他接在官驿休息下来,并在太守府设宴,为靠山王接风洗尘。晚宴后,杨林回到驿馆,一个人闲着,便挑灯看书。不久,亲兵突然进来报告:“王爷,李靖道长求见。”
“请他进来。”杨林把书放下,作势要起身,却又坐了回去,端起茶碗。
亲兵答应一声,掩门而出,未几,李靖就匆匆推门而入。寒暄已毕,宾主在客堂落座,李靖请王爷把左右屏退,才急道:“王爷,大事不好,您不能去见驾啊。”
杨林呷了一口茶,头也不抬,眼睛盯着茶汤,慢条斯理地说:“道长,何出此言啊?”
李靖便把洛阳发生的事情,以及他打探的消息向杨林作了简要禀报,最后道:“王爷,我路上刚听到传言,说太子突然暴毙,据说是前太子杨勇的冤魂拘走了太子的魂。但贫道以为,这不过是糊弄百姓的障眼法而已。我可以断定,太子必然是被无量子妖法所害,下令者无疑是皇帝本人。当今圣上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对王爷您更不会宽恕,请王爷早作打算!”
杨林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茶杯哗啦一声,摔得粉碎,茶汤撒在桌面上,雾气腾腾。杨林怒道:“大胆李靖,何人指使你唆使刘子翎等人造反的,从实招来!”
李靖猝不及防,略一楞神,很快冷静下来,回到:“王爷,让刘子翎、尧君等朝中忠良大臣拥立太子,‘废昏立贤’,上顺天意、下得民心,不算造反。这不也正是您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怎么是我的意思?!你、你、你!信口胡说!”杨林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李靖的鼻子吼道:“我让你联络刘子翎等人,是要铲除皇上身边的奸臣贼子,什么时候指使你,让他们另立新君了?”
李靖有些发懵,疑惑道:“王爷,您不是给我发来密信,授权我依计行事吗?”
“什么密信?”杨林也感到突然:“你我虽有书信往来,那就是我要你汇报朝中动向的平常信件,何曾发过授权的密信?”
李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杨林:“王爷,我确认过,这金漆密封的信件,可是您老的亲笔所书?信上加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印鉴,也不是仿冒的啊。”杨林接过信封,掏出信笺,仔细看了一遍,又把反面瞅瞅,立即知道怎么回事情了,不由得眼前发黑,身子摇晃着,几乎栽倒在地,心中暗暗叫苦:“琼儿啊,你素知为父心意,怎可出此下策?可把为父害苦了!”
李靖见杨林神色不对,身体摇摇欲坠,立即起身要扶住他。杨林摆摆手,眼睛闭了一小会儿,心情平静下来,才缓缓说道:“唉,我老了,写了这封信居然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了。我考虑不周,引起这场血雨腥风,这是咎由自取。我去向皇上负荆请罪去。你走吧。”
李靖是何等智慧之人,他本人也是伪造书信的高手,看杨林阅信后的神色,猜到可能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写的密信。常理而言,杨林会对造假密信事件,追查到底,但他居然承认了,看来模仿之人,应该是他的至亲之人,他隐隐约约猜到是何人所写。他起身向靠山王杨林一拜道:“王爷,密信之事,贫道知道必有隐情,况且就算有人诬告您,也查无实据。但当今圣上疑心很重,手段残忍,只需有人指证您老涉及谋反,不管是不是事实,他绝对不会听您老的任何申辩而治王爷的重罪?无量子等人早就把您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更加会利用这个机会,置王爷于死地而后快。当今皇帝,荒**残暴,亲小人而远君子,导致民怨沸腾,天下纷扰,造反、暴动事件风起云涌。王爷今受冤屈,奉旨回去必然一死,死亡对您个人来说也许不惧,但您这一死,先皇和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就断送了,天下百姓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王爷您忍心吗?”
李靖见杨林颓然瘫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王爷,听贫道良言相劝,为了隋朝江山,为了天下百姓,王爷应该将错就错,带兵回京,拥立贤主,清除朝中奸邪!惟其如此,大隋才有救,天下百姓才能脱离苦海。请王爷三思啊!”
“住口!”杨林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皇上纵有千般不该、万般不是,先皇既然立他为储君,委托我辅保他,本王就应该对他忠心不二,让本王造反断不可行!本王去面见皇上,陈明原委,就算犯颜直谏,毋宁本王死,也绝不做谋逆之事!你尽管有此言论,念你我相交多年,本王不为难你,你走吧,从此不要再让本王见到你!送客!”
李靖见杨林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下去,也是枉然,鞠躬行礼后,转身离去。刚到门口,他突然听杨林低沉的声音叫道:“道长留步,我还有话要说。”
李靖一听,以为杨林改变了主意,立即返身回来。只见杨林走到书案边,拿起笔,在信纸上写写停停,最后叹息一声,把笔一顿,抓起写了一半的信纸,揉皱了,撕得粉碎。他从书桌后转了出来,对李靖道:“诚如道长所言,我此去面圣,恐怕凶多吉少。我的小女琼儿,自幼豪侠任勇,为人刚正,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殊为排斥,对当今圣上也多有不满,恐怕更难容于朝廷。道长和小女虽无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的情分,我如受到牵连,望道长看在你我情谊份上,照顾小女一二。以后如果在江湖上遇到优秀的后生,能有个好归宿,道长就代我为她做主吧。以她的聪明才智、武功能力,远离朝廷,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你告诉她,就在江湖上做个逍遥的平凡人,不要妄图给我鸣冤或报仇。言尽于此,道长请回吧。”杨林说到最后,神色黯然,声音更加低沉。
李靖没有想到,杨林叫住自己竟然有托孤之意!杨林显然已经预感到,他这一去,将如飞蛾扑火,几无幸存可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靖素知杨林性格执拗,再劝无益,不由为他惋惜不已。他抱拳行礼,语气坚定地道:“王爷放心!王爷保重!”说完,躬身而退。
杨林听见李靖脚步声远去,身体一松,又瘫坐回太师椅中。李靖之言,他何尝不知道是保全性命最好的方案,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反叛之事。他下定决心:就算玉碎,也要向杨广做最后的劝谏。他正想着,突然听见有轻微脚步声,不似亲兵走动时粗笨的声音,显然对方身负武功。他以为是李靖去而复返,还要劝说于他,便愠怒地道:“你又回来做甚?!”
“王爷息怒,是卑职。”杨林听见外面声音不似李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夜行服的蒙面人站在门口,在举步进门的同时,取下蒙面的黑巾。杨林看清来人,诧异地问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夜行人在杨林面前跪倒磕头:“拜见恩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奉杨广密旨、带毒酒要赐死杨林的济南节度使唐壁。唐壁年轻时,在隋军中做小校,杨林赏识他的才干,便提拔他做了百夫长。后来,唐壁果然不负杨林栽培,屡立战功,一路提升为将军。唐壁感念杨林的赏识提拨之恩,暗中拜在杨林门下,两人私下有师徒的名分。唐壁这人本质不坏,但颇善于钻营,与无量子、宇文化及等也保持着交往,所以被外放为济州节度使,成为封疆大吏。无量子、宇文化及等人因扬州行宫密道之事,在杨广面前告杨林的御状,要扳倒杨林,最后杨广下决心派令狐达接替杨林元帅之职,让杨林面圣问责,这些事情,唐壁均知情,暗暗为杨林捏一把汗,但想到杨林罪不至死,便静观其变。出乎预料的是,随后 “废昏立贤”谋反案发,牵连到杨林,杨广派唐壁去赐毒酒毒死杨林,才让他感觉到事态严重。唐壁明知杨林被杀,隋朝气数就算尽了,但苦于没有能力和无量子等人作对,便存了心思,想尽力保杨林周全。他想,前有令狐达奉旨前往军前、召回杨林并接替他平叛元帅一职,杨林接旨后,当立即启程去运河见驾?如今自己再奉旨前往,很有可能和杨林在中途迎头相见?两人一旦见面,圣旨传达,杨林就会没命?能救杨林性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提前示警,或者避开与杨林见面,这样自己既不用担失职之罪,也让杨林逃过一劫。唐壁打定主意,决心在中途偷偷见杨林一面,让他赶紧逃走。以杨林的声望,他的行止很容易打听到。所以,唐壁奉旨启程后,便派心腹先行,一路打听杨林的动向。在离弋阳百十里之外的固始县境内,唐壁终于得到杨林住在弋阳驿站的确切消息,他让手下人在固始县歇息,自己则一个人换上夜行服,秘密来见杨林。
唐壁拜见完靠山王,回身来到门口,见周围无人,把门关上,才又回到杨林身边:“恩师,有人告您谋反,皇上下了一道密旨,赐您老人家一壶毒酒,命弟子送达。弟子知道您受到冤枉,不忍心您含冤而死,因此一路打听您的行踪,悄悄过来向您禀报。恩师,您赶紧避险,不能去见驾了。”
杨林听唐壁讲完,淡然说道:“既然皇上有旨,你就把酒拿来吧,本王这就饮了,你好回去复。”
“恩师!您不能死!”唐壁没有想到杨林有此一言,急道:“弟子知道,就算天下人都反了皇上,恩师也不会。可皇上被人蒙蔽,已经看不清这点。您是大隋的擎天柱,您若倒下了,大隋可就完了!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大隋着想,为天下苍生着想啊!恩师三思!”
几乎同样的话,李靖刚刚说过,但那时杨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杨广下旨赐死,还妄想冒死劝谏?如今唐壁再说出来,他意识到自己连死谏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他喟然道:“皇上被妖人迷惑至深,至今执迷不悟,本王命不足惜,可惜了这大隋江山!如今事已至此,大势去矣,本王徒呼奈何?!”
唐壁上前一步,贴近杨林,附耳轻声道:“恩师,听说您有意废昏立贤,这事上体天意、下顺民心,刘子翎、卢楚、尧君等人虽死,但其实朝中暗地希望您牵头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只是都怕事,不敢声张。如今,太子虽然已经被害,但皇子或先皇子孙中仍然不乏仁厚强干之人,可堪拥立,恩师只需振臂一呼,天下必然响应,徒儿也愿追随恩师。”
“不可!刘子翎等人密谋拥立太子,乃是曲解本王的心意,被人利用。因为此事,朝中几位干国重臣都丢了性命,还留下千古骂名,令老夫殊为痛心。如今朝野觊觎天下者,俯拾皆是,本王要拥立新君,必然天下大乱,只会加速隋朝灭亡,给小人以可乘之机。唉,悔不该,当初容忍皇上宠信奸邪,胡作非为。本王一开始就该犯颜直谏,让宵小之辈在朝廷无立足之地!都过去了,你回去把毒酒拿来,本王喝下了,你好回去复命,免得受罚。”
“恩师,您老在临危之际,还在顾念弟子不好复命,怕弟子受到牵连,此恩此德,弟子没齿难忘。弟子不能做那亲手毒害恩师之人!”唐壁见杨林心意已决,知道劝也无用,说道:“在来的路上,弟子已经想好了,前有令狐达领旨前往军营,替换恩师元帅之职,命您运河见驾?随后,才有让我赐毒酒的密诏,弟子只需路上错开与恩师相遇,到军前见不到恩师,弟子再随后追赶。这样,恩师可以按前一道旨意面圣。您见到皇上,好好陈情,或许皇上感念您的忠心,收回成命,也许有救。”
杨林闻言,觉得唐壁这个建议可行,他存了必死之心,但如果不见皇上,总不甘心?他觉得,只要能见到皇上,详细陈明前情,皇上也许能明白自己的忠心,赦免自己。就算不能苟活,见了皇上一面,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也总比不明不白、含冤而死强。想到这里,他说道:“如此就依你之言。你回去吧,本王连夜动身,希望早日见驾。”
无量子奉杨广旨意,回洛阳秘密处决太子杨昭,这对无量子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等办完这些事情,无量子又与宇文成龙等人会面,巡视御林军和九门提督衙门,见京师已经完全控制在自己人手里,才决定返回复命。
无量子渡过汴河,进入汴州境内,正独自一人穿行在河边芦苇丛中,突然站住脚步,回身站立,对着来时路,沉声道:“何人大胆,鬼鬼祟祟,跟踪本座,还不快快现身!”
过了片刻,只见从远处草丛中慢慢站起来一个人。此人身材偏瘦,高七尺有余,颌下三绺长髯,灰袍盘髻。无量子一见此人,心中一愣:“你、你是谁!”
那人凄然一哂:“我跟随你五十载,对你忠心不二,为你鞍前马后效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让王志辉暗害我,你就真地下得了手?!”那人话说到最后,声音凄厉、眼神怨恨,无量子纵然道行深厚,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发怵。
无量子心思急转:眼前之人,自己太熟悉,但现在却不敢确认了,瞧样子应该是我那孽徒潘诞,但他早有二心,魔主让我除去他,我派王志辉前去时,怕王志辉应付不了他,教了志辉万全的应对之策?如今,王志辉已经被发现死于荆州城外,潘诞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他真的没有死?不对,以我密授的机宜,王志辉十分机灵,执行下去,潘诞就算不死,也断无好好活着的可能。对了!别忘了,潘诞的双胞胎兄长徐世勣狡猾无比,必是他冒充潘诞来迷惑我。想到这里,无量子决定再试探一下,他冷笑一声,问道:“王志辉受为师之命,前往荆州,本意是让你随为师剿灭贼寇。到后来,王志辉惨死,你却突然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志辉到底是何人所杀?”
那灰衣人厉笑一声,不理会无量子的反问,继续追问道:“到现在你还在骗我!王志辉先在酒中下毒,暗害于我,被我识破,喝下你的独门解药 ‘化毒散’自救,却不曾想到,后来在返回路上,他又偷偷施放曼陀罗花粉,二次加害!服用 ‘化毒散’,最怕吸入曼陀罗花粉,否则,没有你的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以王志辉的道行,怎么可能有这样缜密的心思?不是受你指使,还有何人?!”
无量子本来断定对面之人就是徐世勣,但听他之言,对自己毒害潘诞的手法了如指掌,外人是很难知道这些底细的。难道潘诞果真没有死,对面就是他本人?我抓住他问问!无量子想到这里,突然暴起,同时双掌齐挥,袭向对面之人。
那人对无量子早有戒备,见无量子身形起动,便立即隐入芦苇丛中。尽管无量子行动快如闪电,无奈距离较远,但等他扑过去时,那灰衣人已经杳无踪迹。
无量子脚尖点地,斗篷一展,飞升入半空,向下俯瞰,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全是芦絮,看不见任何人,只好回到地面,重新上路。他边走边琢磨:潘诞和徐世勣,一对双胞胎兄弟,他都见过,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再像的两人也不可能一模一样,以他的眼力,应该很好分辩。但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潘诞能从自己设计的连环暗算中幸存,所以一度怀疑刚才那人就是徐世勣假扮的。回忆刚才的情形,那身形、那眼神、那语调,应该就是潘诞。他越想越笃定灰衣人就是潘诞,看来潘诞逃脱了王志辉的暗算,活了下来。他觉得潘诞这时现身,语气虽然不善,但质问大于怨恨,似乎并无太大恶意,难道他还想回到自己身边?回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他的手上还有自己想追查的东西,何不乘机从他的身上诓来?他暗自懊悔没有尽早识别潘诞身份,错失良机。
其实,无量子最后的判断没错,他遇到的确实是潘诞。潘诞在荆州被王志辉下毒后,为了自救,冒险受了他一掌,假装死去?当王志辉放松警惕时,再拼尽最后气力杀死了他。潘诞勉强来到了河边,准备喝水解渴,却因毒药作用,昏迷过去,一头栽入江中。也是潘诞命不该绝,他们在江边争斗时,在逃亡中以打鱼为生的余彪刚好在岸边,耳闻目睹了发生的一切。潘诞昏迷后,跌入水中,余彪急忙把他救起,又从王志辉身上搜出解药,喂潘诞服下,潘诞终于捡回一条命。余彪后来把司马罗仁义放自己、自己主动改邪归正的事情向潘诞和盘托出,劝潘诞也洗心革面。潘诞自知罪孽深重,无脸面对徐世勣和司马罗,迟迟不愿意答应。后来,余彪听说司马罗被无量子擒获,想设法解救他,便把想法告诉了潘诞。此时,潘诞的伤势已经痊愈八九成,便决定和余彪一起前往。两人在华容道,发现了徐世勣,便暗中跟踪他,不料被徐世勣发觉,余彪不得已主动现身,潘诞却潜伏不出,并借机溜掉。后来李靖循迹追到岳州时,潘诞发现了他,便乘他外出时,在他的房间留书,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无量子 “处死”,提醒他快去协助徐世勣解救司马罗。再后来,潘诞伤势痊愈后,不知道何去何从,想到徐世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便有意无意地暗中跟随他左右。这次潘诞追踪徐世勣到洛阳后,也听说了无量子奉旨回东都的消息,他对无量子一直有着复杂的感情,便找到他,本来想质问一番,却没有想到遭到他的突然偷袭。潘诞自知不是无量子的对手,只好借芦苇**的掩护逃走了。
无量子凭直觉判断,潘诞还会来找他,因此放慢了脚步,故意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走停停,希望潘诞再次现身。第二天,无量子出了汴州,眼看来到彭城境内,潘诞却再也没有出现。无量子想,自己奉旨出来时间已经不短,不能再耽误功夫了,不得不加快行进的速度。
无量子疾行不久,刚绕过一片树林,突然发现前面马路中间,迎面站立一人,那身影非常熟悉:身材中等偏廋,三绺长髯,灰袍盘髻,不正是潘诞吗?无量子窃喜,趋前几步,装出和颜悦色、语调温和地说:“诞儿,昨日为师是担心有人假扮你,所以出手试探。昨天听了你的话,为师后来也想了很久,到现在总算明白:你错以为,是为师让王志辉害你,所以对为师耿耿于怀,但为师可以发誓,确实没有让王志辉毒害你。你我师徒五十年,我把你视同己出,你也忠心事师,为师岂会害你?王志辉这孩子,平时就不满为师钟爱你,恐怕是嫉妒心作祟,一时起意,利用为师教他的用药手段,加害于你。”
无量子汲取前一天教训,边说话,边缓步移动,试探着潘诞的反应。只见潘诞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眼神冷厉,似乎戒备心十足。无量子怕激怒对方,停下脚步,继续说道:“你为了自卫,杀死王志辉,情有可原,为师不怪你,但你不该有私心,更不能对为师有二心,否则为师就不能饶你!这些规矩你不是不知道。看在我们师徒半个世纪的情分上,你如果有心悔改,为师也可以给你机会。为师曾经许诺你的,全部还有效,能不能回到为师门下,就看你的表现了。”
无量子见潘诞虽然仍一言不发,但已经不像上次见面那样激动,知道他心思在动摇,又缓慢移动,向潘诞靠近,继续说到:“我派你去衡山天星坳搜捕黄龙山余孽,你把坤寨老巢端了,坤玉还在你手中,对不对?那块玉你只要交到为师手中,为师就可以既往不咎,让你重新回到为师身边,仍然是为师座下第一大弟子。以后三界统一了,你想要什么,为师都答!应!你!”无量子说到最后三个字,语气突然加重,身形暴起,双掌齐出,向潘诞发起偷袭。
无量子离那潘诞已经很近,那潘诞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见他身体下蹲,双掌往斜上方托举,与无量子的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一起,只听得一声闷响,四周草木向两边横飞,不远处的树木也被震得向外摆动、树叶缤纷落下。无量子感觉手掌如击在铁板之上,一股强大浑厚的力量反攻向自己,他赶忙回撤双掌,身子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才在三丈外落地?再看那 “潘诞”,身子也是在地面滑行了足有一丈来远,才停了下来,地面留下两条数寸深的沟痕。
无量子见对方功力如此深厚,才知道,对面之人绝对不是潘诞。他大喝一声:“大胆逆贼,竟敢冒充潘诞,欺骗老夫,看招!”一挥掌,又攻了上来。
今天这灰袍人,不是潘诞,而是徐世勣!徐世勣在汴州境内,得到无量子奉旨回京师的消息,心中突然有了想法。他知道无量子奉杨广之命回洛阳,肯定是为了暗害太子杨昭,但这样一来,他脱离杨广船队和洪福宫主力,必然势单力薄,正是对他下手的好时机,自己虽然没有必胜他的把握,但总比他身边魔头环绕的时候要好。徐世勣打定主意,决定在汴州堵截无量子。
徐世勣本意要选择僻静之处,和无量子决一死战,把他力毙当场,但等他一现身,无量子把他错认成潘诞,极力拉拢他。徐世勣克制住自己报仇雪恨的冲动,一言不发,看无量子到底要搞什么鬼。等无量子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他就明白无量子是在通过说话、麻痹他,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实施偷袭,所以暗中也做好了准备。
两人四掌相击之下,不分胜负,无量子再次攻来,徐世勣振奋精神,施展平生绝学,与无量子战在一处。两人你来我往,三百多招很快过去,却越打越慢,渐渐到了比拼内力阶段,徐世勣借助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向无量子发起攻击?无量子邪功特异,每到落入下风时,都会突然提气发功,内力暴长,全力压制着徐世勣?时间一久,徐世勣落入下风,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鼓声。那声音并不大,徐世勣听了,觉得有些特别,似乎哪里听过?无量子闻听,却神色大变,表情痛苦,身体颤抖,内力明显不继。徐世勣抓住机会,提振精神,就要向无量子发动反攻。无量子乘徐世勣转换真气的机会,倏尔闪身后退,双臂一张、胸脯鼓起、脖子前伸,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但听在徐世勣耳中,却犹如针扎,心中感觉出奇地憋闷,他赶忙收敛心神,运功抵抗。就在这一转瞬间,无量子斗篷一展,身影消失不见,林中那奇异的鼓声也停歇。
徐世勣见无法再追无量子,转身进入树林中,往鼓声传出的地方寻找,林中也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