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六十九夜、体型裤

字体:16+-

不管多大官儿,都穿夹克衫儿;不管多大肚儿,都穿体型裤儿,是那个时代人们着装的一个写照。

街头巷尾放眼望去,无论大妈丫头高矮胖瘦长短粗细,几乎每个女性身上都有一条脚底蹬个带子,显露臀部曲线的体型裤。如果上身再配上一件蝙蝠衫,那简直时尚的没谁了。

一向自诩为美女的我妈当然也不能落下这个潮流,所以只要不是太冷或者太热,都会穿上那条风靡全国的黑色体型裤。

可我老姨却一眼看见我妈的体型裤后面,膝关节往上大腿根以下破了好多窟窿。

我妈把身体扭成一个难受的角度仔细观察,只见这些窟窿足足二十多个,有大有小有圆有扁,每个窟窿的边缘都呈现褐黄色,用手一摸坚硬而且粗糙,像是化纤材料被火烫过后的那种状态。

我妈吓了一跳:“这是咋回事儿啊?”

我老姨看了看:“好像是硫酸烧的。姐,你是不是没留神坐哪上了?”

我妈合计合计:“没有哇,我下班一直到现在这才坐下。”

我老舅盯着那些破洞分析:“不像是坐的,像是喷上去的。”

我妈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想不通:“奇了怪了,搁那喷的呢?”

我老姨大胆的做着假设:“是不是有人故意使坏用喷壶喷上去的?前一阵子不是有变态拿刀片故意划女的屁股的吗?”

我老舅纠正道:“不是拿刀片划,是拿针头扎。”

我妈听着直后怕:“哎呀妈呀!这也太损了。”

我老姨还问呢:“你里边是不是穿衬裤了。光烧外面没烧到肉皮,要不马上你就能感觉出来。”

我妈的腿着点凉就抽筋,据她说是因为生我才坐下的病。当然了,一般她哪里不舒服都说是因为生我留下的,弄得只要她一难受,我就特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所以,虽然当时是气候炎热的八月,可那两天刚好变天下雨,万幸她在体型裤里套了一条秋裤,才没有伤及到皮肉。

回到家,我妈把裤子换下来,发现其实秋裤上也被烧出了密密麻麻的斑点,只不过秋裤的材料比较厚,没有烧透罢了。

我妈十分心痛的抚摸着那条千疮百孔的体型裤,抱怨着说:“谁这么缺德呀,这条裤子我才洗过一次,这也太变态了。”

我爸随口安慰了她一句:“没受伤就知足吧。”这事儿暂时算翻过去,一家人也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下午,我妈照常去市场摆摊,闲暇的工夫跟周围几个做小买卖的聊起了昨天被变态在体型裤上喷硫酸的事情。

这市场里的人挺有意思,彼此不知道姓名,都是以各自的生意称呼。比如说卖粮食就叫你“大米”,卖主食就称呼为“馒头”,卖副食则叫“鸡蛋”、“猪肉”、“白条鸡”等等,卖蔬菜就不一定喊你什么茄子土豆儿葱姜蒜了。据我妈说最过分的是,她旁边有一家专卖**的,开始大家管他叫“裤衩”,他觉得不雅,遂改为“裤头”,他说有伤风化,叫“短裤”他又嫌太平庸,弄的大家最后只好管他叫“包腚”。

当然了,我妈的称谓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花生。

吊炉饼是个比较年轻的未婚女人,平时也喜欢穿一条奶白色的体型裤,虽然上面崩的全是油点子,但自我感觉良好。她听到我妈的讲述特别害怕:“啊?我的天呐!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有?我可得注意点。”

地瓜似乎一直对吊炉饼有点儿意思,安慰她道:“怕啥呀?这么多人在这儿盯着呢,那变态得多大胆儿啊?”

吊炉饼对他的观点很不赞同:“人多又咋地?花生的裤子不还是被喷了吗?”

地瓜抓紧一切机会展现着他的英雄气概:“那是我没注意,这回我看着。谁要敢在咱这块干那些埋汰事,看我不把他粑粑削出来。”

豆腐听完不屑的哂笑:“拉倒吧,你们这些老爷们儿就吹牛能耐,前两天那老头儿买地瓜少给钱还打了你一个大嘴巴子,你咋没赶吱声儿呢?”

地瓜被一个老娘们儿揭短,想发怒又不好意思,闷闷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豆腐已经上初三的女儿来市场找她,见面把手一伸:“妈,给我三十五块钱。”

豆腐一愣:“又要钱干啥?”

女孩儿理直气壮:“买体型裤啊,我都跟你说好几遍了。”

看样子豆腐不打算满足女儿的要求:“我也昨天就跟你说了,你不是有体型裤吗?还买啥呀?你看我这一天挣点儿钱容易呀?张嘴就三十五……”

女孩儿的手没缩回来:“你买的叫啥玩意儿啊?我不要夜市上几块钱一条那玩意儿,上体育课一批腿就开线了,差点儿没让同学笑话死。”

豆腐把女儿的手狠狠往外一推:“体型裤那破玩意儿有啥好看的?撅个屁股像没穿裤子似的,丢不丢人?”

她这话说的,我妈听了很不舒服。还穿着体型裤的吊炉饼抢白了一句:“小姑娘小时候不让她臭臭美,等像你似的老么卡尺眼了,给谁看呢?”

豆腐和女儿谁也没搭理吊炉饼,互不让步的对视着。最后,女孩儿愤愤的一扭身子,留下一句:“行,你不给我买谁也别穿。”说完就走了。

豆腐觉得女儿的威胁很没有威慑力,在她背后喊了一声:“给你惯的!吓唬谁呢?谁爱穿那破玩意儿。”

这段小插曲过后,几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很奇怪,不再继续说说笑笑的聊天了。

可能是连续阴雨的关系,大家的生意都不是很好,再加上刚才又闹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压抑。地瓜试图再次讲几句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不过没有成功。

沉默了半天,吊炉饼终于开张了。一个长相极度猥琐的男人嬉皮笑脸的说:“哎呀,晚上还有卖吊炉饼的?给我来两张,来两张。”

吊炉饼答应下来就用夹子从盆里给他夹饼。猥琐男顺势按住了吊炉饼的手:“我不要以前的,你给我新烙两张。”边说话还边不规矩的在吊炉饼手背上来回摸索。

吊炉饼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解释道:“都是刚出锅的……”

猥琐男却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吊炉饼的屁股:“你还是给我现烙吧!”

吊炉饼吓了一跳,连连往后躲:“你干啥呀?耍流氓啊?”同时用目光求助地看了地瓜一眼。

此刻的地瓜正向相反的方向不知在望着什么,脖子扭得却异常僵硬。

我妈和豆腐见吊炉饼吃了亏,一起冲到吊炉饼身前。吊炉饼一看来了帮手,立马腰杆儿硬了,三个人齐心协力指着这个臭流氓就是一顿大骂,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猥琐男理亏,又见自己犯了众怒,狠狠撂下一句:“最烦你们这些穿体型裤的,撅着屁股也不嫌丢人。”然后吹着口哨装腔作势的走了。

这时地瓜凑了上来,摩拳擦掌的说:“咋不喊我一声呢?看我不给他粑粑削出来!”

刚被骚扰的吊炉饼瞪着眼睛冲地瓜大吼:“你瞎呀还是聋啊,刚才你咋不这么能耐呢?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地瓜十分尴尬,知道别人看出自己怂了特别没面子,但还是逞强的说:“那傻逼一瞅就不是个好玩意儿,肯定是个变态,没准儿往花生裤子上喷硫酸的事儿就是他干的,你看着,下回他再敢来的!”

豆腐虽然无视地瓜的拉硬,但也借机感叹:“我就说这破体型裤有啥好穿的,外国人还能光着屁股满大街跑呢,咱中国人行啊?”谁都能听出来,她还在强调着不给女儿买体型裤的理由。可她还没发表完自己的论调,菜市场把头的咸鸭蛋和腐乳两口子押着豆腐的女儿气势汹汹找过来了。

腐乳把豆腐的女儿狠狠往豆腐前面一推,扯着自己的体型裤大喊:“豆腐,这是你家姑娘不?你看她把我裤子整的,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坏呢?你赶紧赔我裤子,我这八十块钱买的!”

咸鸭蛋不甘示弱:“还得带我媳妇儿看病去,她腿都起大泡了。要是留下疤瘌你得赔钱。”

豆腐被这两口子喊的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腐乳腿上的体型裤。这件裤子上密密麻麻千疮百孔,跟我妈头一天被人喷上硫酸烧坏的裤子一模一样。

豆腐的女儿低个头不说话,被咸鸭蛋抓住右胳膊往半空中一举:“我可都问出来了,拿你家刷厕所的硫酸装进喷壶里喷人屁股,岁数不大,你咋这么变态呢?你家大人咋教的你!”

人赃并获,还抓了现行,豆腐就算想抵赖也不行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你这完犊子玩意儿,你是跟谁学的?我天天日晒雨淋挣俩钱容易呀?你怎么这么会变着法的给我败祸呢?”

女孩儿没抬头,但顶了一句嘴:“谁让你不给我买体型裤的?”

豆腐又是一耳光:“你觉得你妈是大款呐,要啥给你买啥?咱们家是穷人,穷人就得算计点儿过!”

女孩儿终于把头仰了起来,乌黑的刘海挡住了她半张脸,所以谁也看不清她到底哭没哭。不过她的声音很平静:“穷穷穷,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告诉我咱家穷,你咋不告诉告诉我咱家为啥穷的呢?人家都有零花钱,我没有。出去玩儿互相买吃的买喝的,我干看着不敢跟他们一块儿玩。人家都穿好衣服,笑话我土,谁都不爱搭理我。”

豆腐完全没想到女儿敢如此长篇大论的跟自己顶嘴,打出了第三把掌:“一天净跟人比着吃穿,你还能有点儿出息不?学习你咋不比呢?有你吃有你喝你咋那么不知足呢,你没看见还有那么多吃不上饭的呢吗?”说着说着不解恨,扬手还想继续打。

女孩儿冷笑了一声:“我考试考的不好,你咋不说还有考的比我更差的呢?别人有钱生孩子,你这么穷,生什么孩子啊?”

豆腐蒙了,那只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