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枯黄树叶的泥泞小路上,失魂落魄的少年脚下踉跄前行。
直到看见前方灯火通明的古朴小镇,他才强自振作起来。
调整了一番颓然沮丧的情绪。
宁飞鱼快速向着蛮荒镇一家铺子跑去。
母亲还在等着鱼汤调养身体。
——
许家药铺。
伙计手脚麻利将桌上的药材清点一遍。
啪——
一道拍案子声下,几枚铜钱落在桌上。
宁飞鱼数着那些铜钱,待发现只有九枚时,脸色变得愤怒。
“奸商,我这些最少能卖十二文钱,你怎地每次都克扣一番?”
“我不在你们家卖了。”
话落,抓起药材就要离开。
啪——
再次拍打一声。
伙计快速抢回药材,故作平淡的脸露出一副市侩的微笑。
“小飞鱼,你急什么?生意人讲究个讨价还价不是?你这草药种类虽多,年份却不高。”
说着话,他移开拍桌子的手。
下面再次露出两文钱。
宁飞鱼见凑够了十文,脸上的怒色消失,转而眉开眼笑。
拿着十几文钱,他快速跑出商铺,跑向另一条小路。
拐角巷。
敲响一家铺子紧闭的黑漆木门。
没等多久,里面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吆喝声。
“谁啊?天黑关门了不知道?”
“宫鱼叔,还有鱼卖吗?”
随着嘎吱声,木门被打开,走出一位身材健硕的壮汉。
壮汉跟宁飞鱼一样,身穿棉衣,外面套着一件粗布麻衫。
浑浊的眼神仿佛迷雾,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看着气喘吁吁的宁飞鱼,壮汉撇嘴:“今个怎么这么晚?不着急回家照顾你娘了?”
说着话,他背着的右手,变戏法般递出一尾鲤鱼。
宁飞鱼正颓丧鱼卖完了,看到那草绳吊着的鱼,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数出十文钱。
“谢谢宫鱼叔。”
接过鲤鱼,宁飞鱼欢天喜地跑向另一个方向。
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壮汉浑浊的眼神才有所反应。
瞧着黑漆漆的巷子尽头,目露复杂,呢喃自语:“你娘熬不过这个凛冬了。”
——
黑夜中,一道朦胧月光渐渐升起。
一家卖糖人的铺子里,宁飞鱼拍出剩下的一文钱。
“三文钱起,概不赊账。”
老掉牙的淡漠声落入他耳。
“烈爷爷,老规矩,一块废料。”
不等对方回话,宁飞鱼抢过案子上的一块糖人飞快离去。
蛮荒镇的糖人确实是三文钱一个。
可那是一整个糖人。
他只要一块糖人废料便可。
老者睁开紧闭的双眼,望着消失在黑夜深处的瘦小身影,眼皮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两下。
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露出复杂,站起伛偻的身子,关闭店铺。
门缝最后闭合的一刻,呢喃自语声隐隐传出。
“宁家嫡系最后两道血脉,这次会结束吗?还是又会如五百多年前那样,枯草再逢春...”
——
地沟巷。
嘎吱嘎吱的破旧木门在寒风中不停传出刺耳声。
宁飞鱼由远至近,急切跑来。
看着院子里乌黑一片,他嘟囔起小嘴。
拿起门栓上挂着的油灯,吹亮火折子点燃。
微弱的亮光渐渐吹散黑夜,露出一座古朴破旧的古刹。
将竹篓放在地上,拿起葫芦瓢水舀子打出一小盆水。
三分之一大的糖衣扔进水盆,一大包草药随后放入。
火折子的点燃下,灶火渐渐升起。
荒凉的古刹带来一丝温暖的同时,一股发苦的药味渐渐散出。
宁飞鱼将药熬上才拿起竹篓里的鲤鱼走进屋内。
“娘亲,天黑你怎么不点灯啊?”
内屋。
火炕头上躺着一个年近三十的妇女。
她脸色苍白无血,浑身骨瘦如柴。
相比较骨瘦嶙峋的宁飞鱼,她整个人的身体仿佛只剩下骨头架子和一层带着蠕动血管的皮。
枯燥发干的灰色长发遮挡住她的半边脸。
麻木无神的双目中,唯有听到宁飞鱼的话时,才升起一丝明亮。
“灯油贵,娘一个人点灯太浪费,想等你回来再点。”
温柔和煦的声音从她苍白的嘴唇吐出。
“娘,今天山上起了雾霾,路不好走,但收货还不错,咱娘俩今晚吃鱼肉。”
“我儿真厉害。”
宁飞鱼腼腆笑起,上前扶起母亲坐在炕头。
“娘,我采到了一些山草药,你呆会吃完饭喝了药,身体肯定会舒服不少。”
说着,他拎着鱼走出内屋。
随着熟练的动作,他快速将鱼鳞刮掉,开膛破肚。
收拾完鱼,他拿着扇子坐在灶台旁不停煽火。
木材在嘎吱嘎子声中,烧的越来越旺。
水开了后,他盛出一下盆,倒入院子里的药罐子。
剩下的一半,开始炖鱼汤。
旺火下,鱼好的很快。
不到半炷香时间,鱼便炖好了。
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鱼香味,宁飞鱼嘎巴了两下嘴。
回头偷偷看了眼母亲的房门。
见没有动静。
他快速拿起自己的碗,将鱼头和鱼尾放入,再将装进盆里的鱼肉弄散。
然后才端着两个汤盆走进屋。
“娘,吃饭啦。”
他把装满鱼肉和鱼汤的两个盆放在炕稍,又端来一碗热粥。
妇人看着炕稍上的鱼肉和粥,眉头微微皱起。
仔细数了下鱼肉的位置,见少了几个地方,这才点头开始吃饭。
宁飞鱼见糊弄过关,连忙拿着药勺走出。
“娘,你趁热吃,我先去熬药。”
妇人轻轻点头。
“先吃了饭再熬药吧。”
“不急,儿子现在还不饿,呆会熬完药再吃。”
——
走到院子。
拿起扇子,轻轻扇起。
有了风,火苗快速变大,开始燃烧起来。
熬药是个辛苦活,费时间更费精力。
但想要把药熬好,就必须聚精会神地认真熬。
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宁飞鱼不由得想起三年前。
宁家人离开平安洲时,一共有十九人。
可一路上不知为何,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每一个人离开时都只留下一句话,我去去就回。
可那之后,没人再回来过。
抵达偏远贫瘠的蛮荒镇时,十九人只剩下他和母亲两人。
其他人,全部消失了。
那一年,他还不到八岁。
母亲病种,晕厥不起。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病重的娘亲背进宁家古宅。
之后他们娘俩便生活在了这里。
只是,母亲的病种,让他雪上加霜。
七岁的孩童会干什么?会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会干,也什么都不会做。
当时他和母亲的兜里,还有几个子。
买了几副草药,他想要煎药给母亲治病。
可几份草药下去,药汤没熬出来不说,锅都烧糊了。
当时他看着烧糊的锅和重病昏迷的母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嚎声惊动了对面的邻居。
有了邻居的介绍,他才得知蛮荒镇有药铺。
而想要学会熬药,得去药铺交学费学。
为了治好娘亲。
寒冬腊月,他顶着漫天大雪,长跪药铺三天三夜,额头磕破,膝盖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