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一百零二夜、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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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中,曾经出现过不少患有精神障碍的病人。

细数起来:穆疯子对孩子的母性,张明志对利益的追求,老赖子对自我的笃信,黄妈妈对“信仰”的寄托,公交车上的小伙子对爱人的眷恋等等等等,归根结底,他们共同的特点其实只有一个——偏执。

很遗憾,我没机会知道春绣因为有过什么样的遭遇才对自己的清白如此看重,就算知道我也不想讲了。先抛出一个人的古怪行为设置悬念,再引出其悲惨的身事解释这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的述事手法,我用过太多次,估计看官们也差不多该审美疲劳了。所以,这回咱们实打实的说事儿。

春绣的偏执总算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没出正月都是年,话虽如此,不过到了正月月底,年味已经被冲得像白开水一样淡了。但对于那条市场周边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坛子碎尸案终于告破。当然,居民们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平时就品行不端的男人沉冤得雪而感到多么的高兴,他们欣慰的理由是春绣再也不会跑出来闹妖了。

临近阴历朔日,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位烫着大波浪卷发的时尚女郎战战兢兢走在市场狭窄的过道上。她每前进几步都要停下来回头看看,生怕神出鬼没的疯子会突然像个幽灵一般降临到她的眼前。虽然听说那个疯婆子从来不会伤人,但女郎心里清楚,她有一个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被疯子知道。

脚下的高跟鞋在一块冰上打了滑,女郎暗骂卖鱼的商贩在收摊之前为什么不把地面收拾干净,又抱怨自己那不懂怜香惜玉的傻老爷们儿只顾跟狐朋狗友搓麻将而不肯送她一程。

踝关节处传来阵阵疼痛,女郎不得不蹲下来揉揉扭伤的脚腕子。就在俯身的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她的后背。女郎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咯噔”一声:坏了,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尖利的东西探到她耳旁,随之而来的便是疯婆子冰冷的问题:“你是不是杀人犯?”

“该来的躲不掉。”女郎如此安慰自己,旋即轻轻摇摇头,故意用一副楚楚可怜的腔调回答,“我不是杀人犯……”

刀尖并没有因为她简单的辩解而移开:“那你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女郎深吸一口气,看来这个疯婆子的套路跟传说中一样,那么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是好人,我一个女人能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疯婆子迟疑片刻,却没有网开一面:“你不跟俺说实话,信不信俺扎死你!”

女郎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草根百姓,她做过的事情早已让她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心理素质。她绝对有这份自信,于是眼珠一转,说:“我……我这人哪都好,就是特别爱占小便宜。上次在商场我看中一管口红,兜里钱不够,我就……我就趁营业员没注意给偷走了。”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警察啊。”

疯婆子听罢半晌没出声,女郎试着向前探探身子,想找机会离刀尖远一点。哪知刀尖却紧跟上来:“还有吗……”

女郎尴尬的咳嗽一声,又说:“那个……那个其实我当过三陪小姐……你可千万别出去瞎传呀!要不我就没脸见人了?”

疯婆子仍然在思考:“还有吗?”

女郎咬咬牙,抛出了杀手锏:“我……我勾引过一个有老婆的男人,缠着他跟他老婆离婚。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只想要他的钱……”说到这里,心一狠,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有相好的,我骗他钱就是为了给我相好的花……”

疯婆子沉默了,女郎暗自得意。她说的这三件事,一点假都没掺。作为一个女人,能把脸皮撕到这种地步,疯婆子总该相信了吧?

刀尖发出的寒气渐渐远去,女郎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她趁热打铁的乞求道:“我的丢人事都告诉你了,能让我走了吧?”见疯婆子没有反应,她勇敢的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可她还来不及庆幸,疯婆子突然严厉的命令道:“你给俺转过来?”

女郎本想撒腿就跑,她认为同是女人没理由一定会输给对方,不过脚上的高跟鞋让她马上放弃了这个大胆的念头。不得已,她慢慢转过身,与春绣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触电般的感觉霎时传遍女郎全身,这种战栗绝对不是源自一见钟情。她终于明白,传说中春绣那道可以直指人心的目光绝对没有丝毫的夸张,在目光的照耀下,她是**的,是渺小的,是被**于股掌之中的。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都没有词汇可以形容春绣的眼睛,被这样的眼神将魂魄摄走比凌迟炮烙还要痛苦万倍。

春绣把刀抵在了女郎的胸口,斩钉截铁的说:“你是杀人犯!”

女郎“扑通”跪在地上,丧失了一切反抗的欲望,她不得不涕泪横流的哀求道:“对对,我是杀人犯,是我和我相好的杀了人碎尸扔在坛子里,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你饶了我吧……”

然后,春绣把女郎送进了派出所。经过简单的审讯,女郎撂了:她给饭店的老板当情妇,老板知道她在外面还养着小白脸,出手打了她。她心有不甘,串通男友和男友的几个兄弟绑架了老板,想实施勒索,结果不小心把人折腾死了。几个人联手碎尸装进坛子,本想借着夜色到市场附近的运河上刨个冰窟窿再把坛子沉下去,可刚抬到春绣的煎饼摊前,似乎看见远处有警灯闪烁,他们做贼心虚,丢下坛子跑了。由于尸体的头部实在塞不进坛口,而且冰面根本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容易刨开,只好随手扔在河边不起眼的角落了。

女郎交待完一切,对警察肯求道:怎么处理她都行,只要别再让她看见春绣那双眼睛。

有个年轻的小警察听了不信邪,特意找春绣狠狠对了个眼,结果大失所望——哪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吗?

听说春绣后来又换了个离她老公不远地方重新支起了煎饼摊,具体情况我就不太了解了,因为经过春绣失踪这件事情以后,李大爷一家人也尽量不跟他们两口子联系了。

在春绣追凶的这段时间里,我家也发生了几件事情。事情都不复杂,我以流水帐的方式简单记录一下:

首先,我妈经过慎重的考虑,最终还是决定交上一万块钱的集资款。我不知道我爸我妈最后是怎么凑齐这笔钱的,我只知道当时家里剩下的钱照一万这个天文数字还差很大一截;

其次,我爸我妈又吵了一架,吵架的起因非常弱智。现在回想起来,可能跟交完集资款心情低落有关系吧。具体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妈倾尽所有,又拉下饥荒,然而前途未卜,所以情绪糟糕,瞅啥都不顺眼。看着我的头发,向我爸呵斥道:“你说你,年前带孩子剪个头也不剪短点,这才几天啊?长这么长窝囊不窝囊?”

我爸并没太把我妈的牢骚当回事:“长了我就带他再去剪剪呗。”

我妈瞪圆眼珠子:“正月剪头死舅舅,你不知道啊?大光就舅舅多,你安的什么心呀?”

我爸终于听出我妈夹枪带棒的火药味了:“那就等二月二再剪,没两天了,多大点事啊?至于这么激个闹的吗?我咋地你都觉得我不对!”

我妈有点成心堵气的意思:“你就是拿我娘家人不当回事!”

接下来的话我记不清了,反正俩人吵起来了。而且吵完之后照旧老传统——谁也不跟谁说话。然而,他们争吵过后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几天,由于赵明智厂长描绘的美好未来始终遥遥无期,我爸实在熬不起了,他顾不上档案的问题,接了个工程踏上南下的火车。保守估计,这趟活至少得干两个月。

而我终于知道我家现在到底有多穷了。

我爸离开家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收水费的挨家砸门。敲到隔壁老宋家的时候我只觉得我妈神情有些紧张,等收费员敲到我家门口,我妈低声对我说:“大光,你去开门,就说大人不在家,让他下个月再来一块收吧。”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照着我妈的话把收费员骗走了。可我妈还是坐立不安,厚着脸皮带我去李大爷家借了点钱。我这才明白,我妈考虑的是我马上就要开学了,该交的费用不能拖欠,提前预备出来以免现借再出差头。家里尚且如此,出那么长时间远门的我爸又将面对如何的境遇呢?我不知道,记忆中我爸也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话题。

接下来,便是一次简单的返校,陆老师布置了有关新学期的几项事宜,寒假就此宣告结束。开学第一天早自习,陆老师板着脸领进教室一位插班生,也没向大家介绍姓名,直接安排到最后的座位上。

我好奇的回头打量这位陌生的新同学,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